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一根细小的竹枝戳破了窗纸,紧接着,一缕青烟被吹了进来。
景谡蹙眉,动?作轻快利落地将一旁洗漱用的布巾取了过来,捂住段令闻的鼻口。
迷烟在房中弥漫,两人盖着薄被,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又过了好一会?儿?,门外传来极轻的交谈声?:“这么?久,该倒了吧?”
“再等等……”
“等什么?!少寨主还等着回话呢!”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房门被粗暴地踹开。白?日?那赤臂头目提着刀率先闯入,身后跟着四五个持刀的小喽啰。
他扫了一眼床上鼓起的被褥,嗤笑一声?,对手下?吩咐道:“动?作利索点,把那个姓江的做掉。至于那个双儿?……少寨主特意交代了,要活的,可?别伤着了。”
“是!”几个喽啰应声?上前,举刀便?向床榻扑去。
就在此?时,景谡猛地掀被而起。
“诸位这是何意?”景谡声?音冷沉,寒声?道:“这便?是贵寨的待客之道?”
赤臂头目被他看得心头一凛,随即恼羞成怒,面色狰狞,咬牙道:“跟你废什么?话,一起上!”
几人再次举刀冲来。
景谡侧身避开劈来的刀锋,手腕一翻便?夺过对方兵刃,反手一划,血光迸现。动?作行云流水,转眼间又有两人倒地。
赤臂头目见?状,瞳孔骤缩,他步步后退,朝外面大吼一声?,“快来人啊!”
景谡眼神一凛,若是惊动?整个寨子,他们?那些在潜伏侦察的景家军弟兄极有可?能暴露。
他不再留手,手中夺来的腰刀猛地向前砍去,直取赤臂头目咽喉,意图在他喊出第二声?前彻底了结。
然而,终究是慢了一瞬。
那声?呼喊已然传出,惊动?了水寨的岗哨。远处立刻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迅速由远及近,火把的光亮也开始在窗外晃动?,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聚拢过来。
转瞬之间,景谡心头有了决断,他一把拉住段令闻的手腕,低喝道:“跟我来!”
门外,十几个景家军护卫为景谡开道,两人直朝白?日?的正?厅而去。
“想跑?拦住他们?!”有水匪大声?呼喝。
人群中有人喊道:“别让他们?惊扰了寨主!”
听到动?静的庞丹站在高?处,凭栏远眺,双眼微眯,低声?道:“废物。”
在他们?的寨子,还能让对方牵着鼻子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过,这些人的算盘落空了,庞英表面遵循道义,但对庞丹所?做所?为,早已表示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庞英若是此?时出现阻止,反而是在打自己的脸。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只要庞丹将这些人处理干净一些,庞英尽可?当作不知情。
景谡身边的数十人被包围,伤亡惨重。景谡一行人沿着正?厅外围的栈道退去,吸引越来越多的追兵包围上来。
而庞丹只是远远地看着,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困兽之斗。
然而,就在这喧天的喊杀声?,十几道黑影悄无声?息来到高?处瞭望塔,或侦察水寨防线、或潜入防守重地……
而正?厅处一片惨象。
那赤臂头目盯上了段令闻,趁景谡被十几人围住时,他猛地扑向落单的段令闻,想要将他活抓送到少寨主手上。
可?就在他扑上来的一瞬间,段令闻眼神一冷,他侧身避开,旋即一脚踢上他的手腕,趁他手痹之际,一把夺过他手上的大刀。
那赤臂头目见?状一愣,没想到看着柔柔弱弱的侍奴也不是善茬。他连连后退,让身后的小弟冲上去,而自己则快步朝着少寨主的方向跑去。
庞丹眉头紧皱,这些人的身手可不像一般行商的人。
“呜——呜——呜——”
就在此?时,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从哨岗处传来,紧接着,不同的号角声?响应不断。
这就意味着,有敌人闯入了寨子里?面。
赤臂头目大气都没喘匀,还以为这号角声?是因为景谡一行人,“少、少寨主,他们?那些人……”
话音未落,庞丹猛地打断了他,“有人混进来了,快去禀报父亲!”
那赤臂头目还没反应过来,“不是说,这件事千万别惊动?寨主吗?”
“蠢货!”庞丹怒斥一声?,但他并没有解释,“还不快去!”
