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把钱给了那个男人,当然,前提是联系到了马辛立。
马辛立帮他找了间房子,找了个人照顾他,马辛立觉得他忧郁了,偶尔一闪的可爱笑容不见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才刚刚长大吗?
夏文定居下来,黎陌莫偶尔把女儿带过去,一方面给夏文解解闷,一方面让女儿高兴,黎莫很喜欢夏文的,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孩子啊……没辙。
一个月过去了,厉枫没有来找马辛立,夏文甚至猜测,他真的死了,或者真的绝望了——不管哪样都好,他都不敢去想。
寂静的夜,失去了那个温暖的怀抱,要怎么度过?
滚烫的泪,失去了唯一能安抚他的双手,要如何拭去?
离开他——错了吗?不……他得到过短暂的幸福,已经够了,不要再第二次被伤害了,虽然知道——可为什么心口还有东西在破碎?
“利……告诉我,我爱他,错了吗?”
错了……错了……错了……错了……
一年过去,夏文盯着一张报纸上的消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结果他还是选择——笑,他笑得身边打扫的男人直打哆嗦,他笑得左邻右舍都想冲进来掐死他。
为什么笑得连狼都快招来了?因为报纸上的消息是厉枫的——
夏文立刻拨电话,找马辛立,拿起话筒的时候,他还在笑呢。
“马……哈哈哈哈……马辛立……看……呵呵……看报纸了吗?”
“亲爱的,你不要笑得那么吓人好不好?”
“看没看啦!”
“看了,厉枫……”
“哈哈!他成功了耶,人家现在是大老板了,呵呵呵呵……”
“——那你也不用这样笑吧?”
“…………”
“喂!”
“………………”
“说句话,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没有我这个累赘,他果然会过得更好。我每天在家伤春悲秋,人家日子过得可一天比一天好,没准儿再过个一、两年,人家连孩子都有了呢。”
“……把眼泪擦干了再跟我说话。”
“我……没哭!”
“——是是是,服了你,你没哭你没哭,我哭了行吗?”
“我要庆祝!”
“怨妇也要庆祝?你庆祝吧,我没空陪你闹。”
“辛立……”
“嗯?”
“……拜。”
放下电话,感觉双颊上有一条又热又冷的痕迹,舌尖伸出去,舔舔——咸的,这绝对不是眼泪,绝对不是!
他该笑,他该嘲笑自己这个大白痴,什么永远记得他?还不到一年半呢,才不过十六个月,他就把他忘了……不该哭,不该哭的啊!是你离开他,是你放弃他的啊!可是为什么……那咸咸的液体……越落越多?
第七章
夜里,在夏文闷在屋里抱厉利照片泪水长流的时候,厉枫在跟他秘书约会,准确的说是那女人非要约他。
厉枫不傻,他知道她对他有意思,对他的财产、地位、才华有意思,但他可没意思……
“那个……您考虑得怎么样了?”BLZYZZ
上星期她向他示爱,他拒绝了,可是她还是要他考虑考虑——
“还是那句话,我有个同性恋人了。”
“可是我知道你不是同性恋的……而且你不是说他走了吗?”
“他会回来的。”
“……可是……可是你以后总不能跟一个男人结婚吧?”
“有关系吗?我是孤儿,又没有父母阻碍,我怎么不能娶他?”
“可是……这会影响您的名声的,这太不正常了!”
“名声跟他比一文不值。”
“…………”
夏文郁闷,睡不着,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大吼一声:“叶建国!!”(马辛立弄来照顾他的人)
等了一会,一声回应:“来了!!!”边套背心边急急的推开门,以为夏文出什么大事儿了呢,结果看到两眼杏仁盯着他,夏文满脸鬼气坐在床上,不知道跟谁赌气的说:“我要洗澡……”
“???睡前不是问过吗?你不是说……”话还没说完,就听夏文大吼一声:“我要洗澡!!!!!”
叶建国无奈,叹息一声:“是是是……半夜人叫,可比鸡叫轰动……”
“嘟囔什么呢?……”
“没!我抱您洗澡去成了吧?”
顺便介绍一下,这个叶建国本来该呆在监狱里,是马辛立把他保释出来的,没马辛立的签字他还是要被关进去,所以他只能忍气吞声的在夏文家里当劳工。
成功的把夏文扔到水里,擦擦头上渗出的汗水问:“水温怎样?”
“……正好。”
看夏文在水里躺下,叶建国弄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抱胸而睡,坐睡的本事他早就有,被夏文这个半夜鬼叫的家伙训出来的。
“不许睡!!”
“啊?!”
“我说不许睡就是不许睡!!我不睡你也别想睡……”
“天呐!!你白天睡觉的时候我在洗碗、擦地,我晚上要睡觉了你却要我干这干那,公平吗?!”
“不公平。”
“那就对了……”继续睡。
“不许睡!”
