不是幻觉,色泽的起伏和热量有关,类似红外线感应。
他为了确认这一点,关掉所有的灯。
黑暗并没有降临。
人类的视觉层面,光线消失时所有的色彩与轮廓都一并消散。
可他仍然看得见。
在没有任何微光的客房里,他能看清桌椅,遥控器,甚至是天花板通风口的位置。
异样感让他不愿独处,转身立刻前往竞赛小组。
大伙儿看到萧吉时,一副‘你怎么还不睡’的表情,但也都叹了口气,纷纷找他聊风投策略。
旁边女同学坐下时无意间碰到他的胳膊,被冰的轻嘶一声。
“你体温这么低?不会生病了吧。”
“没事,”萧吉说,“比赛要紧。”
等这场比完,他要找叶今雨耍赖。
叶今雨在客厅呆了一整晚,把随身音箱也拿了出来。
爵士乐摇摆闲适,让中药般的冗长论文也送服丝滑。
凌晨一点,青年伸了个懒腰,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学习,准备回房间睡觉。
然后才看见自己大半张床都泡在水里。
叶今雨拳头硬了:“……”
他们住在晨边高地区,这一带的大楼普遍建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能支棱到现在完全属于苟延残喘。
铅制水管配超薄天花板,楼上随便折腾两下,楼下就得遭殃。
去年他的半边卧室墙壁被泡成酱油色,上楼敲门一看,犹太老夫妻还没穿好浴袍,显然是泡澡水溢出太多,一路顺着检修管道淌到他的床边桌上,让笔筒压着的自助餐半价券直接暴毙。
叶今雨临时收拾好房间,准备明天刷信用卡请人来弄。
坏消息是,备用的毯子和枕头都洗了,去客厅睡地板都没有东西可以铺。
他深呼吸一口气,先把床上四件套都扔去楼下洗衣房,然后给萧吉发消息。
[叶]:[图片]
[叶]:你房间借我凑合两天?
[萧]:睡呗
已经凌晨两点了。
叶今雨在他的房间门口站定片刻,握着扶手许久都没有拧开。
主动走入另一个男人的领地里,像在打破默契的禁忌。
萧吉很少在他的房间停留,他也亦然,两人其实大多数时间都尊重对方的独立空间。
青年深呼吸一口气,打开整扇门。
潘海利根的深沉气味一瞬散开。
朗姆酒,龙蒿,玫瑰,琥珀木。
叶今雨呼吸一滞,仍是不由自主地往更深处走了一步。
他即刻被对方的气息笼罩包围。
萧吉不在这里。
可雄性荷尔蒙混在沉郁的残香里,反而像是在沉闷的夏夜里骤然撞到对方胸膛。
叶今雨仅仅站了几秒,用最快速度退了出去。
疯了吧,住他卧室?
青年心烦意乱,打开手机搜附近的酒店。
他家管的没有萧家离谱,这种情况能理解的。
偏偏三公里内的每一家都客房爆满,连民宿也已经被订到了后天。
叶今雨骂了句脏话。
怎么,全世界的游客都来纽约过年了吗。
下一秒,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今雨,你那边卧室全泡水了吗。”萧吉说,“我这边卡里还有一笔应急的费用,要是住我那不习惯,你出去开个房——刚好还能混个早餐。”
他无意识地碰触着耳垂的蛇鳞,但始终什么都没有说。
“没事,我已经睡下了。”叶今雨简短地说,“多谢。”
“行,有事随时喊我。”
电话挂断,叶今雨再次看向那扇门。
他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进去。
萧吉的卧室很简洁,教材文件放一摞,私人杂物放一摞,大衣柜里塞满了高定腕表,以及十几款袖扣领带夹。
叶今雨没有开灯,只是在夜色里扫了一眼,关门以后睡进了他的床。
被子把人吞没的一瞬间,睡意便如同海潮般涌上来,让人四肢百骸都松弛到无法动弹。
萧家到底心疼孩子,挑的床垫被褥都是五星级酒店的顶配。
叶今雨只感觉身体完全陷进柔软温暖的黑洞里,但意识又残留着几分清醒。
仿佛那人就睡在他的耳边。
他觉得烦乱,却也不讨厌这种感觉。
只是,他们的距离不该近成这样。
萧吉睡觉时呼吸很轻,会流露出少许的脆弱感。
去年得流感的时候,叶今雨在他床边坐了半夜,觉得好笑。
平时像狮子一样的人,发烧了跟个狸花猫似的。
他给他换退热贴,偶尔检查体温,更多时候只是坐在他的身边,陪他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他没想过自己会上哥们的床。
很软,睡起来还不错,就是那人存在感强烈到,像是抱着自己的后背。
青年已睡得很沉了,睡梦里,他的眉头轻皱着,但到底没有推开被子,任由它把自己圈紧。
