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谡闻言,眉头微蹙。
“莫非是有什么难处?”钱凌的?脸色冷了下来,他微微直起身子,周身气?息骤然变得?沉凝。果然卢公所料没错,景氏叔侄看似真心归附,实则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景谡面色不悦起来,“景某一直以为,卢公志在天下,非是目光短浅之辈。”
闻言,钱凌神色一愕,他朝着江淮方向微微拱手,“自然如此。”
景谡站起身来,指向云梦泽的?方向,“云梦泽,控扼水道,连接东西,其战略地位,将军不会不知道吧?我景家军已?将此咽喉要?地拱手奉上,还不足以见诚意?吗。”
“卢公本意?,不就是整合我景家军主力,以图伐虞?”
“景某敢问,卢公遣将军此行而来,莫非只是为了江陵这一隅之地?还是说,时至今日,卢公仍怀疑我等归附之心?”
景谡神色愤懑,语气?也重了起来:“若是如此,岂非是寒了我十万景家军的?心?!”
钱凌被景谡这连珠炮似的?反问砸得?心头一震,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来,“景将军!言重了!言重了!”
“卢公对将军,对景家军上下,绝对是信之不疑,绝无猜忌之心!”钱凌一口咬定,随即朝着江淮方向再次郑重拱手,“卢公雄才?大略,志在扫平虞乱,安定天下,此行派钱某前来,正是为了与?将军合兵,共襄义举!”
见景谡脸色依旧,钱凌快步走到景谡面前,语气?诚恳:“将军息怒,千万息怒!是钱某愚钝,未能深刻领会卢公与?将军的?宏图远略,拘泥于一时一地之得?失,险些误了大事!”
他略一沉吟,继续道:“这样,钱某即刻修书一封,禀明?卢公,请卢公定夺……”
“我看还是不必了。”景谡淡淡道:“既然卢公……志在于此,我景家军即刻退出江陵,全军退守南阳便是。”
也就是说,景家军只让地不让兵。
说罢,他便对着邓桐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整备,三?日后,撤回南阳。”
这一下,钱凌彻底慌了神!
景谡若真带着大军退回南阳,那卢信不仅得?不到南阳的?一兵一卒、一粮一草,反而会背上一个“器量狭小”的?骂名。
“将军不可!万万不可啊!”钱凌再也顾不得?姿态,“此事皆是我误解了上意?,与?卢公无关!卢公对将军倚重甚深,岂会只着眼于江陵这一弹丸之地?”
他忽地扇了自己一下,似懊悔道:“瞧我这记性,我记起来了,卢公之意?正与?将军您不谋而合啊!”
身旁一副将见状,连忙附和道:“正是!临行前卢公特意?嘱咐,江陵不过暂驻之地,真正的?要?务是与?景家军主力会师。”
看着二人的?神色,景谡的?脸色才?稍稍松动,“原来如此,原是我险些误会了卢公。”
他轻叹一声,“当年我与?叔父得?卢公仗义收容,给予立足之地,这份知遇之恩,我叔侄二人从?未有一日敢忘。这两年来,我们南下募兵,扩军备战,为的?便是将来能助卢公成就大业。”
钱凌见他情真意?切,不禁动容,“将军忠心,钱某定当如实禀报卢公!”
于是,二人商定,三?日后,钱凌率两万大军随景谡入南阳。
从?帅府出来后,钱凌身旁的?副将脸上带着疑虑,压低声音道:“将军,方才?那小子所言,听起来是情真意?切……可末将总觉得?有些不踏实。之前赵全数次传信,都说景家军阳奉阴违,恐有异心。我们这就随他去南阳,是不是……太冒险了些?末将以为,还是小心为上。”
钱凌闻言,嗤笑一声,脸上满是不屑,“赵全?哼,他的?话你也当真?”
他讥讽道:“那赵全是个什么货色,你我还不知道?仗着是卢公的?舅兄,在丹阳作威作福也就罢了,来了别人的?地盘,也不收敛些,恐怕是将景谡得?罪狠了,景谡稍微给他些脸色看,他便觉得?人家有异心。”
“更何?况,此行景谡亲自随我军出行,想必景巡也不敢轻举妄动。”钱凌的?眼神锐利了几分。
副将听了,觉得?似乎有理,但?仍有顾虑:“可南阳毕竟是他们的?地盘……”
钱凌撇了他一眼,斥他目光短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是!”副将见钱凌主意?已?定,不敢再劝,抱拳领命。
…………
大军出行前一晚。
段令闻坐在榻旁,离开前最后一次替他换药。
景谡身上一些浅淡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几道仍带着血痂的?深色伤疤。段令闻缓缓伸出手,指尖抹了药膏,悬在那些伤痕上方,轻轻落下。
忽地,一滴泪水砸到景谡的?腰腹。
温热的?水珠让景谡微微一怔。他抬手,轻轻揩去段令闻脸上的?泪水。
“怎么哭了?”
