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又是巧合的不约而同。
一身泥泞,推着自行车走。
路是湿滑的,两人走得小心缓慢,天昊把手搭在我扶着车把的手上。
手上是两人的汗,很粘很热。
——以上摘自《天堂日记》六月十二日
“你不好好养伤,到处乱跑干什么?!”
天昊站在花店门口气鼓鼓地大声说。挂念着紫堂的伤,一大早跑过来看他,结果却傻乎乎地在门口等了几个小时。紫堂的手机又是关机,害得他白白担心了一场。
这点小伤口根本没必要休息。虽然这样想着,紫堂还是歉意地笑笑:“我去挖花泥了。”
打开门,满室花香。扶桑淡紫如画,月季浅笑迎客,碗莲仰脸带稚。紫堂站在花的边上微笑,身上泥渍斑斑,感觉却说不出的清爽。
“花泥?”
“对啊,”紫堂扬扬手中的花锄和袋子,“等会儿还要拌各种营养土,我想花也许不喜欢化肥。”
天昊想发作,却拒绝不了紫堂的笑容:“花这么娇嫩,不好养吧。”
紫堂没有回答,唇角的笑意闪出些许嘲讽。伺候花有什么难?伺候人的事情都做过。
天昊在花店里待了一个下午,看着紫堂熟练地调土剪枝,有些怀疑紫堂这些年是不是一直在兼职当园丁。
“以前教我园艺常识的老花匠曾经说过——花,是被赋予爱和梦想的植物……”紫堂轻声说着。他手上正在摆弄地植物在他脸上投下飘忽不定的影子,轻盈而撩人,那枝叶的斑驳仿佛能触摸到月亮的酒窝。
“我原以为你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认真。”天昊缓缓地说。
紫堂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径直盯着天昊,大声喊:“我什么时候一时兴起了?!我什么时候不是豁出命的认真?!”
天昊被紫堂突如其来的愤怒震慑住了,回过神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紫堂低下头,一脸黯然。
路也许很远很长,毕竟紫堂只有双脚没有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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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昊无聊地说:“我们一点都不浪漫。”
“因为我们都没有钱去浪漫。 ”
“紫堂,有没有不花钱的浪漫方法?”
“有。有两个方法。”
“什么方法?”
“一个是我背着你在大马路上疯跑,怎么样?”
天昊抓抓头。“你怎么老想这么让人丢脸的事啊。丢死人了。说说第二个方法。”
“第二个方法是你背着我在大马路上疯跑。”
天昊一拍桌子:“好主意!”
一个白眼丢过去。
——以上摘自《天堂日记》六月十三日
周末,天昊没有来花店,来的是江皓然。
“紫堂,你明天正式开张,我怎么能不来捧场呢?说吧,有什么要帮忙的?”既高又白的男生,立姿挺拔,微笑优雅,看似随意地套着T恤和运动鞋,却显得气质不俗,鹤立鸡群。只可惜他的个性让人不敢恭维。
“不必。你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随便找个地方坐吧。”紫堂决定对他进行冷处理。
“那怎么行?你是小雨的救命恩人,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江皓然捏捏拳头,恨不能指天发誓。
“那你就别和我说话。”
江皓然一点都不生气,自顾自在店里晃悠,然后在一株花旁边蹲下。“不和你说话就不和你说话,有什么了不起。花都是有灵性的对不对?那我和它们说话,他们也应该能听懂吧……”江皓然伸出手指轻轻碰触花瓣,“紫罗兰啊紫罗兰,我问你一个问题哦。一只小鸟在树上跳舞,它身上穿着防弹衣,可最后它还是被猎人打下来了,为什么呢?”
他歪着头,故意装出一脸认真的样子。那情形让紫堂看了有点想笑。
“为什么?”紫堂忍不住随口问了一句。
江皓然转头看向紫堂,一脸狡黠笑容:“哈哈,紫堂真笨,这个都猜不出来。因为它跳的是脱衣舞。”
紫堂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家伙还真的不是一般等级的无聊!
“紫堂……”江皓然手托下巴,一脸正经地探究,“你会跳脱衣舞吗?”
“胶布!胶布!”紫堂在屋子里打转,寻找任意能堵住对方的嘴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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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往常一样骑车去接他下班。
“紫堂,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给我啊?”
“不是。”空头支票不要乱开,否则会被他吃的死死的。
“我要天上的星星。”他指指头顶。
“你是不是太困了?好吧,等它落下来,我就去拣给你。”
“现在就要。”
“这个暂时有困难,星星不是我的,属于公家财产,没办法给你。花钱买的话太贵了。”
“紫堂好差劲,最差劲的那种人!”他摆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天昊,你别太过分!”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星星啊?”
