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把你的摩托车给砸了!”
——小小的威胁,完全无效。
“我就把你拍的那些碟片全部砸了!”
——中等的威胁,同样无效。
最后,林早抿了抿唇角,目光坚定,下定决心。
“我就带着林小饱再婚!”
“傅骋,我早就受够你了!长得那么糙,身上也那么糙!”
“我要找一个温文尔雅、细皮嫩肉的男人改嫁,让小饱喊他‘大爸爸’,我喊他……”
话音未落,高大凶悍的身影一跃而起,从围墙那边翻过来,猛扑上前,捂住林早的嘴巴,抱住林早,带着他滚进车库里。
男人焦急叮嘱的声音,在林早耳边响起。
“不许大喊大叫,丧尸都被你喊过来了!”
说完这句话,傅骋起身就要离开。
林早飞扑上前,抓住卷帘门,狠狠一拽。
“哐”的一声,卷帘门落下。
林早靠在门上,挡在傅骋面前,胸口起起伏伏。
打定主意,绝不让路。
他看过丧尸片。
他当然知道,丧尸听得见声音,会被声音吸引。
他当然也看见了,因为他的喊叫,已经有两三只丧尸,摇摇晃晃地朝这里走来。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引傅骋出来。
瞧,傅骋这不是来了吗?
林早张开双臂,堵着门,微微扬起下巴,定定地看着他。
傅骋无路可走,对上他有恃无恐的眼神,才反应过来。
他被小枣算计了。
林早望着傅骋,发现他的面色比昨晚更加灰败,眼睛也更加猩红。
傅骋同样望着林早,看见他穿着睡衣,又没穿鞋子,和昨晚一模一样,还是不长记性,目光也越发沉了下去。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对方,谁也没有开口。
僵持之中,那几只被林早吸引过来的丧尸,已经走到了门外。
声音消失,它们失去方向,拖着脚步,东嗅嗅,西闻闻,四处徘徊。
林早锁上卷帘门,把钥匙攥在自己手里,缓缓站起身来。
他走到车库里的货架前,拆开一卷鞭炮,摘下其中一颗。
前不久过年,过年当然是要放鞭炮的。
傅骋买了好几挂红鞭炮。
林早抓着鞭炮和打火机,踩着货架爬上去,站到车库里开得很高的小窗前。
他拉开窗扇,点燃鞭炮,往外一丢。
鞭炮在围墙外炸开,“嘭”的一声响。
几只丧尸再次被声音吸引,掉头离开。
林早可不傻。
在喊之前,他就想好了应对办法。
他不怕丧尸在附近徘徊,也不怕傅骋趁他不注意,再跑出去。
家门钥匙都在他手里,傅骋要出去,只能破门而出。
傅骋舍不得。
他可舍不得把老婆儿子放在这样危险的地方。
林早目送丧尸离开,把窗扇关上扣好,从货架上跳下来。
傅骋走到他身后,张开手臂,小心翼翼地护着他。
林早踉跄两步,被傅骋接住,回头看见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提起拳头,照着他的胸膛,狠狠地捶了两下。
“混蛋!”
林早站在傅骋面前,胸口起伏,眼眶通红。
他胡乱挥舞着双手双脚,用手打,用脚踢,把怨气和怒气都发泄在傅骋身上。
傅骋自知理亏,低着头,垂着眼,立在林早面前,不动如山。
他不敢反驳,不敢闪躲,更不敢握住林早的双手,制住他的动作。
他甚至刻意放松了身上肌肉,好让林早打得省力些,不至于过后手疼。
是他不好。
是他的错。
他认错认罚,任打任骂。
可林早本来就是幼儿园老师,平时温温柔柔的,手小力气小,打人一点不疼,也不怎么会说脏话,翻来覆去就是“混蛋”两个字。
傅骋抬眼,对上林早通红的双眼。
他身上不疼,反倒是被丧尸病毒感染的心脏,隐隐作痛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早打累了,甩甩手,抬起头,正好对上傅骋直勾勾的锐利眼神。
可是,林早把他眼里过盛的心疼与怜惜,错看成“不知悔改”和“下次还敢”。
林早顿时恼火起来,磨了磨后槽牙,一把拽住傅骋的衣领,飞扑上前,双手攀住傅骋的脖颈,张大嘴巴,作势要咬他。
傅骋一惊,猛然回过神来,迅速捂住林早的嘴巴,厉声喝止:“小枣!”