“是……是是!”那赤臂头目连忙应声?,快步离开。
低沉的号角声?,一声?接着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激烈交战的正?厅内外,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景谡意识到,他们?的人极有可?能已经暴露了。
几乎是同时,景谡身侧一名亲卫趁隙低声?道:“公子,水寨哨岗已被惊动?,我们?要不要立刻撤?”
景谡沉声?道:“周洪,随我断后,拖住他们?!郭韧,你带人立刻向东南方向接应,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将尽可?能多的情报安全带回去!”
“是!”
情报若失,此?行前功尽弃,后续大军行动?恐伤亡惨重。
亲卫周洪道:“公子,我在前面掩护,您先撤!”
景谡道:“周洪,带夫人离开。”
“公子!”周洪一愣。
“我跟你一起!”段令闻急唤一声?,想要留下?与他并肩而战。
“谁也走不了!”寨主庞英走了过来,他面色铁青,虎目含威,扫过地上一片狼藉。
此?刻,外面也爆发了激烈的打斗。火光映照下?,外头的黑影竟有数十人之多。
庞英这才明白?,这支商队果然有问题,这些人都是探子,那就更不能让他们?离开了。
“好!很好!”庞英怒极,下?令道:“给他们?给我围死了!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至此?,景家军的五十精锐,彻底暴露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
水寨的防守比他们?想象得更要严密,号角声?停下?时,周遭便?有数百船只将水寨出路围住,而且水下?的铁链、暗桩全部升了起来。
他们?插翅也难飞。
庞英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水匪如潮水般涌上。火光下?,刀光剑影,鲜血染红了栈桥与水面。
一场九死一生的血战。
景家军陷入重围,却无一人退缩。
郭韧领命,誓死也要将情报带出去。他死死护在侦察兵的侧翼,他身边的阿侬奋力砍倒一个敌人,却未留意身后一道刀光直劈其颈后。
“快躲开!”郭韧眼角余光瞥见?,眉头紧蹙,猛地旋身回刺,一剑捅穿了那名偷袭水匪的咽喉。
阿侬惊出一身冷汗,旋即朝郭韧点了点头,“谢了。”
“别愣神!靠过来!”郭韧低喝一声?。他们?边战边退,已经被逼至水寨泊口,下?方是布满暗桩的铁网,后方是无穷无尽的追兵。
他们?这边三十个人,仅剩十人不到,而且或多或少都受了伤,被团团围在狭小的栈桥上。
“没路了……”阿侬嘶哑着声?音道。
栈桥前方,黑压压的水匪手持兵刃,步步紧逼;身后的水面上,更是密密麻麻停满了数百艘大小船只。
火光映照下?,船上站满了弓弩手,只待一声?令下?,便?能将他们?射成筛子。
就在这绝境之中,郭韧的目光锁定了不远处的商船。他们?的商船虽然被锁住,但这商船是由战船改装而成,为了应对不测,船上暗格里?藏有少量火药。
只要能夺回船,至少还能再拖延一下?时间。
几人朝着商船的方向退去,郭韧嘶声?下?令:“快沿着铁索上去!”
锁住商船的铁索并不紧实,若是一个重心不稳,或是中箭跌落,便?是万刺穿身的下?场。
可?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走!我断后。”阿侬催促着一旁的人。
“放箭!别让他们?上船!”
霎时间,箭矢如飞蝗般从四周的船只上射来。一个在铁索的士兵后背瞬间被数箭射中,他闷哼一声?,手一松,直直坠下?,身体?被下?方的铁栅无情贯穿。
见?状,郭韧等人立即退到掩体?后面。
几人当机立断,将周遭的木箱子劈开,用木板做掩体?,可?这就意味着,他们?不仅要保持身体?重心,还要紧防两边的冷箭。
“我先来!”一个满脸是血的汉子啐出一口血沫,死死盯着前方密密麻麻的敌船,眸光发狠,“老子今天要是能出去,来日?必把这破寨子轰成渣渣!”
他话音未落,已抓住两块木板,义无反顾地朝船上奔去。
两块木板被钉了数十支箭,所?幸他平安上了船。他上船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船身暗格,将火药投进去。
“轰——!!”
震耳欲聋的声?响撕裂夜空,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裂的木片和残肢向四周猛烈扩散。
一瞬间,数十艘小船撕成碎片,熊熊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
几乎是同一瞬间,水寨上方高?塔上的炮台也朝着商船炸了过去。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商船甲板木屑横飞,船体?剧烈摇晃,左侧船舷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火光瞬间从破口处蔓延开来。
“放箭!”水寨各处传来怒吼。
下?一刻,无数支箭簇缠绕着浸油麻布、熊熊燃烧的箭矢,如同漫天火雨,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
“咻咻咻咻咻——!”
