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次又一次的以小博大,才让不大不小的公司从收支略不平衡,发展到规模不断扩张,后来又有了足够的本钱和设计费用,迎来真正的焕然新生
八年前,这公司是尾大不掉的老旧品牌,如今已经是明星们争相代言的奢侈新贵。
“袁勉桐这种人,永远不缺各类有钱人的橄榄枝。”
“哪怕当时公司各种想法子压低成本,给他的薪水也是行业最高水平,但依旧有各类人想要挖走他,去发展新的珠宝品类,或者聘作家族顾问,把他作为资源完全据为私有。”
薄朝昉说:“在没有钱的时候,真心便是最便宜的奢侈品。”
“周绫,我那三年里,确实没法靠钱留住他。”
“我投其所好,记得他所有的口味,半夜给他送药,逢年过节准备礼物。”
“我在所有人面前赞扬他,不允许别人反驳他的风险方案,对外给足面子,对内给足里子。”
“别的富商给不起这个价格。”
“他们能施舍更高的薪水,甚至是不计成本地买断袁勉桐的才能,但只是为了养一条聪明的狗。”
“我无法告诉你,那三年里,我在袁勉桐面前卑鄙地扮演着一个真诚又热情的好人。”
“我几乎每天眼睛一闭一睁就开始看所有项目的资金回流,还有下一笔定金要什么时候打款。”
“我记不清他到底叫我什么,也不记得你暗中对我的照顾,那时候我发了疯一样工作,只想着赢。”
周绫沉默了许久,如同在倾听他的忏悔般,说:“你不卑鄙。”
“袁勉桐未必看不出这些。”
“他想要被追捧讨好,你想要留住骨干,你们两才是各取所需。”
薄朝昉在听见这个词时,还是呼吸微沉。
他很想说,至少我和你不该是这个词。
我可以和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只剩利益关系,唯独我和你不该是。
“但是三年后,大概我们结婚后没过几个月,袁勉桐答应了那个德国指挥家的求婚,彻底离开了公司。”
周绫回到这里,忽然才反应过来。
“噢,那他真的是心碎了,他这么喜欢你啊。”
薄朝昉拧着脸看他。
周绫觉得好笑:“夸你有魅力还不行?”
“你是一心扑在事业里,他以为在和你齐头并进,以后他就是这个集团的总裁夫人了。”
“谁想到一转头我们公开结婚,袁勉桐受不了这个打击,扭头去了国外,过了几年养尊处优的上流生活。”
薄朝昉坐回他的身边,说:“他结婚那天,我抽了一夜的烟,在想该提拔哪个小鉴定师继续做手头的这几笔大单子。”
“你误会了,以为我对他余情未了,心乱如麻。”
周绫很慢地嗯了一声。
两人说开时,都沉默了许久。
“我们是笨蛋吗,”薄朝昉说,“误会这么多年?”
“不是。”周绫用冷静到有些残忍的声音,对自己说,“是我在残废以后,什么都接受不了,哪怕是你爱我。”
“你也一直在愧疚,不是吗。”他看向薄朝昉,眸色清明,“你觉得是你害了我,所以要不计成本地补偿我一辈子。”
薄朝昉倒了半杯威士忌,冰块摇晃出轻响。
“是我的错。”他直率地说,“袁勉桐只是这段关系里最不起眼的一个问题。”
他们其实都看见了,这七年里又当作什么都看不见。
猜忌,回避,痛苦,恨意,不甘,还有爱。
即便到了今天,哪怕此刻的周绫能自由行走,那七年也无法追回分毫,他永远亏欠他。
他每当想要对周绫说出爱意时,都会察觉到内心深处对自己的恨意。
恨自己年轻时不知道提防家人,恨自己居然要靠周绫奋不顾身地救下性命,造成无法改变的惨烈结果。
周绫抿了口酒,被呛了下,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
他不习惯喝烈酒,薄朝昉立刻给他拍背顺气,说不该灌得太急。
酒像辛辣的刀子,周绫其实没喝出太多香味,只是想借此抒发下情绪,反而呛得有点狼狈,眼睛都发红。
“你还没听明白吗。”他一边咳一边抬头看薄朝昉,“我爱你,我在对你道歉,对不起。”
薄朝昉一霎失神,周绫却没有允许他打断自己,还在轻微地咳嗽,却不管不顾地往后说。
“你知道我有多嫉妒袁勉桐吗。”
“做你的贴身翻译那两年,你像是永远都在看着他。”
“是啊,珠宝公司的命脉当然是他那样的顶级鉴定师,我只是个能随时被换掉的翻译。”
“你对着他笑,你记得他不吃洋葱,你即便结婚以后也要半夜去照顾他。”
“薄朝昉,我当时真的想报复你们,可是我瘫在轮椅上,什么都做不了。你每次亲我,抱我,我又会被你引诱,我喜欢你亲近我,像是永远都拒绝不了你。”
周绫说:“所以,你看见我的阴暗面了吗。”
“我喜欢你太久,直到真的被你求婚,都觉得不应该,不真切,不值得。”
“薄朝昉,我再说一次,这七年里,我因为我的自私和逃避,没有看见你在爱我。”
“我很抱歉。”
他摘下无名指的婚戒,交还到男人的掌心,合上了对方的五指。
“我不是你熟悉的那个温柔伴侣,我有脾气,小心眼,脾气上来了就是不理人。”
“你如果还是爱我爱的要命——你听清楚,不是一点点的喜欢,不是时有时无的爱,而是离不开我,每一天都想见到我,你该重新向我求婚。”
这些话过于直白,以至于周绫在强作镇定时,还没说完便脸颊泛着红晕,声音停顿几次,并不自然。
他很擅长怼人,反而不会索取爱意,此刻有种在胡搅蛮缠的羞恼。
“至少我是个很有分寸的伴侣,这几年里,也很照顾你的脾气和喜好,不是吗。”
薄朝昉怔了几秒,没忍住笑。
“到底哪里有分寸了?”