不能咬!
人被丧尸咬了,会变成丧尸。
人把丧尸咬了,肯定也会被感染!
他这个丧尸克制着不咬人,人反倒追着丧尸咬,是什么道理?
林早梗着脖子,脑袋顶着傅骋的手,像一头小牛,固执地寸寸逼近。
傅骋自然不可能让他得逞,紧紧捂着他的嘴,掐着他的脸蛋,把他往外推。
“小枣!林早!”
几声呵斥之后,林早还是被傅骋制住了。
傅骋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把他牢牢按在自己怀里。
林早挣扎了两下,发现挣不开,也就不动了。
“不许咬我!不许这样,不许这样……”
傅骋心有余悸,说话之间,心脏狂跳,胸膛震动。
“小枣,不许犯傻。”
“你才犯傻。”林早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重复一遍,“傅骋,你才犯傻。”
傅骋揉揉他的脑袋,抬起头,望着顶上的窗子。
正准备开口,林早就抢先道:“你不许走,就留在家里。”
傅骋耐着性子,低声解释:“小枣,我被丧尸抓伤了。”
“那又怎么样?”林早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抬头看着他,“没有人说,只要被丧尸抓了,就一定会变成丧尸。”
“也没有人说,变成丧尸以后,就一定会失去记忆,失去理智。”
“更没有人说,绝对没有药能把丧尸变回人。”
“这个东西才出来十多天,谁也说不准,它到底是怎么样的啊。”
“对不对?”
傅骋抿了抿唇角,没有回答。
林早定定地望着他,继续质问:“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瞎想,对不对?”
“你自己在心里编了一个苦情戏剧本,然后丢下我和小饱,就自顾自地开演了。”
“你以为你是苦情戏里的主角攻,是‘哑巴新郎’,默默背负一切,远走他乡,对不对?”
听见他这样的形容,傅骋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没有,小枣,我没有这样想。”
“你就有!”
林早才不信他,继续追问:“那我问你,你就这样走了,以后怎么办?”
“你变成丧尸,穿得破破烂烂的,和其他丧尸一起,到处乱走吗?”
“万一你找不到吃的,饿死了怎么办?万一你找到了一个人,刚准备下口,就被他的同伙打了,怎么办?”
傅骋低声道:“不会的。就算变成丧尸,我也会是最厉害的丧尸。”
“那我和小饱怎么办?”
“虽然……虽然你昨晚带了很多物资回来,但是东西总有吃完的一天,到时候怎么办?”
“小饱那么小,我还那么……那么柔弱,我们怎么办?”
傅骋毫不犹豫:“我变成丧尸,也去外面给你们找食物。好不好?”
“不好。你都变成丧尸了,和其他丧尸一起走了,脑子都没了,哪里还会记得我们?”
林早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
“看来我只能给小饱找一个后爸了,找一个比你强壮、比你有力气、比你有担当的男人。我看之前和你一起出车的小刘就不错。”
“他没我高。”
“那就小高,小高很高。”
“他没我壮。”
“那找小壮。”
“他有老婆。”
“新世界、新时代是一夫一妻制,他有一‘妻’,还缺一个——”
林早故意昂首挺胸,拍拍自己的小身板。
下一刻,傅骋冷下脸,打了一下林早的屁股。
“小枣,不许说这种话。”
“那你留下来。”
林早拉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表情严肃,目光坚定。
“留下来,和我、和小饱待在一起。”
“就算你变成丧尸,我和小饱也会陪着你。我会做饭给你吃,小饱也会陪你玩玩具。”
“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努力,说不定可以唤起丧尸的理智,也可以等到病毒解药研制出来的那天。”
“你答应过我和小饱的,我们一家三口要一直待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傅骋被林早亮晶晶的眼睛晃了一下,似乎有片刻的动摇。
“小枣,现在情况不一样。”
“我知道!”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你和小饱都会被我变成丧尸的!”
“我不怕!”
林早红着眼眶,梗着脖子,坚定又执拗。
“我不怕!我宁愿我们一家三口全部变成丧尸,也不要你一个人在外面!”
“外面那些丧尸……心肝脾肺肾都出来了,断手断脚,拖着肠子内脏到处走,我不要你也变成那样!”