段令闻摇头,“不知道……”
或许是他长?久未愈的?伤,又或许是即将的?离别,段令闻说不清道不明?。
景谡伸手搂住他的?腰肢,将他抱在怀中,他细细地擦拭着怀中人湿意?的?眼角,带着无限的?温柔与?缱绻。
段令闻望着他,他环住景谡的?脖颈,而后倾身笨拙地吻了上去。
他少有主动的?时候,且两人数月未曾欢好。景谡自然是难以抑制,他反客为主般扣住怀中人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气?息交融,温度攀升,他下意?识就想将人压在身下。
然而,段令闻却抬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声音带着尚未平复的?喘息:“你的?伤还没好……”
景谡的?动作猛地顿住,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那……你来动,好不好?嗯?”
他的?手引导着段令闻动作,解开他的?衣带,旋即将身体向后靠了靠。
段令闻伏在他的?怀中,脚趾微微蜷缩,喉间溢出几声模糊的?轻吟,身体却僵持着,不敢轻易动弹。像是从?万丈高处坠向无底的?深渊,他强撑着,试图悬停于崖璧,但?湿滑的?壁身没有着力点,只得?脱力般一寸寸地向下沉沦。
景谡眉头微蹙,他微微直起身子,想让怀中人放松一些,却恰好撞了个满怀。
段令闻紧咬着唇,唇间泄出一声呜咽。像是无法承受,他原本抵在景谡肩头的?手指猛地收紧,又强迫自己缓缓松开。
那紧绷的?指节一根根舒展,又重新搭回他的?肩颈。
月色正浓,在院中洒下一地清辉。
窗外夜风拂过,枝叶微动,暗影摇曳。
段令闻醒了过来,他本以为今日去送别一下,可他睁开眼时,景谡早已?经离开了。
他心头有些空落,起身时,忽然发现手中攥着一样物什。
他缓缓摊开手,只见一枚玄黑色的?令牌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令牌只有半个手掌大小,暗纹复杂。
那是景家军的?兵符。
第49章 心计
景谡随大军离开江陵后, 一直憋着口气的赵全,顿时觉得身心畅怡, 整个人越发狂妄起来。
这日午后,江陵城中大街。
“让开!都?给我让开!”赵全的人粗暴地推开街上?的行人,引得一片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赵全大摇大摆走?在街上?,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他来到?一处酒楼,一屁股坐下,开口道:“来几壶上?好的女儿?红来!”
酒楼掌柜的一脸愁容, 点头哈腰道:“几位爷, 小店的酒水已经空了。”
赵全闻言, 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猛地一拍桌子,“怎么,把老子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好糊弄不成?没有酒你开什么酒楼?”
掌柜的吓得脸色惨白, 连忙解释道:“小人不敢欺瞒啊!实在是……实在是没钱酿新酒了……”
原本用来做买卖的酒水都?被赵全的人拿了去, 他们又不给钱, 掌柜的心头叫苦连天?啊。
见整个酒楼都?空了, 赵全呸了一声?, 一脚踹开那掌柜的, 便?要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赵全忽地又想?起,“怎么不见你女儿?, 是叫……叫芸娘是吧?”
“回?爷的话,她、她回?娘家去了。”掌柜的颤颤巍巍回?道。
赵全眯起眼睛,怀疑道:“该不会是躲着老子吧?"
掌柜的连忙跪下,“不敢不敢, 小女真是前日就回?娘家探亲去了……”
赵全冷哼一声?,一脚踹向酒柜的格架,摆着的几坛空酒瓮应声?倒地,碎片飞溅。他这才像是泄了愤,朝地上?啐了一口,带着人扬长而去。
直到?那伙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掌柜才瘫软在地,用袖子不停擦拭额头的冷汗。他看着满屋的碎木破瓷,想?到?藏在后院地窖里?仅剩的几坛救命酒,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出了酒楼,赵全一脸戾色,见周遭的人对他避之不及,他脸色越来越差。
行至街角,一个蜷缩在墙根的瞎眼乞丐听?到?脚步声?,颤巍巍地伸出枯瘦的手,轻轻碰到?了赵全的衣摆,“行行好,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赵全本就怒气未消,此?时被一乞丐碰到?了衣角,更是火上?浇油。他勃然大怒,一脚将乞丐踹翻:“瞎了你的狗眼!”
