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紫堂犹豫了一下,然后往陆天昊的怀里挤了挤。
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床宽大,被子柔软。有陆天昊在的宫殿,依稀是梦里的天堂。
无论是窗外的天空,还是房里的氛围,都透露着遥远的悲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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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昊又为了莫须有的理由赌气。我只好拉下身段讨好他。
做饭前,我贴过去问他:“想吃什么?”
“土豆牛肉。”
餐桌上,天昊吃掉了他碗里的牛肉,然后把碗向我一推:“我饱了,不想吃了。”
我最不喜欢吃土豆。结果我一个人吃掉所有的土豆。
故意的……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以上摘自《天堂日记》六月八日
天昊抄起枕头,狠狠地砸下去:“紫堂,起来啦。你个混蛋竟敢又把我踢下床!”
“别吵……”紫堂话没说完,人已愣住。天昊,真的是天昊,昨晚不是在做梦。
天昊的手摸上紫堂的额头。“你好像有点发烧。可能这些天太累了。早餐想吃什么?”
“容易消化的,好吃的,营养价值高一点的。”
“要求还真高啊……”
“有这么跟虚弱的病人说话的吗?过分!”紫堂一张精致的脸胀成苹果的颜色,“作为病人,当然需要优厚的待遇。”
一刻钟后,天昊去而复返。紫堂夺过天昊手中的肉汤和白面包,大口地咀嚼和吞咽,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还不忘抬起头看两眼。
“你这么饿?”天昊看着紫堂狼吞虎咽的样子,有点吃惊地问。
“好吃!好久都没吃过热乎乎的饭菜了。”
“以前你的厨艺比我好。”
“一个人煮一个人吃,不觉得很奇怪吗?”
“那你搬过来帮我煮饭啊。”
“天昊,你是在为上次的事表示歉意?”
天昊递上牛奶盒,跟着坐上床沿,满脸似笑非笑。
紫堂把牛奶倒进玻璃杯中,用温水把果粒酸奶冲稀,搅拌。浓浓的乳白色液体中央,半透明色的不相融的东西一颗颗掉了下去,沉到杯底。
“明知道不可能的事还提出来,等着我的否决……”紫堂轻哼一声,“你总是这样。什么时候撑不下去了,就让我做决定,然后你就没有一点责任,你就是天底下最无辜的人。天昊,我不欠你的,那时如果我们不分手,我们八成会饿死的,你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可那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一家小小的花店,我们两个厮守一辈子?别骗自己了!你现在拥有的远不止一家花店,你丢得开吗?”
天昊无语。
等紫堂吃喝完了,天昊收拾东西转身去厨房里,把碗具放入洗碗机。
紫堂静静地下了床,从身后抱住天昊,将下巴贴着天昊的肩膀,用脸颊摩挲着天昊的脸颊。天昊整个人怔住,指尖发颤。
“天昊,你是个习惯自我折磨的人。我看了好心疼。要不这样好了,我做你的地下情夫吧,每天晚上光着身子等你的垂幸。你说好不好?”
心底仅存的一丝温情被那个冷血的人面不改色地捏碎,冰凉的血,冷冷的笑。
天昊遏制不住地咆哮起来:“紫堂,你这个傻瓜,你这个混蛋。你什么都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你给我滚!”
“滚!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天昊身体颤抖,脸变得凄厉可怖,眼里蕴满了泪水,挣扎着不要落下。
“哦,游戏提前结束了吗?”紫堂眯起眼,乖乖地松开手臂。心疼,狠狠的疼,抹煞了虚假的笑容,只剩下苦痛。
结束了吗?天昊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明明想不顾一切地将眼前恶魔般的男人赶离身边,可是为什么一听说“结束”这个词,还是会犹豫不决?心里明白是自作聪明,不过还是不愿意放弃垂死挣扎。
紫堂!紫堂!
一生中只对着唯一一个人留下的眼泪,为什么偏偏不知廉耻地许给了紫堂你那颗椰子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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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好像是端午节。是不是该买点粽子芋艿之类的东西庆祝?”
“紫堂,我们还是不要过端午节了吧。”
“为什么?你不喜欢吃粽子?”
“紫堂,你确定你今天不用出去避避风头?”
“避什么风头?我一向是守法公民。”
“你长得这么漂亮。我以为你是什么蛇精变的,端午节不能见我。”
“胡说八道!当心我打你!”
“干吗?想非礼我?我现在比较忙,请你速战速决,给你三十秒!”
“三十秒?你以为拆弹啊!”