周绫生气:“我之前还不像端庄大度的正室!”
“你说的是,根本没发现我在打哈欠,一直赖在书房要陪我工作,还在那泡功夫茶,忙了半天。”薄朝昉说,“我都不好拂了你的兴致,在电脑上看了半天纽约时报。”
“还有一回项目谈崩了,我臭着脸在公司训了一下午,回家时你还撒娇问我……”
周绫大怒,抓过他的手腕咬了一口。
不许往后说了!
薄朝昉把手腕抬高了一些,方便他下口,“哪回不是我在惯着你。”
周绫不满地磨了磨牙。
男人终于起身,跪在了他的膝旁。
重新张开手掌的那一刻,蓝钻的光华重新绽放,火彩熠熠。
“所以,脾气不太好的周先生,最聪明也最才华横溢的周先生。”薄朝昉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含笑,“正如你说的这样,我爱你,爱得要命。”
“我离不开你,也希望你也一样,能每天主动牵我的手,说你想我,你也爱我。”
“我再次问你,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他们的世界暂停几秒,直到周绫低声开口。
“我愿意。”
薄朝昉,我愿意。
我要我们一直相爱,要我们永不分开。
大家喝得都有点醉了,毕竟这是2017年的最后一天。
斯里兰卡的大单子终于谈成,没等薄朝昉发话,袁勉桐就笑着说请所有人去吃大餐唱K,部门里一片欢呼声。
薄朝昉看了眼如释重负的人群,思忖片刻说:“元旦多放两天假,1月4号再来上班。”
众人猛然一静,尖叫声快要掀翻房顶。
更多人开始掏出手机跟下属说放假的事,以及打听晚上去哪吃点好的。
袁勉桐笑盈盈道:“薄总吃粤菜吗?”
薄朝昉没来由地看了眼还在埋头工作的周绫。
“等下。”
他走向周绫,在距离靠近时,喉头不自然地有点发紧。
“元旦放假到一月四日。”
过了好几秒,周绫才猛地回过神,习惯性喊了声薄总。
薄朝昉轻嗯一声。
“等会出去吃饭,”他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和口吻说,“你想吃什么?”
周绫还记挂着没处理完的某个术语,迟疑地说:“披萨?”
必胜客太便宜了,去那吃饭像加班。
所以他们包了意大利餐厅的整个二层,牛排羊腿千层面渔人派,吃什么都随便点,薄总买单。
大伙儿并不知道这地方是周绫随口选的,袁勉桐表情不算好看,表情略矜持地切着波龙,同薄朝昉低声回忆在佛罗伦萨吃的便饭。
“那边的奶酪还是更……纯正一些。”
薄朝昉挂念着还没谈成的云南那单,回应地很迟。
不远处,周绫看了许久菜单,说:“我想吃这个歌剧院蛋糕,还有这个,……还有这个布丁。”
“先生好会点,”服务员笑道,“这都是我们店的招牌特色,每天大厨手工现做的哦。”
袁勉桐有所意动,靠近薄朝昉更多,小声说:“绫绫点的那个蛋糕好像很好吃。”
薄朝昉侧眸看他。
袁勉桐露出有些羞怯的表情,说:“你能帮我问问他,是哪款吗,我也想吃。”
薄朝昉开口道:“你点了三份?”