“等发了工资,我送你满天星。”
“没诚意,你这是在敷衍我!我要的是独一无二的别人没有的星星!”
我叹口气,不说什么。
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很意外的发现里面有卖苹果的。我买了几个。回到家,我拿出一个苹果,用刀沿苹果的赤道方向横着把它切成两半,每一半的中间都留着星星状的痕迹。
“给你。”我把苹果递了过去。
他很惊喜地笑了。
——以上摘自《天堂日记》六月十四日
开张第一天的生意比想象中好了很多。
买花的大多是女孩子,且大多是冲着人而不是冲着花。理由无它,除了店老板摆在那里,还有来帮忙的江皓然和陆天昊。视觉效果可想而知。三大帅哥迎风招展,即使紫堂脸上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显得美玉微瑕,也丝毫不损魅力。
天昊对于江皓然没有给出好脸色,聪明的江皓然也没有刻意地向紫堂询问那个对他板着脸好像要吃人的家伙到底是谁。
紫堂不知道江皓然是否看到:天昊在忙碌中以一个不容易被注意的角度,不加思索地覆上紫堂光洁的额头,只蜻蜓点水地蹭了一下就离开,却残留火炭般惊人的热度……
紫堂小声地在天昊耳边抱怨:“你的吻技还是那么差,看来你以后要多多练习啊。如果实在找不到人陪练的话,我还勉强可以牺牲一下的。”
天昊一下子就窘了,又羞又气,恨不能抓起一个花盆狠狠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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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堂,紫堂,尝尝我做的菜,这一次没有太淡,也没有太咸。”
这小子系着围裙的样子实在可爱得紧。就为这个,即使是浓硫酸我也会一点不剩地吃下去。
“不错吧?以后白天你工作,我料理家务,分工合理,你也不用那么累了。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吧?”
“不可能。你做的东西会这么美味。唔,八成下了毒。”
“哇,紫堂你怎么能这么说?”
“这可难讲,你心一狠会杀人的。”
“你怎么知道?”
“知子莫如父,知天昊者莫如紫堂。”
“也对啊,紫堂很了解我……等等,谁是你儿子,别随便占我便宜!”
“呵呵,你的便宜我还占得少吗?”
——以上摘自《天堂日记》六月十五日
“有的花需强光照射,有的切忌屋内过夜……”天昊进门的时候,紫堂正向客户介绍花,“室内养花,改善和美化室内环境是好的,但若选择不当,反而会造成室内污染。像虞美人、兰花、石竹花、百合之类的花,一般和别的花卉难以相处。我个人比较推荐丁香和茉莉,它们的香味使人放松、精神愉快,有利于睡眠,还能提高工作效率……”
送走了客人,紫堂把目光看向百无聊赖的天昊。
“幸好我这里有不少紫罗兰。”
“什么意思?”天昊不解。
“据说紫罗兰产生的挥发性油类具有显著的杀菌作用,散发的香味对结核杆菌、肺炎球菌、葡萄球菌的生长繁殖具有明显的抑制作用……”紫堂轻笑起来,笑声轻轻荡漾开去。
被指责为病菌的人满脸愤愤。
几株兰花抽枝吐蕊,淡黄花瓣毫不醒目,然而幽香四溢;扶廊花要大且艳;昙花也有了花苞。
发现一株荷包牡丹谢了,紫堂挖起它的根茎重新种下,浇水保湿,等待它几个月后再重结荷包。
紫堂自言自语地喃喃:“天气渐渐热了,许多花都不再开了。但是明年一定会再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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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下班后,我们去附近的便利店采购日常用品。
“紫堂你这个笨蛋!为什么给我买10元的牙刷,给自己买2元的牙刷?”
我说:“省下8块钱能给你买牛奶喝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不喝牛奶了。”
“天昊……”
“我说了我不喝,我讨厌喝牛奶,弄得一身奶腥味!”
“别耍小孩子脾气。”
“你也别装得自己多伟大!我讨厌你这样,别把我当成小孩子宠。我们都是一样的。我出家门的时候就没指望你养我,不是说好的吗,什么事都由我们两个一起担。”
“天昊,对不起。”
“根本就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要道歉也轮不到你!”他气乎乎地走到另一边的货架,“剩下的8元钱,给你买双袜子吧。你原来那双早就该换了,都坏成那样……”
“天昊你真没情趣,竟然送袜子!”
