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邀月观星

作者:邀月观星  录入:12-05

      摩傩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摇着头说:"不会是肉眼看得见的惩罚,不过......我也不能坐等啊......"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在七宝耳边说:"七宝,去拿牛筋绳来,记住要打湿。"七宝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随即出门去了。待他再回来的时候不由得大吃一惊,摩傩居然除去了外衣中衣只穿着最里面的一件小衣,他着急的跑到他面前:"你这是干什么!要生病的!"

      摩傩将手背负在身后,微笑着对他说:"来,把我绑住,记住要绑紧一点。"
      七宝猛烈的摇头,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行,绝对不行,牛筋绳遇水之后再干会紧得吓人的,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捆起来?"
      摩傩轻声说道:"我甘愿自己受些人世间的苦楚,这样一来兴许天罚会轻些,怎么?你不想么?"
      七宝闻言,眼中氲泪,虽然满心的不情愿却还是仔细地把他捆好,看着绳子逐渐收紧,以及摩傩脸上一丝忍耐的表情,他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滴落了,哽咽地说:"为什么你要跟那个狐狸精过不去呢?你不管他不就好了么?闯了这么大的祸,怎么收场还不知道呢,亏你还笑得出来!"

      摩傩微微蹙眉,显是绳子的张力不轻,却还是和颜悦色地说道:"我们都是应劫而生的人,那些神人亦然,想来是他们回退时限已到,自当有此大劫,不过是假我之手罢了。话虽如此,该受的惩罚我还是跑不掉,你不必太担心就是。"看着他的眼泪,实在很想替他抹掉,不知怎的,那些眼泪就像是打在自己的心上一样,一阵阵的掀起微澜。

      七宝把他抱进怀里,心疼地摸着被绳子勒住的手臂,问道:"疼不疼?"摩傩摇头,他再问:"困不困?半夜了呢......"摩傩再摇头,忍不住笑起来:"你呀,你的脑子构造果然与众不同。"七宝被他的笑容勾失了魂魄,忍不住吻上那两片泛着玫瑰色泽的嘴唇,过了好半天才说:"摩傩,不要回去了,你一天绑着绳子就一天跟我睡在一起,我可不放心你这样一个人待着。"摩傩盯着他的嘴唇,半晌才艰难的点了一下头。


      第七回
      二人躺到床上,七宝轻轻叹着气找了个相对舒服的方式把摩傩在自己怀里安置好,许久不曾说一句话,他不知道自己心里这种疼痛是为什么。与摩傩朝夕相处了这几年,他在自己心中已经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祗变成了触手可及的亲人,可为什么只是看他将自己绑成这样便会生了那种剜心似的疼痛呢?除了朋友兄弟,还有什么能带来这样巨大的痛苦?

      他想了好久,可惜过于直接的神经给不了他任何答案,低头看一直没出声音的摩傩,眼睛闭得很紧,不像睡着,倒像是昏迷了过去一样。他着急地摇他,大声喊他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响应,浅棕色的脸上一片死灰,冷汗大颗大颗地滴落--他在受苦,他的魂魄在梦境中受苦!七宝大吼起来:"不许!不管是谁都不许伤害他!摩傩是我的!谁都不许伤害他!"没人理睬他,他只能痛苦万状的把摩傩紧紧抱在怀里,只恨不能亲身代他受苦。

      那以后的每一天七宝都紧紧跟在摩傩身旁,除了送饭的小厮外不让任何人接近院落,甚至把舍耶弗都赶走了,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一手包办,不论是饮食、洗漱、如厕还是沐浴。看着摩傩日渐消瘦的双颊,他难过得像要爆裂一样,看着摩傩衣下已经勒入皮肉带起丝丝血迹的绳索,他更是不停的流泪,总是直到摩傩叹息着吻上他的嘴唇这才稍止。他已经越来越习惯这样有"人味"的摩傩了,越来越习惯他平静的温柔的吻了,怎么办,如果将来摩傩恢复到从前那个样子他该怎么办?

