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室内光亮异常甚是耀眼,二人怕又有暗器,都伏在地上,等了半晌未见异样,才站起身来,往室内走去。室内安置了一张小案,案上只有两盏烛台,一个木盒。杨云非也是见惯奇珍的人,却见那烛台上供着的是两颗大如龙眼的夜明珠,一时兴起,边想去把玩。赵剑痕一见,刚叫:"不要。"烛台上之机关已被触动,只听"噌噌"声,四壁"咔咔"作响,杨云非不知是何罗网,拉着剑痕贴上室顶,仅用随身的匕首抵着木盒,忽听"唰唰"声起,四壁俱换了钢箭,都在同一时刻齐齐射出,室门密制的断垄石也在同时落下。杨云非对身边人道:"你爷爷真是狠心,不要说是赵家人,这屋里要是个活物,这样的箭雨不死也难啊。"赵剑痕斜了他一眼道:"我们赵家,没有这等贪财之辈。"
见箭雨射过,两人才从室顶下来,才刚没有注意,杨云非发现匕首抵着的木盒只有漆面被蹭去了薄薄一片,心下喜道:"这样的木头好,出去了做盔甲,我军的将士就可以减少伤亡了。"又想自己其实是最恨战争的人,现在却不得以要作这种打算,苦笑起来,手上小心起开木盒,却是个八层的连环套盒,起到最后竟是一张薄纸。杨云非拿了交给赵剑痕,心里却后悔自己不该一眼都不瞧,剑痕楞楞地看了会,就将纸条复又放到云非手里,杨云非一念连笑死的心都有了,外头的人要是知道一百年来大家争破头的东西是这个,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只见纸上誊着一首诗,上写诗名:满江红,第一句便就是耳熟能详的"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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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破土而生
杨云非浏览了一遍,见也没有多大的差异,仍就把纸条折好放在最小的盒子里,递给赵剑痕:"你爷爷留给你的宝贝,好好收着,有什么问题出去再想。"赵剑痕接了盒子,走去看那断垄石,"呵呵,爷爷很舍得啊,这是大理石,杨云非,恐怕这会你也震不开了。"杨云非仔细看四壁,见无再发钢箭的可能才送了口气,挨着桌案坐下,"起码这一时半刻的,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忽听头顶隆隆作想,杨云非心道莫不是到了天明时刻,守禁地的官兵依了自己的命令开始准备炸开地宫,却不敢在赵剑痕面前明言,只皱了眉问道:"你爷爷有说拿了东西之后,地宫会自动倾倒么?""怎么可能?除非他想让我死在这里。"赵剑痕分明是不信,只是地宫震得厉害,也不知是哪里动起,断垄石已下,两人便是既无进路又无退路。
杨云非拉赵剑痕一起靠着桌边坐下,"剑痕,这世界上有好几种人,有一种是聪明人,什么都在计算中,你就是,还有一种是幸运儿,我就是。""杨云非,你也太大言不惭了吧。"这种情况下,赵剑痕并不平静,他取了烛台上的另一颗夜明珠,照那案几、烛台、木盒,实指望着寻着些机关,可以另行开启这地宫。杨云非忽然伸手抱住赵剑痕,一双大掌在他胸前抚摩,"杨云非,这个关头,你还有心思玩笑。""剑痕,你告诉我,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哼,我的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你是木头做的,死到临头了,还不慌不忙。杨云非,你莫不是听了什么牛鼻子老道的话,是什么大福大贵,逢凶化吉的命吧。"