周绫先是看向他,又看到贴在他身边的袁勉桐,目光顿了一刻。
“怎么?”
“你品味很好,”薄朝昉吩咐道,“那三款各上十五份吧,大家喜欢的自取。”
服务员立刻扶正耳麦下单,很快被其他人唤走。
大伙儿喝得都有些醉了。
虽然唱K是下一场的活动,不过今晚吃大餐就尽兴得很,气氛没有平日那么严谨工整,人们开始四处八卦,互相吃瓜。
薄朝昉不苟言笑,人们不会过去攀谈,但袁勉桐性子大方开朗,也开得起玩笑,很快话题就转到他的身上。
“桐哥也要考虑下终身大事了!”
“嗐,桐哥在我们公司都是台柱子,他绝对不缺人追!”
“之前不是有个煤老板哭着喊着要求他去当家族顾问嘛——”
周绫吃得不紧不慢,觉得餐桌上有点太吵,拿了份小蛋糕去了露台。
他脚步很轻,消失时没人察觉,人们还在嬉笑着。
露台的风有种雨后的旷远感,泛着草叶的清甜。
周绫原本想就着夜风再吃一份,他用脑过度,经常容易低血糖。
但今晚的夜景太漂亮了。
皓月当空,夜幕如洗,雨后的天穹深邃澄澈,能看到微闪的星星。
他看得出神,再一侧身,被薄朝昉吓了一跳。
“薄总吃蛋糕吗。”周绫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歌剧院递向男人,“咖啡黄油霜很醇厚,这已经是第三块了。”
薄朝昉凝视片刻,说:“我很少尝试这些。”
然后接过了贝壳盘,舀了一勺,又慢慢地继续品尝。
周绫倚着栏杆,姿态放松了许多。
他的双腿修长笔直,今日虽然穿着工作配的白西服,仍像个闲散从容的公子哥。
“里面太闷了,我不太习惯。”周绫道,“不过披萨确实很好吃,我尝了四块,谢谢薄总。”
薄朝昉想,这称呼确实有些冷冰冰的。
好像他们关系不怎么样,也根本不熟。
还未开口,袁勉桐推门出来,看见薄朝昉和周绫站得很近,表情意外。
“朝昉,”他唤道,“等会要大合照了,走吗。”
“我就不了,”薄朝昉说,“我在这有个电话。”
“噢,难怪。”袁勉桐又打量了一眼周绫,但没有任何邀请,关门离开了。
深绿窗帘被吹得摇晃,像飞扬的天鹅翅膀。
周绫道:“那我先回避一下?”
“不用。”薄朝昉说,“没有电话。”
他顿了顿,又说,“我只是想和你在这吹会儿风,把这块蛋糕吃完。”
蛋糕浓郁柔软,像细腻的诗歌。
薄朝昉许久没有说话,直到整块吃完,才唤了声周绫的名字。
“嗯?什么事。”
薄朝昉看着对方的眼睛,忽然想说,其实你是我们公司最优秀的翻译。
这个岗位其实被低估了,人们都不知道你有多重要。
周绫,我很珍惜遇到你。
他只是看了周绫很久,觉得每个字都直白地让自己不自在,好像夹杂着什么公事以外的陌生情绪。
青年身形瘦削,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迷人又不自知。
“陪我再吹一会儿风吧。”薄朝昉说,“我很喜欢这里。”
周绫的目光亮起来,他温柔地看着他,无声地靠近更多。
“嗯。”他说,“我也很喜欢和你一起吹风。”
再睡醒时,这段回忆仍像在前夜。
海岛上鸟鸣喧闹,阳光灿烂的发烫。
周绫和康复师做了一上午的复健练习,勉强能支撑着走一两步,见薄朝昉终于过来,道:“你昨晚开会到四点,还以为你不睡了。”
“欧洲时差,没办法。”男人把他抱上轮椅,道,“等会吃点烤鱼,一起出海玩会儿?”
“记得带新鱼竿,”周绫抱着他的脖子,在腾空时还是会下意识勾紧一些,“我看纪录片说,这一带能钓到很漂亮的石斑鱼。”
“那估计很难。”
海面如一望无际的青绿琥珀,在桨板划过时雪浪荡开,游鱼们四散远去。
快艇往更远处驶去,海水色泽不断变深,仍能看到渔夫们的船只,以及盘旋鸣叫的白鸥。
不知什么时候,船夫去了休息室,甲板上只有他们两人。
“想潜水吗?”薄朝昉问。
“好像没有氧气瓶,”周绫环顾四周,“你也一起下去吗?”
