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了火褶子点起篝火一堆,把剑痕身上的湿衣服扒下烘干,因怕他冷,将他拢在怀里,"扑"的一声,见一只小松鼠从火堆前跑过,怀里那人抱紧杨云非,哭道,"爷爷,爷爷......"又不知喃喃说些什么,"我不是奴才,我爷爷也不是......不是......"哭得伤心处,竟哭醒了,睁了眼却见自己哭湿了杨云非的衣裳,杨云非猜他心里有苦,今日听他哭泣才知道他是自小被汉人唾弃,被蒙古人鄙视,自己唯一的亲人爷爷,还被身边人说是奴才,竟是个何处都容不得的弃儿,自己出身贵族,又是皇亲远支,父母在堂,前呼后拥,锦衣玉食物惯了的人,跟剑痕是个天地之别,心里本就怜惜他,现见他眼中噙泪,楚楚可怜,那里理得其他,拥住就不放手,道:"剑痕,剑痕,我应允你,今后再不要你伤心,要你吃苦,今后我就是你的亲人。剑痕,剑痕。"说到后来,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哑,一摸脸,不知什么时候竟也哭了,一脸的泪,映在火里闪闪亮着。
"杨兄,赵兄,两位眼里迷了砂么?"一个"水鬼"站在火边,调侃道。"我道是谁,是许大夫啊, 不知龙宫风景如何?"杨云非也不嘴软,赵剑痕见许亦阴魂不散跟了来,打定主意偷龙转凤,将怀里的白绢掖到杨云非手中。"云非,我烧得厉害。请许大夫帮我把把脉。"杨云非扶起赵剑痕,招呼许亦,许亦本就脸白,被水一冻,更发起青来,一路走来,一路滴的都是水,瑟瑟抖起来,拉过赵剑痕的手,握住脉门就不放,赵剑痕也亲亲热热得摸上许亦的脉门,冷笑道,"许大夫身凉得很,我身上热,凑着刚好。云非,这里有许大夫陪着我,你去帮我把东西拿来吧。"杨云非见他说的轻松,气息紊乱,知道他是被许亦制住了,却不知许亦一个大夫为的是哪般。
赵剑痕仰首看天,说道,"云非,再不走,时辰就不够了。我等不得许久,要回去吃药的,许大夫说是不是?"许亦武功并不如赵剑痕纯熟,只因占了剑痕生病的便宜,才得攻其不备,其实自己也冻得够呛,指望拉着剑痕拖得一时是一时。现下看赵剑痕舍了东西给杨云非,却着实出了自己的意料,悔上心头,手里放也放不得,走也走不了。杨云非望了望篝火边的两人,俱是病色,船上还同饮同笑,此时又互相算计。长叹一声,大步向树林深处走去。
余下二人在火边安坐,恰一看双手相握,说不出的亲密,近前一听,方才知唇舌里也有刀剑,"许亦,你何苦为了韩童如此?"许亦凝视杨云非的背影,道"那我应该问杨云非,何苦为了你如此?""许亦仙!你敢。""殿下恕罪,属下不敢。"许亦说得恭敬脸泛讽意,"你是韩童的人,我当不起这句殿下。你......自己多珍重吧,韩童他......不值得的......"说着,温温柔柔地握起许亦冰冷的双手,"你身上冷得很,烤烤暖和。""不了,时候差不多了,现在走正好得果子。"许亦抽出双手,踢倒火堆。"呵呵,有能者得之。"赵剑痕运功提气大步流星追杨云非去,瞬时把许亦抛远远抛在后头,刚才杨云非怀里的病态都不知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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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芝麻开门
杨云非剩了他两人在火边,自己揣着地宫图向林子深处行去,也不知这地宫入口在何处,只得且行且寻。忽而齐人高的草丛里跳出几个执刀的官兵,"何人前来禁地,还不快快退去!""这里就是禁地的范围么?好的很,我就是要来此地。"杨云非笑着,找入口入口自己出来了,"你们官长在么?就说奇渥温 阿塔海来了,请他出来见我。""奇渥温 阿塔海?奇渥温是皇姓啊。请公子稍待,属下这就通报大人。"看守这禁地的官兵不属于杭州府的管辖,是自大元开国以来就从禁军中分拨出队伍,杨云非见一片火光亮起,头发斑白的老叟携着一队兵士而来,"下官接驾来迟,请公子赎罪。"颤颤巍巍就要拜将下来,杨云非前行一步将其扶起:"老将军多礼了,是我不好,我来晚了,累将军和诸位兄弟在此久候,云非问心有愧。""无妨,我等乃大元将士,保护我大元财产是我等的职责。今日杨公子前来,便是我大元国宝重见天日之时。我愿为杨公子为路引,请。"
