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东盟国际刑警组织把他叫过去配合调查的,”说着,三姑打开了电视,“一两句话讲不清楚,看新闻吧。”
第79章 葬蝶
“突发:涉嫌贿赂案的薄氏集团董事长薄隆昌押解途中被劫!少主巨额加密货币资产神秘蒸发!这里是吉隆坡华侨新闻独家报道......”
屏幕上滚动的繁体字跃入视线,我一惊,屏住了呼吸。
“本台获悉,上周在薄氏集团股东大会上遭妾室缇亚举报,爆出贿赂丑闻取保候审的薄氏集团前董事长薄隆昌,今晨在收监途中遭数名不明武装人员劫持逃脱,同时其子、新继任董事长薄翊川申报价值逾19亿美元的加密货币资产离奇失窃,两起事件高度相关,疑点重重,反贪委员会(MACC)及东盟刑警组织日前已介入调查。”
“加密货币资产,19亿,美元?”我盯着新闻上的数字,喃喃。
“就是当年那笔婆太留给他的境外遗产,还好,翊川把利息放在了另一个账户里,算有先见之明,不然他就只能申报破产了。”薄三姑低道,“看来,那个人真是二哥,不是大哥,要是大哥怎么会狠心窃走自己亲儿子的资产潜逃?虎毒不食子啊。”
薄隆昌,不,薄隆盛在收监途中逃脱?不明武装人员?
难道是ZOO的雇佣兵?
干爹和薄隆盛真正想要的,是这笔巨额的加密货币。
的确,加密货币对ZOO而言才是最有价值,最有用处的。
19亿美元……那是一笔是不可想象的天文数字,ZOO得到这笔钱后会获得多大的能量也难以估量,无怪干爹会处心积虑的搞到这笔钱。可昨天在交易所薄翊川明明没有进行交易,怎么会失窃了的?
一种难以置信的猜想冒了出来——
会不会我昨天故意拖延时间的行为,反而歪打正着,给了他们入侵交易所窃取这笔钱的时间,我的行为在他们的计算之内吗?
他们知道我喜欢薄翊川,他们知道我会选择保护他。
这些时日来的一幕幕掠过脑海,我恍然大悟。
他们下的棋,每一步都是算着我的想法行为来的。包括他们之前说要我撤退,都是假的,他们算准了我会帮薄翊川,阻止他去交易。
所以......薄隆盛才说我是皇后棋。
突然,电视里传来一声巨响,我吓了一跳,看向屏幕。
镜头里,一片混乱的马路上发生了爆炸,上空弥漫开了一朵彩色烟云,渐渐形成了一串扭曲的文字。
记者同步解说:“劫持薄隆昌的武装车队于今日9:13途径吉隆坡市郊时,殿后车辆突遭遥控炸弹袭击引发连环爆炸,爆炸形成的彩色烟云在空中凝结成不明文字,日前警方聘请语言专家破译中......”
我盯着那几个彩色文字——那是ZOO的密语。
是给我的看的,是任务的结束指令,也是催我回去的时限。
这才是皇后棋任务的句号,先前的,不过是障眼法。
为什么干爹不再派人来将我劫走?
我思考了几秒,便明白过来。
这事闹得太大,警方已经介入调查,薄翊川周围一定有警方的布控,这个时候来劫我走,就是自投罗网,所以他要我自己逃出去。
这是一个选择题,一个考验,一个测试。
干爹知道我喜欢薄翊川,也算准了我帮薄翊川,但他还是决定给我最后一个机会,看看我会不会为了喜欢的人彻底背叛他。我必须要在那个日期之前回到他身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薄翊川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但我不回去,阿妈一定活不成,干爹会让我亲眼见到她的尸体,以后也绝对不会放过薄翊川。
手心冒出冷汗,我不由想起薄翊川前夜对我说过的那句话。
种植园是他最后一次容忍我包容我,再有下一次,他会怎么做?虽然囚禁我强迫我,但他仍然在包庇我保护我,如果他不再容忍我,是会放我出去自生自灭,还是会把我亲手交给警察?
“怎么了知惑?”大抵是发现我脸色不对,三姑摸了摸我的脸。
我摇了摇头,把视线从电视上挪开:“没什么。三姑姑,”我看向她,笑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告别的话,她却叹了口气。
“知惑,你告诉三姑,你和你哥是不是已经不是兄弟关系了?你身上这些伤,到底是怎么弄的?你哥是不是对你做了越界的事情?”三姑语气严肃起来,“上回在医院我就感觉他对你的态度不大对劲,不像哥哥,简直,简直像条护食的狗。你实话跟三姑说啊,别怕。”
我看了眼季叔,就算跟三姑说薄翊川囚禁了强迫了我,也无济于事,何况今天之后,薄翊川应该也不会再继续这么对我了。
“大少,您回来了?”隐约听见楼下传来的人声与上楼的步伐,我心下泛起一丝恐慌,三姑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板着脸站起身来。
脚步声一步一步逼近了门口,三姑打开门:“翊川你......”
