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婚介中心黄了。”林知奕截住话头,他给宋闻斟茶,“我现在是这家店的王牌。”
宋闻捏着筷子的手松了松,他来时是揣着点孤注一掷的期待的,如今这点盼头像是被风卷灭的烛火,灰扑扑的暗淡下来。
可心里那点郁闷还没攒起来就散了,宋闻庆幸,幸亏没提前交那八千块的高昂会费。
安静地吃完盘中最后一点食物,他取出五百元钱,整理了一下纸钞的边角,整齐地夹在账单夹里。
“不够的……让你男朋友来补吧。”
声音稍顿,又问:“和他,你也是婚托?”
“他啊,”林知奕交叠双腿,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松范下来,“他不是,他是直男装gay,我就陪他演演戏,钱不少,可惜我现在有人管着,没法干了。”
目光一转,林知奕看向窗外,他的车停在那里,车窗半落,一条手臂随意地搭在窗沿上,指间夹着一支香烟,青烟袅袅,缠着腕骨,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转回头,林知奕将那盅并不鲜美的汤推远:“你也是最后一单,本想推了钟姐的,可她说能见到传说中劳改犯的对象,新鲜,我就来开开眼。”
宋闻:“……”
端起茶杯,隔着氤氲的水汽他看了一眼夹在账单夹中的钞票,觉得自己给的有点多了。
宋闻喜欢一切规整的东西。
见到林知奕的男友时,他的心里莫名开出了朵软乎乎的小花。
男人眉骨到下颌的线条,舒展、清晰,规规整整,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地踩在了宋闻的偏爱上。
此刻那人逆着光走进餐厅,身高腿长,腰线利落。起初的步伐是有些懒散的,直到穿过大半个餐厅,他才加快了脚步,唇角的笑忽然灿烂起来,隔着三张桌子,就把声音送了过来。
“林总,好久不见!”
快步走到桌边,男人张开双手作势要抱,长臂舒展,像只开屏的孔雀。
拥抱却虚浮得很,衣袖擦过衣袖,连发丝都没碰到半分。
就在两人距离最近的刹那,无人看见的角度里,男人瞬间收了脸上的笑,眼底褪成一片无温的冷色。
不过半秒,他已退开半步,笑意又重新挂回脸上,甚至比刚才更盛三分:“能为林总效劳,是我的荣幸。”
林知奕也向后退了一步,靠着椅子揭他的短:“陆总,我们三天前才见过,在商贸业联席会议上。”
“三日不见,林总容光焕发,更胜往昔。”身侧的椅子被拉开,男人落座时一身和煦,“林总找我,只为了结账?”
林知奕也坐回位置,慢条斯理地给他倒茶。茶汤一晃,宋闻在心里算计,428的茶,如今剩的不足200块了。
“顺便解个约。”林知奕回。
话音落地的瞬间,男人眼皮极轻地垂了一下,坐在他身边的宋闻恰好望过去,撞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厉。
不等细品,那双眼已被新一轮的热络覆盖,男人甚至还笑了笑:“迫在眉睫的时候临时变卦?林总做事总是让人眼前一亮。”
“也是万不得已。”林知奕自知理亏,腆着脸往前倾身,打着商量,“以陆总的实力与魅力,找个临时演员应该不难吧?”
男人向后一靠,拉开了与林知奕的距离,脸上笑容落了一层,多了点耐人寻味的讽刺:“一天之内,找个嘴严稳妥、不泄密、不生事、不纠缠的临时演员,”他放慢了声音,“林总有推荐的人选?”
林知奕一滞,微微蹙眉。
气氛正僵,不上不下的。偏偏这个当口,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玻璃桌面,声音格外明显,连带着杯子都轻轻晃动,破开了此刻焦灼的静默。
手机是宋闻的,他急忙用手一按,低声道了句“抱歉”。
划开屏幕,宋仲春的对话框里堆着一长串语音,转成文字颠三倒四的。
“小闻,明天中午十二点,城北那家满福楼,陆家的长辈在那儿等你,见了面好好表现,跟公子哥一起吃顿饭,这事要是成了,咱家的事就有指望了!”
