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
小白蛇晃了晃尾巴尖贴着的黄符纸,发现这符咒居然黏得死紧,怎么都弄不下来。
沈听弦:“这是观战者的身份标识,他们不会攻击你。”
小蛇噢噢地应了两声。
沈听弦不坐传送阵,因此是最后一个到达试炼场地的。
刚一进去,耳边便传来一阵利刃破空的嗖嗖之声,小蛇的直觉发出一阵尖锐强烈的警告,本能想往沈听弦怀里窜。
沈听弦一手护住小蛇,侧了侧身,带着小蛇一起避过了那道飞掠过去的箭羽。
张开翅膀能把天空遮了大半的鹰隼发出了惊讶的声音,道:“少主?”
“哎哟不好意思少主,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小蛇干笑一声:“没事没事,我多余的,不用管我。”
天敌哥怎么比上一次见面大这么多倍了,蛇对上鹰隼的视线,只想绕道走。
虽然打起来他不一定会输,但是怕大鸟实在是天生的。
本来摩拳擦掌准备给每一位进来的人族一份丰厚见面礼的众妖们不约而同地停了手,几乎和沈听弦一样高的大猫迈着悄无声息地步伐走过来,在沈听弦无声的默许下俯下头颈,含笑道:“少主,这里可有点危险哦,我带你去观众席。”
小蛇窜上了大猫的脑袋,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沈听弦,沈听弦朝他微微颔首。
小蛇便放心地跟着大猫走了,他用尾巴摸了摸大猫的毛发,新奇道:“你怎么也变这么大只了。”
大猫抬头挑了半天,在一众大妖们的强烈推荐下,选了一处位置最远的古树,俯身用力奔跑借力,三两下便跃了上去:“少主,您惯用小体型,怕不是忘了这才是我们正常的体型大小。”
小蛇尴尬地用尾巴尖挠了挠脑袋。
还真是忘了。
大猫低头把小蛇放下来,愉悦地凑过去把小蛇蹭了个七歪八扭浑身猫毛,临走前还在此地设了一道禁制,叮嘱道:“少主,兄弟们打架的时候刀剑法力都不长眼,怕误伤你,你可千万不要出来。”
小白蛇连忙点头:“放心。”
大猫是一只毛发光鲜亮丽的大橘,但血脉显然不太纯正,四肢纤长体型匀称,没什么吨量,即使大得一爪子能把他拍死,也还是漂亮得过分。
等他们忙完,小蛇高低得把大猫送去人族的地盘,让那群热衷于把所有动物妖兽都喂成实心的人族把大猫好生调养一番。
作为橘猫这个品种,大猫还是太瘦了点。
小白蛇扭头把自己身上的猫毛一条条叼下来,收集成一小撮橘色毛发,顺手绑在了“通行证”上面。
然而他叼着叼着,忽地品出了一点极苦的臭味。
小蛇忍不住干呕了两下,连忙呸呸两声,用尾巴尖把嘴里的毛刮下来。
他把那根猫毛递到眼前,终于看清那根猫毛上附着一绺淡黑色的气息。
大猫爱干净得很,身上毛发都干爽顺滑,臭的是那股淡黑色的气息,小蛇多看两眼都觉得自己要被熏昏过去。
他顿时嫌弃地把那缕蹭在树干上,心里忽地生出一股疑惑来。
这股淡黑色的气息是魔气,却并不纯净,其中还混着很多杂质,郁镜白尝了一口就要吐了,一时没尝出来。
……大猫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小蛇于是在自己身上再次翻找起来。
他鳞片雪白,有颜色的东西落在他身上会非常明显,因而小蛇清理自己清理得非常容易,很快就把大橘猫蹭在他身上的毛毛都搜刮了下来。
小蛇数出了七根沾着黑气的毛毛,惆怅地发呆。
这黑气一定不是大猫自己的东西, 气味都不一样。
郁镜白愣了一会神,又蓦地想到什么,把“通行证”翻出来,同样拆出来摊开。
