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比死更冷————剡夙

"......"
"说啊......喜欢，我吗？"
"你......还没有醒吗？"我颤抖著拉开他的手，不敢抬头看他的脸。"是因为没有陪你吗？只跟你上了一次床，你......你就犯傻了？"
他抓著我的手指像是要陷进我的皮肤中。
"难道，你忘记了......我们只是玩玩而已吗？"我径自说著，他沈默著。"还是......为什麽？"
"我......"他开口了，却是犹豫。我心头一狠，甩开他的手："玩玩......只是玩玩而已，不要太负责任！"我终於抬起头对他喊道。忍不住的颤抖......是吧？我没有错吧？你......宋青书你只是玩玩！你是不是已经看穿了我，迫不及待的想揭穿我......
"曾畅！"我推开他，跑出了浴室。
却见......那个女人......
"曾畅！"她怎麽会在！
还来不及问，却听见她发出一声更大的惊呼："青书！"
宋青书跟出来了......
"你们......你们......是怎麽......两个大男人......居然......"她瞪大了眼睛捂著嘴巴，手指颤抖著指著我们。突然才想起，我们都一丝不挂。
"你怎麽会来？站在这里干嘛？"宋青书吼到，那个女人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一样，僵硬著转身跑掉了，甩上了房门，一声闷响。
......

"你......不去解释吗？"话说出口，才知道是多麽生硬。
"解释什麽？"他却那麽冷静。
"她是你後妈......"
"她和你发生过关系。"
"怎麽会这样......"我突然笑了，轻轻一下，无奈而苦涩。
"被她知道了也好，反正她也不会说什麽。过来穿衣服吧。"
一切都令我措手不及。

第十四章
我搞不懂宋青书对我的态度，像一个会冷缩热涨的铁球一样，只是我永远不知道它什麽会涨什麽时候会缩。
他抱我的那一天我几乎当真，仅有那一刹那我想起了他曾经对我说的那些恶毒的话，我想不通他为什麽会突然变了，但比起他的温柔，我更相信他的残酷。我知道他和太多人有过关系，包括葬春华爱的那个人，卢中青，我亲眼见过他们拥吻，宋青书脸上浮现的表情告诉我他并不是被迫，而是自愿。我想春华已经猜到了卢中青和宋青书并不纯洁的关系，所以他总是发愁，发呆，即使是正在和我聊天，他也能突然陷入悲伤的状态，我只有坚持不懈的安慰他叫他不要去想，换来的是他坚持不懈的自言自语和哭泣，有时我几乎觉得他是否应该去医院就医，但每次他哭完之後却又马上道歉，他的眼神透出来的祈求我无法拒绝。和葬春华一起的短短一段时间，我几乎用光了我有生以来所有的笑容，拼命的用自己不幽默的脑袋制造笑话。
在学校，我几乎见不到宋青书的正面，往往只是擦肩而过连个招呼也不打，但是今天，有些好玩的状况。
葬春华正拉著我去朝後花园走去，他只顾著和我说话不看前面的路，於是和对面走来的卢中青撞在了一起，而宋青书就在卢中青的後面──这麽两对似乎很奇怪的组合。卢中青被撞後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葬春华，眼神......似乎是想把他穿透一样的锐利，葬春华一直沈默，只是低著头。好一段时间，我们四个人都没有说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去哪儿呢？"还是卢中青先开的口。
"吃饭。"葬春华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
"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你忘记了你要一直在我身边吗？"
"记得！怎麽敢忘！"葬春华把头越埋越低，捧著便当的手越来越颤抖，我下意识开口想说话──
"你父亲欠了那麽多债是有点吓人，你整天都不在，我还以为你去外面干什麽了......"卢中青邪恶的轻笑，好笑的看著葬春华的反应。
突然，葬春华把手中的便当朝著卢中青扔了出去，卢中青倒抽一口冷气，赶紧退後，可是汤水还是溅到了他身上。"你不需要把我爸牵扯进来，你只是想羞辱我嘛！你满意啦！你只是想看我抓狂的样子而已！你觉得好笑！"葬春华歇斯底里的叫著，推开愣在原处的卢中青跑走了。我叹了口气，说："以前都没有人说过你很多分吗？果然是有钱人家大少爷，损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现在你满意啦？"我对他灿烂的一笑，举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用了我从未常识过的阴森语气对他低吼："你这种人永远都不值得爱。"卢中青愕然。