文字太多,宋闻只略略一扫,指尖在屏幕上轻敲两下,回了个“嗯”。
消息发送出去,心里那股烦躁似乎也顺着指尖滑走了,像水痕蒸发,了无痕迹。
还没放下手机,宋闻便觉出有异,缓缓抬眼,他对上了一道深邃的目光,来自坐在身边的男人。
许是被宋闻看手机的动静分了神,男人挂在脸上的笑意此刻竟全然敛了去,眉眼间原本的锋利毫无遮掩地显露出来,有些冷,却英俊。
不知怎的,餐厅的灯光好像更加璀璨了,宋闻微微眩晕,连带着心跳都漏了半拍。
“这位是?”回归的笑容完美无瑕,男人打量着宋闻,热度却只停留在表面。
“我……”
宋闻的话音刚起,就被一阵急促的铃音截断,男人从西装内袋摸出手机:“抱歉,接个电话。”
听筒贴耳,他嗓音压得极低:“说。”
电话那头传来微弱的声音,男人眉头微蹙,脸上的笑淡成了薄薄一层,只偶尔应一声“嗯”。
末了,他问:“地点?”
电话中的声音只够送到男人耳中:“满福楼。”
“知道了,告诉那边,我会准时到。”
挂断电话,手机被随意丢在桌上,再抬眼时,笑意无缝衔接,暖得像刚化开的春水:“不好意思,工作上的事。”
“这位是?”男人将目光重新投向宋闻,带着礼貌的好奇。
“我朋友,宋闻。”林知奕介绍,随即警觉地补了一句,“别打他的注意啊,你家那些人能把他骨头啃得干干净净。”
此时,陆今安的目光才第一次真正落在了宋闻身上。从微微蜷曲的指尖,到衬衫领口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颈,最后定格在那双镜片后干净得过分的眼睛上。
莫名……有些熟悉。
暮色里晃动的树影、立在墙边的朦胧身影在记忆里闪了一下,又逐渐模糊。
他向宋闻伸出手:“陆今安。”
“他真不行!”林知奕急了,“他被忽悠去给劳改犯当对象都愿意,这么温吞好骗的性子哪能陪你演戏?”
“这么……”陆今安低声呢喃,“好哄吗?”
干燥的掌心握住了宋闻的手指,他微微倾身,嗓音低缓裹着糖:“宋先生,有兴趣接个兼职吗?”
作者有话说:
本章点:满福楼
宋闻:先给我定下来一个最重要,挺着急谈恋爱的。
第4章 高价雇的男友,总得验验货吧
天热,刚从冷气冻人的餐厅里出来,浑身的毛孔瞬间就被热浪糊住了。
宋闻一拐,被林知奕拉进了餐厅旁的窄巷里。
“你真要去陪陆今安演戏?”林知奕的桃花眼里好不容易装了点真诚,“你知道陆今安是什么人吗?知道他为什么要装GAY吗?知道他的家人个个都是豺狼虎豹吗?”
宋闻望着林知奕,觉得他发飙时也很英俊,收起了慵懒随意,像开得正艳的花突然竖起细刺,扎过来不怎么疼,反倒带了点酥酥痒痒的劲儿,挠在心上。
他没怎么过脑子,顺着林知奕的话头就答:“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敢签合同?”林知奕瞥了眼宋闻攥在掌心的手机,那里面存着刚刚签好的电子合同,他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五百块钱,“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兼职可不是什么好活儿,陆今安那笑面虎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五张纸钞被他捏得有点软,递到宋闻面前:“拿着吧,不然我总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心里不踏实。”
宋闻接过来,随手卷成个小筒塞进裤袋:“林先生要是真怕亏欠,不如把刚收的中介费分我一半。”
林知奕脸上的表情倏地定住,像是没料到宋闻会提这个。
十分钟前,餐厅里。
电子笔的笔尖刚要落在屏幕上,林知奕突然伸手按住了宋闻的手腕:“真要签?”
宋闻转头看向陆今安,男人正微微弓着背,衬衫领口挺括,却偏带出几分成熟体面的无助,声音放得很轻:“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宋闻的目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顿了顿,又把自己偏爱的棱角看了一遍,才轻轻吸了一口气,笔尖稳稳地落了下去。
“二十万。”林知奕忽然换了副腔调,抬眼看向陆今安,毫不遮掩满目的算计,“陆总,你是通过我认识的小宋,他现在和你签约,我收个中介费,不过分吧?”
“二十万?”陆今安脸上的无助收得干干净净,他直起身靠回椅背,第一次端起面前的茶杯,脸上和煦,语气却凉丝丝的,“林总的账,倒是向来算得活络。”
林知奕半点不怵:“我和小宋是朋友,朋友的话最管用,保不齐什么时候他就反悔了呢?”
陆今安沉默几秒,再望向林知奕时,眼尾那点柔和的弧度彻底绷直了,他划开手机:“还是老账户?”