——以上摘自《天堂日记》六月九日
停电了。
在这样炎热的盛夏,用电高峰期,停电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忙了一整天,连澡都没洗。身上粘乎乎的难受极了。
窗外的雨,并没有荡涤处新鲜的空气,通风的屋子里依旧闷闷的透不过气。
紫堂黑暗里点起一支蜡烛,映射出日记本上寥寥几行文字。
既然根本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为什么不善良地缄默其口?没有反抗,不再挣扎。
只盼时光荏苒,阴霾早些散尽了。
忽然听到“滋滋”的声音,同时闻到什么东西糊了的味道。原来是刚才煮的汤已经熬了太久,水都要熬干了。
紫堂连忙奔过去,手忙脚乱地想要把汤锅拿起来,却忘了锅子滚烫的事实,然后发出凄凉的惨叫。
迅速地缩回手,不仅仅是痛,更多的是委屈。
收拾完那一片狼籍,紫堂趴在桌子上把脸深深地埋进臂弯,不断地做深呼吸,来平抚心里的波动。
蜡烛昏黄的火焰不安地跳动着,像是此时寂寞的心跳,微弱却无孔不入,从四面八方赶来,最后终于实体化成一只小小的寄生虫,潜伏在心里倔强地活着。
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那个名叫陆天昊的水晶少年而已吗?
还是全世界?
抑或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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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堂,我们要不要养个宠物?”
“你还想养东西?你连仙人掌都养死了,还是别折磨生物,积点阴德吧。 ”
“我以前养过一只小乌龟,很可爱的。”
“可怜的乌龟,运气好差,遇到了最差劲的主人。”
“结果它一星期不到就死了,趁我没注意时跳楼死的,也可能是爬到窗台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紫堂,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发誓我没压迫欺负它。”
——以上摘自《天堂日记》六月十日
没有打招呼,陆天昊推门进了尚未开张的花店,转了一圈后,在一簇紫罗兰边蹲下。紫罗兰花萼微垂,大方妩媚,但细看有显得有些忧郁。
“怎么,不记得了?这是紫罗兰啊。”紫堂凑近,伸出指尖轻轻抚摸花瓣。
“这些花都是你种的吗?”陆天昊抬头问。
紫堂轻轻一笑。“当然。”
“好厉害。”
“相信了吗?天昊真是单纯。”
对紫堂几近恶作剧的笑容,陆天昊一时说不出话来。
“天昊单纯得可爱呢。种花是很费时间精力的事。这些都是我刚刚买的。”
陆天昊愕然,好容易缓过神来。“我买花。给我一些紫罗兰。”
“第一个顾客的请求原本不该拒绝。可是本店有个不能打破的规矩——紫罗兰是非卖品。”
“为什么?”陆天昊的眼睛渐渐明亮。
“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紫罗兰永远只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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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堂,救命啊……”
我尽量对SOS信号视而不见。首先,我对事态的严重性表示质疑;其次,就算是货真价实的生死之搏,以天昊的身手,我赶过去只会给他添乱。他家里太有钱,他老爸怕儿子被绑架,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专人教他功夫。几年下来,不能说武艺超群,自保是绰绰有余了。
天昊边喊边往我这里跑过来。“救命啊……蚊子咬我……”
真是被他打败了!
天渐渐热了,开始有蚊子。不过这几只蚊子很奇怪,敢死队似地直往他脸边凑。似乎是很毒的花蚊子,咬了以后不是块,而是一个小红点。
天昊捂住脸,哀怨异常:“不漂亮了。”
“臭美!”
“只要紫堂保证我变丑了还是喜欢我,我才不在意这种事。”
“那不可能。”
“紫堂,你才是最臭美的!”