她话未说完,就被薄翊川打断:“三姑姑,请你给我和知惑一些私人空间,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他聊。季叔,送客。”
“翊川你居然赶我走......你,你们起开!我自己走。”三姑推开将她围住的几个保镖,瞪了他一眼,“你再敢对知惑动手,就别怪三姑我家丑外扬,让媒体知道薄氏新董事长是怎么欺负自家阿弟的。”
薄翊川一语不发,只反手锁上了门。
我垂下眼睫,不敢直视他,因为紧张,发软乏力的身躯四肢也不由都紧绷起来:“哥......”
下巴被一把掐住,迫使我仰起头,对上他摄魄的黑眸。
“你当初入侵我的手机,昨晚在交易所拖住我,都是为了这个,是吗?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真高明。我以为窃取军用终端是你的另一个目的,没想到,后边还有这出压轴戏等着我。薄隆胜给了你们多少佣金?19亿美元,你能分到不少吧,薄知惑?在这个节骨眼上,你知道那笔加密货币对我有多重要吗?如果不是我留了一手,薄氏集团会怎样,我今后会沦落到什么地步,你想过吗?”
心脏像被冰锥贯穿。
我原以为我已经在万丈深渊里,原来还可以下跌,跌到十八层地狱里去,我苦笑起来:“所以,我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要留着我这个祸害吗?哥,你就不怕你的养恩我还没还清,你的江山和小命都先没了?我从来都不是薄家的吉星,是灾星啊。”
观音痣下怒火灼灼的黑眸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薄知惑……你的确是我的灾星。这辈子遇上你,就是我最大的劫难。”
心口痛到麻木,我深吸了一口气,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趁热打铁:“现在对我死心,还不算太晚,既然你明白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掐着我脖子的手猛一用力,我的背脊重重撞在床板上,撞得我几乎散架:“就算对你没兴趣了,我也要把你困在身边,让你以玩物的身份伺候我一辈子,死,你也得死在我的笼子里。反正你阿爸就是个玩物,你自甘堕落,比他还不如,这种角色对你而言,正合适。”
有几秒我因为强烈的心悸说不出话,喘不上气,我不相信薄翊川真会这么想,可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黑夜里一片冰冷废墟,不像怒火攻心在说气话,以往生气时,至少他的眼里还有光亮。
“哥,别这样,你想通了就应该放我走,何必留我下来折磨自己?”没想到他这样了还不肯放我走,我抓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了。
“薄知惑,你对我落井下石,却多的是人想向我雪中送炭……我会让你知道,我这辈子,不是非要吊死在你这颗歪脖子树上。就这样吧……”他面无表情地说,“走到这一步,我们也算是子承父业。”
说完,他走出了房间,门重重锁上,四周陷入黑暗。
窗外轰隆一声,暴雨倾泻,摧枯拉朽,似要淹没整个世界,胸口像呛水了喘不上气,我趴在床上,快要被心底的痛楚溺毙——我没能激得他放我走,却亲手埋葬了他对我的喜欢。
“砰——砰——”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烟花绽放的声音传来。
新闻里彩色烟云形成的密语在眼前闪现,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不是我的幻觉,烟花声夹杂着欢声笑语从窗外传来,距离很近,就在楼下的花园里,似乎正在举行一场热闹的聚会。
我艰难抬起软绵绵的手,撩开床缦,朝窗户看去,可房间百叶窗上被钉了数根金属条,除了能窥见烟花绽放的光亮,什么都看不见。
正在这时,门开了,我一看,是季叔推了餐车进来。
“季叔,外面在做乜啊?”我咽下一口他喂的肉骨茶,问他。
“是大少摆的家宴,今晚来了好多薄家的宗亲。”
不知怎么,我心里生出一种古怪的预感。
薄翊川举办家宴请族亲们来是要做乜?是要宣布什么事情吗?
这时,有几个佣人进来,手里捧着流光溢彩的绸缎衣物和凤冠,我定睛一看,发现那竟然是我前阵子穿过的那套娘惹婚服。
见他们走到我身后,我愣住了:“季叔,这是?”