“没错。”林知奕应得干脆。
窄巷里的热风让人受不住,林知奕解开了衬衫领口的扣子。
“怪我卖了你?”他语气里带点说不清的委屈,“我可是拦过你的,是你执意要与陆今安签约的,送上门的钱,白赚谁不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巷子中有野猫窜过,宋闻的目光追了过去,随口应声:“是。”
林知奕轻啧,他看了一眼猫,又看了一眼宋闻,忽然笑道:“小宋,我算看明白了,你这人看着温吞,好像谁都能做你的主,其实你倒不是好欺负,只是有些随性。”他忽然倾身凑近,话音里带着点琢磨的意味,“或者是……你压根不在意,懒得多费那心思”
温热的气息混着热风扑过来,宋闻的视线落在对方颤动的睫毛上,脑子又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方才那番话一个字也没听清。
“什么?”他的声音很轻。
林知奕被他这副样子气笑了,掏出手机戳了几下屏幕:“最多给你转两万,记好了,哥哥今儿给你上堂课,资本家的心,都是黑透了的。”
从巷子拐出来时,林知奕的车已经在等了。
宋闻还记得搭在车窗上的那只手,缠着烟雾,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偏又勾得人忍不住顺着强劲的线条往里看。
林知奕上车后,车子飞驰而过,相汇时,驾驶位上的男人侧头瞥来一眼。眉眼是意料之中的凌厉,带着点不好惹的凶相,可那眼神落过来时,却裹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带着物伤其类的怜悯?
与此同时,副驾上的林知奕正从座椅缝里捻起一片树叶。
指腹轻轻一搓,叶片打了个旋儿。
他慢悠悠地抬眼,冲驾驶座扬了扬下巴:“车里落了叶子,不整洁,扣工资。”
一脚油门,驾驶位的男人低低“草”了一声。
······
宋闻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将垫在鞋里的纸壳取了出来,穿上鞋,脚掌在地面跺了跺,又酸又疼。
走到最近的公交站,他顶着日头站在站牌下。
一根铁柱,顶着一块方牌,站牌只在地上投了一块梯形的阴影。
阴影只够宋闻把脑袋塞进去遮阳,脖子以下想顾也顾不上,只能任由热浪紧紧地缠着皮肉。
忽然一阵风扫过,一辆黑色迈巴赫悄无声息地滑行过来,稳稳停在了他的面前。
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陆今安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最开始是没有笑容的,后来扯出来一个,却不是送给宋闻的。
陆今安与同样在等车的人打招呼:“天真热啊大娘。”
拎着菜篮子的老妇瞥了眼坐在豪车里吹冷气的陆今安,眼皮一翻,别过脸去。
陆今安轻啧,转视宋闻。方才在餐厅里那份若有似无的无助与期盼,此刻已从这张脸上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从上到下、毫不掩饰的审视。
目光慢悠悠的,在宋闻身上打了个转。
“分完脏了?”陆今安将一条胳臂架在车窗上,微微探身看着阳光下顶着一个梯形的宋闻。
不笑的陆今安阴恻恻的,看起来没怀什么好意,不过冷冰冰凉飕飕的眼神又在宋闻心头剜了一下,怪招人的。
宋闻只顾着看脸,脑子还没转过弯,顺着那话脱口:“分什么脏?”
车里的男人这才笑了,却是讽刺:“演技不错,倒是挺会装糊涂。”眸子一夹,“那二十万。”
“啊。”宋闻恍然大悟,梯形阴影下的脸颊微微泛红,“分完了。”
陆今安轻嗤:“看来你和林知奕还真是一路货色。”他回正身体,脊背靠在椅背上,淡淡吩咐,“上车。”
宋闻往后缩了缩脚,客气地摆摆手:“不用麻烦送我,我等公交就行。”
陆今安没接话,只是稍稍举起手机,屏幕朝他亮了亮,上面赫然是那份电子合同的封面:“我花这么高价钱雇的男友,总得验验货吧。”
梯形的阴影有点偏移,宋闻的小半张脸铺上了阳光。
脸颊热辣辣的,睫毛镀了一层金亮的边,轻轻扇了两下,他迟疑道:“这样……不太好吧?”
陆今安盯着那张阴阳脸,嫌他墨迹:“要不,宋先生看一下合同里的违约条款?”
话音故意断了一瞬,车里的男人懒洋洋的问:“能验吗?”
掌心多了把热汗,偷偷擦在裤子上并不明显,宋闻瞄了一眼不远处提着菜篮子的老妇,轻声道:“能。”
作者有话说:
没错,我们宋儿就是颜控,甭管是谁,好看就行。所以某人,后期追妻真的很惨,好看的人那么多,我们宋儿转身就能遇到一堆。
第5章 验完了,验完了!
