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离大人现在可是无限风光啊,靠山满哪都是。听说还投奔了慕若铘的怀抱?哈哈哈,真是很符合你一身清高的姿态呢!表面上自命清高,私底下夏连最放荡的贱妇都比不上你呢!男人嘛,偏偏就喜欢你这副调调!皇兄也就是这样才护着你吧?他也太容易上钩了!”
“殿下,您是专程来羞辱微臣的吗?微臣怎能比的上您的风光无限,御您相比,微臣只能高山仰止,是万万不敢与您争辉的!”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四两拨千斤。夫离并没有让容陌宇一行称心,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愤怒。
“贱人!”容陌宇怒不可遏,狠狠地飞起一脚。
这一脚不是躲不过,而是不能躲。夫离知道承受不住接下来的,他要付出如何惨痛的代价。容陌方怎么说都是皇子,一个皇子要治一个大臣的罪,那是轻而易举的。
腹部硬生生承受重创,夫离觉得眼前一阵黑白交错,冷汗涔涔而下。但是他没有退缩,牙关紧咬,没有发出一丝呻吟。
“看不出你这么硬气!有靠山了不起?嗯!我告诉你,靠不住!”又是一脚,“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幅自命不凡的嘴脸!”
庶出的三皇子自小不受重视,加上母妃早殁,自幼失孤,心机比别人要阴沉许多。行为也跋扈嚣张无法无天。若不是依仗母妃娘家在朝中的权势,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大臣投效他的门下。
夫离躲无可躲,敢于公然反抗皇子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他不是不敢,而是认为不值得。在情势尚未明朗化的今时今日,因为这种小事情而功败垂成是在不值得。
“给我打!”见夫离没有反抗,容陌方的气焰更盛,指使旁边的几条狗腿大臣动手。那几个大臣开始都有些犹豫,但终究没胆反抗容陌方的权威,颤抖着动手。
可笑,明明抖得不行,还要装作一幅豁出性命,无所畏惧的样子!夫离冷笑,没有丝毫狼狈。似乎被围攻的不是他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累了,也许是烦了。狠狠踹了夫离几脚之后,容陌方带着自己的狗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屈辱吗?不!这只会更加激起他的恨意,无比的憎恨!
夫离坐在地上好一会儿,虽然没有什么严重的,可是周身都很痛,尤其是肩膀。轻微的动作都会让他冷汗直流。
起身,脚下一个踉跄就要狼狈跌倒。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持住。
“疼吗?”来人口中满满的担忧。
“你不是都看到了?”甩开他的手臂,夫离倔强的前行。他现在的面貌已然狼狈,他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抱歉,我……”
“没有什么好抱歉的,一丘之貉。你没有参上一脚,已经足够让容陌方嫉恨你的了!”夫离冷冷的嘲讽。
“我不愿意看他们这样对你,可我也没有办法保护你。”他的声音很低,苦苦压抑着闷闷的痛。上前几步,扶住夫离的胳膊,不让他甩开。
“保护?笑话!夫离一介男儿,要你保护?!赫连甫冉,你的笑话太冷了!我没有虚弱到要你来保护,我不需要!”
这个男子,正是赫连甫冉。淡淡的眉、淡淡的眼、淡淡的荏弱气息。
默默吞下夫离的讽刺,赫连甫冉仍旧好脾气的扶着夫离,一边悄悄抚去他身上的尘土。
“我不能反抗父亲,可是请你相信我,我不想伤害你!”
“你的伤害与否,我不在乎。”夫离的话很伤人,赫连甫冉呼吸一滞,脸色霎时苍白。
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赫连甫冉强颜欢笑。
“我知道你不在乎,你也不必在乎。只要,让我有机会照顾你就好了,只要你不拒绝我就好了。我来给你上药,跟我来吧!”
“你不怕被你的父亲或者是三皇子党系的人发现?竟敢和我走的这么近!还是,你根本是别有居心!”夫离言辞犀利,也许是被赫连甫冉的温吞激怒、也许是因为先前的遭遇而借机发泄,夫离心中郁结难平。
对于这个周身散发温润(软弱?)气息的赫连甫冉,夫离很难给他好脸色,原因他自己都不明白。明明是一个无法让人对他严厉的人啊!