这一摊,他倒是没看出不对来, 大鸟和大狗的毛发上没有黑气,却依然能闻到同款淡淡的臭味。
小蛇在沾着黑气的毛发中熏久了, 痊愈不久的头疼隐隐有卷土重来的迹象,血液仿佛被置于火上炙烤,躁动沸腾起来。
小蛇看着底下打得热火朝天的试炼者和妖兽们,血液喷溅出来的那一瞬间, 他心底蓦地涌出一股无厘头的恨, 久违的杀戮欲望随之而生, 甚至想冲下去加入他们。
“……”
小蛇头剧烈地疼起来,疼痛带来的片刻清醒让他当机立断, 一尾巴把沾着黑气的毛发全部扫了下去。
清新的空气涌进肺中,没了异样气息的熏陶,他很快从方才那股奇怪的感觉里退出,惊魂未定地喘了一口气。
坏了。这东西影响神智。
郁镜白瞬间就明白过来。
暴风雪是白龙和黑蛟的后代, 血脉不凡,祖上就没毒,这不怪他。
但他前世能活到渡劫冲击化龙,想也知道靠的不是卖乖讨摸。
一口利齿咬沈听弦要咬得小心翼翼,才能不咬伤他。虽然没有毒蛇的尖牙,郁镜白原型的大蛇却是能一口咬碎利剑的。
恨这个字眼对于郁镜白而言陌生得过分,他很少有争抢比较之心,碰上的也大多是良善友好之辈,化龙失败被雷劈了,也顶多自己认栽,从不怨天尤人。
那股恨不是他的。
是那股淡黑色气息的。
小蛇猛地抬头,去观察底下妖族们的状态。
试炼者们已经走了小三分之一的路程,可就这点路就已经开始吃力起来,谁都没有留手,他们带着狂放燃烧的杀意战在一起,每一次厮杀都拼尽全力。
试炼者们在妖兽们高昂的状态之下几乎节节败退。
沈听弦算是全场修为最高最有经验的人,他一个人牵制了大猫、鹰隼和黑犬三只实力最强劲的大妖,他周旋其中,身上虽添不少伤,神态却依旧从容。
有了方才被阴的经验,小蛇怎么瞧怎么觉得不对,总觉得妖兽们这么高昂这么拼,不乏那黑气的原因,只觉心下不安。
小蛇焦躁地原地转了好几圈,还是从大猫给他划的安全区跳了下去,落地化成人形,上去就冲着厮杀战场的外围冲去。
沈听弦带着人族试炼者们顶着火力往前艰难前行,郁镜白也不靠近中心区域,在外围随机抓了一只小妖,提溜到一旁。
被提溜出来的小妖浑身豹纹,四肢还是豹形,他杀红了眼,一被拦住怒从心起,嵌着血液碎肉的利爪猛然往阻拦他的人身上划:“找死!”
郁镜白抬手格挡,反手就将他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低声道:“冷静点。你连兽性特征都无法完全收回,在场任何一个试炼者你都打不过,还义无反顾冲上去干什么,送死么?”
豹子小妖眼瞳赤红,体内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厮杀,猛烈挣扎起来:“你管我!”
郁镜白垂了眼眸,按住豹子小妖后颈的手往下移,在他颈椎处不轻不重地摁了一下。
小妖猝然闷哼一声,从半人半妖的状态被迫变回金钱豹的模样。
这只金钱豹还很年轻,还不能很好地掌控形态的变化,原型只是一只到人膝盖的小豹子。
郁镜白拎着小豹子的后脖颈,随手取了一段藤蔓把小豹子四爪和嘴筒子都捆了起来。
小豹子呜呜地挣扎着,郁镜白把豹子拎进怀里,在它皮毛里细细检查着。
果不其然。
郁镜白把小豹子翻来覆去地找了好几遍,还顺手在小豹子绒毛厚实的腹部摸了好几把,在小豹子炸毛前终于捏出一缕淡黑色的气息。
郁镜白把那缕黑气当场捏碎,渡了点灵力过去,让小豹子自己去旁边冷静冷静,随后又陆陆续续去抓了三只小妖,按照同样的方法捆了起来。
他也不敢捆太多,捆太多有可能会影响战斗平衡,但抓的这几只也够了。
当郁镜白把新抓小妖身上的黑气全部找出来捏碎之后,第一只被抓的小豹子眼瞳里的赤红已经褪了下来,茫然地呜呜:“唔?唔唔!”