宋闻的手在裤子上蹭了一把,彻底走出那块阴影,绕车半圈,拉开了后座另一侧的车门。
车里的冷气打得很足,满身燥意的宋闻打了个哆嗦。
后座过于宽大,他贴着车门刚刚坐好,一抬眼,撞上的陆今安的目光。
“你是gay?”男人问。
宋闻点点头:“是,但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配合你演戏。”
“配合我演戏这事先放一放。”陆今安散漫地往椅背上一靠,交叠的长腿几乎占去后座一半空间,“我们先来聊聊'怎么般配'的问题。”
“摘了眼镜。”他下巴微抬,用的是命令的口吻。
宋闻鼻梁上那副还是高中时配的眼镜,黑框,略显沉重。他指尖捏着镜腿轻轻取下,漏出藏在镜片后的眼睛。
因为尚不适应,他的眸光略显游移,却让整张脸褪去书卷气的沉闷,露出青年人特有的明朗来。
“把额前的头发撩上去。”陆今安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再次开口。
自打毕业,宋闻也没有个正正经经的领导,陆今安如今领导架子摆得足,宋闻“牛马”的觉悟一上身,老老实实地撩开了额前的刘海。
大概是被头发捂久了,额头上还留着淡淡的薄红,和他白皙的脸颊形成浅浅的色差,倒显得五官更分明了些。
车内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出风声,陆今安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飞快移开目光,像是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他看着窗外问。
“没有。”宋闻答得斩钉截铁,还不忘补充,“长得帅的我一般都记得住。”
陆今安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蹙了下眉头,身体向后挪了挪,拉开了与宋闻的距离,又谨慎地告诫:“我是直男,合同里写明了,我们一切都是演戏,私下不能有感情纠缠。”
宋闻点头,指尖还在摩挲镜腿:“知道,违约金高得吓人,我拎得清。”
紧绷的肩线松了松,陆今安重新靠回椅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开始做入职前的背调:“有工作吗?”
“三天前还有。”
陆今安倒也不意外,随口问:“以前干什么的?”
“算是库管员吧。”
陆今安最烦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他斜了身边的青年一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宋闻上一份工作,三言两语掰扯不清。
刚毕业那会时间多,他偶尔会去公园下棋。像兔子遇到了一群龟,宋闻从无败绩,直到遇到了在一众臭棋篓子中鹤立鸡群的严老头。
严老头棋瘾大,方圆十里找不到对手,平日只能咬着牙跟一群棋艺稀松的搭子磨指头,憋得难受。
遇到宋闻时,他一边下棋一边抹着老泪,最后输得开开心心,特意买了二斤鸡蛋,装进了宋闻的网兜。
然而没过多久,宋闻忙于求职,没空再去公园。
没想到工作找得异常顺利,大型超市的库管员,月薪过万。
可转头,宋闻就在超市碰上了抱着棋盘的严老头。
“这超市是我儿子开的,”老人笑眯眯的,“你在这儿挂个职,主业还是陪我下下棋、喝喝茶,怎么样?”
老头往前一凑:“算大爷求你。”
有名无实的工作宋闻做了一年多,薪资从一万涨到了一万八。直到几天前超市易主,严老头一家搬去了别的城市。
“主业陪人下棋,副业库管。”宋闻重新组织了语言。
陆今安听得直皱眉,觉得眼前的小青年八成脑子缺根弦,他心想着有时也怪不得渣男混蛋,有些对象是真他妈想换。
他对着空气吁了口气,语气里带了点压不住的疲惫:“往后陪我应付场面时,你尽量少说话。”
见宋闻应了,他才像是施舍般眼皮半抬,算是给了点“民主”的面子:“你有什么问我的吗?”
宋闻的视线在陆今安脸上停了停,最后落在他绷直的唇线上:“你为什么不对我笑?”
陆今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我一个月在你身上砸五万块,还得给你演欢乐喜剧人?”话里带了点骂人的糙劲儿,“怎么着,要不要再给你唱个小曲儿助助兴?”
陆今安的嘲讽如同兜头泼来的冷水,宋闻却像裹了层膜,半滴都没沾身。
他甚至在心里给陆今安的话标了重点:五万块、不必陪笑,两个核心要素一串联,逻辑链清晰得像道数学题。
因而先前那点关于差别对待的疑惑,随着答案的公布,悄无声息地散了。
“不用唱曲。”宋闻一项不让别人的话掉在地上,“我不怎么爱听。”
前排的司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陆今安斜眼剜过去,喉间低低滚出个“草”字,再转向宋闻时,语气已经暴躁:“还有没有要问的?一次性问完。”
宋闻戴上眼镜,觑了一眼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电视里这种车,”他的手指在前排座椅旁划了道线,“都有个能升降的隔板是吗?”