燃烧的箭矢密集地钉在船上,商船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把,火光冲天。
很快,整艘商船已然被烈焰吞噬。
但与此?同时,商船一侧破开了一道口子,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抢船!从那边走!”郭韧嘶声?吼道,指向那片混乱的水域。
幸存几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们?利用燃烧的商船作为掩护,跳上停泊在一旁的小船,砍断锁链,两人划船,两人用木板挡住四面的箭矢,拼尽全力朝着生的方向划去。
然而,又传来“轰”的一声?,整艘小船被炸得四分五裂,最终沉入水中。
将近三十人的小队,最终只剩下?四个人。
最后一条生路,也断了。
郭韧几人的眼神绝望,不过很快,便?变成了决然。哪怕是死,也要拉多几个垫背的。
“杀——!”
伴随一声?震天的怒吼,郭韧几人如同疯了一样?冲向人堆里?,手中卷刃的长刀疯狂劈砍,全然不顾自身空门大开,只求在倒下?前多杀一人。
鲜血不断从他肩头和其他伤口涌出,很快便?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混乱中,他猩红的视野猛地锁定了一个身影,那个赤臂头目。
“狗贼!拿命来!”郭韧发出一声?咆哮,不顾一切地朝着那赤臂头目冲杀过去!
那赤臂头目见?他这般不要命的架势,心头也是一寒,慌忙举刀迎战。
“铮!”
两刀相撞,郭韧凭借着一股不畏死的悍勇,竟将对方震得连连后退。他乘势而上,刀光直取对方咽喉,眼看就要将这仇敌毙于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毫无征兆地,一股大雾如同巨大的纱幔笼罩而来。
能见?度骤降至不足数尺,方才还清晰可?见?的敌人,全都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雾中。
“是雾!云梦泽的大雾!”阿侬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此?刻却成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绝处逢生!
那赤臂头目原想杀几个人,讨点赏的,没想到,这些人都跟不要命一样?。他还想拖延时间,等大雾散去,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郭韧猛地扭断了他的手,让他疼得无法再反抗,随即厉声?道:“带我们?出去!”
“让我杀了他!”旁边一人怒目道。
那赤臂头目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我、我能带你们?出去,别杀我!别杀我!!这雾天只有我知道怎么?避开暗桩!”
“要快!”郭韧将刀架在他脖子上,推了他一把。
在浓雾的掩护下?,他们?押着赤臂头目,跳入一艘小船上,在看不清方向的水面中前行。
“左边……”赤臂头目为了活命,哆哆嗦嗦地指引着方向。
最终,小船驶向了远方。
浓雾限制了视野, 水匪们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从雾霭的各个角落发起偷袭。
景谡将段令闻牢牢护在身?后?, 几人且战且退,但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退路已被彻底封死?。
就在几人气力将尽之际,笼罩在水寨的浓雾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
就在此时,一张巨大的粗绳大网从高处猛地抛下,如同?天罗地网,朝着景谡几人当头罩落。
这?张绳网浸染了迷药, 几人一个不慎便中了迷药。
几乎是瞬间?, 周遭几人的身?体晃了晃, 便软倒在地。
亲卫周洪强撑着一口气砍断网绳,自己也?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以刀拄身?, 粗重地喘息着。
景谡屏住呼吸, 可方才的打斗几乎耗尽了他的气力, 他强忍着不适, 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段令闻, 将他护在怀中。
“拿下!”寨主庞英面色铁青, 没想到?这?区区几十?人,竟损伤了他们寨中这?么?多?弟兄。
水匪们得令,立刻上前, 将力竭的几人捆绑起来。
“父亲。”一直冷眼旁观的庞丹忽然开口,他看向景谡,冷笑道:“此人折损我寨中诸多?弟兄,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庞英冷哼一声, 他何?尝不想立刻将景谡碎尸万段,但这?人身?份绝不简单。
他语气森然:“把他们关进水牢,好好伺候着,撬开他的嘴!我倒要知道他们究竟是谁派来的,还有多?少同?党!”
“是!”