杨云非嘻嘻笑着,松了手,道:"我到不是什么好命,只不过眼睛大些,看东西清楚点罢了。"赵剑痕一听,知他话里有话,忙问:"你瞧着什么了?"杨云非到不急,只听那火药轰轰响着,恰似春雷,又瞧了剑痕道:"你听我一句,人千算不如天一算。""如今,莫说一句,一百句也行,只你吞吞吐吐的,我们要是来不及出去,这一句就算是你杨云非的遗言了。"赵剑痕恨急了,连忌讳也顾不得了,却见杨云非往烛台上一指,云非自室顶下来,就将夜明珠重又放好,"这烛台里又是一个锁孔,只是不晓得这会要谁的手指头去堵。"剑痕摘了那烛台上的明珠,果见到约三指宽的孔,与地洞里的锁极是相似,却不知要拿什么钥匙去开。
"云非,你看?"杨云非凑过来,猫了一眼道:"你们赵家的锁这样希奇,只这钥匙必定是你随身携带的要命东西,你爷爷要你自小带过什么?""是了。云非我的箫。"杨云非见洞时便猜了八九分,只不知道这管箫要如何来开,遂从怀里取了赵剑痕的箫交付于他。剑痕拿了箫熟练地扭转起来,一管长箫硬生生地扭出了一节,原来是两节的竹子用铜片接了的,杨云非见那铜片上雕琢着希奇的花纹,心道赵氏的人未免太讲究淫巧的技艺,花了太多心思在这些东西上,亡国终是难免。
眼见石室内的石墙开始呈现出倾倒之势,剑痕从箫上取下铜管,插与烛台之内,"咔"声下,桌案应声而退,桌下露出数级台阶来,两人也不多言,往洞下奔去。借了夜明珠之光,可见洞中并无设任何机关,二人放心疾行,也不知走了多久,赵剑痕伸手一摸,回身说道,"就这里了,恐怕年久堵住了,云非你来松松。"杨云非听他说,也伸手摸,道:"是石头,恐怕震不开,我挪挪。"挪开石碑,却见了满眼的雪压青枝,"不知道是哪里呢?""哪里?我们是从黄泉走了一遭,你看。"赵剑痕见了那碑上的字,推推杨云非,云非一看,笑道:"原是扰了苏小的清梦。"脱了僧衣将碑上"钱塘苏小之墓"六字细细擦了擦,赵剑痕见他没了发带、脱了僧衣、胡乱扎着衣带、满脸的尘土,嘲笑道:"杨兄好个怜香惜玉,苏小当年若是遇着你,许就不会睡在无情水边了。"
也不管云非,自己沿着苏堤而去,杨云非匆匆赶上,见他也是衣衫凌乱,秀发四散,迎着辰光念起苏小的诗,"郎骑青葱马,妾乘油碧车。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虽是落魄样,却是散狂人。剑痕见云非赶上,指着远处的茶寮道:"你我今日着了僧袍,也道是于佛家有缘,不如借了他的名头化一回缘。"说着,拉杨云非快步奔去,到了茶寮前,老板也是个信佛的善人,见两个带发修行的僧人前来,道:"两位师父这是?""我们是从五台山来的带法修行的僧人,要往灵隐寺去,昨夜忙着赶路,现下腹中饥饿,望老丈......"老丈是个爽气人,招呼他们坐下,端了两碗荠菜馄饨来,两人赶路是假饥饿是真,两三口未及细咬就吞了入肚,老丈见他们吃得香甜,问滋味如何,两人抬头相视一笑。
谢过老丈,向望湖楼走去,赵剑痕突然提到刚才的荠菜馄饨:"我爷爷怕我养不活,每年生日都要吃顿百家饭,没曾想到今天是化缘化来的,呵呵,有意思。"杨云非一把拉住赵剑痕,"今儿是你生日啊,我那金刚钻的戒指真是给的及时,这是缘分吧。"赵剑痕没料到他这样说,那手上的金刚钻的戒指到显得像是定情信物了,一时间又摘不下,羞愤交加撇了杨云非要走,两人争执着进了望湖楼。老板一见,大喜过望,忙招呼小二上楼叫人。
"公子。你回来了。"冬儿从楼上飞下来,扑到杨云非怀里,"爷,撇了我一人在这里,难道是因为冬儿不听话么?"杨云非扳过冬儿的下巴,一见双眼哭得通红,"才一夜没见,就哭成兔子了,怕什么,我不好好在这里么?"冬儿似是不信,抓着云非不放,"那爷答应我,往后不论去哪里都要带着我。""好。"杨云非一口应下,赵剑痕看着心里却道,我还不如个冬儿,哪里都能跟着,嘴里分明是刚才的荠菜味道,怎么忽然就酸了起来。"公子。"剑痕回过神见小鱼在身边,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去寺里,见爷不在,惠清师父说有位杨爷去找过。就来这里问问。"说着朝杨云非笑笑,云非也不知道自己抱错人的事情有多少人晓得,心里有鬼,就躲了她的眼。