“有,问这个干什么?”
宋闻耳根悄悄漫上点红,声音压得很轻:“一会儿验货的时候,你能把那块板子升起来吗?”
陆今安愣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座椅上弹起来,又惊又怒地指着宋闻骂:“我他妈是直男!纯直男!我真想把你脑壳敲开看看里面到底塞了些什么破烂玩意儿!”
宋闻不解,小声提示:“是你刚刚说要……验货。”
陆今安伸出指尖快速勾了一把宋闻的眼镜,向上一抬胳膊又拽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迅速收回手:“验完了,验完了!”
“哦。”宋闻把拽脱的眼镜扶好,“就这样的话,其实我站车外就能验的。”
胸口有点透不过来气,陆今安扯松了领带:“你还有点失望了?”
宋闻说谎时声音打着虚:“没有。”
“明天等我电话,现在下车!”陆今安暴跳如雷,指着车门的手直发抖,“别在我眼前晃,晃得我眼睛疼。”
隔日,午时,太阳毒辣。
院子里树下有微微晃动的阴影,赵双华翘起脚,用梳子梳了两下宋闻额前耷拉下来的碎发:“小闻啊,今天这饭局可得上点心,伺候好那位少爷,你机灵点,多给人家递个话、倒杯水,留个好印象。”
宋仲春在一旁敲边鼓:“人家是大家少爷,脾气娇纵是常事,你多让着点,嘴巴甜一点,别成天跟块榆木疙瘩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等你站住了脚,就能查你爸妈当年的事了。”
宋闻站在原地没动,眼睛却瞟向了院门。那里堆着一堆乱石,大小不一,天最热的时候,找块平整的石头,打个鸡蛋上去都能煎得两面金黄。
“听见没有?”宋仲春推了他一把,力道不轻。
宋闻踉跄了一下,忽地就想起昨天陆今安在车里甩给自己的那句话:“明天等我电话。”
他抬头看向宋仲春:“这饭局一定要今天去吗?我这边……”
“哪那么多废话。”宋仲春脸一沉,“让你去你就去,人家车都来接了。”
宋闻沉默了片刻,拿出手机,给陆今安发了条微信:“中午有安排吗?”
信息发出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半点回音都没有。
正盯着屏幕出神,院外传来两声短促的鸣笛声,宋仲春三两步跑到门口,伸着脖子往巷子口瞅,见那辆只露出半个车身的豪车,脸上立刻堆起笑,冲车子挥了挥手。
转过身时,他不由分说拽起宋闻:“快走快走,车来了。”
宋闻几乎是被半推半搡地上了车,宋仲春弯着腰往车里瞧,发现只有一个司机。
他点头哈腰:“要不我陪着宋闻去吧,这孩子……”
“不用。”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车子挂档,滑行而出。
从南城到北城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却似换了天地。鳞次栉比的楼宇替换了斑驳杂乱的老巷,恣意生长的老槐换成了精心修剪的花木,好看是好看,却少了点让人踏实的粗粝气。
车子最终在一处青砖灰瓦的建筑前慢慢停稳。
“宋先生,到了。”司机回过头,“里面有人会接您进去。”
宋闻推门下了车,正午的日头毒辣,脚下一挪,他缩进门柱投下的一小片阴影里。
就在这时,一直握在掌中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陆今安”三个字。
电话刚刚接通,就涌入声音:“北城满福楼,二十分钟后我们在那见面。”
电话中,陆今安的声线裹着点清冽的冷意,却奇异地顺耳,清凌凌地滑进宋闻耳朵里,他的心尖像是被羽毛扫过,轻轻荡开了一圈浅淡的涟漪。
“什么?”涟漪微荡,宋闻没跟上节奏。
对面的叹气声也挺好听:“宋闻,听清楚了,二十分钟后,我要在满福楼看见你。摘了眼镜,露出额头,穿得……像样点。”
满福楼?
宋闻抬眼看了看悬在头顶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赫然是三个字:满福楼。
“我现在就在……”
“对,你现在就出发。”对面挺不耐烦地截了宋闻的话,啪,电话断了。
举着手机的宋闻有点茫然,叔叔安排的饭局,陆今安的邀约,两份活竟然赶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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