那乞丐从地上?摸索着起来,蒙着白翳的双眼无神地睁着。
赵全撇眼一看,竟还真是个瞎子。他双手抱在胸前,笑着道:“老瞎子,想?不想?吃一顿肉饭?”
“想?、想?!”那乞丐哆哆嗦嗦感激道:“多谢爷!多谢爷!”
赵全乐呵呵道:“学三声?狗叫,叫得好听?了,爷赏你碗肉汤。”
那乞丐闻言,脸色的感激之色骤然僵住,他紧抿着唇,没有出声?。
“怎么?不肯叫?”
人群中有人怒骂了一声?:“仗势欺人,真是禽兽不如!”
好巧不巧,这句话被赵全听?见了。他目光狠厉地扫过周遭,“刚才,谁在说话?站出来!”
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赵全一把拽过一个惊慌未定的男子,质问道:“是你?”
“不、不是,不是我……”那人连连摆手。
赵全哪管是不是这个人,只觉被拂了面子,他吩咐道:“给我打,打到?他肯说实话为止!”
“爷饶命!真不是小人说的啊!”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饶。可话音未落,便?被人拳脚相加,剧痛让他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周围百姓不忍地别过脸去,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幸而,快要将人打死?之际,一队巡防的景家军疾步赶来,为首的队正厉声?喝道:“住手!”
赵全斜眼撇去,冷笑道:“管人也敢管到?老子头上?了?”
队正强压怒气,拱手道:“依军纪律法,当街殴打百姓,杖五十不等。”
赵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朝那队正走?去,缓缓说道:“你再说一次,什么法?”
“依我景家军的军纪律法,当街殴打百姓,杖五十不等!”那队正也是个倔脾气的,他朗声?重述,唾沫星子喷到?赵全的脸上?。
赵全抹了把脸,脸色狰狞得吓人。他猛地抽出腰间?短剑,直朝那队正腹中捅去。
许是那队正也没想?到?,赵全敢当街杀人,他躲避不及,锋利的短剑瞬间?没入队正腹部,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围观百姓惊吓得连连后退,人群骚动?起来。
身旁之人连忙拔剑,怒不可遏地看着这一行人。
赵全却猖狂大笑,他抽出短剑,朝周遭之人道:“在这江陵城里,老子就是王法!”
队正捂住腹部的血窟窿,艰难道:“快……快去禀报……”
话音未落,他已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忽地,街道转角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一队景家军的士兵赶了过来,为首者是段令闻。
看见眼前这一惨象,段令闻当即下令,“将肇事者全部抓起来。”
“你可看清,我是谁?”赵全有恃无恐道。
景谡离开江陵前,还派人特意跟他说,江陵就交给他了。现在整个江陵,都?是他说了算,这驻扎在此?地的兵,也归他管。
只是景谡那小子走?得急,倒是忘记将兵符交给他了。
段令闻回?道:“赵全,赵将军。”
“知道就好。”赵全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挥退段令闻身后的士兵,“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没你们的事。”
然而,那些士兵无一人听?他的命令。
赵全眉头紧蹙,“都?聋了吗?让你们退下!”
周遭的气氛顿时凝滞了下来,无人出声?。
“拿下。”段令闻一声?命令,身后士兵将赵全等人团团围住,有反抗者,就直接将他们绑了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段令闻,“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抓我的人!”
段令闻微微扬起下颌,示意将赵全也抓起来。
一旁的郭韧见状,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旋即揉了揉手腕,便?朝着赵全走?去。
“谁敢动?我!”赵全暴喝一声?,他抬起那染血的剑,将剑尖直指段令闻,“待我禀明卢公……”
话音未落,郭韧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扣住赵全的手腕,狠力一拧,在他吃痛松手的瞬间?,右腿膝盖往上?一顶,狠狠撞在他的侧腰软肋上?。
赵全惊痛交加,想?怒骂一声?,却又被狠踢了好几脚。几下重击,几乎让他散了架,痛得连叫骂都?堵在了喉咙里?。
郭韧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利落地将其?双臂拧到?身后,用粗糙的麻绳一圈紧过一圈地捆绑起来,最后狠狠打了个死?结。
“你……你们敢……”赵全喘着粗气,试图挽回?最后一丝颜面。
段令闻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吩咐道:“带走?。”
“是!”