赫连的受伤溢于言表,夫离能够感受到他手臂的颤动。
这样,你就会放开我了吧?
这样,你就会掉头而去了吧!
18(上)
“放手!你算什么东西!”厉声呵斥赫连甫冉,一边狠狠拽开两个人,容陌宇插在两人之间。
赫连甫冉怔怔的立在那,一双手僵在半空,前一刻训斥自己的人已经被别人保护般的挡在身后。
“我……”只是想稍微的接近他一点,那个孤独却明朗如玉的人。
“是你打夫离?好大的胆子!”容陌宇见夫离狼狈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扬起手就给了赫连甫冉一巴掌。
青紫的掌印在赫连甫冉偏向一边的脸颊上缓缓浮现。
夫离的心突的一颤。
见赫连甫冉木衲不做声,容陌宇怒不可遏,甩手又是一巴掌,殷红的血缓缓挂下唇角。
“你父亲要你这样做的吗?一个小小嬖宠胆大妄为至此,实在罪无可恕!”说着就唤卫兵上前,要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小“嬖宠”拖出去砍了。
嬖宠吗?赫连甫冉茫然的瞪着眼前这个跋扈的男人。继废物、孽子之后,他又有了嬖宠这个新的身份吗?是了,被亲生父亲当作礼物送给皇帝的人,不是嬖宠是什么?奸佞?恐怕他还不够格称作奸佞吧。
庶出的身份、加上没有什么突出的才能,在赫连家他已经是隐形人一般的存在了。自幼被父亲、家人“废物、废物”的叫着,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了呢!小的时候还会反抗,成年之后,他倒恨不得自己真是个废物,没有感觉、然后静静死掉。
在赫连家,他这个名义上的长公子,过的却是奴仆一般的日子。连下人都不会把他当主子看。可悲的是,下人还有卖身契到期的一天,他永远不会有自由的那天。父亲虽然不把他当儿子看待,但作为一枚棋子,他会好好利用他的。
为了赫连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赫连家的纠缠,那是至死方休的。
“嬖宠?!你知不知道别人也是用这个称呼来叫我的。说我是你的嬖宠、是慕若铘的!你今天竟然在我面前用它来称呼别人。”夫离冷冷一笑,自容陌宇可笑的“保护”下走出,“他是谁的嬖宠?!”
“夫离。你明明知道……”容陌宇被他的气势所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赫连甫冉听他为自己说话,心中一阵温暖。方才的委屈早已烟消云散了,又的只是满满的喜悦与淡淡的甜蜜。
“你明明知道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你也明明知道打我的不是他。刚才躲在廊柱后面坐壁上观,现在耀武扬威的来追究一个不相干的人的过错!”
容陌宇气短。
赫连甫冉满满的甜蜜瞬间转成苦涩,唇间都是苦涩的味道。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人啊。他没有办法反驳不是吗?
呵呵。笑容,比哭泣更让人心碎。
“夫离不是女人,夫离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太子您的所作所为只让夫离深感不齿,在我看来与您兄弟明火执仗的打压没有丝毫分别。还是,您想让夫离蜷伏于你脚下,舔您的鞋尖,依靠您施舍的‘保护’度日?假如是这样的,您不比拐弯抹角,夫离自会离开!”
愕然的瞪大眼睛,夫离的言语让容陌宇心惊,自他们最初相处的半年之后,夫离不曾用如此生疏的口气与他说过话。尤其,说的是这样一番让他羞愧不已的话。
容陌宇方才也不是成心试探,他只是心念一动要观察夫离的反映——也是为了给容陌方教训,他是认定了夫离不会束手就擒的——哪成想夫离竟然没有反抗!