郁镜白打了个响指,藤蔓断了开来,小豹子原地打了个滚站起身,恍然道:“少主?”
郁镜白望向快要被妖群淹没的沈听弦,半晌后低低应了一声:“你们怎么回事?”
“……不知道。”小豹子晃了晃脑袋,想到方才不受控制的癫狂状态,打了个哆嗦,凑到郁镜白身边后怕地耷拉着耳朵,“我刚才,魂好像都是飘在空中的,脑子里什么都听不进去。”
郁镜白揉了一把小豹子的脑袋,把其他纷纷清醒过来的小妖们解开,低声道:“这几天你们之前一起接触过什么?”
郁镜白就怕整个秘境的妖族都受影响了。
战意无限高昂的失控妖兽对于秘境里的所有生灵而言,将会是不可估量的灾难。
小豹子回忆了一下:“仙宗大会开始的时候我们其实都在秘境里看完了全程,之前我们还一起领了上面发的保命法器,试炼开始后全程封闭,应该也没有什么了。”
他实在想不出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郁镜白看沈听弦忙于周旋,不确定自己如果贸然开口和沈听弦说这件事情,会不会导致他分心失手受伤。
郁镜白思虑再三,说:“你的保命法器呢,我看看。”
小豹子嗷嗷两声,从怀里掏出一道冰蓝色的小圆球,叼给郁镜白。
这是一道防御法器,可以抵抗一次致命攻击。
郁镜白接过来,在掌心里把玩端详半晌,没看出异样,凑近了闻,却隐约能闻到那股黑气的臭味。
小豹子浑然不觉,他见到少主如见熟悉的亲人,甩着尾巴在郁镜白身边黏人地蹭来蹭去,说道:“少主,这是圣子大人亲手制作分发下来的保命法器,总不会有问题。这件事情向来是他负责的。”
郁镜白脸色微变。
沈听弦?
他没有理由这么做,这样完全是在把他自己和试炼者往火坑里推。
秘境里的妖们加起来战力不可小觑,万一集体失控,秘境里这三十二名试炼者根本没法抵抗,来得稍晚一步就是尸骨无存。
这些可都是人族的好苗子,是各大宗门精心挑选出来的宝贝天才,仙门的人如果想把他们害死在这里,究竟能有什么好处。
不能再拖了。
郁镜白撑起身来往沈听弦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小豹子却忽然惊叫起来:“少主!你快看!”
郁镜白蓦地转过身去,看见他刚拆掉藤蔓的三只小妖眼瞳再次漫出血红,又有不识人的迹象。
他心底暗道糟糕,在小妖们攻击小豹子之前抢先把小豹子抱起来往高处躲。
刚才检查完小豹子的保命法器后没还给小豹子,忘记小妖们身上也有了!
还保命法器呢,分明是夺命法器。
郁镜白咬咬牙,放弃管小妖的想法,争分夺秒朝沈听弦的方向奔去,喊道:“沈听弦!能不能停止试炼?他们的保命法器上被人做了手脚,会让他们失去理……沈听弦!”
他话还没说完,大猫幽绿色的眼瞳彻底变红,身形猛然暴涨数倍,一掌猛然将沈听弦拍飞!
沈听弦反应很快,抬剑挡了一下,在半空中急停下来,厉声回道:“试炼终止,往回撤,从出口回去!”
沈听弦已然有力竭的迹象,他一人牵制数位大妖如此之久,所有人行进路线已然过半,这次全体情况良好,目前没有一位被打出保命法器,若没有异变按照正常进度,他们可以全体安然撤离。
然而现在已经不是胜负的问题了。
眼下秘境里所有的妖兽眼瞳集体漫上赤红,有什么东西蒙蔽了它们的眼睛,让他们化身不知疲倦只知道战斗的傀儡。
一旦任由这种情况蔓延,他们必定葬身于此。
秘境外的道宫长老们纷纷变了脸色,听见郁镜白吼那一嗓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今年这局怎么打得异常激烈,众人什么也顾不上了,纷纷往秘境入口处冲:“妖兽潮疑似失控,全体一级戒备!”
