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比死更冷————剡夙

"今天很早啊！"话音未落，已经搂住我的肩膀。"赏脸陪陪我？"几欲将嘴唇贴上，我微笑著用手推开。
"过来喝一杯嘛，难得......"食指放在唇上，住嘴......"聪明人应该实像。"
"畅～～我好想你哦～～""别叫那麽亲，一边儿去。"笑著把围上来的人都打发了，我今天才知道，原来那麽多人记挂我。
"今天怎麽来了？"独占一张圆桌喝咖啡，终於等到老板出场。
"怎麽，辞职就不能来啦？"指指和我正对面的空位，示意叫他坐下，服务员上了杯咖啡。
"不就是问问麽，干嘛那麽认真的表情。"好像老熟人叙旧时的打趣，跟著傻笑了半天，还是他先开口："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帅哥，找我......帮忙？"
"还是你聪明！"
"得了吧你！"接著又是一阵疯笑。
"说实话吧，这里是我第一次打工的地方，所以......唉，总之无论如何，老板......请你个帮忙！"
"说！"
"我......往後要在外面住了，但是现在还没找到地方......所以希望......"
"帮你找房子是吧？"
我点点头。
"别告诉我，你今天就要？"
我点点头。
他伤脑筋的皱起了眉头，一阵沈默。
"算了，怎麽都行吧，今天那麽晚了，我随随便便就行了。"说完，站起来。"你这杯咖啡我请。"
"喂！"他叫住我，"那你今天怎麽办啊？"
"睡......天桥底下。"我嘿嘿的笑，猛跟他SAY BYEBYE，然後扭头。
"喂！"他又叫住我。
"怎麽？"
"前几天新来了一个，他说他一个人住，我想......你不如问问他，能不能借宿一晚。"然後他随手招来个服务生在耳边说几句。"你坐著等等吧，他刚好快下班。"
於是咖啡续杯，继续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说那，一边抱怨，那家的大少爷怎麽现在还不过来。怎知抱怨声一来，老板就高呼，来了来了。
我往後一看──
"葬春华？"
"你......曾畅，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
"原来你们俩认识！认识就好办了！"
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两个人诧异的表情都是那种张嘴放得下蛋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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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你离家出走？？"走在路上，春华突然大叫。"嘘......"
"嗯......和家里人闹翻了嘛......所以就出来了啊，你怎麽也一个人住啊？"
"如果跟他们住的话，晚上出来不方便啊......所以我就说，我要独立！自己赚钱！"然後做个胜利的姿势。
"好可爱的理由。那你就收留我吧。"
今晚的春华似乎一扫白天的阴郁，快乐得哼起不成调的歌来，一边抓著我的肩膀左摇右晃，活崩乱跳的拽著我走向他的公寓。

第十七章

"不可以！"和煦宁静的早晨被葬春华犀利的叫声划破。
"啊，难道还怎麽样啊。"我说，我要工作要找房子要吃要穿没有时间再上学了反正我即便再学也上不了大学。
"你怎样都可以，但你不可以不上学，你要知到现在一张文凭是多麽的重要！"
"恐怕我连毕业证书也拿不到，我背了处分的，何况大学。"
"高三还没有到头，难道你就想这麽放弃了吗？"
"早就放弃了。"
"你还是回家吧，你的父母是始终是人心肉做的不会不理你的，我不想你为了一时之气而断送前程！"
"你以为昨天晚上我说的都是假的吗？说过了我出来了就是出来了，回不去了！"
"可是......总得读完啊，你不可能做那种事做一辈子......不......"
"别人出卖的智慧，我出卖的是身体，身体是我的，我都分寸的！"
"都怪我......你都是因为帮我......我......对不起，你回去吧，把那个工作辞了，我不需要你帮我，你不要为我付出那麽大的牺牲......"
"这是我的选择。"
"不！"
葬春华的眼神依旧那麽清澈，带著不舍。空气似乎跟著他说的『不』而凝结，我看著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他和我一秒一秒的对峙，渐渐疲惫皱紧的眉头拧著他的双眼像是要看穿我，我想低头，但我不可以。因为会泄漏，昨晚我对他说的，全部都是谎话。
我没有说我的母亲已经过世，我没有说我父亲在外勾三搭四，我没有说宋青书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更没有说我和宋青书有个约定，谁输了谁就离开这个家。我说，家里人不满我的成绩说我没有前途不满意我一天到晚在外流利锒铛说如果没有你这个吊车尾就好了，所以我听他们的话。
几乎没有勇气面对他清澈的眼睛，似乎永远不会欺骗我的眼睛。
但是下一秒，他跪下了，跪在我面前。
"我求你──"他憋红的眼眶终於滴出了眼泪，拽紧我的衣角说著『求你──求你──』
为什麽......为什麽你要这样呢，我值得吗......像我这样的人，其实早该自生自灭了......这是我当时就选择的啊！
"你昨天明明就那麽的欢迎我啊......为什麽今天却这样了呢？赶我走？"春华将他的头深深的埋下，我看不见他的表情，紧握他的手只觉得他在瑟瑟的颤抖。"说话啊......"
"我不想......不想你这样，重复著我的不幸......妈妈已经累得住进了医院......她可能会死的......她可能要弃我而去的！曾畅，不要这样伤害你的父母，不要等到像我这样快要失去......"他抬起头，哭红的双眼依旧闪著泪光，一滴一滴的从面颊滑下来，像是一把一把刀子，插进我的心里。
别。
"起来。"
"不！"
"起来，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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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著他的校服，始终去了学校。
脑海中不断重复著他的话他的表情，一遍一遍，刀还是那样的尖利，给我几乎至死的重击。我第一次翻开了书，第一次看清楚老师的面孔，第一次看清楚他们写在黑板上的字。
我对未来对前途的追寻和执著，不是早就应该被磨光了吗？而现在，却因为他的话而又出现了些些希望。我本来应该是早已枯死的干草，就算期待些春的希望期待重生的新绿也只是徒劳的啊......我已经不被需要，只是为了活著而活著，我连爱的人也放弃了，也再不会受到伤害了......
"曾畅，起来回答这个问题。"
"哦。"
大脑未经过思考已经做出了回答，嘴唇一张一合的说著话我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说什麽，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再度坐下，旁边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
第一次，完成了回答。
射向我的都是鄙夷的目光，像是平常一样的讥讽著我。
我却笑了。标榜一样的笑了。

