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旧事————夜红烛

许庆实在找不出话反驳了，在林方文面前他表现的总像个弱者。
"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办完事就打电话给我。"林方文说，"我等你电话。"
还没等许庆说话，林方文就把电话挂了，许庆拿着手机呆立了好半天。
其实许庆第二天有课是真的，至于下午还要去找导师是许庆临时编的借口，当然不管什么借口到了林方文那全都变成一堆屁话，许庆仍敌不过林方文的不可抗力。
第二天下午，许庆上完课，一直没给林方文打电话。他翻开手机看着昨天打来的那串号码好几次，可没有一次他鼓起勇气打出去过。还是等着吧，许庆下定决心，如果林方文再电话来，他就去，如果不打来，就算了。
天一点点黑下来，许庆虽然并不希望手机真的响起来，但眼睛却总忍不住往手机上瞟。
7点的时候，隔壁寝室小陈跑过来，拉许庆过去打八十分，许庆看了看手上拿着的没有任何反应的手机，把它搁在了桌子上，关上门走了。
打了将近有一小时，对家已经打到JACK了，许庆他们才打到5。
"你这手气也太背了吧，出什么被别人捉什么！这还叫人怎么打啊！"和许庆一家的人忍不住抱怨，许庆只有抱歉地笑笑。
中途，许庆说回去想喝口水便退出来了。许庆打开寝室门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七个未接电话，许庆一阵心慌，忙拿起来翻看。只有第一个是林方文打来的，后面六个都是林浩然的，许庆心口浮了浮，又沉了下去。
许庆回拨过去，林浩然很快就接了，"你去哪了啊，手机也不带，寝室里又没人，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一阵斥责。许庆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手机在充电，所以没带在身上。
林浩然没再说什么，关心了几句，便挂了。
许庆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手机，想给林方文拨个电话，却怎么也下不了手。许庆正踌躇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林方文。
许庆看着那串熟悉的号码，不知道该是喜还是忧。
"怎么样，忙完了没有。"林方文开口便说。
许庆只恩了一声。
"那你现在下来吧，我已经在你们学校门口了。"
许庆原本想说些什么，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改口说道，"那好，你等我一下。"
挂完电话，许庆到隔壁交代了一下，便拿着手机下去了。走到学校大门，一辆凌志停在大门前，驾驶座里的人伸出一只胳膊，搭在车窗上，好像在吸着烟。
坐在车子里的人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他，许庆灼热地感受到了这一点。林方文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他不仅变的成熟，也变的让人感到他的魄力并觉得害怕。
走近崭新的车子，林方文甩掉了手上的烟头，打开车门，从车子里走了出来，站在许庆对面。
"上车吧。"简单的话如同命令。
许庆一声不响地上了车。
"去哪吃？"林方文说。
"随便。"许庆靠坐在车窗上，淡淡地说。
两人没再说话。
车子一直开到郊外的一家BAR才停下，林方文下了车，许庆也跟着下来了。
走进去，许庆才感受到这家BAR的不同。侍应生、顾客清一色都是男人，有的甚至表现的还相当亲密，许庆终于明白这一家什么样的BAR。
许庆和林方文落座，林方文原本以为他会在许庆脸上读出一抹担忧，或者至少是一份抗拒，可惜许庆没有，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你跟以前真是不一样了。"林方文说。
许庆笑了笑，"怎么这么说？"
"要是以前我带你来这种地方，你不会冷静得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许庆又笑了，"我来过GAY吧，所以没必要吃惊。"
"是那个姓林的带你来过。"林方文的脸阴了阴。
许庆没有觉察到林方文脸色的变化，但多多少少听出林方文口气中的不满，忽略掉林方文对林浩然的不敬，答道："你带高强明也来过吧！"
"没有！"那边是坚定的回答。
许庆愣了愣，笑道，"点菜吧，我有点饿了。"
要是说许庆不紧张，那是假的。只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到了如今和林方文面对面坐着的场合，许庆反而表现得极其冷静和平和。
林方文点了菜，中间都没问过许庆一声，但上来的每一道菜却都是许庆最爱吃的。
"时间过的真的很快，我们差不多有一年多没见过面了吧！"林方文说。
许庆没有回答，只埋头默默地吃着饭。
"要不是在网上认识了强明，说不定这辈子都碰不见你了！"林方文继续说。
许庆仍然没有说话。
"要是以前我们没有分开，说不定......"林方文没有说完，许庆开口堵住了他，"林方文！"停顿了半刻，接着说道，"都是以前的事了，还提那些干什么。"
许庆不敢想以前的事，也不想去想，或许林方文和他一样，对以前的事一直无法忘怀，可是如今已物是人非，他们都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还牵扯到别人的幸福，许庆无法抛弃一切，回奔到以前的生活。