"大人"一个官兵上前,欲在老将军耳边低语,老叟一摆手,"哎,杨公子是皇上那里来的人,身负皇命,有什么不能听的,说!""是,禀告大人,有两人闯入禁区,请问大人派多少将士前去阻拦。"老将军沉吟片刻,转头询问杨云非,"杨公子,你看呢?""哦?他们来得好快!请大人吩咐将士守在入口周围,非我呼唤不得前来,若明日天光,我仍未出即刻炸开地宫。切切。"杨云非见众官兵四散离开,入口处复又呈黑暗静冷,"剑痕,来的好早。没有你,这出戏怎么有看头。"云非也不点火,黑暗里摸索,借着细微的月光,进到一庭院门外,只见院门紧闭却也无锁,轻推几下梨花木的大门纹丝不动,心思有机关,退了三步细细看来,这门包得豪华,却无扣环,看似无从下手。门两边各一石狮子,一只是公的,另一只也是公的。
杨云非轻笑不知是谁弄的机关,这样惊世骇俗,便弄起两只公狮子来,伸手望狮子嘴里探去,果真在一只嘴里摸出了玄机,从袖里取了御赐的金牌来插了进去。"卡它"声里,机关开启,那扇梨花木门缓缓打开。小院里只种了一树玉兰花,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在久未开启的院落里,熙微的月色下,夜色里流动着寂寞的香气。玉兰花下是一小池,池里浮了些残叶,去年夏时这池里必定涨满了碧色的睡莲,此时却只有枯黄的节梗。"今年花胜去年红,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杨公子好生风雅。"杨云非转身笑道:"我不附庸风雅几句,怎能做到抛砖引玉?"伸手就要扶剑痕。赵剑痕正站在玉兰花枝上,身着僧袍的贵公子露着不可亵渎的艳丽。这世上有神佛么?杨云非仰望着玉兰花中的人,如果真的有,你就是我唯一的信仰,当下竟有膜拜的念头。
许多年后,杨云非经常想起赵剑痕,面目许有模糊,但那种圣洁的艳丽,那种寂寞的香味却是久久徘徊不去,原来早在那时就铭刻于心,忘又怎能忘的了。不过现在他更多的是把注意放在院门阴影里的人,"许亦,许大夫,请吧,既然主人不在,我们就只有自便了。不如一起下去看看?"许亦听他话语里并无敌意,便大了胆子走进方寸大的小院子。"杨公子好大方啊,你舍得,我又岂有不舍之理。"赵剑痕一跃而下,杨云非伸手要去扶他,没防许亦身后偷袭一掌击来,杨云非回掌相迎,云非内力浑厚更胜许亦十分,许亦向后跌去几步,不想踩到机关,三人齐齐坠下。杨云非抓住许亦双掌并推把他送出洞外,下意识要吹鹰哨通知官兵,略一想便就作罢,念在酒友一场,留一命他日也好相见。
头顶的玉兰花坠进深穴,石板自动合上,那样的夜色,杨云非最后看了一眼。洞里伸手不见五指,一只手攀上了杨云非的肩膀,"剑痕,不要怪我。"杨云非感觉到赵剑痕靠拢来,依在他身边,"我不怪你。你要把我送上去的话,我才会怪你。"借着黑暗,杨云非才有勇气问,似黑暗能够掩盖他所有的不安,"剑痕,扬州那天晚上,你和阿术到底有没有?"手摸上了杨云非的脸,赵剑痕从云非肩上滑下,枕在他怀里,"云非,我说我第一次碰男人,就在菩萨面前。你信不信?"杨云非记起两人在禅房的吻,伸手在剑痕唇上摩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剑痕弄亮了火褶子,"来吧,不想死在这里就找找门。""找什么?你应该成竹在胸的。"杨云非说着,也站起,只等赵剑痕把钥匙孔指出,"你怎么知道?"剑痕一寸一寸在石壁上摸索,"因为我认识你以来,你好象从来就没有作过没把握的事情。""你说错了,起码这一次不是这样,我带错了钥匙。"赵剑痕把火褶子凑近一个微小的孔,"或者说有人在我们之前换了锁。"说着把手从孔中抽出,耸耸着肩,"你来试试。"杨云非依言将手指插入,发觉这个锁空内另有秘密,锁的周围是密蜡所制,手指尖微微屈转,杨云非指骨有遗传,中指较长较宽,可以感觉到尖端分别有六个按钮,"有六个按钮按哪个?""恩,左下角,右上角。""你确定?""确定。"石门的按下按钮的同时破土而出。