那些个投行的麻烦人物已经在到处挑事了。
隔壁有两个组被问得支支吾吾,有个学生不知道为什么哭了起来。
那些人扮演着最挑剔的甲方,质问他们的风险决策,皱着眉看他们选择的演算数据,偶尔问一两个问题,压力也堪比论文答辩。
萧吉已经习惯了那些奇异的颜色充盈在视觉里。
是紫外线。
他在关灯时清晰看到的,在比赛场地看到每个人身上变幻的,都是温感色彩。
他不清楚自己怎么了。但这并不影响比赛。
贸然举手退赛,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反而大概率会被送进实验室,然后成为五角大楼里的无名标本。
萧吉漫不经心地写了一行笔记,侧身拿咖啡杯时动作顿了下。
那个评委的表情不对。
他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法国人,难以言述的直觉开始作祟。
有个秘密在瞒着所有人。
此时此刻,他的代谢速度已经降低到常人难及的低水平,但专注力却还在爆发式增长,犹如黑夜里猎捕的野蛇。
“分两个人去监控隔壁的报价,”萧吉说,“不要拖,现在就去。”
此刻正是交易的高峰期,全组所有人都忙得自顾不暇,听见这个要求时表情各异。
法赫德率先问:“怎么了?”
萧吉拖了两行数据,又把数张截图发到群里。
“这条北海油管泄露的推文是陷阱,能源股价格绝对会不降反涨。”
他已经感受到远处好几组人身上泛着的焦虑性体温上涨,大脑还在处理彭博终端的多个信息预警。
“壳牌石油期权全部卖出,持仓转道达尔。”
岑嘉豪猛然抬头:“你疯了吧?!”
孙雪英摘下耳机:“为什么?”
“岑,你现在去执行,现在就去,”萧吉已经开始说中文了,他的大脑彻底处在信息过载的爆炸状态,“孙,你现在算TTE的溢价空间。”
孙雪英先是一愣,萧吉说:“我用纳什均衡算过了,现在多组算法都在虚拟抢单,策略要改。”
他用最快速度解释了一遍,手写公式的速度快到像是肌肉性记忆。
所有人都在听,可是萧吉讲得实在太快了。
他字句清晰,说话沉缓,但是思路跨越之频繁,让每个句子都像是错序排列。
只有孙雪英一动不动地听完了,看向其他人。
“听他的。”她看着法赫德,语气果决,“他算的完全正确。”
所有组都看见他们在抛售了。
每个组都不得不分心几分钟,相继骂人。
这时候全抛?玩什么?疯了吧!!
如同万军之中,有一支队伍逆流而行。
这场比赛打到白热化阶段,连评委都因为注意力透支揉着太阳穴。
十二分钟后,岑嘉豪怒喝一声:“牛逼!!萧哥!!!”
其他人如梦初醒,在看见成交额时都疯了。
“卧槽——”
“真赚了?!”
他们组狂吞四百万虚拟美金,直接把成绩从第四名干到第一名。
七十二个小时里,萧吉一觉都没有睡。
法赫德做信息监控,岑嘉豪执行交易,孙雪英算对冲风险。
其他人同样分工明确,八个人如同咬合严密的齿轮,拼尽全力耗到最后。
结束铃响起的那一刻,萧吉才终于缓缓站起来。
“我要去睡觉了。”他有些疲惫地说。
岑嘉豪直接过去扶他:“你慢点,喝杯酸奶再睡。”
结果还需要一两天才会公布,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商赛的最终结果是什么。
萧吉陷进被褥里的下一秒,关机一般意识消散。
他终于困了。
其他人也扛不住这样剧烈的体力脑力双重消耗,胡乱吃了点东西,一口气睡到第二天的中午。
期间萧家父母打了好几个电话联系不上儿子,担心是出什么事了,拜托叶今雨过去看看。
纽约正下着瓢泼大雨。
这天气有些反常,叶今雨打了把透明雨伞,一个人去了他们比赛方下榻的Alma San酒店。
岑嘉豪收到消息下楼接人,看见叶今雨时也是一怔。
他出生于美国,比佛利山庄的名流也见过不少。
叶今雨身上有种冷漠又懒散的气质。
他说不出是什么,但本能地不敢靠太近。
“你是萧哥的朋友吗?”岑嘉豪的口吻变得额外客气,“他还在睡,我们是不太放心。”
叶今雨点头,示意他带自己过去。
房门推开时,走廊里的光斜曳散开。
第一眼便是略有些褪色的羊皮纹墙纸,以及酒店标志性的黑胡桃木四柱床。
叶今雨道:“我照顾他,你出去吧。”
岑嘉豪本来一路都在寻思着这个人的出身背景,冷不丁怔了下。
“你是他的……”
“私人医生。”
岑嘉豪像是听到什么荒诞的笑话。
这种谈吐气场的人,会甘心做一个留学生的私人医生?
