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清响

作者:清响  录入:12-10

看,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哥们儿义气,不堪一击。信不信由你,都到这时候了我还有什麽必要诈你。来,再有一分锺,这里就是咱俩的坟墓了──五百万的陪葬,够风光了吧?
付逸群冷冷地笑,脚步沈著地逼近。苏铁一步步後退,冷汗大滴落下。後退时绊到了脚下的木头,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疯子!你他妈的是疯子!!
那也是你逼的。付逸群冷笑著蹲下来:逃不了了。没有时间了。乖乖等死吧......在这块土地上,偿还你对春雨犯下的罪行......
"啊!!!"苏铁大吼。然後"砰"一声,枪响了。
付逸群脸色苍白地捂著胸口,鲜血顺著他的指缝流泻下来。在他倒下去的一霎那,苏铁也睁圆了难以置信的眼睛,仰头倒下去──他的天灵盖,有一个张得恐怖的血洞。
苏铁临死前眼里最後的影像,是双手举著枪,站在门口的曲松。
逸群!!曲松狂奔到付逸群身旁。付逸群勉强睁开眼:"成功了?......"
"嗯,他死了......"
"快......按计划来......"付逸群挣扎著说完,失去知觉。曲松并没有惊慌,他冷静地将手里的枪塞进付逸群手里,用力按下手指。接著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一盘录像带,扔在付逸群身边。又从地上捡起被付逸群扔掉的录音笔,擦掉上面的灰尘,塞进付逸群大衣的口袋里。最後他将现场烧录音带的残骸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连同手套塞进袋子里,起身离开。
五分锺後,警察接到居民报案,说听到某某旧仓库里有枪声。十分锺後,警车呼啸著驶来。曲松躲在旁边,看著警察封锁现场。两分锺後,从仓库里抬出两个人。曲松看看手表:十二分锺。他焦急地祈祷:付逸群,你可千万要活下来啊!!
十七
付逸群没有死。他用生命做赌注设下的计划也取得了成功:他们以合法的方式,杀了苏铁,杀了那个噩梦般缠绕着他们的人,杀了那个他们早想除之而后快的恶魔。警察根据现场留下的充足而合乎情理的证据判定:这是一宗典型的敲诈案件。当事人因为与勒索人发生争执两败俱伤,属正当防卫范畴。而付逸群付出的代价就是录像带里的内容曝光--那是付逸群收取委托人贿赂,答应替他们伪造证据的交易现场。这种事传出去,付逸群的律师生涯就算完蛋了。此事另行立案调查,但苏铁这件案子,就这样永远的平息了。因为,死人永远也不会再开口说话。人只有一死,一切才能算真正结束。
这是付逸群拼了一切设计出的方案。曲松当时坚决反对,可付逸群要他为杜春雨着想:难道你忍心让春雨一辈子生活在那个流氓的骚扰下不得安生么?曲松动摇了。成败在此一举。他们不得不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一切都是瞒着杜春雨进行的。等杜春雨知道的时候,付逸群已经躺在医院里,性命垂危。
"真是傻瓜......"杜春雨似乎疲倦之极,将头轻轻靠在墙上:"但还没有傻到家。除了这个,他还下了另一个赌注。"
"是什么......"静海木然地问。杜春雨微微一笑:"他老爸,财政厅厅长付茂原。付茂原那个死要面子要到姥姥家的老头子,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丢脸的事发生在他儿子身上。所以,即使再怎么不融洽,付茂原也会尽力将这件事压下去--包括他儿子受贿伪造证据这个大丑闻。呵呵,虽然实在太冒险了,但还是不能不承认--逸群这一招实在太高明了。"
"那是在成功的情况下。"静海突然抬起头:"万一失败了,他救不了你,连自己的命也搭进去怎么办!他让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静海不顾一切地冲进病房。他拉起付逸群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泪水濡湿指头。他轻轻脱下付逸群无名指上的戒指,那个和他那只一模一样的藏银戒指。抚摸着,看里面的字。然后静海失声痛哭,伏在付逸群身上,吻着他冰冷的脸颊,隔着氧气罩,亲吻他泛白的嘴唇。付逸群的脸瞬间湿了一大片。
But I love you .戒指上的誓言。
.God Accuses You。 But I love you。
上帝不爱你,我来爱你。
我们都是被上帝唾弃的人,只能在彼此的怀抱中找寻温暖。
"我知道,我知道啊你这个傻瓜......我爱你啊......"