他把他抱入水面。
几乎是一旋身,青年的双腿便化作修长飘逸的青环蛇尾,在海中的一举一动都曼妙到不真实。
周绫倒悬着看了一圈珊瑚与鱼群,笑着浮向海面,却在下一秒看见薄朝昉跃入水中。
男人潜泳的姿势矫健敏捷,但与人鱼般的周绫相比,仍相差太远。
周绫怔了下,环绕着攀上他的双肩,长尾卷住他的脚踝,侧眸亲了下脸颊。
他在他的掌心写字。
“不戴设备?”
水中日光如粼粼珠影,映得他们皮肤透亮,眼睛里也都是发烫的碎光。
薄朝昉不言,只是倾身吻他的唇,周绫垂眸张口,让氧气从唇齿渡过去。
他抱得很紧,哪怕此刻是在深海,也是他最自由的地方。
缠着丈夫的脚踝,吻着丈夫的唇珠,还要紧拥对方的腰,两人坠入更深的海底。
在揉碎的光与水浪里,在群星般的鱼群之间,他仍是离不开薄朝昉。
手牵着手,掌心贴着掌心,连蛇尾都绝不肯放开。
吻的意义变得有些特别。
是让对方继续生存的唯一途径,是名正言顺,可以永远都不结束的缠绕与索取。
周绫着迷于这种感觉,他轻舔着丈夫的舌尖,不自觉地轻哼一声。
却感觉对方的指腹停留在自己的背脊上,一笔一画,写得平缓温和。
「我是你的。」
深海里,薄朝昉的眸子是暗蓝色的。
他看着他时,像是又回到长风微雨的那个夜里,回到未曾明白心意的那个瞬间。
周绫定定地看着他,背脊上的触感再度重复。
指腹上有浅薄的茧,落下时有轻微的烫。
男人无声地写着,目光郑重,吻未停歇。
我。是。你。的。
我已是你的海中囚徒,爱与氧气,长久与共。
庭院如幽深蛇腹,许久都走不到尽头。
一路弯折曲回,竹林里灯盏错落,如点着金漆,淙淙流水声里万物侘寂,唯有白砖上朱鹤纷飞,神韵焕然。
南忆跟在叔父身后,听着陌生的长辈絮絮念叨。
“你父母走得早,但好在生前帮你定了婚事,又是从小一起玩的,知根知底的,也是万幸。”
“今天订婚宴,能把这事落定,既是帮你图个大好前程……”那亲戚和旁人对视一眼,还算坦率地说,“也是在帮我们南家的生意起死回生。”
叔母走在他的身后,听见这话,幽然叹气。
叔父骤然顿步,不悦道:“你作什么?”
叔母低声说:“他才二十岁,哪怕和小北关系好,现在结婚也太早。”
“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叔父低喝一声,“大喜的日子,再摆这副丧气面孔就滚回去!”
南忆回头看见女人红着眼,悄然伸手牵她。
“叔母,”南忆说,“我和小北谈恋爱两年了,他那性子……我知道的。”
“赶紧走吧,礼物都点清楚送过去了?”旁人又问。
“早送了,还备了份大礼,”随宴的小辈道,“贺家到底疼小北,特意趁着那个大人物回国,邀请他过来做个媒人,这样不光添了喜头,将来两个孩子有什么事,也是添了联系,能有个指望。”
叔父身形微晃,努力忍住狂喜的表情,压低声音问:“濮先生回国了?”
“是,准备了几瓶老酒,两盒雪茄,还有一套汝窑的茶具。”
“谁教你办的事!”叔父骂道,“打发叫花子呢?赶紧把我书房那副明代的山水画取来,再找你舅爷把那块限量表讨来,他闺女刚从瑞士带回来的那块,就说是送濮先生的!”
小辈有点哆嗦地点了个头,慌忙退了。
叔父不够放心,又给老宅的管家打了电话,再三叮嘱,然后才匆匆道:“等会见了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有数吗。”
南忆轻轻点头。
一行人停顿再三,终于走向宴会大厅。
这地方是贺家的私产,八千平米的旧式园林做得幽深大气,平日里招待宾客,节庆往来,都是按古籍仿的宋宴,色味双绝。
南家虽然也阔绰过几十年,但祖上基业并不显赫,对常人来说日子已是富贵,但在这种圈子里,只能算是名头都不响的小门小户。
直到踏入宴会厅时,暗如重雾的视野才挑了道明光,自穹顶落到三十人大桌的正中央。
那株自日本引来的鱼川真柏,在偌大厅堂里显得深沉舒展,剔透碧色很是招眼。
南忆看着众人分散着坐在外缘,距离太远,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是有些拘谨地一一道好。
贺重北矜贵地坐在母亲右侧,见恋人迟来,既不起身问候,也不招手让他来坐,握着茶盏又抿了一口,不由得皱眉。
“淡了。”
“新茶还没到,你倒是品得出来。”贺母道,“小忆二十岁了,怎么还是一副内向样子,见了人都没个笑?”