还发现了自己的作壁上观。
“夫离,你知道我不是有意的。”语言苍白到他自己都不会相信,他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底气不足,他不是成心却也不是无意。他要看夫离在别人面前的态度、他试探他的忠诚——他一直以为夫离对他的在乎。
“太子您要的不正是他们说的?您不是要夫离做您的嬖宠吗?”夫离笑语嫣然,眸子冷冽慎人。
“我不要、不要!”容陌宇神态痴狂,忽然吻住夫离,全然不顾场合。
一旁的卫兵看得目瞪口呆,赫连甫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18(下)
熙熙攘攘的人流,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夏连繁华的街道充斥着忙碌的人群。
乍看之下,行商坐贾,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夏连崇尚衣冠外貌,百姓多是衣衫光鲜,即便是贫民,也是打扮得干干净净,很少看到衣衫褴褛的。至于乞丐嘛,大街上是没有啦,偶尔有云游至此的,也早早被街上巡逻的官差抓到大牢里关起来了。夏连的监狱,早就人满为患了,于是乎,许多乞丐便充当起苦役、官奴,这也是提高就业率不是?
当大街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另类的男子,大家纷纷驻足注目。
他穿着一件紫色的长衫。长衫的质地、绣工都是上好的。仔细看之下,竟是夏连朝的官袍。
身着官袍,想必这个年轻人是一位官老爷啦!可是尊贵的官老爷竟然不乘车、不骑马,一个人在街上溜达,这让大家很奇怪。
在街上溜达的官老爷大家不是没有见过,可是衣衫褴褛——算不上褴褛,那充其量是破烂罢了——这样的官老爷您没有见过吧?
好好的官袍领子上丢了扣子、衣襟散乱,袖子上破了几个洞,衣裳下摆有几个明显是脚印的痕迹——这样的官老爷,谁见过?
官老爷的脸色有几分苍白,然而神情却是一派云淡风轻,不见丝毫狼狈、局促,仿佛衣衫破烂的是另一个人。
仔细看,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这个人,莫不是有毛病吧?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禁不住犯嘀咕。
当他走进夏连最有名的来来轩时,店小二的眉头禁不住也揪了起来,虽说这位爷挺面熟的。
不理会店小二的冷淡(其实是犹豫),官老爷熟门熟路地走进雅间坐下,一会儿就有掌柜的亲自招呼。
不得不承认,看到这位爷这样粉墨登场,掌柜的也有些迷糊。好酒好菜照上,掌柜的回到柜台不时往他那边儿瞅。
姿态优雅地夹起一只蟹黄汤包,咬开一个小口,轻轻吮吸,味美香醇的汤汁便流进口中。
官老爷心满意足的享受着口腹之欲。当他夹起第二只汤包时,一个人来到他身边。
“可以吗?”来人彬彬有礼的问,却在得到回答之前款款落座。
姿态依旧优雅,汤包依旧美味,官老爷津津有味地尝着汤包,甚至眼角都未曾移动。
“每次都有新惊喜,你总让我意外。阁下这副模样是夏连官场的新装束吗?”不在意被彻底忽视,男人语气调侃。
“我不介意离国官员照我这副模样画虎。”不曾抬眉,年轻的官吏不卑不亢。
画虎不成反类犬吗?男子笑笑,不以为意。
“我始终认为你这样子——别有居心。”后面的四个字特意压低声音,男子姿势暧昧地附在他耳边说。
“哦?这倒要好好向王爷您请教了,敢问——是何居心?”慢条斯理的喝下一小盅梅子酒,年轻官吏好整以暇地开口。只是他的口气不象询问,倒象是讽刺了。
男子没错漏他的弦外之音,却只是笑,狭长的凤眼眯起,不怒自威。
“不要再玩文字游戏了,夫离。你难道是在向我示弱吗?堂堂三品侍郎,竟然落魄到衣衫褴褛、还面不改色地在夏连最繁华的街道徜徉。这不禁让我联想到最近夏连城里频频出现的潦倒官吏。”
“落魄官吏有何稀奇?有人和我一般际遇?可笑、可悲啊!”夫离轻笑,对慕若铘的薄怒不以为意。
夏连城中最近频频出现衣衫褴褛的官吏,官差开始时以为是疯人作怪,哪知真要上前将人绑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是如假包换有功名在身的官吏,不过都不是夏连的京官。
即使是这样,也已经足够引起百姓哗然。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这就是所谓的‘上兵伐谋’。”
“是吗?变乱之前的人心浮动,的确是很好的战术策略。”夫离镇定自若,灼灼的看着慕若铘,“臣以为您比我更会惹人疑窦。打破了诸侯朝今天子不允许带兵入夏连惯例的离王爷、英明神武的野心家,没有谁比您更适合使出‘上兵伐谋’这一策略了。”
“一个人太过聪明,未必是好事。”慕若铘仍是温文的笑着,声音却已经近乎咬牙切齿了。
端起梅子酒,浅浅饮进一口。夫离的眼睛飘向楼下,定在某个人身上。
“您身边的侍卫统领呢?似乎是叫做源雅言的家伙,他把您独自留在这龙蛇混杂的地方,不算擅离职守吗?”在慕若铘阴鸷的眸子注视下,夫离幽幽道,“一个人喝六大坛梨花浆,还未启封——他在等人吗?”