“就算变成丧尸,我们一家三口在家里变成丧尸,也比在外面的丧尸好!”
“我宁愿被你咬,也不想被其他丧尸咬!”
傅骋心里震荡,怔愣良久,说不出话来。
“骋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留在家里,我和小饱会特别特别小心的,绝对不会被你咬到的。”
“你单独住一个房间,门窗锁好,钥匙我拿着,绝对不会把你放出来的。”
“相信我,别担心,好不好?”
林早看着他,握着他的手,掰开他紧紧攥着的拳头,手指一根一根穿过他的指缝,坚定地与他十指相扣。
傅骋低声提醒:“小枣,这不是养狗。”
“这当然不是养狗。我又不会给你挂链子,顶多给你戴一个止咬器,好不好?”
傅骋不语。
林早最后问:“谁是我们家学历最高的人?”
傅骋看着他,哑声道:“你。”
“谁是我们家最有文化的人?”
“你。”
“那我们家应该听谁的?”
傅骋仍旧不语。
“好吧。既然这样……”林早想了想,“按照家规,投票好了。我上去喊小饱。”
林早转身要走。
傅骋刚要开口阻止。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林小饱的声音——
“我支持爸爸!”
两个人抬头看去,只见林小饱蹲在猪肝红的楼梯上,双手抓着不锈钢栏杆,从里面探出自己的小脑袋。
“你怎么出来了?”林早有些惊讶,连忙上前,把他抱下来,“爸爸不是让你待在房间里吗?”
林小饱瘪了瘪嘴,可怜巴巴的模样:“爸爸和大爸爸吵架,声音好大。”
“没有,我们没有吵架。”
下一秒,林小饱举起小手:“但是我支持爸爸!”
傅骋皱眉:“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你就支持?”
“不知道。”林小饱理直气壮,“但是大爸爸之前说,如果有一天,爸爸和大爸爸吵架,我一定要站在爸爸那边。”
他大声宣布:“因为爸爸永远是对的!”
傅骋哽了一下,抹了把脸,转过身去,靠在墙上。
该死的,他自己给自己挖坑了。
林早搂着林小饱,在小板凳上坐下,也不瞒着他,把目前的情况,仔仔细细解释给他听。
“大爸爸前几天出去探险,不小心……被怪兽抓伤了。”
“啊?”林小饱张大嘴巴,“那怎么办?大爸爸会死掉吗?”
“应该……不会。但是大爸爸已经感染了怪兽病毒,很可能会变成怪兽。”
“不可以!我不要大爸爸变成怪兽!”
“现在呢,大爸爸想去外面养伤,爸爸想让他留在家里,你支持谁?”
“去外面养伤?”林小饱问,“去医院吗?还是去……”
“不是去医院,就是去外面。”林早看着傅骋,磨了磨后槽牙,故意道,“像流浪的小狗一样,在外面乱跑乱逛,不肯回家!”
“那怎么行?”林小饱震惊,“大爸爸会死掉的!”
“没错。”林早点点头,“外面还有很多和大爸爸一样,感染了病毒的人,他们在一起,互相传染,打架斗殴,很快就死掉了!”
“不行!”林小饱大声说,“我支持爸爸!大爸爸必须留在家里!我和爸爸会照顾……”
傅骋站直起来,回过头,走到林小饱面前:“大爸爸会变成怪兽,会发狂,会咬你们。”
林小饱小脸一白,没说完的话噎在喉咙里。
他低下头,捏捏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若有所思。
傅骋继续道:“大爸爸去外面养病,也是一样的。大爸爸会保护好自己,不会死掉的。别担心。”
林小饱抬起头,看看林早,再看看傅骋,最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
傅骋垂下眼,低声道:“站在大爸爸这边。大爸爸走了,你和爸爸就安全了,嗯?”
林早瞪着他,却同样道:“小饱,没关系,你做决定,爸爸和大爸爸都听你的。”
“那……”林小饱小声说,“大爸爸能不能不要咬我的手?”
