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很不像话的洋洋得意时,楼梯口出现了一个黄衣人。他全身都裹在一件宽大的鹅黄斗篷中,头上戴著顶竹笠,笠沿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边面孔。嗯,斗篷中,露出半截剑鞘,想必是个会家子。
二哥轻握我的手倏的一紧,低声道:"坏了!"
恰好,那人的视线猛地转向我们这间雅阁,接著便踱步走来,缓缓的摘下竹笠,我直觉的後退了一步,凝神看向来人,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面目俊朗,尤其一双眸子好似冷电一般,仿佛能射穿人心。
半天,二哥才勾起一个迷倒众生的笑容:"颜盟主,幸会啊,呵呵。"
颜盟主?!!不就是到处追杀大哥的那个?
"茗王,别来无恙。"
"呵呵,彼此彼此。"
两人客套完毕,相视一笑,但我却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暗涛汹涌!嘿嘿,有什麽过节要留到暗里去斗,至少这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有必要要装的一团和气的,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高人风范,令人佩服。
"不知颜盟主千里迢迢的到苏南来有何贵干?"
"哼,如果没必要,在下实在不想见到王爷您那张女人脸,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交出叶星雨!"
二哥的脸唰的冰了下来,一双凤眸波光流转,平添了无数诡谲,令人不寒而栗。
我的魂有二分之一当场去小鬼那儿报了到。另外的二分之一,撑著石化了的身体。留下的那一半魂儿对我的身体狂叫著:"拜托,快逃吧!"但是,石头是不会动的,同理,我的身体也很不配合地闻丝不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那个说二哥长的像女人的人,他坟上的草已经有一垛高了吧?
那个什麽盟主威慑的目光炯炯地扫向二哥,精芒暴射。二哥也好不示弱,刀锋一般凌厉的精光深深的射向某人的身上!一见情况不妙,我急忙躲到屏风後面,免得被飓风尾巴误扫到。
"嘿嘿,本王决定了,我要拔光你的指甲,挖出你的眼睛,打断你的牙齿,剥掉你的皮肤,剁掉你的四肢带回宫里做汤!!!!"
二哥此言自是大大得罪了对方。某人唇角微弯。"不知死活。"说罢刚要出手,二哥忽然踢倒用来隔开外面视线的成排的木竹,猛然大喊:"非礼啊!!!!!!"
一时间,垂岚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这里,周围立刻传来抽气声和惊豔的目光。
行凶者显然是被唬住了,抬起的手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二哥缩在一旁,泪水在眼眶里不住的滚动,欲落未落,真个我见犹怜。照这麽个情形看起来,还真像是某人欲行不轨,饶是此人英才盖世,也不禁呆住了。
这时一个正气凛然的声音道:"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少男,快放开他!!"闻声望去,居然是陶放然?!他怎麽还留在苏南?
"我、我调戏他?"某人一脸的不可置信。
二哥慌忙指证:"他、他居然......呜......"话虽没说完,效果却是出奇的好,语调怯怕中含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黠意,一双秋水般的眼眸流转间已吸引了无数爱慕的眼神,当下已有几个人摩拳擦掌地欲英雄救美。
大约是趁著人多势众,周围的人大声起哄,一涌而上欲打他个落花流水,激动的情绪一被煽动,便如星火燎原,迅速扩大,顿时就有十几人冲上前来出手攻击。刀剑鞭棍,暗器漫天斜飞。
某人气得咬牙切齿:"算你狠!"
说著一拔剑,简单的动作连贯使出,变化之快之急,看似毫无变化,但当他收招时,前方至少有七人衣衫破裂,伤口迸血。这一手震住了热血上冲的客人,他们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登徒子的武功竟会如此之高,在场中自衬能接下他三招的人著实不多,而且看他似乎并未用上全力,心下更是忐忑。只是已经势成骑虎,无法罢手。
那个盟主也是二话不说,在大厅正当中的椅子上坐下来,就这麽冰著一张脸:"谁还想来找死!颜某奉陪到底!"