赵剑痕见他窘态现来,轻笑道:"我跟赵公子,沾了风尘,你们下去帮我们准备香汤沐浴吧。"冬儿、小鱼看主子满身尘土,遂退下准备去了。杨云非看着小鱼下去,问道:"小鱼怎么跟你在一起的?""哦,我在路上捡的。来了杭州,就安排她住在望湖楼了,一个女孩子总不方便跟着我住庙里。"低头喝了口掌柜送上的茶,抬头看云非,"放心,我作不了和尚。"杨云非听他糗自己,脸色铁青,剑痕忍着笑,道:"老板,你上的不是正宗龙井啊,你看我们杨爷一口就吃出来了,换好的来。"桌下却悄悄握了云非的手,杨云非瞪着剑痕,又恼又喜,也狠狠捏了他的手,却看他忍着疼的表情,"扑哧"笑了出来,两人也顾不得斯文,登时就笑倒在桌上,把个老板吓得不轻。
第十九章 同床异梦
半晌,冬儿上来回话说赵剑痕的房间小鱼还在收拾,就把两个浴桶安置在杨云非的房里,现在请两位爷上楼去梳洗。
赵剑痕听了笑道:"也好,反正我和你家公子也不是没有坦诚相见过,一起洗了,还要劳烦杨兄帮我搓搓背。"杨云非见他不扭捏,遂笑着同他上楼去了。开门见两人的衣物已放在桌上,赵剑痕伸手摸了摸杨云非的衣裳,说:"你这些衣料,还不如身上的僧衣呢。"褪了僧衣,往木桶里泡下,杨云非边脱衣裳边说,"在大都时也有些好的,绸缎的料子,出来闯荡哪里还能这么穿,粗布衣服就凑合了。"剑痕闭着眼,朝身上泼水,道:"大都能有什么好料子,无非是商人拿些次货骗人的。湖州的丝绸我一手管着,大都能有几匹,回头经过我庄子,我给你好好得做几身。"
杨云非真就拿了巾子给赵剑痕来搓背,"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家在哪里却从未听你说过?""湖州莲花庄,太湖边,来转转吧。""好。剑痕,你家还有别的亲人么?""......"低头一瞧,赵剑痕竟在浴桶里睡着了,云非瞧他被蒸汽熏得面红唇艳,霎时明艳动人,手不自觉得抚上了双颊。小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屋子收拾好了,沐浴后可以休息。"杨云非隔着门轻声回道:"你家公子睡着了,就不动了,今晚就睡我这里吧,你下去吧。"屋外的人似乎迟疑了很久,才答道:"劳烦杨公子照顾我家公子了,明早我再来服侍。"
杨云非从桶里抱了剑痕出来,放在床上,盖上褥子,才回身自己洗漱。前些日,冬儿也是在他身边睡的,说来旁边多一人,也没有什么不习惯,但如今杨云非却只觉得身上发烫,翻来覆去得闹腾了半个晚上,直到赵剑痕踹了他一脚,吼道:"杨云非,你到底睡不睡,不睡给我滚出去!"杨云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血气上涌,夹住他的腿,把剑痕死死抱在怀里才安心睡下,也不顾怀里人的挣扎。赵剑痕挣了一会,料云非也不会对他如何,就疲惫地睡死过去。
因为昨夜闹得厉害,杨云非到晌午时分才醒过来,不摸就知道身边的人已经走了。起身梳洗过,在桌边坐下,将昨日种种一一写下,糊了信封寄于老父,唤了冬儿来,嘱咐再三要驿站的信使快快送入京城,又吩咐冬儿去城里打听许亦,自从那日小院分手以来,许亦就成了杨云非新的疑团,这个许大夫似乎不是个简单角色啊。杨云非想着,自己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怎么一出京城这种种事件都是繁杂,个个朋友皆为奇人,赵剑痕自不必说了,现如今连个大夫都是招招出手要人性命,能活到现在,实在是个大大的奇迹。
赵剑痕似乎是故意留下些难题给杨云非,他房里的桌上放着地宫里的那个小木盒,端端正正地放在正中央,开门便见,任何人都能随意取得,云非看着,觉得仿佛赵剑痕在他身边,眯着眼问他:"你敢不敢打开?"杨云非笑着拿起盒子,轻轻打开,哪里有送到嘴边的肉不吃的道理,盒子里果真空无一物。幸好,如果再见到那张纸,杨云非不知道自己哭好还是笑好,刚合上要放下,忽然想起赵剑痕的爷爷喜欢在小处玩些把戏,便猜测着把盒子颠来倒去地看,靠着窗边看着看着笑起来,盒子的内壁到真的有些奇妙的花纹。