“你哥让你穿上这身去楼下吃席,我也不知道他打算做乜。”
脑子里不禁跳出昨夜薄翊川对我说的话,胸口袭来溺水的窒痛,我万分不想下去吃这个席,可这兴许是我能离开的机会。
佣人们将婚服和凤冠披到我的身上,然后把我双脚绑在了轮椅上,又给我喂了一粒薄翊川给我喂过的那种药,才推着我下了楼。
不久前我和薄翊川举行婚礼的客厅里,同样灯火辉煌,宾客满堂。
在我被推进去的刹那,整个客厅陷入死寂,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朝我看来,我这坐在轮椅上却穿着女式婚服的模样一定像极了精神病,议论声登时蔓延开来,他们交头接耳,眼神各异,惊讶、嘲笑、好奇、而薄翊川站在他们中间,看着我的眼神是独一份的冷漠。
他想要做乜?
“这不是泽少吗?大少,他怎么穿着这个样子啊?”
“听说泽少之前在国外读书,得了精神分裂才回来养病,是不是真的啊?”
“穿成这个样子,他不会是发病了吧?”
“不用再称他为泽少了。你们都知道,他其实不是翊泽,不是我阿弟,只是一个和薄家人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寄养子,”议论声间,响起了薄翊川冰冷的声音,“十年前是因为婆太还在,阿爸也默许了他作为翊泽存在,你们不得已也要将他当成薄家的少爷看。但现在薄家已经天翻地覆,是我当家做主,你们以后不必将他当作少爷了。他叫苏知惑,从今以后,就不再是我的阿弟。”
“那以后,他还会留在薄家吗?”有人问。
“我请各位族亲来,就是想宣布,我娶了苏知惑。前几天,由于我发现我的夫人阿实和我结婚只是为了骗取婆罗西亚护照,我已与他离婚,并将他遣送回了中国,以后苏知惑作为我的继室,阿实的8%股份转与他持有,本来他就是半个薄家人,相信二叔公也不会有意见。不过,我不会让他进薄家的族谱,因为,”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我不会让他做我的正房,以后,我还会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联姻。”
议论声炸开了锅。
嗡嗡如马蜂迎面扑来,将我团团包围,“男妾”这个词不断钻进我的耳膜,似世间最毒的诅咒,我僵在那儿看着他们,恍惚像回到了跟随阿爸踏入薄家大门的那一日,变回了那个任人欺辱的男妾之子。
男妾之子,又成为了男妾。
这个命运的笑话,由我深爱的人写就。
全身血液逆流,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我不能怪薄翊川,不该怨薄翊川,是这一个个圈套杀死了他捧给我的真心,把它变成了淬毒的恨意利箭,被万箭穿心,肝肠寸断,也是我咎由自取。他心里的蝴蝶园轰然倒塌,埋葬了他,也埋葬了我。
喉头里像咽着一块滚烫的炭,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耳鸣尖锐,我深吸一口气,假作无所谓的耸耸肩,望着薄翊川笑了起来。
“谢谢啊,大少,娶我一个男妾还请这么多亲戚来吃席,真够给我面子的。”
薄翊川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没有回应——他请这么多人来,当然不是请他们来喝喜酒的,显而易见,他是为了羞辱我。
“二叔公,二叔婆,如今我阿爸和阿妈既然都不在了,我今天娶妾,你们二老来做我的高堂最合适。”说着,他走到一张八仙桌边,扶起了那天我在董事会上见过的族老和一位高龄阿婆,来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在众目睽睽下走到我身后,推着我到了他们面前。
“来,苏知惑,给二老敬杯茶,就算你过门。”薄翊川抓起我的手,按在茶几上的茶盏上,迫使我将它端了起来,自己端起了另一杯。
杯盏滚烫,像灼烧的炭,我终究没能忍住,奋力挣开他的手,嘶吼一声,一把砸碎了茶杯,热茶溅到脚板,似刀山火海里迸射的火星。
下巴被一把掐住抬起,他的手扬起来,观音痣下黑眸冷冷俯视着我:“不懂规矩!”
我怒视着他,等待着他的耳光落下来,可兴许觉得当众掌掴我还是太不好看,他收了手,将另一个茶杯塞进我手里,攥牢了我颤抖没劲的手,手心烫得生疼,他手指却如木枷,用力得仿佛给我上刑一般,递到两位老人的面前,他们面面相觑,显然是被薄翊川对我的态度吓了一跳,僵坐在那儿,没伸手接,这时,余光里一抹人影走过来,我抬眸一看,竟是薄三姑,她抓起那杯茶,兜头就泼在了薄翊川脸上。
四下里此起彼伏的惊呼,三姑扫了眼周围,怒不可遏:“够了翊川!你这是在做乜?知惑虽然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但好歹也做你阿弟做了这么多年,你却要强迫他嫁你做偏房,还这么欺负他,这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在封建社会,你怎么干得出来这种混账事?我以为大哥当年不顾你阿妈刚去世就娶男妾进门已经够荒唐了,没想到你比他还出格,糟践自己的阿弟,怎么,寄养子就没有人权吗?”