"剑痕!"杨云非发觉手指插在孔中拔不出,石门有从孔边擦来,等石门完全开启,手指就要被石门生生切断,赵剑痕一见,抵住石门,从靴筒里抽出匕首望臂上划去,鲜血汩汩而出,血流入锁孔,孔中的特制密蜡,竟松了口,你道哪里这样碰巧,偏是赵剑痕的血才化,得杨云非的指才开。这原是赵孟頫\\\设的机关,钥匙孔是按照赵家人修长的手指做的,被元帝发现了,却已经不能改变,就命能工巧匠改了密蜡的大小,所以赵剑痕会说换了锁,这锁是赵家的锁,钥匙却已成了奇渥温的钥匙。只是这钥匙开得了,取不出,赵孟頫\\\在密蜡里调制了特殊药物,从小就对赵剑痕哺下相应药材,非剑痕之血不得化开。这将近一百年里,赵家等着赵剑痕,奇渥温家却一直在等着一个让赵剑痕自愿流血的人,现在两家都等到了,竟不知是福是祸了。
赵剑痕因为担心杨云非,下手不慎,血一时间竟止不住,杨云非见他唇色转白,忙赶去扶他,"剑痕,门开了,我背你进去。"赵剑痕从身上撕下布条缠上伤口,包扎妥当,推开杨云非道:"我哪有那么弱,流血而已,我自己可以走。"两人相携穿门而过,向石洞深处走去,赫然见两条岔路横在面前,"云非,我们各走一条,先走到死路的回头找另一人。""剑痕,你受了伤。""怕什么?难道我爷爷还会下机关杀我不成。"杨云非听他这样说,从怀里拿出白绡,取匕首将其一分为二,两人各执半张地图。
"剑痕,保重。""你也一样。"
第十七章 一念之差
赵剑痕低头看手里那半卷地宫图,虽说自己对地宫的机关都烂熟于心,但真的在漆黑的洞里摸索也是心里没底的事情,心里又防着杨云非,便指了条死路给他,自己往条活路去了,心下也不觉着歉疚,道是以血还血,自己流血救他,如今要杨云非的血来拖一拖,哪里说不过去。杨云非见他走得爽快,并不阻拦顺着他随了他的意,笑笑也迈开了步。
剑痕抛了杨云非,一人向黑暗深处走去,那路越走越窄,拿火褶子一照,却是无边无底的,拿火凑近看图,前方分明就是藏宝的石室,触手尽是石壁,被人封住了石室门了么?石壁光滑冰凉,赵剑痕上下摸索轻敲壁墙,指望着找出石门的机关,可这石门是整块雕成,哪里有凹凸之处,竟是无从下手。
心下一横,打算硬攻,气沉丹田三转周天,一掌击出,石壁稳稳不动,人却被两倍的掌力反弹了去,赵剑痕本为了救杨云非伤了手,两倍掌力回击当场就飞开去了,手里的火褶子在掌风中熄灭。飞起瞬时赵剑痕到是不乱,提真气护住背部,即便一头栽到地上,也不至于伤及筋骨,紧闭双眼等着硬挨这一下。
无声处却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抱在怀里,"杨云非,你跟踪我!"赵剑痕刚回过神来就责怪道,"我不来,你可要吃大亏了。"杨云非见剑痕站稳脚,便放开手,"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到是乖乖走那条死路,回头听见有只老鼠在咄咄地钻洞,怕弄塌了石洞,走来看看。正赶上好戏码上演。"说到"老鼠钻洞"时见赵剑痕脸色怪异,心里偷偷直笑。"那你怎么不拦我?""哦,我以为赵剑痕赵公子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所以......""你!哼,我自问没有这个能力开这石壁,只不知道杨公子你又如何?"赵剑痕自己不成功,被杨云非一笑,心生妒意,便也想激他一激。
杨云非不急开门,把这一通透的石壁细细琢磨起来,转身笑道:"剑痕,我要说这石壁是千年寒冰制成,你信是不信?""算了,千年寒冰这种东西是说书人拿来骗人的,你也要拿来唬我么?""哈哈,是极。到底是聪明人,这是西域一种琉璃,平日里呈半透明状,这个是石洞可就妙了,看得着吃不着。"赵剑痕推开杨云非,又要尝试运功震开琉璃,杨云非不急不缓地说道,"你若想震断手臂,可以再试试。"剑痕吃了一回苦头,见杨云非口气轻松,打量他有几分把握,低声问道:"云非,你功力醇厚,也许......""是一定,我一定可以打开门。"杨云非单耳贴壁轻扣数下,心中了然,笑到:"不过,要你助我一臂之力,可好?"