19
源雅言在来来轩每每等候的人正是离国安插在夏连的奸细“琥珀”。琥珀虽然是奸细身份,但是除了已经去世的上任间谍,并没有人见过他。来来轩是秘密的消息传递站,一来人来人往龙蛇混杂,隐蔽性强;二来,来来轩已经有上百年的资历,很难被怀疑,即使被怀疑,也很难掌握情况,奸细暴露的几率甚低。
拥有百年历史、在各国都有分店的来来轩在夏连名义上最大的酒楼,实际上是离国秘密的情报网络中心。离国的情报网遍布各国、无孔不入。来来轩上百年的历史,也见证了离国百年前便存在的韬光养惠、徐图大业的野心。
夫离上次在来来轩看到源雅言的时候正是慕若铘与“琥珀”约定见面的时间,谁知源雅言空等了一日也不曾见到人按约定信号前来。源雅言忧心忡忡的把这一异常情况汇报给慕若铘,慕若铘采用按兵不动的策略,以不变应万变,仍就要源雅言天天到来来轩守候,私底下的作为却也小心谨慎、收敛了许多。
慕若铘会出现在来来轩也是因为连续数日琥珀都没有露面、而且不曾传递任何警告信息,几经打探之下,也未曾发现夏连有任何异常。如果说异常的话,就是近日突然出现的“雅乞”——看似落魄却有功名在身的官吏。这些官吏明目张胆衣着破烂在夏连城内徘徊,虽然都是些低微的小官,但是在百姓眼中与朝中大员是完全不会有什么区别的,一般的百姓根本不懂得鉴别官阶。
正像夫离所说的“上兵伐谋”,变乱之前的人心浮动,是很好的战术策略。偏偏这些“雅乞”并不是慕若铘安排的!如果是有人特意安排而意图驾祸慕若铘的话,策略不可谓不精、用心不可谓不毒。
慕若铘的眼眸如水,只有夫离察觉他黑眸背后沁骨的杀意。夫离的若有所察已经激起了慕若铘的杀机,夫离聪明、懂得策略,可在慕若铘眼中是十足的威胁。
“源雅言身为我的侍从,你以为他会是在等谁?”
“恕臣失言。不过王爷以为夫离所说的‘上兵伐谋’如何?事值多事之秋,一箭双雕之计……”
“一箭双雕?”慕若铘盯着夫离,他完全看不透他,他险些要粗暴的把夫离看作是欺骗世人的佞臣了,可是直觉告诉他不是——夫离不是一个那样简单就可以被解读的人物。夫离已经完全不是他们出次见面时候的模样了,不是那个耿直冲动的书生、也不是二次见面时的诱惑,如果说他们两个人的床事是夫离有预谋的勾引的话,这次他的态度已经可以说是赤裸裸的表白了。
如果两个人的床事真的是夫离得勾引的话,慕若铘的心荡神摇已经足够点燃他的杀心。一个能够勾引甚至驯服他的欲望的人着实要不得。
“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打败自己的两个劲敌——只要作壁上观、两虎相争之后得利的是聪明的渔翁。”
夫离的一番话引起了慕若铘极大的兴趣,他假使真的相信“雅乞”一事背后的策划者是夫离,他也要探寻夫离背后真正的主谋者,以及黑手的真意所在。这些他着手调查,那要花费很多时间、往往毫无所获。
假使夫离给他线索、即使是错误的,他也会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而他,相信夫离不会故意隐瞒——他知道夫离要的只有他能帮他达成。虽然他并不确切清楚夫离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