薄翊川擦了擦脸上的水,讥诮地笑了一下:“三姑姑,无论我和谁结婚,都是我的私事,我说了算。知惑有精神病,以后也没哪个正常人愿意和他结婚,只有我这个当大哥的能照顾他,但拿督夫人的名分,当然不能给一个精神病人,这样是最适合他的安排。三姑姑要是实在看不过眼,可以找媒体或者报警,只是这么做,影响我的名声,薄氏股票势必暴跌,三姑姑要是完全不在意,可以尽管去。”
“你!”薄三姑咬了咬唇,气得说不出话来,僵持了几秒,她一把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一口饮尽,“这茶我喝了,我是你的姑姑,做你的高堂足够了,这过门仪式就算过了,别为难知惑了!”
说完,她就推着我的轮椅到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递给了我一张餐巾纸,轻柔地拍了拍我的背:“想哭就哭,啊,别憋着。”
我一把抓住纸巾,捂住了脸,泪水汹涌而出,胸口连着肠胃都绞痛起来,想起之前医生对我说过的话,我的心不由一沉。
我的时间,更紧迫了。
“对不起,知惑,我当年帮不上你阿爸,今天也...没能帮上你。薄家家大业大,族中这些亲戚,还有翊川,我不能不顾他们。”
我笑了笑,摇摇头:“我知道的,三姑姑,你有你的难处,你对我和阿爸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下辈子一定报答你。”
“说什么傻话,还下辈子,这辈子都没过完呢。”三姑摸了摸我的头,“呀,开席了,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来。”
开了席,客厅里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仿佛是刻意为了掩去刚才那出闹剧的尴尬气氛,宾客们谈笑风生,推杯换盏,表现得比之前还要热情高涨,众星拱月地围绕着薄翊川,而他泰然自若地回应着众人,也似乎刚才无事发生,更没有朝我的方向看上一眼。
我眨了眨眼,挪开有些模糊的视线,环顾四周,却发现前后门都有保镖把守着,客厅四角都安有监控摄像头,加上我刚服过药,似乎没有一丝逃走的可能。我心沉下去,就在这时,身着华服的三个人从宅子大门徐徐而入,我定睛看去,有两张熟脸分明是乔慕和他的阿爸,他身边那个一身旗袍挽着乔家老爷的女人,肯定是乔慕的阿妈。
“哎,乔老爷子怎么也来了?”
“翊川原来还请了乔家来吃席啊?”
客厅里议论纷纷,薄翊川站起身来,面色平淡,一只手作邀:“乔叔叔,阿姨,阿慕,你们来了,请入座。”
“翊川啊,前几天你阿爸出事后,集团里一直有人传,你要把乔家也踢出薄家董事会,唉,我当时就觉得这肯定是胡说,乔家和薄家这么多年的盟友和世交,阿慕又是你的发小,还救过你的命,我们也没碍着你坐稳董事长的位置,你怎么可能把乔家也踢出去?这不,今天一接到请帖,我就知道那是谣传,翊川啊,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那当然,川哥最重情重义了。”乔慕抿唇一笑,举起酒杯,碰了碰薄翊川手中的杯子,似乎瞥了我一眼,目光又挪回了薄翊川脸上。
薄翊川脸色淡淡的,朝乔老爷举起了酒杯:“是误会,薄家与乔家是世交,无论当家的是阿爸还是我,两家的交情都不会变。”
乔老爷拿起酒杯,与他碰了碰杯:“听阿慕说,之前他向你递交了一个我们两家的新型合作方案,不知道翊川世侄有没有兴趣?我也看了那份计划书,觉得阿慕的想法很不错,这对于我们俩家可是双赢。翊川世侄之前溢价收购了那么多薄氏小股东的股份,眼下境外资产又失窃,还要开拓电子产品市场,手里应该没有多少流动资金了吧?”
“我们阿慕听说这事以后可担心了,赶忙就把自己的存款全取了出来打给了翊川世侄呢,还跟小时候一样,存钱罐里只要一攒满,就想着给翊川世侄买生日礼物,阿慕啊,眼里心里全是你这个邻家哥哥,胳膊肘子尽往外拐,都不想着给他阿妈买点东西。”这时乔慕的阿妈掩嘴笑起来,被乔慕捂住了嘴,他满脸羞红:“阿妈说什么呢?”