静海第一次哭得这样绝望。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伤心过。这眼泪里,有愧疚有惋惜,有怨恨有心疼。更多的,是爱。
病房里隐约的哭声传到走廊。杜春雨一条腿蜷起来,踩着长椅边缘,另一条腿搁在地上。一手揉进头发里,另一只手夹着快烧到手指的烟。曲松站在他身旁。
"逸群......我哥......会死吗?"杜春雨的声音突然哽咽。曲松长叹一声,将杜春雨的头揽过来,靠着自己。杜春雨的肩膀,极其细微地抖动着。
如果时间能定格,没有人希望停在这个灰暗的下午。

"小海,没事的。逸群才没这么容易就交待呢。过两天就醒了,相信他。"
杜春雨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默默注视着付逸群。曲松则站在静海旁边,轻声安慰他。这时门开了,一个医生走进来,在曲松耳边说了几句。曲松点点头,等大夫离开后,轻轻搂着静海的肩膀:"走吧,小海。呆会儿逸群的父亲要来医院看他。咱们最好别在场。"
"为什么?"静海擦擦眼泪,激动地站起来:"为什么我要离开?我是逸群的爱人,为什么偏偏像贼一样,处处躲着,不能光明正大地见人?就因为我是男的,因为我们是同性恋!!"
"小海!"曲松一把拉过泣不成声的静海,紧紧搂在怀里:"冷静点小海!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尽量忍耐明白吗?不管遇到什么,都必须勇敢地挺过去--你必须学会忍耐,这是我们的命......"
"我不明白,我不想明白......"静海的声音已经哭得沙哑。他搂紧曲松,身体没有一丝力气。曲松拍着他的后备,默默地叹息:"走吧。我送你回去。别让你父母担心了。"
曲松,杜春雨和静海三人默默地离开病房。下楼梯。与此同时,电梯门打开,走出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面色庄严,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概五十多岁,头发有些许发白,西装领带一丝不苟,硬朗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身后是一个四十多岁,气质优雅,穿着深咖啡色大衣的女人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女孩很漂亮,略施粉黛,及肩的长发又黑又直。只是肚子的部位,有很明显的凸起。他们三个身后,是好几个年轻人,清一色身着西装,提着包,毕恭毕敬地低着头。
"看什么呢?"为首的男人停下来,厉声问着身后一直不停张望的年轻女孩。
"哦,没,没什么。"女孩子心虚地低下头,继续走。又好奇地抬起头:刚才拐弯那个男孩的背影,怎么那么眼熟呢。
"他这个样子多久了?"付茂原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问医生。
"快两天了。" 自 由 自 在
"情况怎么样?"
"不太乐观......如果运气不好,很可能哪天突然恶化,就......"医生很适时地停口。付茂原眉头皱得更深:"用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设备,最好的药,务必给我抢救回来!"
他的声音柔和了些,拍着身边不停抽泣着的女孩的肩膀:"行了小月。哭伤了身子,对小孩不好。我说不让你来,这大冷天的,冻着怎么办。你不听,偏要来......小杨,你先送小月回家,半个小时后回来接我去开会。"身后一个年轻人答应了一声。女孩子只是默默擦着眼泪,顺从地跟着小杨离开。
付茂原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付逸群。然后他重重叹了口气,摇着头: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这样仔细看过儿子的脸了。没想到,已经这样俊朗。可是,却徘徊在生死边缘。他或许不知道,或许可以想象得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陪着他的儿子一起,在深渊中挣扎。
"我觉得小海是个挺坚强的孩子。"杜春雨靠在车椅上,看着静海的背影:"至少比我坚强......"
"的确。"曲松拍了下方向盘,口气里带了点隐隐的愤怒:"他才不会傻到像你去做那种荒唐事。"
"我们不一样。"杜春雨自嘲一笑:"我曾经堕落过,而且现在也没好到哪去。他却纯洁得没有一丝污垢......"
"可你没有理由再堕落下去!"曲松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你想想你干的那是什么蠢事!你对得起逸群,对得起我吗?"
"我怎么了?我就是下贱,我淫荡到骨子里了,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
"啪"一声,曲松愤怒地甩过一巴掌。
杜春雨捂着脸,头发垂下来。
空气凝滞。沉默。
"我不许你这样,你听好。"曲松直视前方,语气平静:"我不许你再去找别的男人。你只能有我一个--我一个,听见了没有?"
"我怕......我真的很害怕......"
没有抬头,杜春雨的声音颤抖:"我怕回忆,怕现在怕将来我什么都怕!只有在极度的兴奋和混乱中,我才能麻醉自己,忘记这一切......"
"连我也忘了吗?"曲松打断他:"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宁可去找那些陌生男人也不相信我吗?春雨!"
"没有用......没有用!"杜春雨猛烈地摇着头:"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命中注定,无论你们再怎么努力,我根本就改不了!你也看到了,一遇到这种痛苦的事,我的本性就会又展现出来......曲松,不要再做徒劳的努力了,没用的。你别管,让我就这样吧......就这样......"
"让你这样继续堕落,回到以前的那个你?"
"我现在也是这样,根本没变过!你以为我会安心呆在你身边,终老一生?我根本做不到!做不到......"
"你能!你只是因为害怕不敢承认!"
"我知道我不敢承认!你们越是关心我,我就越害怕......我......"杜春雨流泪了。泪珠滚落,睫毛上闪烁着无助的晶莹。
"我从来没有幸福过......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我怕失去,真的,曲松,我怕......我不想失去你们......"