“把离试炼者最近的入口打开,全体在门口集中,准备拦截隔绝兽潮。”
“防御大阵已启用,全体医修严阵以待,强效醉仙散已备好,随时准备投放。”
可还是晚了。
郁镜白抬手捏碎手里那块冰蓝色的圆球保命法器,发现只碎掉一个根本无济于事。
大量黑气从已经失去神智的妖兽身上弥漫开来,众人顶着在疯狂边缘的兽潮往后撤的时候,才发现入口处的传送阵不知何时已经被黑气悄然入侵浸满,灵力纹路被破坏得面目全非,早已经不能用了。
沈听弦闪避得慢了一步,肩膀处被近乎魔化的鹰隼抓得血肉模糊,郁镜白看见血液溅出来的那一刻,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黑犬身手敏捷,血腥味于它而言是极大的刺激,几乎是下一刻就从暗处一个刁钻的角度冲了出来。
郁镜白猛然冲过去揽住沈听弦,在黑犬冲上来的时候以巧妙的姿势借着黑犬的冲劲蹬上半空,顺势躲开了大猫的扑咬,大声道:“喂!还能听见吗?我是少主听我的,还有点理智的,把你们的保命法器丢……”
鹰隼血红的鹰眼紧锁他们,张开遮天翅膀,振翅朝他们扇去。
万千羽毛飞射而出,跑慢一点都能被扎成筛子。
沈听弦抛出佩剑震开漫天扎下来的锋锐翎羽,在半空中用力把他翻过来,用自己的后背接住了剩余的翎羽,唇角血液弥漫,居然还有力气嘲笑他:“少主也照打不误。”
郁镜白:“……”
郁镜白看着沈听弦反手把后背的剑羽拔下,又气又急,恼道:“你快闭嘴吧,扎不死你。”
小豹子跃至半空身形忽然变大,把坠落的郁镜白和沈听弦两人接住,往大部分陆地妖族够不着的高处窜,急道:“少主,你们没事吧?”
沈听弦喉间血气弥漫,他召回本命剑,活动了一下没有受伤的肩膀,对郁镜白道:“你和你带过来的小猫崽子,现在立刻从入口出去。”
传送阵被毁,道宫的人赶过来就需要时间,出去才能保命,被困在这里只会瓮中捉鳖,全体覆灭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小豹子不爽地朝他哈气:“你是圣子你了不起,你看不起妖,谁是小猫崽子?我有用得很。”
可大家能想到的妖兽们也能想到。
它们失去的是记忆和理智,不是战斗和思考的能力。
没有哪个杀红眼的妖会放任即将捕捉到手的猎物从洞口出逃,众人还未靠近洞口,就眼睁睁地看着一只两人高的棕熊堵在洞口,一掌轰在了秘境入口处。
砰然一声地动山摇,半座郁郁葱葱的山脉几乎都倒坍下来,将入口处彻底堵死。
“……”
一片寂静。
沈听弦甩了甩剑上的血,缓缓道:“半个时辰。”
援军以最快速度从璇玑道宫赶到这里,需要半个时辰。
所有出口被毁,他们真正意义上成了刀俎鱼肉,瓮中捉鳖。
可反观所有人的状态,一路冲过来已然消耗不少,各自伤痕累累,在场唯二清醒的妖只有郁镜白和一个只比猫崽子大上一点的小豹子。
要撑半个时辰啊。
半个时辰刚过一半,大部分人的保命法器都被打出来了。
说来也是稀罕,那做手脚的人只在妖族的保命法器上下毒手,人族这边的保命法器是同一件冰蓝色圆球,半点臭味都没有。
魔化状态下的大妖更难对付,它们没有神智,似乎也不知疼痛,沈听弦明显开始捉襟见肘。
郁镜白去帮忙的时候见大猫他们像知觉都被屏蔽一样,大猫身上的橘色都被染成了血色,伤势看着甚至比他们还重。
郁镜白都不敢还多重的手,变成大蛇原型也只是一味地把沈听弦牢牢护在身后,用尾巴把不知疲倦攻来的大妖和黑犬一遍遍扫开。
他身上雪白光滑的鳞片在重重攻击下变得伤痕累累,开始血迹斑斑,多处破损明显。