最害怕别人哭了，尤其是葬春华哭......因为他从来只是啜泣，从来不敢大声哭喊。
他发愣的抱著膝盖坐在草坪上，两行眼泪从未停过的一直往下蔓延。
『我爸爸他......迷上了赌博，欠了好多债务......只有一直借贷，拆东墙补西墙......本来他一直瞒著不让老爷知道，结果有天债主上门讨债，爸被逼的没办法了就去找老爷借......老爷很失望，他从来没有想过爸那样老实的人......』欠债......是的，葬春华过去跟我讲过，也只不过两个多星期前的事......『我跟少爷告白了......可是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啊......』那个时候，他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我不是个正常人！』
"不要再想这些了，如果你觉得你和他不可能，就去找别人......"
"你不懂......知道吗......他说对了......"葬春华把身体越缩越小，眼睛一直看著前方，瞳孔却渐渐失焦。他颤抖的更加厉害，他很害怕。
"啊，什麽？"
"我是在外面干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我去卖了......"他从微微的啜泣变成了轻笑。
"你......卖？"难以置信。
"一夜一千，比干什麽都强......都强！！"他几乎失控的叫到，我本能的从地上起来。
"春华......你这......"
"我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怎样还债......曾畅......曾畅你帮帮我啊！"他拉著我的手，我揪著自己的头发希望现在是在做梦。
"别哭......你别哭......"
"我不想的......曾畅！！少爷他看不起我！他是不是什麽事都知道了！！"
我除了混乱的摇头之外，做不了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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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辞掉了原本的酒吧工作，去了葬春华的那件酒吧。
黑夜，让我觉得白天的一切都变得神秘而陌生，包括葬春华。
他穿著黑色透视装，穿梭在一群男人之间，不忌讳触摸、亲吻，甚至五分锺不到就跟别人进了厕所，出来的时候，一手扶著墙，踉跄的出来，继续和下一个客人一起。我没有想到他居然那麽不爱惜自己，比我更甚！他无意的回头看见了我，惊讶的不知做何反应，我示意让他靠过来，然後一把他拉进门後。
"你怎麽会在这里？！"他低声叫到。
"你告诉我你在这里啊，所以我来帮你。"
"帮？你怎麽帮？"
"出卖肉体──不止是你干的事情......只是我，不像你这样那麽需要钱。"
他摇头，似乎不信我的话，直到──我脱了上身的衣服，让他看见了胸前、背後的那些惨不忍睹的吻痕。
"你和我好像好像，区别只在，你比我软弱。"知道他还没能缓过劲来，我径自穿上衣服。
"不过，我拿到的钱，最多也只能分你一半哦。"

第十五章
"慢......慢点......呃啊......"我轻轻的喘息，伏在他的身上。
"夹的好紧，放松......诶！"五分锺五百块，多一分锺就多一百块，无论如何，拖住他的时间，你不好过，我也不好过......
"......啊"
"哈......"
释放的那一刹那，我几乎摔在便池里，伸手一抓，摇摇晃晃，他也快站不住了。"结帐。"
"十分锺......"
"十五啦！"
"明明才十......"
"十五！想赖帐吗？我有戴表。"我把左手亮给他看，电子表，清清楚楚。"太贵了......"他嘟嘟喃喃的说，还是拿出了钱夹，一张一张的点数。
"好啦，这就对了！"他还在慢吞吞点钞的时候我已经先他一步，抽走我应得那十五分锺薪水。"谢啦，有空找我！"
话音没落，他人已经走了。算了，跟个陌生人说什麽丫......好疼......疼......还没适应......呼......
趁著没人，滩地上歇会。
原先酒吧的工作，辞了吧，反正现在赚得更快嘛，虽然是累......钱多啊......
『你爸，到底欠了多少？』
『十一万......他们收，收百分之四十的利息......』『过去......我爸他很好的，对人和善，态度又好......可是，不知怎麽著他就开始埋怨老天爷......不公平......买的彩票也不中......就算是开总统的车开一辈子也没出息......所以......所以他......！』
帮吧，怎麽能不帮呢。春华一直哭，塞进他手里的饭盒滴答滴答的被打湿。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男孩也能哭的那麽厉害，像裂开的水管，无论贴几块胶布也粘不住裂口，水总是会肆意的喷射出来。我想，他过去一定很幸福，所以，他现在才会那麽痛苦，又不停的自责，说，如果他再有出息一点就好了，也许家里就不会这样了。
我叫他想著过去快乐的日子，不停的劝他，会过去的，会过去的，以後也会有很多、很多快乐的日子。我不知道他是充耳不闻，还是真的伤心过度，他哭泣的声音几乎掩盖了我劝说的声音，我反而像是做错了事一样，越说越心虚。
其实......我也回忆不起过去，我快乐的日子......一家人的生活。我无法体会他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一直在我心中空缺著......我只知道，过去，妈妈对我很好很好，直到......我知道她爱父亲，她让我接受他，但每次接触他冰冷的眼神，我就已经觉得，我被永远的封在了他看不见的角落，永远、无法碰触他。妈妈是在绝望中死去的，她从来没对我说过她对父亲的怨恨，但我知道，即使她真的无恨，我心中也有恨。还有，站在他背後的他，我的哥哥......那个时候，我多想叫他一声哥哥，他的容貌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好看，当时我的雀跃，却被他一个浅浅的眼神，狠狠的打了回去。之後的那麽多年，虽然我和他，多多少少有些接触，却始终无法走在一条线上，即使同路、同班，也是如此。他说的话总是很冷，我，就像被隔离了一样，然後，我迷惘的不知道我存在的理由是什麽，群架、斗殴、下迪、买盗版，不知不觉成了我的家常便饭，除了父亲每个月留的家用之外，我自己也有收入，还有过金钱充裕的时候，买了个zippo打火机，一张一张的，烧掉父亲给我的钱。
现在想起来多傻啊，当初要是存了一点的话，就不用那麽辛苦天天做MB帮春华还债了。虽然，他说不用我帮，但是我知道，他那个傻蛋，一个人怎麽行呢？我说，就看在你天天喂我吃你那个爱心便当的份上，这个忙我也会帮，赚钱而已，我又不会又什麽损失。他用无比苦涩的声音说："我要是，爱的是你就好了。"
"省省吧你，肉麻的......我也不会爱上你啊！"他笑了，我也笑了，抬头，原本明亮的天不知道什麽时候收起来了，换做层层叠叠的黑云，知道是要下雨了，怎麽先前没有一点预兆呢？他拉著我的手就跑了，饭盒还扔在原处，眼睁睁的看著大雨把还没完的饭菜冲走。"你跑那麽快干嘛啊，起码，饭盒还得拿啊！"他抿了抿嘴，耸肩，小声的说对不起。
是啊，那个时候我想，要是我爱上你，也许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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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畅！"
"......"
"曾畅！！！！"
"啊？！"那高八度的声音终於让我起来了，课快上完了，我甚至觉得我的嘴角流出了一条长长的口水迹，手忙脚乱太没面子，索性跟老太婆呼喝个两句。
她劈头盖帽的说我，我毫无口德的骂她，时不时课堂上发出哄笑，还有哈欠声，更多人选择麻木。