杜春雨哭了。在他最迷茫无助的时候,在他软弱的时候,在他害怕恐惧的时候,他会在别的男人身下反复确认自己那日益增加的罪恶感,却不会哭泣。但他在曲松面前哭了,哭得坦坦荡荡。因为他在乎。
"春雨......"曲松将他抱在怀里,仰头,闭上眼睛。
"我爱你。春雨,我爱你......不要再让我伤心了......你曾经说过,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勇敢挺过去......我会帮你的,我永远陪着你......"
灰暗的下午过去,迎来了预示着明日希望的黄昏。黄昏里,两个孤独相拥的剪影,轮廓模糊却又鲜明。
十八
两天过后,付逸群醒了。
并无所谓什么奇迹不奇迹。有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被他捡到,自然从生死边缘爬会人世。
他虚弱地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静海呢,静海怎么样了。
他说他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做梦,梦中静海笑容羞涩地站在灯下,转身就跑进迷蒙的雾中。他急忙追上去,一直追。追到最后,睁开了眼。
"幸亏你活过来了......"
静谧的夜,只有两个人的病房,昏黄的台灯。灯前是交叠的双手。静海坐在床边,细心地为付逸群剪指甲。"咔咔"的声音,清脆响亮。
我要活不过来呢?"付逸群轻轻合着双眼。静海吹吹指甲上的碎末:"你要真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给你扫墓,天天咒你下十八层地狱。
"天,你怎么这么狠心,我才发现。"付逸群"嗤"地笑出来:"怪不得梦里我老是追着你跑呢,累死我了......唉,你晚上不回去能行吗?"
"无所谓。反正我骗他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修剪完指甲静海从水盆里捞出毛巾,拧干,帮付逸群擦脸:"我一直想问你,你耳朵上的耳钉是怎么回事啊?大男人还打耳洞。"
"这个么......反正不是什么标志性的东西。高中毕业的时候,为了纪念我那一塌糊涂的青春,才有了这个的。"
"哼,还青春呢。"静海嘲讽地笑笑,又想起自己,默不作声。感同身受,他能理解付逸群的话。他所承受的一切心理负担,恐惧绝望,不承认不相信,最后又被迫承认被迫接受,大概所有和他们一样的人都经历过吧。
"我还有半年就高考了。"静海擦着脸,漫不经心地说。
"有什么打算吗?" 自 由 自 在
"还能有什么打算。先考了再说,到时候能上哪儿就上哪儿呗。"
"想学什么专业?"
"不知道。不过说什么都不会学法律系。"
"为什么?"
静海看他几眼,迅速低下头拧毛巾:"我也不知道。"
"真的?"
付逸群笑着,突然想起来似的问:"小海,你在学校挺受欢迎的吧?肯定有一堆可爱的小姑娘追着你跑。
"没有的事。"静海脸红了。
"真的?又骗我。不过,如果那些小姑娘知道她们心中的偶像喜欢的是男人,不知该多失望呢......"
"都说了没这回事儿了,讨厌。"静海皱着眉头转过身去,手撑着下巴,不理付逸群。付逸群悄声笑笑,坐起来,从身后搂住了静海,把他拉倒在床上。
"喂,你干什么......" 自 由 自 在
"小海,两个多月了......你还恨我吗?"
"恨,当时恨,现在更恨。"静海安安稳稳伏在付逸群怀里,扯过身旁的棉被:"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我还是没办法原谅你。你真狡猾,就知道骗我。"
"我没骗你......真的,小海,我对你是认真的,相信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已经被你吸引了......我曾经想过要放弃,不能伤害你,但我做不到......"
"有什么好放弃的。"静海将头枕在付逸群怀里:"我也以为经过这两个月,我真的能清醒地梳理我们的关系。可是,一听到你受伤的消息,我的脑子全乱了......那时候我才发现,根本不存在放弃不放弃的说法--逸群,我爱你......"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静海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依然羞涩温柔。在他心里,这三个字可以代表他对付逸群的所有感情。
"小海,原谅我。"付逸群将他紧紧搂住:"原谅我......"
"唉,你没事儿就好,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不。"付逸群眼神一沉,搂得更紧,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说话。他轻轻吻着静海的耳朵,手掀开静海的深蓝色高领毛衣的下摆,伸进去。
"别......这儿是医院......"
"没关系,门不是锁着吗......"
"可你伤刚好......"
"我没事,已经没问题了......怎么, 你不想我这样么......"
"不,不是......啊......别碰......那里......"
衣服和被子摩擦的声音,衣料落地的声音,强行压抑的暗哑呻吟。饱含兴奋和情欲的邀请,似乎还在隐隐抗拒着什么。而当付逸群完全摧毁这种抗拒时,静海已经深深陷入其中。同样压抑了两个月的二人,一瞬间爆发出来的除了爱,还有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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