庞丹走?上前,目光却如同?黏在了段令闻身?上,他挑起段令闻的下颌,紧盯着他那双异瞳,神色变得幽深而兴奋,像是终于得到?了奇珍异宝。
段令闻艰难地别开脸,却被庞丹捏着下巴转了回来。
一旁的景谡眼中猛地迸射出蚀骨的杀意,他不知何?时竟悄然挣脱了部分绳索,身?形暴起,抓起地上一柄散落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庞丹咽喉。
然而,他终究是重伤之躯,动作慢了半分。
庞丹脸色剧变,仓促间?猛地闪身?躲避。
景谡的剑尖擦着庞丹的脖颈而过,只划出一道血痕。
“找死?!”庞丹又惊又怒,厉声喝道。
周遭水匪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数把兵刃立刻架在了景谡的脖子上,将他死?死?按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庞丹惊魂甫定,摸了摸被划破的脖颈,眼中杀机大盛。他捡起景谡掉落的长剑,手腕一抖,剑尖直指景谡的心口,就要当场将他杀死?。
“丹儿!”庞英的声音传来:“此人还有用处,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庞丹持剑的手顿在半空,脸上满是不甘和戾气,旋即冷笑一声:“也?对……还请父亲,让孩儿亲自审问他。”
…………
阴暗潮湿的水牢内。
牢房锁链被打开,段令闻抬头看去?,只见庞丹缓步走?了进来,他蹲下身?,指尖抚过他的脸颊。
“跟着我,何?必受这?种苦?”庞丹笑着道:“只要你点头,我立刻让你离开这?里。以后?在这?云梦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段令闻猛地扭过头,避开他的触碰,声音沙哑含血:“要杀就杀。”
“我怎么?舍得杀你。”庞丹轻笑一声:“我要你……心甘情愿成?为我的人。”
段令闻这?才转过头看向他,唇角微微勾起,“你最好杀了我,不然,终有一日?,你会死?在我的手里。”
庞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神色变得阴鸷。他后?退一步,拍了拍手,“把他带过去?。”
很快,牢房外便有两人一把拽起段令闻,旋即朝着水牢深处走?去?。
最里面的牢房中,只见一处偌大的水坑,周围满是刑具,却没有见到?一个身?影。
忽地,只听哗啦一阵水声,两个水匪将遍体鳞伤的景谡从齐胸深的水中拖拽起来,他全身?被铁链牢牢缚在刑架上。景谡垂着头,气息微弱,水珠混着血水从他身?上滴落,在他脚下汇成?一处血泊。
几日?的刑审,已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他身?上新旧鞭痕纵横交错,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因长时间?泡在水中已经发白溃烂,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残存着一丝气息。
段令闻瞳孔骤缩,挣扎着想要上前,可却被牢牢禁锢住。
庞丹慢条斯理地拿起墙上挂着一根带刺长鞭,又浸过盐水。而后?他看向段令闻,含笑道:“既然你这?么?在乎那个人,那就好好看着。”
话音未落,长鞭撕裂空气,带着破风声狠狠抽在景谡身上。
“啪——!”
霎时间?,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混杂着新伤汹涌而出,景谡闷哼一声,却仍咬紧牙关,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
“住手!”段令闻嘶声大吼,双目赤红,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庞丹却充耳不闻,第二鞭、第三鞭接连落下。每一鞭都用倒刺带走?皮肉,留下狰狞可怖的伤口。
段令闻疯狂地挣扎着,粗糙的绳索在他手腕上磨得血肉模糊,他看着景谡身?上的鲜血流淌一地,终究是停止了挣扎,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我答应你……”他嘶哑地喊道,眼泪顺着脸上干涸的血迹流下,“我什么?都答应你……住手……住手……”
在段令闻的哀求声中,刑架上,意识模糊的景谡轻轻动了动手指,可最终还是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两个穿着灰布衣衫的双儿一左一右架着段令闻,走?进一间?水房里,冲洗着他身?上脏污的血迹。
没有温热的水,只有刚打上来的、泛着凉意的水。布巾也?是粗糙的,尽管避开他身?上的伤口,却还是带来细微的刺痛。
段令闻闭上了眼,他没有反抗,甚至没有一丝挣扎。
冲洗过后?,他们给他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袍,却宽大得不合身?。湿漉漉的长发擦干后?,便被简单地用一根素色发带束在脑后?。
做完这?一切,段令闻被送到?了庞丹的房中。
庞丹正坐在桌边,自斟自饮,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如同?审视一件刚刚到?手的藏品,上下打量着段令闻。
“下去?吧。”庞丹挥退旁人。
房门被关上,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庞丹拿起另一只空酒杯,斟满了酒,然后?推向桌子的另一端,示意段令闻。
“喝。”
段令闻垂眸看着,却并没有动。
庞丹也?不催促,轻笑一声:“怎么?,怕我下药?”