半个时辰过去四分之三,沈听弦的右手有一半都是森然恐怖的白骨,其他人情况更是没有好看到哪去。
郁镜白灵力用到几近枯竭,太阳穴仿佛被一万根天敌哥的翎羽扎穿,疼得耳鸣尖锐,血流到耳垂悬停又坠下,像是一道艳丽的血玉耳坠。
三位大妖的保命法器也被沈听弦用半边胸膛被利齿咬穿的代价击碎了,可它们早已被黑气浸染至深,现在碎掉罪魁祸首,也早已于事无补。
大部分妖兽潮的保命法器也都碎了,只可惜试炼者们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
雪白大蛇身上没有一片鳞片是不渗血的,人族试炼者里已经出现了数位重伤濒死的伤者,他们退无可退硬撑到现在,大蛇只能从一线退居下来,用身体把几个再被打斗势风扫一下就能当场一命呜呼的伤患牢牢护住。
小豹子还没郁镜白尾巴高,前肢已经断得见了骨,却始终挡在他面前。
大蛇看着眼睛泛红,低头把小豹子叼进自己的保护圈里,哑着嗓子低喝道:“别动了。”
小豹子倔强地想爬出去,却被大蛇用脑袋蹭了蹭,大蛇转头呕出一口血,叹气道:“别出去了,再出去一趟,我也没力气把你叼进来了。”
小豹子仰头看着伤痕累累的大蛇,眼泪滚了下来。
沈听弦甚至比郁镜白还狼狈许多,他修为高,更能扛,一直挡在前线没下来过,整个人都成了血人,看得郁镜白心惊胆战,真怕他下一刻就昏迷得不省人事。
沈听弦离得远,大蛇也不敢过去接人,他一走开,这些伤患就得命丧当场。
郁镜白已经记不清时间了,但他全是血腥味的迟钝感官依旧能感觉出来远处传来的震颤,以及数不清的灵力气息正在迅速逼近。
再撑一会,撑到道宫来人,他们就能得救。
……还得等他们把入口清理出来。
蛇一想到这个就绝望地没了力气。
好漫长。
沈听弦用左手把本命剑用力插/入地面,体内经脉压榨到极致,如漩涡般疯狂汲取着天地间的灵气。
沈听弦身上所有毛孔都在渗血,握住本命剑的手却稳如泰山,一剑做阵眼,用带血的灵力瞬息间幻化出无数柄一模一样的灵剑。
郁镜白麻木地怔愣半晌,终于意识到什么,瞳孔微缩:“等等……等等!”
剑阵的范围几乎笼罩住整个秘境,剑风缓缓酝酿着,带来恐怖的威压,每一柄灵剑都对准了一只灵兽。
大蛇张了张嘴,却只有血涌出来:“沈听弦……”
“他们……他们没有意识的。不是他们的错。”
剑阵中的万千灵剑旋转得愈发快速,直到化作圈圈荡漾的灵光。
郁镜白眼睛刺痛,喃喃道:“我还说,我想把大橘送去你们人族地盘,让你们的人把他喂成实心呢。”
“好多人族都喜欢猫,肯定能把人家喂成大胖橘。”
大猫尾巴折了大半,腹部破了,有东西拖下来,眼睛猩红无比,在尖锐的剑意瞄准之下却罕见地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柄对准他的灵剑。
它似乎听见了,依旧猩红的眼瞳机械麻木地转过来,看着伤痕累累的大蛇,兀地流下一行血泪。
鹰隼眼睛瞎了一只,几乎成了秃毛鸡,身上皮开肉绽,浑身血流。
黑犬的利齿几乎都碎了,断掉的肋骨反插进体内,呼吸都困难,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往苟延残喘的众人那爬去,喉间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
原来将死之时,濒死之痛会让理智会短暂地回笼,让它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这会不会比杀了它们还难受?