林方文痛苦的脸扭曲着，摆弄刀叉的手不停颤抖，怒火在他胸腔中熊熊燃烧。曾几何时，他这样求别人，过往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和许庆的分开也只是因为当年的年轻气盛，卤莽冲动，当如今他下定决心重新来过，给自己一次机会，得到的结果却是这样。今天他约许庆出来，他不能否认他想诱引许庆重新惦怀过去的一切，可是得到如此明确的回绝让他还是不禁气愤难当。
他冷笑一声，"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口气生硬。
"我明白。"许庆微微颔首，他是否真的明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林方文到底是在耍着他玩，还是真的在缅怀过去的一切，许庆不敢肯定，面对林方文，他只能这样说。
饭吃到一半，一个样貌清秀的男孩突然出现在他们那张桌前。
"林大哥！"男孩亲热的喊着林方文，许庆静静地瞧着他。
"小葛！？"林方文诧异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男孩，"怎么，今天没人陪你吗？"
"谁会像林大哥一样，总疼爱人家一个人啊！那些男人，玩过几次，便不就理人了！"男孩亲昵地坐到了林方文身边，一只手也攀上了林方文的大腿，肆意地摩挲着。林方文没有抗拒。
许庆心上一惊，他虽然不能完全肯定这个男孩的身份，但多多少少猜测出几份，听林浩然说过，在GAY吧经常会出现一些被唤为MB的男孩，专门为那些寂寞的男性提供性服务，许庆以前不太相信，但如今看到，不愿相信也不行了，只是让他吃惊的是，林方文竟然和这些男孩关系这么熟。
林方文丝毫不掩饰自己与这个男孩的关系，甚至故意表现出他与男孩很亲密，他抚上男孩的腰侧，柔声说道："那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想约你出去。"
许庆不知道林方文为什么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话，他的脸微微红了红，叫了一声，"林方文！"是想阻止还是想让林方文知道他身边还坐着其他人，许庆说不清。
林方文朝许庆投来目光，被他抱在怀里的男孩也望过来，嘴里用甜得腻死人的声音说道："你的小情人生气了呢！"声音虽小，但足够让在场的三个人都听到。
林方文显然很得意这句话产生的效果，许庆原本因羞涩发红的脸现在变成煞白，拿着餐具的手也轻轻抖着。
"你误会了，我和这位只是朋友关系，肉体上早就没关系了！"林方文越来越放肆地说着。
男孩很知趣，明显感受到了林方文和他眼前坐着的这位眉清目秀但脸色却略显沉郁的男孩的关系，他说道，"人家晚上还有个约会，不能陪你了。"他拒绝了林方文刚才的邀约。
林方文略微抱怨了一句，便放男孩走了。男孩临起身时，林方文在男孩屁股上摸了一把，被许庆看的清清楚楚。许庆不敢肯定林方文是不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但他与那个男孩之间眉来眼去，眉目传情倒是千真万确的。
许庆心里说不出什么样的滋味，他故意忽略自己的感受，想到了高强明，觉得高强明跟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替他觉得不值。在他的记忆当中，林方文也不是这样的，什么时候，当初对感情执著的林方文竟放浪形骸成这样了。
林方文把许庆送回学校，车子停在门口。车厢里沉静地听得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到了。"林方文冷冷地开口。
许庆一直没下车，其实是因为他有话想说。他想劝林方文在感情方面自重一些，让他不要辜负了高强明一片痴心，可想了想，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理由抑或说身份来劝他。朋友吗，不是，他觉得他们现在这种状况，更像是宿怨已久的仇人，老情人吗，许庆提都不愿提。
刚才在BAR里的一幕，又向他袭来，再次回想起来，他仍不敢相信林方文竟是这种人。
"怎么，你不愿意下车，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林方文继续说。
许庆刚吐出一个字，林方文突然抓住他的手，使他面对自己。
许庆因惊讶放大的瞳孔紧紧看着林方文，嘴巴微微张着，再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我不会再爱上你。"林方文一字一句地说着，眼睛从未从许庆脸上离开过，"你为什么要再出现，为什么重新再来扰乱我的生活，为什么我会再次无法自拔地爱上你！"许庆到最后根本听不清楚林方文在说什么，只觉得脑中嗡成一片。
"是你引诱我的！"林方文说完最后一句话，压过许庆消瘦的身体，狠狠地吻住许庆的嘴唇。
"不要！"艰难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甩开一只手，打在了林方文脸上。
林方文怔住，身体僵硬在半空中，许庆踹开林方文的身体，从车子里逃命似的跑出来。
不要，他不要这样！许庆心中呐喊，可全身却无法克制住地在颤抖，夏夜的风应该是凉爽的，可他为什么会感到如此寒冷。双腿颤抖得他无法正常地向前走动，身子摔了下去。
二十五
"你没事吧，同学！"路过一个人上前扶了一把许庆。
有几秒钟，许庆失去了意识，但很快清醒过来，"没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在路人的搀扶下，许庆重新站起来，腿依然有些发抖。"谢谢你，我没事了。"许庆觉得很丢脸，被身旁的人注视着，脸微微发红。
"早点回去，你脸色不太好！"那个人关切地说，许庆点了点头。