中午下课。人淅淅沥沥的渐渐都走了，却还剩了个人，宋青书，站在门口。
"让一下。"我说，不想再见到他了。
他不动。
"让一下。"
他不动。
"让开！！"我终於冲著他大叫，正视他的眼睛。
"不让！"
惊讶的看著他，他却还是昨天看著我时的眼神，说对不起那时的眼神。
不要耍我。
"为什麽不回头？我叫你的时候你为什麽不回头！"
"我为什麽要回头？！为什麽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得罪你了吗！我要走了你还栏著我！"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信过我？"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还是你那麽愚蠢到现在还看不出一点端倪？"
"我什麽也看不见，包括你。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一点关系，那个时候就已经结束了，你已经可以不用浪费心机嘲笑我了。"
"Shut up！"他突然变得粗暴，拽过我的衣领将我推倒墙上，凶狠的啃咬我的嘴唇，让我措手不及。
耍我，还是在耍我。不要再耍我。
我咬破了他的嘴唇，他却不松开，抱著我，说："原谅我吧，这麽多年，对不起......原谅我吧......"

要我原谅什麽。
想要推开他，想要说，喂，旁边有人看著呢，你出丑了，却依然无动於衷，我的手停在半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无法阻止他的拥抱。
"不要离开。"他对我说，他居然对我说不要离开。
像对情人一样呓语......不要离开！