——以上摘自《天堂日记》六月十一日
夏日的午后,阳光猛烈。
紫堂伸出手,挡住眼睛。书上的文字亮得有些刺疼眼睛。然后他从秋千上站起身,把书合上,准备离开。
旁边密匝匝的树荫里隐隐传来争执声。
“多管闲事很容易早死的……”紫堂警告自己。
“住手!你们想干什么!”传来女孩的声音很严厉,却有点熟悉。
仿佛有一股冰水顺着脊椎蔓延而下,紫堂被激了一下,然后立即站起身,跑向那边。
三个打扮流里流气的男子围着一个女孩,嘴角尽是不正经的笑。至于那个女孩,没错,就是她。紫堂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想帮女孩一把,正在义正词严地理论,忽然感到身后有些异样,马上转身。只见寒光一闪,紫堂连忙向后疾退,绕是如此,脸上却一阵痛楚传来。脸颊上一刀划过。
紫堂不由吃了一惊,但让他更为吃惊的还在后头。女孩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弱不禁风,相反,那三个人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紫先生,你忍一下,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紫堂勉强转一下头,目光所及处是三个流氓落荒而逃的狼狈背影。
原来,自己所谓的英雄救美只不过是可笑的添乱而已。
白色的诊室,弥散的消毒水味。身边女孩的轻声细语隐隐透着关切和担忧。
这样一个美丽纯净的女孩,才配得上天昊吧。紫堂低垂眼帘,心想。
门口忽然冲进来一个修长的身影。紫堂抬头,发现是江皓然。
江皓然进门后一把抱住那个女孩:“小雨,没事吧。”说着,他捧起女孩的脸深深地吻下去。那一刻,时间仿佛不存在,一分一秒都消散在亮亮的阳光里,然后随着热的空气升腾、飘荡开去。
好半天,他们才分开。江皓然长长舒了口气:“老天保佑。”
“不是老天保佑,是紫先生救了我。”女孩指指已经看傻了眼的紫堂。
“紫先生?”江皓然的目光转向半边脸颊包着纱布的人,“紫堂!”
紫堂这才回过神来。是自己误会了,原来这个女孩是江皓然的女朋友,萧家的独女啊。以前总是听邢诺唯提起她,却没有见过她本人,以至于莫名其妙地弄错了状况。
江皓然俯下身,凑近紫堂的脸,紧张又关切地问:“伤口深不深,会不会……”
“会不会破相?不知道啊,医生说要看恢复……”紫堂伸出手指在脸附近的空气里比划,“幸好不用缝针,否则脸上就趴着一条蜈蚣,好可怕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表达我的谢意。紫堂,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没什么。你是我的紧急联系人啊。”
江皓然脸上总算露出些笑意,在提出送紫堂回去被拒绝之后,和女孩一起离开了医院。
“皓然,紫堂他……”女孩犹疑地看向江皓然,欲言又止。
“紫堂他是那种你给他一分,他恨不能还你十分的人,是不可多得的朋友。”江皓然郑重地点头。
紫堂从医院走到自己的花店 ,一路上忽略不计别人好奇的目光。
花店里,透过玻璃墙,可以看到五色蝴蝶兰轻盈欲飞;花店外,天昊站在阳光下,眼神殷殷。
“你的脸怎么了?”天昊诧异地问。
在紫堂轻描淡写地叙述完脸上伤痕的来历之后,天昊心疼地抱住紫堂。紫堂闭上眼睛。像这样被牢牢地抱着,有在浓郁夜色中飞翔的感觉。
“早知道你这么心软,我该早点把自己的脸划花的。”
“你敢!”天昊咬牙切齿,似乎和紫堂有着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
紫堂懊恼地低下头,不忍再看天昊忧愁的眼睛。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天昊让人脆弱,让人只想依偎到他的温柔中去。
进了花店,天昊走到里屋四处打量,说:“伤口暂时不能沾水。我来帮你洗脸。”
“不用那么麻烦。”
“一定要让伤口收得却细越好。”
“男人脸上留点疤虽然不太美观,但也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啊……还是说,我变丑了,天昊就不喜欢我了?”紫堂微笑,牵动脸上隐隐生疼。
天昊瞪了他一眼,更加气急败坏。“为了一个陌生人差点连命也搭上,你疯了!就你那点水平,竟然学人家玩什么英雄救美,你以为你是007啊。”
看着天昊担心而又温柔的表情,紫堂不由得鼻头一酸,小声辩解:“她不是陌生人。”
“你认识她?”
“她……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女朋友。”
我原以为她是你的女朋友。这话紫堂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生活很残酷,一个人是不会幸福的。
怎么敢放心的幸福呢?连叫出对方的名字,都可以感觉到肋骨挤压心脏的痛。
回忆即使是财富,也是锥心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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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天昊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我只能去接他。
“紫堂,你怎么不穿雨衣?打伞骑车很危险。”
来接你就不错了,还诸多挑剔!“家里没买过雨衣。”
天昊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打伞。
“紫堂,你的车技好烂。”
“别打扰我,分心了会摔跤的。地太湿了,容易打滑。”
“紫堂你好差劲哦。换我来,我带你。”他身体前倾,手里的伞也靠前,伞面挡住了我的视线。单车突然歪了笼头,两人一起摔进路边的泥水地。
“有没有摔疼?”异口同声地喊出这一句,话音有回声,好象能把彼此笼罩。满腔本来就软弱的责怪化作水样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