"颜?"
"难道是颜盟主?!"
垂岚居的气温骤然下降。瞧著某人冰冷的可以冻死人的俊颜,所有人都觉得身上冷飕飕的,那些个人是来这里吃喝的,一看这仗阵,那里还能坐得下去,全都吓得噤若寒蝉,片刻之间,上下下的客人都走了个干净,最後只剩下两位高人用眼神在空中交战片刻,火花四溅。呃,再加一个不敢逃跑的我......
三人静默了一小会儿,眼光逐一地扫过我和二哥,脸上表情一直未变:"刚才为什麽不趁乱逃走?"
二哥不屑一顾:"哼,本王堂堂正正,还怕了你这一介莽夫不成?"
我有些茫然,刚才二哥不是有暗示我要跑吗?只不过混乱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逃吧?
那个身份尊崇的盟主斜了二哥一眼:"他说得还真不错,你还真的是只狡诈的动物。"
二哥勃然大怒:"哪个不想活的混账说的!"
某人轻笑一声:"叶星雨!"
可怜的二哥素日里就算是百伶百俐,此刻也只有被气得喘气的份儿了,原因无他,不过就是二哥生性高傲,任谁也管不了,却唯独对大哥的话言听计从,比我的金口还金口,比我的玉言还玉言,总之就是比谁家的圣旨都圣旨!天底下唯一能收俯的了二哥的恐怕也只有大哥了,由此可见,大哥当家作主的地位是牢不可破的!
看到二哥气的嘴唇发抖,我颤颤微微的举手示意,准备发言。那个盟主的目光立刻转向我,虽然目光平和,没有丝毫戾气,却仍让我蹬蹬蹬往後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总觉得怪吓人的!
"这、这位大侠......"
"颜某乃是江湖草莽,烜王想说什麽大可不必顾虑。"
"呃,好......"嘴上说著好,心里却在犯嘀咕,如果真的可以不必顾虑,那大哥也就不必成天到晚的被人追杀了。
"这个,江湖皇家本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范畴,大家各管各的,你,那个,为什麽要找我大哥麻烦?"
某人笑笑,目光深沈如海:"我只是想找回我们颜家的子孙罢了。"
"我大哥偷了你们家孩子?"
"对!"
"真的?"
"真的!"
"是谁?"
"毓儿。"
"难道毓儿是你的儿子?"
"不是。"
"那你为什麽找他?"
"他是颜家的子孙。"
"颜家的?这麽说毓儿是大哥偷的?"
"对!"
"真的?"
"真的!"
"那毓儿是你儿子?"
"不是!"
"那你为什麽找他?"
"他是颜家的子孙!"
......
"够了!!!!!!!!!!!!!!!"二哥啪的一下把桌子拍烂了:"毓儿姓叶,不姓颜!!!!"在他看来,以上对话简直就是一场鸡同鸭讲的闹剧。
某人嘴角微微扬起,勾勒出一派潇洒之意:"我说毓儿姓颜,他就只能姓颜!"
二哥双目微眯,半天挤出两个字:"无耻!"
那个盟主也不理会,只是自顾的盯著我瞧。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放开我!"
非礼?这两个字很自然的浮现於我的脑海。但是,这个声音怎麽这麽耳熟啊?
栾袭月?!
我忙趴到窗口朝下看,人流来往正常,没什麽狂徒啊,呃,也不是,那边栾袭月和秦远两个人拉拉扯扯,怎麽看怎麽像是有人在调戏良家男子!
"小月!"我大喊。
栾袭月顺声望来,看我的眼神居然带著一丝喜悦。呃,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谁知那个秦远看到站在我身边的二哥,居然也是欣喜若狂的向这里奔来:"王姑娘!"
倏的,身边的气温又冰了起来。这个秦远,死定了!