那萧吉得是什么身份,皇太子吗。
他不敢多问,即刻关门。
叶今雨把台灯调得昏暗,侧坐在萧吉的枕边,用手背碰了下男人的额头。
他淡漠地说:“醒了就不要装睡。”
萧吉低笑。
男人没有完全睡醒,疲倦地什么话都不想说,此刻也闭着眼。
他像岩壁里尚未被凿出完整轮廓的天使,大半身体陷在天鹅绒软被里,呼吸浅到几不可闻。
宁和又冰冷,有着平日里从未有过的陌生。
叶今雨皱眉道:“体温这么低?”
空调开到八十五华氏度,进房间时仍能感觉到一股寒意。
萧吉仍是有些睁不开眼睛,半晌开口时,嗓子是哑的。
“我好像病了。”
“……你帮我脱一下睡衣。”
叶今雨调高空调温度,没有任何迟疑地给他解开睡衣扣子。
做手术时稳定到完美的十指,在解开男人领口时同样动作流畅。
温热指尖不经意间碰到胸口皮肤时,萧吉睁开眼睛,在昏暗里看向叶今雨。
他喉结微动,又静默地闭上眼。
“哪里不舒服?”
“浑身的骨头都疼。”萧吉的声音很轻,“你带止疼药了吗。”
“我检查完再吃。”叶今雨说,“你要给我看哪里?”
他微微侧身,在睡衣完全脱下以后,抱着枕头露出整段背脊。
叶今雨呼吸停滞,指腹触及赤黑相间的鳞。
从第一腰椎到第五腰椎的棘突处,都如同生长着龙鳞。
纯黑如墨玺,深红如血珀。
这不像病,反而……很美。
“这是什么……”叶今雨摸索着他的背脊,低喃般问道,“你是什么?”
萧吉叹气:“一个苦命的留子。”
他虽然在开玩笑,但背对着叶今雨,让人看不见此刻的表情。
暖黄色的灯光里,仅有脖颈肩背暴露在好友面前,再无任何掩饰。
他闭着眼睛,很慢地说:“我看见了很多颜色,哪怕关着灯,也能看清任何东西。”
“这几天体温都很低,不想吃热的东西……我有些不安。”
前面说的那些都是铺垫。
但好像只有说了那些废话,他才能对他说最后一句。
叶今雨的手掌缓缓贴合在他的背脊上,让掌心的温暖能透过鳞片传递到更深处。
“会疼吗。”
“不疼。”萧吉的声音有些闷,“这样很舒服。”
叶今雨不作声地轻抚着他的背脊。
掌心从后腰缓慢向前,划过绷着薄肌的背,不肯放松的肩。
“我也许不是最好的医生。”青年叹了口气,“对不起,帮不到你什么。”
萧吉此刻才缓缓转身。
他看着他,说:“你不怕被传染?”
也许又要出现一场瘟疫了。
人会变成怪物,也可能会变得根本不像人。
活了这么久,什么事也都见过了。
叶今雨望着他,说:“我不介意。”
萧吉突然想对他说点什么。
他的脑子似乎在计算方面变得敏锐深刻,此刻却言不由衷,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只是觉得,被抚摸脊背的那几秒,是这个星期里最放松的时候。
如果以后可以再……
怎么会呢。
他只是笑了笑,说:“来都来了,晚上陪我参加庆功宴吗。”
“这次比赛成绩很好,我连着三天没睡。”
男人坐起来时,熟悉的笼罩感再度扑面而来。
就好像这个单人房是他的领地,这里的每一样都归他所有。
叶今雨独居五天,此刻有轻微的被冒犯感。
可他仍坐在他的床边,没有离开。
“听说海明威住过这家酒店。”
“真的?”萧吉拿过衬衣,打量着房间里的布置。
“我还是喜欢新一点的陈设,这种老房子看起来……像是半夜会有老鼠在管道里跑来跑去。”
他聊起比赛时的琐碎小事,重新穿上熨帖的商务风衬衣。
叶今雨没有移开眼睛,反而是亲眼看着此间的每一秒。
如同黑色的长骨伞骤然收束,衣料覆上他肩线腰身的同时,过于强烈的侵略感也被一并覆盖遮掩。
他穿好衬衣,束上领带,便继续做那个带着少许书卷气的公子哥。
男人重新系上扣子,见对方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问:“在看什么?”