林早倏地转回头,傅骋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林小饱捏捏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大爸爸咬我的肚子吧,我肚子上的肉比较多,被咬两口,也没关系。”
林早抱着林小饱,父子二人坐在一起,用他们那两双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傅骋。
——留下来。
林早和林小饱欢天喜地地击了个掌,就要上去收拾房间。
“骋哥,那你住小饱的房间。小饱,可以吗?大爸爸在你的房间里养伤,你和爸爸一起睡。”
“我房间的床太小了,大爸爸躺不下。大爸爸是病号,应该睡大床。”
“也可以,那走吧。”
林早牵着林小饱的手,刚准备上楼,傅骋就开了口。
“我不上楼。”
“啊?”父子二人齐齐回头。
“我不去楼上住。”傅骋正色道,“你们两个在楼上住,我住车库杂物间。”
林早和林小饱异口同声:“那怎么可以?”
“可以。”傅骋神色严肃,“丧尸会大喊大叫,发狂发疯,楼上门板薄,房间离得又近,不隔音,也不安全。总有一天,我会把门板撞开,进去咬你们。”
“我住车库,你们住楼上。车库门、二楼和三楼的防盗门,还有房间门,拦在中间,你们才足够安全。”
“可是……”林小饱小声反驳,“车库里面都没有床。”
傅骋定定地望着林早,林早思索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他想方设法让傅骋留下来,为的可不是一家三口一起变丧尸。
“好。那你不许趁着我和小饱不注意,偷偷跑出去。”
“嗯。”傅骋颔首。
“我和小饱去给你拿被子,再给你拿两套干净衣服。把你身上那件破烂脱下来。”
傅骋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碎成布条的黑色背心。
丧尸病毒渐渐侵入他的身体,从昨晚开始,他就感觉不到冷热了。
为了行动方便,他把那件大衣脱下来丢了。
身上唯一一件工字背心,也在他翻墙的时候,被墙上的石头勾破了。
林早一本正经地叮嘱他:“做丧尸也要爱干净、要体面,知道吗?”
傅骋扯起僵硬的嘴角,轻笑一声:“知道了,小枣老师。”
“丧尸可以洗澡吗?你要不要趁着现在还有意识,去浴室里洗个澡?”
“昨晚洗了。”
“是吗?”林早惊奇。
“和车一起洗的。”
他站在皮卡车旁边,举起水管,对准自己,从头上浇下去。
车干净了,他也干净了。
林早鼓了鼓腮帮子:“一起洗澡,你和它有点暧昧噢。”
傅骋无奈,哭笑不得。
林早最后道:“那你把杂物间里的东西都搬出来,能搬多少就搬多少,搬不动的放着,我……我来试试。”
“好。”
说完这话,林早就拉着林小饱上楼去了。
傅骋环顾四周。
小枣细胳膊细腿的,力气又小,他怎么可能把东西留给小枣?
他们家这栋自建房还挺大,光一层楼就有百来个平方。
当时是傅骋亲自买地,亲自招的施工队伍,亲自设计的楼层图纸。
连打地基用的钢筋,都是他自己扎的。
一楼前面是傅骋的修车店,后面就是车库。
车库很大,足够停下一辆皮卡车、一辆摩托车和一辆小电驴,旁边还隔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杂物间。
房间不大,就摆了两个大型铁质货架,一张不锈钢长桌。
傅骋的修车工具、林早的幼儿园手工作品,还有林小饱不玩的玩具,都堆在里面。
傅骋来到货架前,双手扶住货架两边的铁柱子,试着晃了晃。
不算太重,傅骋拽着铁柱子,直接把货架拖出去。
铁架子和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傅骋一口气把两个货架拖出去,靠墙放好,只留下那张不锈钢桌子。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被丧尸抓伤之后,他的力气……
“骋哥!”
“大爸爸!”
正好这时,林早抱着被子,林小饱抱着枕头,嘿咻嘿咻地从楼上跑下来。
看见两个大货架都被他搬出去了,父子二人震惊得睁圆眼睛,张大嘴巴
傅骋几乎能看见他们红红的嗓子眼。
“骋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个货架底下,应该是打了螺丝固定的吧?”
“大爸爸,你是大力士吗?噢,不对,你现在是大怪兽。”
傅骋皱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知道。”
“算啦。”
林早和林小饱对视一眼,两个人抱着东西上前。
林早把被子铺在桌上,林小饱把枕头放上去。
林小饱问:“这里以后就是大爸爸的房间了吗?大爸爸以后就睡在这里了吗?”