“送你礼物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
——以上摘自《天堂日记》六月十六日
黄昏之后,紫堂把花店关了。
天昊开车载着紫堂到一片泥塘菜园附近。紫堂下了车,走向泥塘去采泥。
天昊看他褪下鞋袜,小心翼翼地下了泥塘。紫堂赤手拣土,不时拿近鼻底闻闻,然后淘挖坚硬泥坨放在塘埂上,没一会儿手脚都沾满了泥泞。
天昊跟上去,帮忙撑开大塑料袋方便他装泥坨。
紫堂听到动静连忙回头说:“小心,塘泥会陷。”夜景旖旎,月色撩人。银白的月光在紫堂的脸上镀上一层半透明的光晕,幻出迷离的色彩,微蹙的眉头纠结成无色的罂粟。
为了控制自己几乎泛滥的情绪,天昊指着紫堂丢在一旁干燥地方的鞋袜,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比红军还红军?比八路还八路?穿这种千疮百孔的袜子?”
紫堂很平静地说:“我喜欢。”
……
天昊愣了。
然后,他忽然冲上前紧紧地抱住紫堂,微红的双唇急促一张一合,渐渐迷离的眼神丧失了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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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开展无意识的夜间侵略行动,不幸在睡梦中把天昊踹下了床。想起上次的赔偿事宜,我不由冷汗直流。
“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生气。”他的样子狡猾狡猾滴。
“什么啊?”我好像预感到什么不好的事。
“亲我。”
就在我还在犹豫着的时候,他搂住我深深吻了上来。
窗外有风吹过,之后窗那边似乎有些细碎的声音。我看了过去,投影在床上的影子摇摇晃晃,很恐怖的样子。
鬼影憧憧的,我有点害怕。天昊显然也看到了,我感觉到他发了抖。
他在臂弯里低喃:“紫堂,要不要去看看清楚?”
我低下头闭上眼睛享受轻吻他肩膀项窝后舌尖传来的那种淡淡的咸:“没空。”
——以上摘自《天堂日记》六月十七日
“紫堂,我明天想见你。”邢诺唯蜜月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紫堂打电话。
从弥漫氤氲热气的浴室出来,邢诺唯看着试衣镜中的自己,依旧一脸无解。在烦躁地抓了抓湿湿的头发后,他打开窗,望着满天的星星,不禁叹气出声。
紫堂和邢诺唯的相识,是在七年前的冬天。那时天昊已经走了,只剩下紫堂一个人留在陌生的城市里,在陌生的世界里独自磕碰受伤。
邢诺唯早起跑步,一时心血来潮绕了道,很偶然地遇上了睡水泥筒的紫堂。那时的紫堂身无分文,穷得一干二净,连原先的小屋都租不起,暂时被搁置的建筑工地里的巨大水泥筒成了紫堂遮风挡雨的地方。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就要饿死了。
邢诺唯端详着蜷缩成一团的紫堂,一只无处可去到处流浪的野猫,却是一只相当漂亮的小猫啊。
抬头正面看着邢诺唯的时候,紫堂愕然。这个人,很像陆天昊,不是外形相似,只是一种说不明的感觉,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气质吧,像极了。也许是自己太想念天昊了吧。紫堂心想。
“你没有住的地方?”
“我被房东赶出来一个多月了。”紫堂淡淡地说。
“被房东赶出来了,为什么不去住宾馆?”
紫堂愕然,然后笑了,眼瞳淡淡浮起黄昏水上温柔的亮光。他和天昊真的很像,连没什么社会阅历这一点都像极了。
“因为我没钱。”
“没钱可以用信用卡啊。”
“我没有信用卡。”
紫堂只是据实回答,并不是有意为难,但年轻的邢诺唯还是尴尬不安起来。
“你晚上睡这儿,不冻死也会生病的……”邢诺唯沉默了良久之后作了一个决定,“要不要去我家?”
意料之外的恩惠着实让紫堂吃惊。
那以后,紫堂留在了邢家。邢家比紫堂想象中的还要大好几倍,紫堂的工作就是跟着邢家一个老花匠帮忙打理花圃。老花匠话不多,一开口就是讲解种种花易生什么虫病,该用何种土和花肥,什么时候追肥剪枝、分株,什么时候繁殖。好在紫堂也爱听,他教得越发起劲。生活虽然清苦,总算三餐无忧,晚上睡觉也有了个屋檐,苟活的日子渐渐变成模糊的印象。紫堂很感激邢诺唯帮他熬过了那个冬天。
邢家的管家很快就察觉出往日嚣张不驯的少爷不太对劲。以前天天出门恨不能夜不归宿的少爷竟然连续几个星期乖乖待在家里,还时不时往花圃跑。最让管家难以置信的是一个雨天,少爷竟然打着伞站在花圃中一动不动,伞下是紫堂在摆弄着几株快要发芽的植物。
春天的清晨,邢诺唯眉心微微聚拢,努力在种满花树的庭院寻找,然后在开着淡色小花的大树下,看到微微闭眼仰头对着树冠的紫堂。目光一斜,是漂亮至极的眼睛。
“紫堂,你最想要的生日礼物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