段令闻依旧沉默。
庞丹的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随之而来,语气却放得极缓:“你若顺从些,还能少吃些苦头。说不定……我心情好了,还能让那小子多?活几日?。”
这?几日?的严刑拷打,都没能逼问出一句有用的话,庞丹耐心早已用尽,要不是存心折磨他,庞丹早就将人杀了。
段令闻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而后?又不得不松开。他抬眸看向身?前的庞丹,开口道:“我不善饮酒,恐扰了少寨主雅兴。”
闻言,庞丹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黏腻,令人作呕,“那不更?好?”
那日?段令闻酒醉后?,在景谡怀中的模样,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段令闻自知无路可退,他缓步上前,执起那杯酒,将杯中酒液缓慢饮尽。
却也?在喝完的一瞬间?,似乎酒醉无力,身?体微微晃动,手中的酒杯无力地摔在地上,碎瓷散落一地。
段令闻脚步虚浮地向前踉跄扑去?。
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庞丹伸手扶住了他,那温顺倒伏的姿态,那紧闭的双眼让他心神荡漾,警惕心降至最低。
他半扶半抱地将人带向一旁的床榻上,俯身?端详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随即便迫不及待地探向段令闻腰间?的衣带,欲要解开。
只那刹那,段令闻猛地睁开了双眼,眸中无半分迷离醉意,只有冰冷的杀意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藏在身?侧的手向前挥出,手心里不知何?时攥了一片尖锐的碎瓷,他用尽全身?力气,割向庞丹的咽喉。
庞丹神色骤然一惊,他猛地向后?仰头,同?时抬手格挡。
“刺啦——!”碎瓷的锋利边缘终究是慢了一瞬,未能割喉,只在庞丹抬起格挡的前臂上,划开一道血口。
剧痛袭来,庞丹眉头紧蹙。
段令闻一击未能致命,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但动作毫不停滞,立刻翻身?而起,紧攥着那片染血的碎瓷,再次扑向他。
“敬酒不吃吃罚酒!”庞丹怒喝一声,这?次他有了防备,轻松便避开了段令闻的攻击,转而握紧右拳,朝着段令闻袭来。
段令闻一招未尽,他后?退半步,他握着碎瓷的手变划为刺,扎向庞丹击来的手。
庞丹被迫撤拳,化拳为掌,五指如钩,扣向段令闻的手腕,这?一抓若是抓实,腕骨立碎。
段令闻却不与他硬拼,手腕一翻,碎瓷脱手,如同?暗器般射向庞丹心口,逼得庞丹侧身?闪避。
与此同?此,他趁机一个矮身?滑步,贴近庞丹,手肘狠狠撞向其肋下。
“砰!”这?一下结结实实,庞丹闷哼一声,肋部传来剧痛。
“好!”庞丹不怒反笑,他不再留手,稳住身?形,横腿扫向段令闻下盘。
段令闻纵身?跃起避开,却见庞丹已再度袭来,一记猛击,撞向段令闻肩上的伤口。
“呃!”段令闻连连后?退,后?背重重砸在圆桌边缘,将桌子撞得移位,其上酒壶杯盏“哗啦啦”碎落一地。他喉间?涌上一抹腥甜,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他还想挣扎反击,但庞丹已如影随形般逼近,一脚踢向他的后?膝,逼迫他跪在地上,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颈。
胜负已分。
庞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左手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肋骨,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给过你机会了。”
说罢,他朝门外喊道:“来人。”
很快,便有人推门而入,躬身?应道:“少寨主。”
“去?水牢,把那姓江的带到?擂台去?。”庞丹看了看段令闻,而后?吩咐道:“传令下去?,寨中摆擂,谁能取了那姓江的性命,赏银百两。”
此时,景谡早已身?受重伤,对寨中的人来说,这?简直是天掉下来的馅饼。
有人小心翼翼地抬头,压低声音提醒道:“少寨主,这?……寨主那边……先?前不是吩咐过,此人身?份不明,需留活口细审吗?他若是死?了……”
庞丹眼里掠过不悦,“死?了就死?了,我们‘翻江蛟’水寨怕过谁,那姓江的一句话都不肯说,留着也?无用。”
“那……此事需不需要禀报寨主一声?”
庞丹神色一冷,“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
“不敢!小人不敢!”那水匪吓得一哆嗦,连忙低下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