其实秦远长的挺帅的,一百的姑娘会有三十个被他迷倒,尤其是当他非常明显的向某一特定对象示好时。可惜,我没有姐姐,所以眼前的帅哥再怎麽殷勤的向美人嘘寒问暖,我依旧是平静的看著二哥挽起袖子,露出晶莹雪白的胳膊,猛地抡起来,嗯,可能又觉得气没有运足,放下来张牙舞爪的活动了一会儿,再次抡起来,"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胳膊在空中划过的弧度还真是漂亮!瞧瞧,世界就是这麽不公平,美人的行为做的再野蛮,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
"公子,你可是认错人了?"二哥如蛇入骨的声音轻轻响起。
秦远捂著红肿脸,迟疑的摇摇头:"没,王、王姑娘,为何要这样对待在下?"
"你个混账东西,给老子看清楚,你爷爷我是男的、男的!懂吗!!!"二哥激动起来,漂亮的爪子在空中乱飞。
可怜的秦少主,平日里威风八面,今日却只能乖乖的挨二哥的揍,并非他技不如人,只是目前为止,我还没见过有谁会狠心的去甩二哥的耳光。
呃......那个混蛋龙翌冥不算!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二哥还是不要和他走的太近的好。
"王、那个王、王公子。你为何会......"趁著二哥打的正累的喘气的空档儿,秦远缩头缩脑的问道。
二哥嚣张的哼了一声:"谁说我姓王了!"
某人立刻脸上立刻露出狗见了肉时特有的神情,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那麽这位公子,请问贵姓?"
"叶!"非常简洁,然後一把拽过我:"这是我老弟!"
想来,我与这秦远也是有过两面之缘的人,就算他不晓得我是烜国之君,最起码──我是叶烜的小弟这件事是明摆著的!所以,很自然的就可以推算出二哥他......
"什麽!你是那个败类叶烜的弟弟?!"秦大少大骇。
二哥暴跳如雷:"兔崽子,你说谁是败类!"顺便又狠狠的在某人身上乱踹一通。
看到二哥玩的这麽尽兴,我偷偷摸摸的凑到栾袭月跟前:"小月,看不出这秦远还挺花心啊,这麽快就移情别恋了。"
栾袭月脸一板:"你什麽意思!欠揍是吧?"
我头皮一炸:"没、没......"还是少说为妙,回头一瞥,却看到那位身份尊贵的武林盟主像是看戏一样的架势,嘴角上扬,俊美无畴的容颜漾起调皮。我一呆,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龙翌冥,感情这年头演戏的是越来越多了。
查觉到我的视线,某人向我泛起一个笑容,呃,感觉还真是......友善,对,很友善!
可惜还没怎麽细细品味,高高在上的盟主又恢复了淡定自若,静如深潭的境界了,稍一咳嗽:"秦少主。"
乍一听这个声音,秦远犹如五雷轰顶,这才幡然醒悟──他们老大在这儿呢!
"颜、颜盟主,您怎麽在这儿?"
姓颜!我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回去一定记得告诉毓儿,以後碰到姓颜的要躲的远远的!
"没什麽大事。"颜盟主下巴一扬:"找人。"
"谁?盟主吩咐下来,秦家自然会全力以赴寻找,决不有负所托。"
"不必了,这是颜家的事,不需劳烦诸位。"
二哥斜睨著他,凉凉道:"已经劳烦不少了吧?上次那些是什麽?到现在还不是没抓到我大哥。丢人呐......"