"昨晚你没回家吧？"放学，宋青书跟在我後面，问我。
"知道你还问？"想打听什麽啊。
"你去哪儿了？"
"关你屁事！"
"你！"
"你想我走，好，我今晚上我就不会去了，不，我永远都不回去了！"他跟得我越来越紧，甚至想抓住我，我甩开，甚至骂他神经病，怎麽那麽爱当跟屁虫。
越来越出於意料了，我觉得我好像跌进了一个诡异的生活空间，有一个诡异的人和我睡在同一屋檐下。
"你怕你妈没人陪是吧！你知道的，我回去又得去玩乱伦了！宋青书！大哥！"恼怒的吼他，以为他会脸色突变，想趁他没想打我的时候跑掉，但他却还是要拉我。
"听我把话说完！曾畅！"
我几乎要停下了，他叫我曾畅，那麽温柔，不带一丝杀气。"曾畅！曾畅！！"我撒腿就跑。
怎麽回事......我是怎麽了......他......

"对不起！"我停下，回头。
"曾畅！对不起！！"他朝我大叫。
对......不起？
第十六章
也许，那时，我不该这样沈默。

『对不起！对不起！』宋青书对著我一直喊......眉头纠结。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後再也没有勇气看他第二眼......因为他不需要悲伤不需要难过，但我，却觉得他悲伤了难过了。
明明就知道那是错觉，却不知道什麽时候，连自己的眼睛都信不过了。
不回去了啊，宋青书，这样，我们大概，以後就没有什麽瓜葛了吧？
突然好像一切都干净了一样。不用再日日见到继母，不用再想著这是乱伦啊，不用再顾忌青书对我的看法，其实早就好感全无了吧，当时我的那种"想和他在一起"的冲动现在已经被冲淡了吧，是啊，原本就不存在感情。所以，他抱住我的时候，我就像全身麻痹了一样，虽然紧紧的抱著不松开，却全然是空虚。
那麽多年来，我们的谈话只是围绕著『你今晚去哪儿了』『想吃什麽』『你想干嘛』转悠，语气中都是陌生，我甚至觉得是不是他看不起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家夥觉得我不好觉得我不应该和他一起住觉得我这种头脑不好的人不应该和他一个学校一个班，那时，只要我一和他说话，我就觉得自己矮了半截说出来每一句话都是用来丢人的，那时，我只敢偷偷的看他几眼。
今天要睡在路边吗？没有地方可去了啊，要是早知道今天我会说那句话，我应该跟春华打个招呼啊，他......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不然的话，去学校睡？还是......直接拉个人去宾馆。
我像逛街一样走，慢慢的看著天黑，啊，时间又过去了一天，然後......今天是我第几次这样盲目的东逛西逛了？似乎，进了高二之後，就特别喜欢干这种无聊的事，原因？忘了。
街上的人还是那麽多啊，几点了？我怎麽会把表忘在学校？对了，明天还要不要上学，往後......老天，我好像真的做错了件事，只顾前因不顾後果，是不是不考大学了，是不是做好准备睡在街头......怎麽现在才觉得自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包里有......一千五，银行存款还有，七千？还是六千，没有想到，才做了几天的MB就有那麽多存款。没有高学历，人品不见得没有问题，幸亏还有青春。忘记了是第几次跟陌生人上床，完事了之後那个人一边穿衣服一边轻蔑的说："张开双腿就能赚钱只是你现在才能干的事。"假如我没有青春，那等待我的又是什麽？早知道未来会那麽烦，在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就应该跟她一起走，那个时候死也许父亲还会埋了我，这个时候死......也许就和路边的垃圾差不多，然後第二天早上被发现了以後就上报登认尸通知。真是，毫无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