"杨云非,你跟许亦那只狐狸待久了,人也狡猾了。"虽然心中不服,但现在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声下气,"哪里?跟你这只猫在一起,不学学等你厌烦了迟早被你丢了去。"杨云非说着,伸手从赵剑痕身上吸取真气,"废话少说,躲远点,当心震着你。"试试内力,杨云非扶着赵剑痕退后七步,被借走真气的剑痕暂时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云非担心自己的内力伤到他,只许他作壁上观。云非走到壁前,从腰上的锦囊里捻出一只戒指,张开双臂将戒指抵住琉璃壁,轻轻划上圆圈,伸手弹弹琉璃壁,大事已成七分,单掌运气大喝道:"去。"一个光滑的圆从琉璃上滑下,杨云非穿过琉璃月洞门,回头问道:"好看么?还不跟上?"
赵剑痕从云非身边走过,哼了一声,道:"我要是有带金刚钻,还轮得到你显摆。""原本就是这个理,只不过我不小心比你早想出而已。你要喜欢,送你如何?"杨云非说着就要把戒指塞给剑痕,"去,我家哪里就缺了这个戒指。""我明白,不过作个纪念如何?"云非抓着剑痕的手,把戒指就要套上,"男人戴个戒指算什么啊。"赵剑痕作势要挣扎,暂时失去内力的他,哪里能跟杨云非较劲,两人扭了起来,到把杨云非的火褶子弄熄了。"可好。现在只能摸黑了。"趁势将戒指套上了赵剑痕的指头,"嘿,正好。可惜这里没光,不然闪得厉害。""杨云非,你心情可真好。"
杨云非笑道:"随遇而安而已。"赵剑痕从头上拆下自己绾发的银环,碰了碰杨云非:"有束发的带子没有?拆下来给我,现在只有投石问路了。"一头扎了银环的发带,在石道里叮叮当当地响着,忽然银环脱绳而出,当当响着滚开去了,"扑通"一声坠进了水里,水底起了一阵嘶嘶的嘈杂声,"剑痕,你爷爷挖了好大一坑等你,不过好象不是用来泡澡的。"赵剑痕意外地没回嘴,抓紧了杨云非的手,"云非,有蛇。"杨云非感到他手里的冷汗,只抓着手说:"我在,没事。"取了几锭碎银子分不同的力朝坑对面丢去,几锭掉在水里瞬时没了影,"可惜,打了水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赵公子还舍不得这几两银子?是了,差不多是三丈远的地。剑痕啊,回头给你爷爷多上柱香,这坑挖的还不够大啊。"杨云非说着解起剑痕的衣带来。
"杨云非,你扯我衣带做什么?"两人已经散了发,这下扯了衣带,都是一副狼狈象,"这坑三丈远呢!我到是跳得过,你呢?没了内力,你就得喂蛇。"也不知是不是冷的缘故,杨云非觉得手里的人抖了下,便上前将衣带缚在二人手腕上,顺势拥住了赵剑痕,"准备好了么?"也不等他答,便将他抛出,剑痕正惊魂,杨云非自衣带拉紧时分,蹬地而起,自空中推了剑痕一把,顺着拉力也跳到了对面,两人尚未站稳便跌撞起来,一齐撞开了一扇虚掩的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