贺重北眼里显得无奈。
“说好听点是柔软听话,难听点就是木讷。”他道,“你也指望我跟他订婚?图什么?”
贺母给了个警告的眼神,贺重北才放低了声音:“玩几年算了,不行吗。”
“你身份特殊。”贺母说,“一般人没法接受。”
“我特殊?”贺重北冷笑道,“你怎么不知道其他人也可能是鸟是蛇?那场彗星辐射的全世界都在变异,说不定那些个少爷千金没一个逃得过!”
“小北!”贺母压着他的声音道,“先定下来,今后至少有个后备,别的以后再考虑!”
“那行,”贺重北摊开手心,“法拉利钥匙给我,我开去学校。”
“你疯了?生怕你爸不打你?!”
“买了不开图什么啊,”贺重北不耐烦道,“濮伯送的成人礼,我爸还管不着他。”
南忆站在叔父身侧,见贺重北始终没有看向自己,默然去坐了末席。
叔父迟疑着看过去,以为贺家那孩子会亲亲热热地过来打个招呼,转头见南忆已经去坐下了,才问道:“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怎么今天像陌生人一样。”
“听说要订婚以后就这样了。”南忆笑道,“他不乐意。”
叔父恼道:“他以前可没少追在你屁股后面跑,你不会已经跟他上过床了?”
南忆脸色一白,被羞辱到有些说不出话,嗓子干哑道:“我没有。”
叔父叹气,径直去和那些人打招呼。
到底是两个男孩子,能结婚也古怪。
哥哥当年要是生个闺女,现在想法子生米煮成熟饭,也不会这么费劲。
众人还在寒暄叙旧,有贺家的人快步赶过来,一瞬间所有人都噤了声。
“濮先生来了!”
人们接二连三地起身,像雨后疯涨的竹笋,要么摆弄头发,要么端起笑容,大厅里安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只见有两个助理快步开道,四五个贺家人拢在前后,那男人大步流星地出现在门口。
眸色幽沉,气态威重,高挑健壮正值盛年。
南忆无声看着,心想这男人好像也才三十岁,怎么所有人都这么怕他。
远处贺母伸手一掐,贺重北抓着钥匙就站起来,脆生生喊了声濮伯。
濮冬泓轻嗯了声,见所有人都敬畏站着,颔首道:“都坐。”
直至贵客落座,众人才接连入席,美味佳肴流水般传至席间。
莲房鱼包,滴酥鲍螺,江鳐炸肚,松叶蟹酿橙。
贺父见到这远房亲戚也是喜不自胜,先是攀起两家的交情,说起辈分间的趣事,又一一介绍这些都是厨子的家传绝学,是改良后的新菜。
宴席渐入佳境,一众人推杯换盏,贺母看准时机,恰到好处地提起两个孩子的事。
“濮先生,”她有些难为情,流露出母亲的慈和担忧,“小北的事,还是多谢您费心。”
“他高三异变的时候,您在国外,还托人给OAC打了招呼,我们当时都吓坏了。”
“这好几年下来,我本来以为,我和他爸爸可能也得受这罪,偏偏是这孩子一个人扛了下来……”她抹眼泪道,“好在还有小忆陪在身边,跟他能有个伴,不会被外人指指点点。”
“您这是什么话!”席间有人放声道,“两孩子是佳偶天成,鸳鸯一对!”
这话一出,众人登时大笑起来,频频点头。
“是啊,哪有这么稀罕的事,这是老天爷开眼,搞不好还是前世就有缘分。”
“小北是鸳鸟,小忆是鸯鸟,哎呀,听着都美满幸福,不是坏事!”
濮冬泓看着哄笑的众人,先瞥向嬉笑得意的贺重北,又去看另一人。
也许是这宴席太恢弘庞大了,他的目光绕了两圈,才在最末的位置,看到垂眸喝茶的南忆。
二十岁的南忆,和十五六岁时好像并没有区别,身形样貌仍如少年。
纤薄安静,沉默着忍耐一切。
很久以前,他们见过一面,并未有过更多交集。
贺母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儿子变成异类,又一向性格乖张,没个正形。
哪家权贵知道底细以后,都绝不会容忍自家孩子与贺家往来,再生个半人半鸟的怪婴。
她心里发苦,面上还要笑着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