剑柄倏地朝毫无理智的兽潮刺入。
大蛇眼泪流了下来。
那些数不清的剑柄刺下来,倒是先把他劈成了两半。
郁镜白不知道要怎么阻止,他根本没有立场去阻止沈听弦。
不杀这些被黑气激化控制的妖兽,那这些人族试炼者、沈听弦、伤痕累累的小豹子就都得死在这里。
那些灵剑里为什么没有他的一柄?
如果郁镜白早点发现,没有因为担心沈听弦会分心被重伤而第一时间捅出这件事情,事情会不会就有转机?
可惜,没有回头路了。
数不清的灵剑落下的那一瞬间,沈听弦的眼皮疲倦地阖上了。
——那些灵剑避开所有要害,精准地扎进了每一只被黑气沾染的妖兽体内,将被黑气控制不住往他们方向爬的妖兽们都钉在了原地。
大蛇蓦地睁大眼睛。
沈听弦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要杀它们!
郁镜白已经能够感受到碎石堵住的入口处有嘈杂的人声,沈听弦把黑气侵染的妖兽们都定在了原地,争取到的时间也许够救援破开厚重的碎石堆抵达这里!
可沈听弦似乎已经真的到达极限了。
他浑身是血,现如今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新的血液来,郁镜白都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是怎么能储存这么多血液的。
本命剑在他手中,撑着昏迷的沈听弦不倒下去,他垂着首,生死未知。
大蛇流着泪哽咽着:“……沈听弦。”
“沈听弦。”
“你醒醒。”
沈听弦残存的灵力撑了一炷香的时间。
那些将妖兽们钉在原地的灵剑都是他的灵力所化,如今开始摇摇欲坠,频繁闪烁起来,隐约有消失的迹象。
最先松动的是离沈听弦最近的一只斑斓王蛇。
斑斓王蛇身上色彩鲜艳无比,一看便知剧毒。他身上鳞片都掀得差不多了,还有一口气在,因为修为不高,抵抗黑气的程度更弱,如今残存的黑气还在屏蔽斑斓王蛇的痛觉,刺激着它摇摇欲坠地往沈听弦爬去。
越来越多的灵剑开始消失,越来越多身上泛着青黑气息的妖兽往毫无知觉的沈听弦爬去。
入口处的碎石堆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可坍塌下来的山脉太过厚重外面的人一时之间难以破开。
师长们围在洞口处一掌一掌拍碎石头,怎么碎不完,听着里面的声响干着急,急得满面通红,愤怒地一脚踹在乱石堆积被毁得彻彻底底的入口处,大骂一声:“操!”
大蛇浑身颤抖起来,他忽然松开保护圈,托着重伤的身躯往沈听弦的方向冲过去,哑声道:“沈听弦!”
那最后一道剑阵已经耗尽了沈听弦所有心血,好不容易拖到现在,已经是拼尽全力,到达极限了。
大蛇全身骨头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刚爬没两步,疼得他眼前泛黑:“……沈听弦。”
周围的试炼者一个赛一个伤重,能说话都算情况好的了,就算能爬,离沈听弦也还有着不少距离,红着眼睛道:“圣子大人!”
可斑斓王蛇已经张开了嘴,亮出了寒芒森森的两颗倒钩蛇牙。
这么一口下去,哪怕只挤出一滴毒液,也能要了沈听弦的命。
大蛇颤抖的瞳孔里倒映出沈听弦垂在身侧不剩多少血肉的右手,以及那双即将碰到沈听弦右手的淬亮毒牙。
沈听弦当初摸他牙的时候,也是用的右手。
他那只干净瓷白的手指拨开蛇吻,趁蛇高烧无力,摸着小蛇一排一排的牙齿,笑了一声:“还是一条小无毒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