“……你不是快奔四十的人,你是快到四岁的孩子,真他妈能闹腾……”
叶建国欲哭无泪,忍吧,谁让他是个假释犯呢。
咬牙切齿的帮夏文擦背,心里无数次诅咒面前这个“老男人”,猛然间夏文转过头,溅起的泡沫弄了叶建国一脸,叶建国更加愤怒了,但鉴于对方是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残疾“老人”,出于人道主义,他忍,忍啊!
“您还有什么吩咐?”看过恐怖片里的妖怪怎么笑?他就怎么笑。
夏文看惯了叶建国被压迫后的不满,完全无视他的愤怒,半闭着眼坚定的说:“我要去北京。”
“去北京做什么?”
“爬长城。”
“……怎么上去?”
“你背我。”
“我就知道!!!!!”
“明天就去,现在是秋天,好时候……”
“——!!!你不要欺人太甚——”
“北京我是去定了,你去不去随便。”
“…………”沉默、沉默、沉默,最后……忍着两行灼热的泪水,咬牙说:“去!”呜……快哭了。
第二天清晨,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带着俩黑眼圈拨电话,打给他痛苦的来源——马辛立。
“……马祖宗,你放过我吧……”
“嗯?建国吧?怎么了?”
“他让我带他上北京、爬长城……让我背他爬长城!!这可是超人才能完成的任务啊!我还不想死……马祖宗,求求你阻止他吧!”
“他要去你就带他去嘛。”
“——!!!我明白了——你们一样没人性!!!!!”
“这个时候人多,到北京看好他,别把他弄丢就可以了,拜拜……”
“你!!!……?#……%¥¥#?%……%¥?#¥”
挂上叶建国咆哮着的电话,马辛立微微一笑,翻眼看天花板自言自语:“北京啊……小疯子要出差去的地方也是北京吧?”
可怜的叶建国哼着送葬曲踏上了向北京的不归路,虽然夏文并不重,才四十七公斤,虽然他体质好得不得了,虽然他也受过训练,虽然这个虽然那个,也不能背人爬长城吧?一个人爬已经很痛苦了,还要背一个?天啊地啊……谁来救救他。
从计划去北京开始,叶建国就强迫夏文一天吃一顿饭,其实也不算强迫,夏文本来就不怎么爱吃东西,食量小得很,他只是顺其自然、一减再减罢了,饿不死就行了,要背夏文爬长城的可是他叶建国,饿点忍着吧,瘦得像个塑料袋似的就OK了。故此……叶建国就很没人性的让夏文往塑料袋方向发展,也因为叶建国的努力,夏文真瘦了一斤。
北京喧闹的街头,夏文盯着展示窗里的黑色风衣两眼放光,叶建国恨恨的一巴掌拍在洁净的玻璃上,无情的打破夏文的幻想(和口水)。
“你除了坐着就是躺着,这种长下摆的衣服不适合你!”
“——我们到底谁是主谁是仆啊?”
“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你现在得听我的!少耍小孩子脾气买一堆没用的东西,回去的时候让我背一堆行李,你已经够重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非买不可!”
“!!!你……你……你!!!”
叶建国完全不管他的抗议,调转轮椅往反方向走,一脸气呼呼的样子嘟囔:“我们来这里都三天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你拎长城上去,我可是每个星期都要去报到!”
大街的另一边,一队人刚从一座办公楼里走出来,领头的是厉枫,身后跟的一男一女,一个是他好朋友+生意伙伴——沈晓斐,一个是那女秘书——林淋。三个人一起出来办事,家里留一个小孩——沈晓铃——看门。
厉枫走得很前面,斐紧跟几步走到他身边,手搭在他肩膀上问:“真的要换啊?因个人感情影响工作不好的,我觉得小林不错啊,这么有才华又经验丰富的秘书你上哪儿找去啊?”
厉枫低头,无精打采的说:“我就是为了不让她影响工作才要换秘书的……铃铛不是要毕业了?正好接她位置。”
“我警告你,少打我妹妹主意!你这种爆发户不适合她……”
“……我是要雇她,又不是要娶她,你着什么急——还有!我不是爆发户,我努力奋斗了一年啊!”
“哦——?据我所知,是你发现人家老头子家产庞大又无儿无女,趁虚而入取得他的信任,他死了……你就一步登天咯。”
“他愿意把遗产给谁就给谁,不是我能干涉的。”
“——我又没想干涉,你小子只是运气好而已!不过那老头子身边的妖魔鬼怪的确不少,也就你算个人。”
“………………”
“怎么啦?”
“……”
“看什么呐?”
“…………”
“喂……!!!”搭在厉枫肩膀上的手一下子落空,差点摔了一交,好不容易站稳,看着横穿马路的厉枫摸不着头脑,自己在一边嘀咕:“这小子又发什么疯?”
——深深的紫色,在阳光照射下闪耀着一点点的红,另类的发色,连理发店都染不出的颜色,绝对不会错……是他!