要知道,武林盟主不是人人都能当的,至少,他需要足够的冷静来应付像二哥这种骄矜刁钻,并以挖苦他人为乐的尖酸刻薄的毒蛇。二哥自小便口齿伶俐胜於同龄十倍,一番话常常说得连珠炮般,气得张太傅脸发青,实在是令我羡慕之至。
事实证明,这位颜盟主绝对不是一般人物,也或许是上次吃过一次亏,这次有所提防了吧,依旧不动声色,摆出一副深沈如海的气度。
"砰!"的一声打断了二哥的滔滔不绝。
看向立在门口的客人,嗯,瞅著眼熟,不过这不是关键,问题是他凌厉的气势和华贵的衣饰,一瞧就不是普通人,而且明摆著就是来找事的。
一时大堂鸦雀无声。寂静中,我似乎听见了栾袭月咬牙的格格声。
来者面无表情的甩出一锭黄金砸向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掌柜,吝啬的蹦出两个字:"赔金。"然後非常果断的转身离去,真有气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刚才那人的视线是有意无意的瞟向我这里的,我、应该没有见过他吧?
还没从刚才的情况中反应过来,栾袭月已经乖乖的要随那人离开,呵,真好玩!我急忙跟过去,直觉告诉我,有戏!怎麽能错过栾袭月的热闹?!
"宝宝,等等我。"二哥追上来,准备和我一起八卦。
"哎,王、那个叶公子,我也......"
"别跟过来!"二哥凶巴巴的瞪著秦远,其实,我怀疑这个秦远根本就是存心找碴,他似乎对二哥的咒骂乐在其中,也对,打是情、骂是爱嘛,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更何况是这麽美的美人骂他,不是也挺爽的嘛?
我伸出脑袋,却瞥见那个颜盟主还在悠闲的喝茶,仿佛天崩地裂也碍不了他的悠然自得。
他到底是来干什麽的?!
这厢一耽误,那厢栾袭月已不见踪影,多少有些懊恼,便缠著二哥去逛街。
不知不觉走到郊外:"看,那儿有座湖!" 我不由得惊呼起来。
绿杨烟外,垂柳之滨,依稀可见一水盈盈。微风轻拂,唤起粼粼细波,夕阳照下,绚烂如金。这实在是一个意外的惊喜,笑著向二哥招手:"咱们去瞧瞧!"
二哥似乎愣了愣,有著一瞬间的失神。
"怎麽了?"
"没什麽。"一双乌黑晶莹的水眸隐隐泛著忧伤。
忧伤啊......
沈默很不适宜的到来,时间在不知不觉的流逝。
我抬头看天,无意间看到了天上的月亮,一时间怔住了。
已经天黑了吗?
记忆中的月色从没这麽美过,水一样的月光洒下来,让我神迷目眩。
想起王家,心中五味杂陈,还是......
不要逃避了吧......
八年了......
大哥,或许,我比你坚强。
月儿明如镜,清如水,那遥远的月宫之中,不知是否真有嫦娥在,若真能飞升而上,远离这人间纷扰,该有多好。
"宝宝,天黑了,回去吧。"
"嗯。"
不愿多言,各自的心思还是各自留著吧。
回到王家,心里疙疙瘩瘩,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二哥,我不适合做皇帝。"
话一出口就吓了自己一跳。
二哥却像没事人一般,随口应道:"知道了。"
就这样?有些傻愣。
"还有事吗?"
"没......"
"那好,睡吧。"然後关上门,将我挡在了门外。
二哥有些不对劲,唉,搞不明白啊。
晃晃悠悠回到房里,便沈沈的睡了过去。
"啊......"
我猛然惊醒,是一声微弱的惨叫!意识到并非是在做梦,叫声虽然微弱,却是那麽真实,让人听得清清楚楚。这是人发出来的,是濒死时流露出来的对生命的留恋。我咽了咽口水,跌跌撞撞爬起来,努力冲掉心中的不安,僵硬的活动自己不停发抖的肢体,迈开紧张到麻木的双腿一步步走出房门,寻向声音的来源......
(十)
仿佛著了魔一般,一路绕过了亭抬楼轩,穿过後苑僻静处,竟然来到了後山。
"啊......"
又是那个声音,是从前面的山洞里传来的。
夜影里,那山洞阴森森的,宛如怪兽的巨口,一张嘴便要把人生吞进去,不觉机灵灵打了个冷颤,仿佛人若是进去,便没有了活著出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