叶今雨只是在笑,不作回答。
在看你的本性。
“不太像,”萧吉说,“会有些眩晕……没什么胃口。”
“可能是之前连着通宵透支太狠,身体还没适应过来。”
“等会颁奖以后,先回房间睡一会,不行回国检查。”
萧吉颔首,象征性抿了口红酒。
“萧!这边!”有同学招呼道,“你这次比赛的临时变向太牛逼了,埃文斯先生很想认识你!”
萧吉托着酒杯,过去笑着打招呼。
不仅是哥大的商科教授,还有不少华尔街的中高层都过来赴宴。
人们交换着名片,聊着虚拟货币的走向,以及贸易战下的应变措施。
埃文斯先生附近簇拥着好几个学生,他们看向他的表情都透露着憧憬敬畏。
“久仰大名,”萧吉过去握手,对着这位投行MD沉稳微笑,“我读过您在《华尔街日报》专栏写的几篇文章,非常惊艳。”
据说前几天新能源政策的颁布,与这个人密不可分。
埃文斯打量着他,表情仅是有少许兴趣,交换名片后聊起比赛里的战略点。
人们似乎连逗哏和捧哏的角色都自发分好了,众星捧月般参与着这个话题。
男人的注意力不太集中。
他的呼吸已经缓慢到让心肺功能感到负担,片刻后骤然一顿,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好几步。
快要站不住了。
“Watch out!!”
“小心,那是——”
他的后背撞到立柱上的某处陈设品,有什么东西一瞬坠地,迸裂粉碎。
酒店经理即刻赶过来,神色复杂。
“先生……”经理示意侍应生过来扫走碎片,“这是Lalique的孤品,恐怕我们要商量一下赔偿的事宜。”
纷乱颜色在萧吉的眼前交融合拢,他双手扶着立柱边缘,被叶今雨扶稳。
“要紧吗,”叶今雨低声说,“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萧吉深呼吸了片刻,视野重归清晰。
“我打碎了什么?”
“Lalique的灵蛇盘,”经理已经接过平板,快速确认价格,“1948年的大师手作,现估价值是……3540美元。”
深红色水晶迸裂如石榴籽,仍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蛇鳞纹路。
萧吉皱眉拾起其中一块,忽略它的价格,此刻反而脑海里有什么豁然解开。
是蛇鳞?
他的状态,还有那些奇怪的反应,难道都在接近……蛇?
他重复了一遍:“三千五百美元。”
“是的,先生。”酒店经理用他的法式口音硬邦邦道,“需要您现在支付,不能分期。”
其他留学生露出惋惜惊讶的神情,埃文斯站在旁侧,玩味地看着这一幕。
萧吉深呼吸一口气,忍着还在发作的眩晕感,临时思索对策。
下一秒,一张陨石灰的摩根黑卡被递到他的身前。
“刷这张。”孙雪英说,“我替他付了。”
看到那张卡的时候,岑嘉豪的眼睛都直了。
不是,真的假的,她怎么会——
岑嘉豪直愣愣地看向孙雪英,有种认知都被击碎的慌乱感。
以她的身份背景,来这个酒店当端盘子的服务生都未必能入选,怎么可能有这种级别的黑卡?
光是会员年费,都抵得上她大半年的奖学金,更何况,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成为摩根的高端私人客户?!!
萧吉咬牙道:“我尽快还你。”
“不用,”孙雪英轻描淡写道,“没多少钱,你以前照顾我很多。”
她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刷卡以后径直走了,像是察觉不到其他人对她的任何视线。
萧吉觉得有些梦幻:“刚才发生了什么?”