从桌上取了纸笔,将花纹拓下,密密麻麻都是字,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是些什么,"什么呢?莫不是些宋的旧臣残部,呵呵,现在有什么用呢?都已是成灰的人了。"心道不知剑痕知道这些没有,取了匕首要将内壁的花纹,刮去,又想如果已知刮不刮都没有用,要是没知道,这些百年前的死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反惹了他来恼我,何苦自寻没趣。"重又放好,却挪了地方,塞在剑痕枕边。
杨云非点了几个菜,坐在楼下边吃边等冬儿,外头雪地里走来一人,掀了帘子进来,大大咧咧地坐在杨云非身边,也倒了杯热酒吃起来,"听说杨兄在找我?""是啊,"杨云非见他一口喝干,重又帮他满上,"许大夫就这样消失了,我作为朋友很担心啊。""不用找了,我这就走了。""去哪里?""到心上人心上去。"许亦也不客气,拿了热酒,就起身离开,"吃了你的酒,告诉你点事情。""什么事情?值这样上好的西凤酒。""你的剑痕不简单,不值得你为他做这些。"杨云非举杯饮尽了自己手里的残酒,笑道:"谢了,不送。"
冬儿从外头进来一头撞上了要出门的许亦,却不象平时那样亲亲热热的叫:"许大夫。"姗姗地往后躲了躲,许亦仍旧伸手摸摸他的头说:"你是个好孩子,往后好好跟着你的爷。"小孩子窃窃地望着杨云非,云非轻轻颔首,冬儿见了向许亦说道:"许公子,好走。"许亦笑笑出门而去。"爷,"冬儿跑到杨云非身边,摸出封递信给他,"杭州府的大人说老爷有家信给你。"杨云非接手一看,真是父亲速忽里从京城来的信,拆看一看无非是是问身体起居是否尚好,东西是否拿到的话,文末老父才提到一句:"扬州一战让你成名,只是不知会引出多少祸事来,自己好自为知。"
"好自为知啊。"杨云非笑起来,那个小二的事不就是一句好自为知么?"爷,我去问了,杭州城里压根就没有什么保安堂的,也没有这个许大夫,爷,我。"杨云非问他:"那当日这个大夫从哪里请的?""那日爷让我请大夫,我下来问小二哥,这个许公子就上前说自己是大夫,我瞧着又带着药箱,也没多想,就......"说着眼圈又红了,攥着衣角,低声不语。"没事,你不是担心我么?我还没看出来呢!难不成你比爷还厉害么?"云非从盘里拿了果子哄着冬儿,到觉得自己像个保姆。
只不定那小二也是许亦安排的人,活脱脱一场好戏就是耍着他玩呢!见赵剑痕从外头进来,便站起招手,剑痕点点头走到桌边,见冬儿在一边吃果子,一边有一只酒杯,思量着方才有人来坐过,便在杨云非对面坐下,"我下午就要走了,杨兄可愿意一路同往?""哪里去?""家去。太湖去。""也好,我也要回大都,就快过年了,爷娘都盼着呢。"杨云非不觉说到赵剑痕痛处,低头瞧他,剑痕拿起杨云非的酒杯方欲饮,见空了问道:"还有酒么?""哪里还有,那人连酒瓶都拿了去。喝茶吧,老板来壶龙井。"
小鱼早上也不知去了哪里,赵剑痕也没问只说已经知会过她,她忙完便会赶上,杨云非担心一个女子在外不安全,三人又等了一个时辰待她回来,才启程向北而去。路上看到一户人家娶亲,唢呐、喇叭吹得响,新郎坐在大马上雄赳赳气昂昂好不神气,花轿上描龙画凤的甚是漂亮,杨云非见赵剑痕看得入神,只道他是想媳妇了,打趣道:"放心,你作新郎官时必定比这位英俊风光。"剑痕转眼看他,却是满眼的怨念,冷冷道:"那些村妇这样无知,凤为雄凰为雌,这龙凤其实是两只公的,做得什么夫妻?"也不管三人,自己打马前行,杨云非不知他为何忽然作这言,着小鱼照顾冬儿,自己加了两鞭赶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