一桌人全笑了起来,不知是谁打趣:“小时候慕少扎着一对小辫,看着像个女孩子,和大少站在一起简直就是金童玉女,我那会还奇怪呢,怎么这么般配,两家也不趁机订个娃娃亲!”
“哎,现在订也不迟啊,是青梅竹马,长大以后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在军中出生入死,终成眷属,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是不是?”
阵阵笑声刺得我耳鸣不止,五脏六腑都疼得缩成一团。鼻间嘴里全是血腥味,纸巾都被浸透了,瞧见三姑端着餐盘迎面走来,我又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把弄脏的捏成一团扔到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咳,翊川啊,你是怎么想的,说来给大家听听?”欢笑声与调侃声中,薄家那位二叔公清了清嗓子。
三姑舀了碗东炎海鲜汤递给我,我道了声谢,竖起耳朵,也想听听薄翊川是怎么打算的——我横竖是要死的,以男妾的身份待在薄翊川身边也只是一时,受辱也只是一时,只要没了我他还能平安顺利就行,找个门当户对有利家业的结婚对象很好,但这个人不能是乔慕。
他配不上薄翊川。
可不待薄翊川回答,我就听见乔老爷笑了起来:“翊川世侄不是本来就有心做部分革新,开拓电子制造产业吗,阿慕觉得,这个规划与我们乔氏集团不谋而合,如果两家能进行深度的战略合作.......”
我听着活像吃了苍蝇,在这个关头谈合作,乔家分明就是想趁虚而入,让两家合为一家,成为密不可分的姻亲与盟友。
薄翊川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朝他敬了杯酒:
“乔叔叔,乔家和阿慕雪中送炭,我会铭记在心,但今天毕竟是我的婚宴,不是董事会,事涉商业机密,还望乔叔叔理解,明天,我会召开董事会详细讨论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好,好。”乔老爷眉开眼笑,与他碰了下杯,拍了拍他的肩,“不聊公事,那就说说家事,怎么样?”
一屋子人又笑了起来。
“别看了,闹心。”三姑姑把我的轮椅扳了个方向,看着我,“能不能和三姑说说,你跟你哥,怎么回事?前几天我看他还带你去股东晚宴,把你介绍给集团成员,怎么好端端的,一转眼就闹成了这样?”
我摇摇头,这哪里是对她讲得清楚的事?
“算了,你不想讲,三姑也不强迫你。但有句话,三姑要劝你,你哥打小就是这个臭脾气,你跟他一块长大,又不是不清楚,何况他又在部队里待了十年,军人作风,又身居高位说一不二惯了的,脾气比小时候还要臭,所以有什么事,你别跟他犟。你越犟,他就越强硬,触他的逆鳞,你绝对讨不着一点好,不如顺毛捋,他啊,吃不软不吃硬,你就卖乖讨巧,你要是连这个都不会,可就是个太番薯。”
我一怔,脑子里茅塞顿开。
“对啊......我怎么,这么傻?”我不禁喃喃。
薄翊川从来都是不会让着我哄着我的,他是个不容置喙的性子,要是跟他这么麻雀斗公鸡的拧下去,结果只会跟小时候我每次和他闹矛盾一样,以我败北而告终。我天生是个犟种,从小跟他拧惯了,都没试过别的相处模式,以至于我竟完全没想过顺他毛捋这个方法。
真是个太番薯。
——从现在开始,我必须改变策略,改变对薄翊川的态度了。
让他彻底相信我服了软,悔了过,我兴许才能获得逃走的可能。
只是,他已经对我死了心寒了心,我还能做到吗?
我望向那张宴桌,竟见薄翊川在众人的瞩目下站起身来,朝乔慕伸出了一只手,就像数天前他在吉隆坡的高空餐厅里朝我伸出手,是邀请他跳舞的意思。
异常熟悉的音乐声传来,我猛一怔,眨了眨眼,循声找去,是客厅里那台唱片机在播放,上面转动着一盘眼熟的红芯唱片——我跑遍了翡兰的大街小巷找到的,最终却没能送出、埋在树洞里的那盘。
原来,薄翊川后来找到了,也收下了。
余光一晃,薄翊川来到了唱片机前,将那张唱片取了出来,看向旁边的服务生:“谁许你们放这张的?”
“这是在您的行李箱里翻到的,我也不知道不能放......”
客厅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换一张来。”薄翊川冷冷打断,“听着犯恶心。”
说着,他拿起那场唱片,盯着看了一两秒,然后拎到了垃圾桶上方,踩开盖子扔了进去。
桶盖落下的刹那,我眼前模糊到什么也看不见了,本能地闭上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