路人走了以后，许庆压抑着不适回到寝室，高强明正在房间里看书。
"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煞白的！"高强明叫起来。
"没什么！"许庆挥掉高强明向他额头伸过来的手。高强明顿了顿，重新在位子上坐下。
"可能有点中暑，等会就好了！"许庆自知刚才的态度强硬些，于是又补充道。
高强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项目的事怎么样了？还要忙很久吗？"许庆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对高强明说。
高强明一边翻书，头低着，一边说，"恩，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市政府那边一直不愿意批条下来，卢教授现在正在为这事烦着呢！"卢教授是高强明现在的导师。
"你这么辛苦，林方文难道也不过来看看你？"
高强明笑了一声，抬起头来，"他哪有时间，这来一趟，又不是一天就行了的！"
许庆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他不是自己有车吗？"
"你怎么知道他有车，我不记得我告诉过你啊！"高强明叫了起来，幸好他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继续说，"他在杭州工作，到这来一次当然不容易了啊，即使有车，开车也得花上大半天的时间！"高强明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许庆却暗暗心惊。
到底是为了什么，林方文要特地开车从杭州赶过来陪许庆吃饭，许庆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晚上，许庆出去打水，经过一个巷口，他记得他曾和林方文在这里偷偷接吻过，那时候的甜蜜、惊心动魄和刺激从许庆心底一点点全泛出来，许庆觉得不是滋味。他转过头，想彻底甩掉那些翻涌出来的东西，可那些景象却依然清清楚楚呈现在他脑海里，丢之不去。
林方文说他扰乱了他的生活，可是他又何尝没有扰乱他的生活。他们就像是拧在一起，纠缠在一起的两根绳，一头拽的越紧，另一头就被拽的越深，没的选择，没的改变，除非他们中有一人事先站出来把那个结成的死结用一把尖锐的剪刀喀嚓剪开，他们才算真的断了，可是谁都没有，林方文没有，是因为他不愿意，许庆没有，是因为他没有勇气。
礼拜天，林浩然约许庆出去吃饭。两人选了在许庆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气氛还算融洽，林浩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许庆每一句都认真的听进去了，可说的却很少。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从刚才见面到现在，你没说过超过十句话。"林浩然手拿着刀叉说。
"啊......是吗！"许庆笑笑，接着又说道："因为我在听你说，所以才没说话啊。"
"那好，我现在不说了，轮到你说给我听！"
林浩然继续切盘子里的牛排，许庆手里的刀叉却停了下来，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出最近学校里发生过什么事，想了半天，他却连一件有趣的事都没找着。这些天，他都这样浑浑噩噩过过来的吗，他不禁愕然。
林浩然抬眉瞅了一眼沉思中的许庆，脸上的笑意扩大到最大。许庆犯傻中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深色的眸子中虽然缺少光泽，却柔顺的想让人去亲吻。
"好了好了，还是吃你的牛排吧！"林浩然不忍心让许庆再焦心灼虑下去，说话打断了他。
许庆眼神空洞地看了一眼林浩然，不知为什么，他竟看见了林方文的幻象，心中像是被锤子狠狠敲了一记。
"怎么了？"林浩然问道。
许庆摇摇头，"没什么。"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浩然！许庆！"
如此亲昵的叫声，许庆和林浩然不作他想，全校也就只有高强明会这样尖着嗓门叫他们。
高强明出现在许庆背后，许庆回过头，身子微微一颤，不光高强明在，林方文也在。
林方文含笑看着他们，"真是巧啊，你们也在。"林方文一边轻松地说，一边朝林浩然走过去。林浩然站起来，两人握了握手，这一简单的礼节，在许庆看来却别扭无比。他转过头，没去看。
"干脆我们凑一张桌子，一起吃吧！"林方文回到高强明身边，高强明说道。
在场的三个人都没提出异议，许庆不安地看了一眼林浩然，林浩然只把目光注视在林方文身上，没有注意到。
高强明已经顾自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林浩然和林方文跟着落座，许庆也只好悻悻地坐下了。林方文坐在许庆右手边，和高强明对座，许庆和林浩然对座。
"你们点了牛排啊，那我们也点牛排。"高强明状似撒娇地说。
"这几天，我胃不好，不想吃牛肉，强明，你想吃的话，你要好了。"
高强明温顺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那你吃什么？"
林方文没回答高强明的话，而是叫来了侍者。
"一份八份熟的牛排，一份水果沙拉，不要蒜泥。"林方文对侍者说道。
许庆抓着叉子的手抖了一下。"不要蒜泥"，这是他们以前出去吃饭时，他经常会说的一句话，水果沙拉也是他以前最爱吃的一样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