林早点点头:“对呀。”
“怪兽需要睡觉吗?”
“应该……”林早想了想,“需要吧。”
傅骋立在门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按住右臂伤口。
他习惯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好了,这里现在是我的房间。你们两个不许聊了,快出去。”
“不要。还有一件事情——”
林早拖着长音,举起手里的药瓶和绷带,回过头,朝傅骋扬了扬。
傅骋怔愣片刻,低头看去。
一家三口的目光,同时落在他的手臂上。
林早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谁让你抓伤口的?”
林小饱附和道:“大爸爸,你不乖!”
傅骋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是想给他包扎伤口。
他下意识拒绝:“不用,过几天就好了。东西留着,你和小饱以后用得上,别浪费。”
满大街的丧尸,哪有一个包扎伤口?
“现在就用得上。”
“大爸爸,受伤了,就要涂药。我这个三岁小孩都明白这个道理。”
“就是!过来吧你!”
林早和林小饱走上前,一人一边,拽着傅骋的手,把他拉到床边,让他坐在上面。
林早低下头,拿着棉签,小心翼翼地清理傅骋伤口上的污血和腐肉。
林小饱双手捧着干净洁白的绷带,严肃认真,站在旁边,听候爸爸差遣。
“骋哥,现在会痛吗?”
“不会,感觉不到。”
“那我用酒精消毒了噢。”
“嗯。”
爸爸和大爸爸一起说话,林小饱想了想,也凑上前,鼓励大爸爸。
“大爸爸,你比动画片里最勇敢的小狗还勇敢。”
傅骋皱起眉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还是礼貌颔首:“谢谢。”
林小饱开心地扭了扭屁股:“不客气。”
消毒完毕,林早把用过的棉签酒精放到一边,从林小饱手里接过药瓶。
他拧开药瓶,从里面倒出雪白的伤药药粉,轻轻洒在傅骋的伤口上。
不错,这药不仅对人有用,对丧尸也有用。
血很快就止住了。
林早最后拿起绷带,仔仔细细地缠上去。
林小饱屏住呼吸,越凑越近:“爸爸,加油!大爸爸的命就掌握在你手里了!”
林早用手肘把他的小脑袋顶开:“好哇,你这个小崽崽,什么时候瞒着我们,偷偷看了‘给命文学’呀?”
“唔?什么给命?”林小饱不懂,“动画片里都是这样说的啊。”
傅骋翘起嘴角,看着老婆儿子专注认真的神色,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是他不好,是他错了。
他从一开始就该小心小心,再小心些。
丧尸爆发,世界崩溃,他非但不能保护老婆儿子,反倒要老婆儿子照顾他。
傅骋别过头去,把面庞藏进黑暗之中,肩膀不自觉颤抖着。
这几天,他一直在和体内的丧尸病毒对抗。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肢体越来越僵硬,脑子越来越混乱。
他只能依靠重复默念自己要做的事情,支配自己的行动。
比如——
搜集物资的时候,默念“食物”。
开车回来的时候,默念“回家”。
准备离开的时候,默念“出去”。
坚定信念,机械重复。
他就是这样熬过来的。
可是现在,他恐怕要熬不下去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躯体越来越不受控制,意识也正一点一点地被病毒侵蚀。
——“骋哥,好啦。”
熟悉的轻快声音传来,傅骋猛然回神,抬起头,撞见林早眉眼弯弯的笑脸。
“包好以后,就不许再乱动了。我和小饱上去做饭,你休息一下,等一下给你送饭。就是我起得太迟了,可能要晚一点点。”
“好……”傅骋顿了顿,嗓音是再也控制不住的低哑。
林早拉着林小饱,离开车库。
门关上的瞬间,傅骋陷入黑暗的前一刻。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
“小枣,把门锁好。”
不,这不是最后一句。
话音落地,傅骋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睁开眼睛,霍然站起身来。
他大步上前,隔着门,厉声道:“小枣、小饱,把门锁好!”
“小枣,我不用吃饭,一定要送饭,就从窗户送!你人不许进来!”
“把我的军大衣穿上,头盔帽子都戴上,菜刀和铁棍都要随身带着!”
“该打我的时候就打我!不许心软!”
“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小枣!”
林早站在门外,脸庞同样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表情。
他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听到啦。骋哥,你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