叶今雨冷静地说:“你被富婆救了。”
按萧爹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听说儿子打碎一个奢侈品花瓶以后大方出手买单,而是以《读者》&《意林》看太多的口吻教训他,洗九千个盘子也要靠自己把这笔钱还上,这就是残酷生活的必修课。
刚才有几秒钟,叶今雨已经看到萧吉被迫搬出上西区,以后自己去桥洞里给他例行体检的悲惨光景。
可在孙雪英递出这张卡的时候,现场有眼力的人皆是神经一紧,像是发觉一众草食动物之间伏着一只豹子。
现场所有人之中,未必还能找到第二个人有这张卡。
霸总小说泛滥的2025年,黑卡早已是概念性包装的玩具,连上班族都能随意持有一张纯黑的塑料储蓄卡片。
萧吉和叶今雨在花旗银行的账户,充其量算中高端会员。
孙雪英……她到底是什么人?
“扶我回去,”萧吉低声说,“这些事明天再说,我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叶今雨立刻说好,和酒店经理确认过账单缴清后扶他离开。
根本不像是三天没有睡。
像是三百天没有睡。
萧吉在酒店走廊里的几秒,就已经困得都要睁不开眼睛。
他偏偏能感觉到,这些异象与死亡并无关系,反而像是要迎来某些蜕变的终点。
房门打开,他几乎是摔进被褥里,本能般让天鹅绒被淹没自己的全身。
叶今雨皱眉道:“真的不用救护车吗。”
下一秒,被褥陷了下去。
青年瞳孔一缩,本能般感觉到不对劲,直接打开了灯。
“萧吉?!”
“萧吉!!”
床上几乎没有隆起的幅度,男人已经凭空蒸发了。
叶今雨骂了一声,扯开被子找萧吉在哪里,在软被掀开的一瞬间,手腕被蛇尾缠住,脉搏即刻被冰凉鳞片压制,用力收紧。
青年瞳眸一缩,看清那条蛇时像是什么都明白了。
没有任何人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完全知道,这条蛇就是萧吉。
如同浓烈赤色被墨意纠缠着,火赤链抬头吐信,警告般再度缠紧他的手腕。
“你……”
它听不懂他的语言,只是焦躁地流转缠绕,但始终不肯松开青年的手。
叶今雨从未与蛇有过这样近的接触,惊惧感让他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但房门传来轻叩声。
“叶先生,您好,我们是OAC的专业人员。”
“您朋友的这种状况,需要蛇鸟事务司的紧急确认,请您开门。”
叶今雨下意识用衣服外套盖住手腕的蛇,把它藏在更安全的地方,沉声道:“你们怎么找过来的?”
“温控扫描系统,”对方隔着门说,“您朋友的体温已经异常好几天了,对吗。”
叶今雨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华裔,一个白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深黑西装,拎着银色箱子。
像是什么荒诞的科幻电影剧情正在上演。
华裔明显不会说国语,一口纽约腔说得很顺。
他希望查看这条蛇的情况时,叶今雨和赤链蛇同时表现出防备。
O1451不得不再次亮出自己的工作证。
“先生,我们不会伤害它,但要确认它的体征情况,以及录入档案数据,今后保护您朋友的安全。”
“他还会变回去吗?”
“当然,现在只是暂时进入紊乱的化形状态。”
在叶今雨的配合下,O1451有些困难地把那条张嘴哈人的凶蛇从他手腕取了下来。
“您的朋友似乎性格很暴躁?”O1451很少处理过攻击性这么明显的化形者,“还是近日受过什么刺激,所以才会……”
“不可能。”叶今雨说,“他性格温和,最近情绪也很平缓。”
“如果有异常,也大概率是因为这样的异变让他承受着剧烈的疼痛和不适。”
两位工作人员同时开始检查这条蛇的状态。
他们尽可能保持动作的亲和,但也借助长达半臂的防咬手套来避免工伤。
“好消息是,您的朋友暂时化形为赤链蛇,他身体状态非常好,明显有长期锻炼痕迹,体脂率和心率水平都十分健康。”
叶今雨看着那条不断扭动着想要挣脱检查的赤链蛇,在一旁也有些讶异。
关于那些彗星之夜、蛇鸟变异的说辞,本身就像什么愚人节的玩笑。
而且……他没有想过,萧吉在变成蛇以后,怎么会凶成这样,一直在瞪着那两个人一通乱哈。
有点不合时宜的好笑。
“那坏消息呢?”
叶今雨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告诉萧家这件事了。
按萧吉的性格,最好不要。
那两个工作人员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似乎很难说出口。
他们都是蛇裔,嗅觉早已随着体质变化加强数倍,在走进这个房间时就明显地闻出了不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