“好!好得很!”赵全嘶声?咆哮,朝着段令闻啐了一声?,“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啊?!你们景家军让一个双儿?管事?”
“招一群贱奴来充数,是留着在营里?解闷儿?,还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上?了战场怕不是要夹着屁股迎敌!你们这些下贱胚子,在床上?把主子伺候舒服,才是你们的本分!也配穿着这身皮,也配来拿我?!我呸!”
“放开我!我姐夫不会饶了你们的!”
极尽恶毒的辱骂在长街上?回?荡,这番言辞污秽不堪,不仅是在攻击段令闻和郭韧,更是将整个景家军的尊严都?踩在了脚下。
未等段令闻发话,一名士兵毫不犹豫,扯下一块汗巾,狠狠塞进了赵全不断喷吐着污言秽语的嘴里?。
“唔……唔!”赵全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段令闻。
段令闻缓缓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赵全。类似这种辱骂的话,他从前听?得也不少,他还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
周遭百姓噤若寒蝉。
段令闻缓声?开口:“景家军驻守江陵,护的是城中每一个安分守己的百姓。军法如山,不庇凶顽,亦不容诋毁。赵全虽然不是我景家军之人,但在江陵城中,当众殴打百姓,按律法杖责五十,另有辱及袍泽,动?摇军心之嫌,加刑三十,即刻羁押至东市,当众行刑!”
前后加起来杖打八十,哪怕一个身体?健朗的壮汉也未必承受得住。
赵全瞪大了眼睛,“唔!唔!”
东市刑场。
消息很快便?传了开来,东市已经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大多人都?被赵全或是他底下的人欺凌过。
行刑之人高声?宣读完赵全等人的罪状,随着一声?令下,手臂粗细的军棍重重落下。
“打!打得好!”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很快便?有人附和。
“活该!”
“报应!”
群情逐渐激愤。
与此?同时,刑场外?围。
赵全底下的人听?闻主子被当众行刑,顿时聚了几百来人,装备整齐地冲进刑场。
然而,他们甚至没能靠近,便?被景家军的人围住。
赵全身边的谋士试图以卢公之威名,来劝段令闻手下留情,莫伤了双方的和气。
段令闻只道是以军纪行事。
那谋士又道:“赵将军的姐姐是卢公的宠妾,若他出了事,卢公或将出兵江陵,届时……恐一发不可收拾。”
此?话更像是威胁。
闻声?,段令闻转头看向他,淡淡道:“景家军依法行事,杖的是触犯律法、辱及军伍的狂徒,与是谁的姻亲,并无干系。卢公若因此?便?挥师相向,是将私情置于公义之上?,视军法如无物。此?事传扬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卢公?各路诸侯又会作何想?法?”
那谋士被他这一番义正辞严说得面色青白交错,他深吸一口气,不满道:“在下斗胆建言,此?事关系重大,绝非寻常军务,应当暂缓行刑,速速禀报景将军,待他回?来再行定夺!”
“景谡离城前,已将江陵防务交由于我,军令如山,我有权处置危害百姓之徒。”段令闻面色不变。
“你不过是一个双儿?,你懂什么?!”那谋士已是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你今日将事情做绝,来日必祸及整个景家军,速速停手,速速停手!”
段令闻看向他,眸光已泛起冷意,“先生这是……在危言耸听??”
那谋士对上?他的异瞳,不觉间?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一时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段令闻不再看他,只微微侧首,吩咐道:“请先生下去休息。”
就在他被士兵一左一右架住胳膊时,才如梦初醒般挣扎起来,他死?死?盯着段令闻的眼睛,嘶声?喊道:“妖瞳……妖瞳祸水!这是不祥之兆!景谡竟让一个生着妖瞳的双儿?执掌江陵,尔等追随这等不祥之人,必遭天?谴!江陵要大祸临头了!”
段令闻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多少年了,还是这些说词。
片刻后,段令闻略抬了下颌,迎着天?光,微微眯起眼。
刑场上?,棍杖击打身体?的声?音闷重地传来,一声?接着一声?。
八十军棍,一棍不少。
另一边。
景谡随钱凌的两万大军朝南阳进发,眼看就要到?达南阳地界,一斥候惊慌来报:“报——将军!前方三里?处官道遭山体?塌方,泥土、巨石与断木阻塞,人马难以通行!”