越来越近了,也越来越怕了……不知为什么,脚步难以移动,看着前面被一个健壮的男人挡住一半、被轮椅的靠背挡住身体,只能看到半个头的人——厉枫完全可以确定是他,马辛立说得没错,他早晚会见到他,早晚会……再见。
可是见到了要说什么?他会逃开吗?不……他不会再让他逃了。
缓慢的步子走过去,夏文曾作为杀手的灵敏感觉让他感受到了他强烈的目光,转过头面向他,厉枫不知所措的想躲闪,却移不动双腿,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是他,真的是他,那个让他愿意放弃生命的人——在他面前。
他瘦了,憔悴了,眼神忧郁了,没有以前的光彩了……细细观察可见的皱纹,证实了时间的无情。怜惜的眼神望着他,刚想伸出手触摸他,告诉他他不恨他,求他跟他回去——他却甩过头,对身后的男人说——“回去吧。”
叶建国也觉得事情不对,厉枫看不见夏文的表情,他可看得见——那双欲流泪的眼睛——夏文也会哭啊?他记忆中的夏文总是一脸死表情,是永远不会真的快乐、永远不会真的伤心、永远不会真的愤怒的虚伪动物哎,今天怎么……
管不了那么多,仆人就是仆人,要听主人吩咐,叶建国也是身不由己啊,只能乖乖推夏文回他们住的宾馆。
厉枫那边两个人都跟了过来,还没问出一个字呢,厉枫连头也不回的说一声“你们先回去!”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盯着房间门牌,厉枫却不能进去,如途中一样,每个接触动作都被叶建国挡了回来,夏文又不肯跟他说话,除了刚见到时看他的一眼根本就不看他了。
叶建国在房间里跟夏文大眼瞪小眼,夏文一再坚持要回去,而且是在门外男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叶建国问他是谁夏文沉默,叶建国问他为什么这么穷追不舍夏文依旧沉默,沉默得他郁闷死,二十五岁的血气男人彻底崩溃,甩门走出去,却对上了厉枫复杂、凶恶、坚定的眼神,一副“你不让我见他我就跟你拼了”的劲头。
“我去打个电话,回来再告诉你能否进去——”说完叶建国又反过头补充一句:“如果你擅自进去我可不客气。”
厉枫瞪着他离开,倚在门上,反正无论等多久他都不会放手,这次……绝对不让他逃。
叶建国去给谁打电话?当然是马辛立!那可是他的真正雇主。
马辛立一听到叶建国的声音就很幸灾乐祸的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很想发生事情啊?”
“你真把他弄丢啦?”
“怎么可能——”
“那还是发生了什么啊,要不你给我打哪门子电话啊?”
“不知哪儿冒出个男人……”
“哈哈哈哈哈!!果然遇上了,北京也不是很大嘛!哈哈哈哈哈!”
“……你笑够了给我指示,那小子还等着我回话呢。”
“嗯————”
“嗯???”
“你去问清楚他叫什么,如果他叫厉枫、跟你同岁,那么,你就立刻收拾东西,一个人回来……当然,回来前要管他要一张一百万的支票,确定取出现金了再回来。”
“???……是。”虽然有一脑袋的问号,但叶建国还是什么都没问,回去找厉枫。
“——真听话,还在原地。”叶建国在走道里自言自语,走近厉枫:“你叫什么?”
“……?”
“回答我。”
“厉枫。”
“多大了?”
“二十五。”
“乖……”拍了一下厉枫的头,叶建国笑笑伸出手:“一百万的支票,拿来。”
“——是我自己遇见夏文的,又不是马辛立查到的,我凭什么给他钱?!他明明说夏文不是他带走的,其实却把夏文藏起来,我还没找他算帐呢……”厉枫何等聪明,他一伸出手就知道他是谁的人了。
“藏?那个……你去问他本人好了,我的任务是拿钱、交人、回去。”
“——你等着。”
“是——”
叶建国打开门回房间,看着躺在床上的夏文,冷汗直冒,马辛立让他一个人离开,夏文知道了准发疯似的乱砸东西,这怪物的苦头他可是没少吃。
壮起胆子,走近夏文,心惊胆战的说:“我……我要回去了……”夏文低着头,叶建国看不到他的表情,这更让他恐惧啊!再次颤抖着说:“我一个人回去。”
“——哦。”
夏文异常平静回答让叶建国觉得不对,不过还是趁他发飑前收拾好东西闪人的好,不然会死得很惨的!
沈晓斐把钱送来了,来不及问为什么就被厉枫赶了回去。钱交给了叶建国,叶建国就带着一小包东西离开了。
脚步依然沉重,前一分钟他还迫不及待的想进的房间,现在却害怕进去……夏文在里面,他必须进去,可是又……不敢。
微微发抖的手拧开门把,走进去——
夏文倚在床头,他看不清他偏过的脸上是什么表情,沉默许久,走近几步——
“夏……夏文……”对方无声,“跟我……回去好吗?”
“回哪里?”
他的声音冷得可怕,他……从来没用这样冰冷的声音与厉枫说过话,厉枫觉得冷意袭来,觉得手在发抖,还是勉强平静的说:“回去……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