第十八章
"可以了吗？抱够了吗？"我说，冷冷的开口，心却跳得厉害。
"回家，好吗？"
"我从来就没当过那里是家，也从来没承认我有个爸，现在想起来我还是对不起你，我打扰你很多年玷污了你继母败坏了你家名声。"我吸了口气："只是我当时太小，没有经济能力去独立，可是我现在有了。其实你一直很讨厌我吧，我知道，所以你才会打我，每到那个时候我都很疼，捂着脸跪在你面前就像小丑一样，笑着看你扭曲的脸我居然有报复的感觉......怎么样，我很变态吧？"
又是一巴掌，打疼了我的左脸。刚刚还叫我不要离开......哈，果然，是圈套。
"你扔桌子下来那天就应该砸死我，我不应该活着。"那么污秽。
"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我要多一个哥哥』，当时你躲在你***后面，用看坏人的眼睛看着我......那时候我就在想，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呢，要被你讨厌了啊。"宋青书说着，发出了苦涩不已的轻笑，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说着，我做梦也梦不到的话......
"可你那时却什么都没说不是吗？你处处躲着我，不理我，只放我一个人，那时候我有多孤单，你却无动于衷。我不止一次在想，你早就已经舍弃我了吧！"好想哭，却拼命忍住，怎么能在他面前再掉眼泪，他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没有保护过我，每一次受伤他都不闻不问每一次打架他都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我被打得痛苦不堪每一次孤独的想哭想找他陪陪我他都是背对着我！！
为什么会爱上他，他让我心都凉了......我只是看着他一天一天的成长一天比一天优秀，拥有我永远无法拥有的光环和魅力......看着他和同学相处融洽的场面和女孩们打情骂俏的场面，看着他每天匆忙的奔波在学习奔波在公益奔波他的知名度。
"如果我那时候说了，你会如何？"
"可是你没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酷，冷落你伤害你，毫不留情？"
"对。"
"所以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
"还能有什么感情。"
"在你十三岁的时候，刚上初二，某天你走路撞到了高中的人，结果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我看到了......"
"废话，你不是一直看着热闹的吗！"
"第二天那个人就没有再来过学校，知道为什么吗？"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笑意。"因为我把他打残废了，他进了医院。"
"什么......"他......打了那个家伙？
"往后你结下来的梁子，包括校外的，知道为什么后来都消声匿迹了吗？因为都被我送进了医院。"
"你......你开玩笑吗？"
"不然进医院的是你，以你犯下的事，足以把你送进棺材了。"
"所以......"我像听笑话一样听他说的话，我突然觉得和他一起生活的六年根本只是一瞬间，一个梦。
"我从来就没有舍弃过你，你越来越坚强，我根本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闭嘴！我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些！我宁愿被打！我需要的只是你问我一句『你怎么了，有没有哪里痛』！别的我从来没有在乎过，我不懂为什么这么简单你却从来没有问过我！"
"在你十四岁那年，有一次你发了四十多度的高烧没有上学，等我到了学校发现你没来我才知道，然后我急得连假都没请跑回家看你是不是病了，你打翻了杯子就那么晕倒在地上，当时我都急得快疯了，扛着你跑去医院......"
"说谎......我什么都不知道......"
推开他，我像疯子一样跑了，哭了，再次为他丢掉面子。
难道我一直坚持的是假的么，难道我看到他对我的怨恨是假的么？
心乱成一团，六年，上帝给我开了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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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理清的头绪，让我的心一直悬挂着，然后疯狂的让我的肉体体验种种情绪交错。
晚间，和葬春华一起进入那件酒吧。有MB的酒吧。
"春华，其实，你......是怎样爱上卢中青的啊？"我问他，趁着空闲。
"啊？"他似乎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是从来没想过我会这样问他。"这......很难说，很小就认识他，然后，他对我很好，一直关照我......所以，不知不觉就......"他说着，却慢慢低头，脸上浮现出难以言欲的忧愁。
直到他告白为止。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主动换了话题。
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儿，有人招呼他了，我笑着让他去。
本来他是那么干净，面对别人总是笑容灿烂，每天总有说不完的笑话，用不完的精力，即使偶尔因为感情的事而忧郁，却很快能够走出低谷......现在，他却动不动就是发呆，就是发愁，就是哭泣。
我不应该让他来这里的......我应该拉住他，告诉他这不是办法。
我却陪他一起堕落，不，是我让他陪我堕落了......
为什么他还能笑着看我，是我错了，我害了他。

突然想到宋青书，中午他说的每一言每一语，都没说过我做错事，都没说过我堕落了，都没说我是污秽的......曾经以为他讨厌我，谁知他却让我蒙在鼓里然后为我做这么多事。
原来欠债的人是我，我，根本没有埋怨的资格。
是我自己坏透了，居然也玷污了春华......

"美人，在想什么呢？"
"找我什么事啊？"
"能有什么事，解决生理问题。"
"厕所服务还是宾馆服务，我可是很贵的哦！"
"再贵也不怕，我有的是钱！"
"那就好，亲爱的......"
......
彷徨和无力感再次涌上我的身体，我堕落了，我卖笑，卖身体，卖青春。
我要钱，我只要钱。

第十九章
打开门，我不大不小的惊讶了一下。
葬春华，身上的衣服全数湿透，他耸拉著头，眼睛没有焦距的睁大著，略长的头发饱受了雨水的攻打紧贴他的额头。他让我想起小时候我所喜欢的美丽蝴蝶，被雨打伤了翅膀，沮丧的样子。
外面下著瓢泼大雨。我赶紧拉住他的手往门里拽，却不料他僵直著身体竟然就这样冲我倒下，重重的倒在我身上──随即我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疼的头皮发麻。
他毫无疑问的病了，发烧。昏昏沈沈的醒来，喃喃的解释说是被人拉进宾馆之後，被死去活来的折腾，半夜终於醒了，连澡都没洗，拿完了人家钱包里头的钱披上衣服就直接溜之大吉。幸亏是在半夜又下大雨，街上没什麽人，没人看出他多麽狼狈，淋著雨回来，就顺理成章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