钱凌闻言,眉头紧蹙。
官道被阻,大军停滞不前,若是有人凭险设伏,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稍安。”景谡解释道:“看这泥地湿润,应是前些日子暴雨所致。既然天?公不作美,我等便?以人力为之。将军有两万之众,粮草器械充足,不如暂时停驻此?地,集中人力,一举将此?路打通?”
钱凌的副将对景谡疑心极重,他越是这么说,便?越让人觉得,这其?中必有猫腻。
“将军,若大军停滞于此?,空耗粮草,恐延误军机!”副将提醒道:“况且这山体?既已塌方一次,土石松动?,谁能保证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若我军在开路时再遭崩塌,后果不堪设想?!末将以为,当另寻他路为上?!”
周围几位将领也纷纷点头附和。
眼看就要到?南阳了,若此?时出了岔子,他们谁也担当不起。
景谡没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们辩驳。
“好了!”钱凌摆了摆手,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可行的路径。
几人打开舆图查看,只见还有一条路也可通向南阳,可那条路也是通往荥阳的必经之路。
荥阳是孟儒的地盘,他们两万大军浩浩荡荡闯入荥阳,虽说是借道,可也难保孟儒不会多想?。
主将钱凌眉头紧锁,一时难以决断。
最终,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了景谡,开口问道:“钱某听?闻,去年虞兵进军荥阳时,势头凶猛,是景将军率部与孟儒等人联手,方才合力将其?击退?”
景谡故作不明,“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说到?底,孟儒等人和我们都?一样,都?是反虞苛政、同举义旗的盟友,更何况,去年荥阳危急,景将军您曾率兵驰援,总该有些旧情所在。”钱凌分析道:“不如这样,将军您尽快修书一封,请孟儒行个方便?,以免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景谡闻言,却面露难色,“贸然借道,若他心生猜忌,以为我军假途灭虢,反而弄巧成拙。依我看,不如稳妥起见,全力疏通官道为好。”
钱凌身旁一位年轻副将按捺不住,抱拳洪声?道:“景将军所虑固然有理!但末将以为,天?下义军,既同举反虞大旗,迟早都?要联合起来,共抗虞军主力!若因猜忌而畏首畏尾,岂不寒了其?他义军同道的心?”
在他看来,这天?下纷乱,虞朝无道,能挺身而出、共举义旗的,哪一个不是心怀天?下的血性豪杰?既是同道,便?该肝胆相照!
天?下义士早就该联合起来,共同抗虞。
景谡缓缓看向了他,在卢信麾下的一众将领中,这个人的眼神是少有的血气方刚。
看着这个人,景谡不由地想?起了前世的自己,那时,他投身于卢信麾下,看着各地烽烟四起,诸侯并立,心里?也曾疑惑,同为反抗苛政,为何不早些联合起来,反而要各自为战,甚至彼此?猜忌?
战场中的明枪暗箭或许能躲,但盟友间?的背叛却难防。
或许昨日还是把酒言欢的盟友,明日便?会因利益而拔刀相向,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景谡不由地摇头轻笑,这般血性本是好的,可惜,在这乱世洪流中,这些人往往最先被吞噬。
“大义当前,还望将军以大局为重,莫要再犹豫,尽早修书与孟儒陈明利害,方是上?策。”钱凌催促道。
景谡闻言,故作妥协道:“既然如此?,那便?依将军所言。”
他命人取来纸笔,说明借道之由,写完后,还将书信交由给钱凌过目一遍。
如此?,才派人快马加鞭赶至荥阳。
与此?同时,两万大军改道荥阳,又在荥阳边境驻足半日,待信使传回?消息,钱凌才放宽了心。
一路上?,他们连孟儒底下的边境防军也没见到?,钱凌虽有疑惑,却更愿将这理解为孟儒信守承诺、给予方便?的明证。
看来孟儒也是个痛快人。
大军很快行到?一处谷地,这里?地形险恶,是兵家埋伏的最佳地形。
两侧是陡峭的山崖,如同被巨斧劈开,高耸入云。峡谷入口极为狭窄,仅容五骑并行,谷内道路蜿蜒曲折,且光线晦暗。
钱凌勒住马缰,望着那幽深的谷口,眉头紧锁,心头那股不安感越来越重。
这地方,太静了,静得反常,静得可怕。
钱凌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低声?道:“这谷地险恶……虽说孟儒已应允借道,但终究是他人地盘,我心难安啊。”
“大军初入荥阳地界,总该谨慎些。”景谡道:“不如我带一队亲卫先行,前去探探路。”
钱凌闻言,眉头舒缓,“那便?有劳将军了。”
景谡率一队兵马先行探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