      摩傩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夜里昏迷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长,痛苦的样子已经快要逼疯了七宝。终于,他摇晃着摩傩那已经禁不住任何伤害的身体喊道:"够了!摩傩,放开你自己,不要这样了,已经盈月了,怎样的惩罚都应该够了!还有什么让他们冲着我来吧!"摩傩不说话,只是眼神空茫地看着窗外遥远的某一点,很久之后才说道:"好吧,一个月了,想来也该到头了,你帮我解开吧。"

      没想到竟然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七宝急忙地取来匕首,小心翼翼的割断绳索,由于时间过得太久,模糊的血肉全都粘连在了绳上,每抽动一下就会令摩傩的身体轻轻颤抖,下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七宝看着他的神情,不住地嚎啕大哭着,手下却不敢用丝毫多余的气力,好像摩傩是一尊易碎的雕像。

      好不容易才把绳索悉数解开,摩傩那原本丰盈光润的身子纵横交错着斑斑血迹,消瘦得让人鼻酸,七宝还在哭,他简直不明白自己怎么像个水库一样哗哗哗的拼命淌眼泪,可不管怎么努力就是止不住,索性哭个够。

      那边摩傩却为他的眼泪揪心不已,虚弱的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脸:"七宝,不要这样,这等痛楚我还不放在眼里,你就不要再哭了,你哭得连我都要跟着哭了。"这话一出口摩傩就惊呆了,怎么会这样,从小到大自己从来没流过一滴眼泪,为什么竟然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就算是彼此牵扯不断也不应让自己出现这样的情绪啊。于是,生平第一次,摩傩觉得自己的世界乱了。

      清洗完伤口擦上药,七宝小心地给摩傩穿上衣服,这样单薄而伤痕累累的身体,看上去竟像是连轻衣都无法负载,七宝心下剧痛,又开始发大水了。
      摩傩轻叹一口气,伸出手把七宝搂进怀里,用嘴唇为他吮掉滂沱而下的泪水,身体的接触让他的伤处抽痛不已,可他全然不顾,只是抱紧七宝,因为他的眼泪让摩傩的心出现了千年不遇的疼痛,这种疼痛比皮肉上的感触更纤细更锐利,直直地刺进了最柔软的深处。

      七宝抬起眼泪婆娑的脸,冰蓝色的眼眸浸在雾气中,眼神里满是惊惶不安,摩傩在自己面前经受的苦难几乎就要撕裂他的灵魂,于是,他再也不愿多想地吻上了摩傩的嘴唇。开始的时候这个吻是温柔体贴的,逐渐地则变成了炙热掠夺。

      他紧挨着他的身体,在他的唇齿上辗转,揉痛了彼此,仿佛要用这样的痛证明他还存在,而不是自己的幻想。就在这一瞬间,七宝终于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他喜欢着摩傩,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们之间有多少巨大的峰峦,他仍是喜欢着他。想要他,嘴唇手臂胸口,每一分每一寸都在叫嚣着想要他,尽管思想与身体全都纯洁得如同一张白纸,欲望袭来的时候七宝仍是疼痛不已。不知要如何疏解这来势汹汹的情欲,七宝只能更用力地抱紧他,更用力地吻他,直到自己整个人就像着了火,紧绷、灼热。

      摩傩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承受。虽然这样陌生的激情对他来说几乎是不能负荷的,却还是不愿推开他,因为他的身体很温暖,他的气息很真实,让摩傩觉得身上那种剧烈的疼痛好像全都变成可以忍耐了。

      半晌之后,七宝松开他的嘴唇,望进他深黑的眼里,那一点也不像自己的眼睛,在里面找不到燃烧的情欲,只有一片海水一样和煦的潮在不停起伏。
      这一切让他深深蹙起眉头,哑着嗓子说道:"摩傩,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乱得像一团麻,而你却可以保持这样可恶的镇静?对你来说我是什么?只是你拣回来的一个伴随么?你对每个人都那么温和,要不是那天看你对狐妖发脾气我真会以为你是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为什么在我面前你永远是这样的面孔?也许别人喜欢,但我不需要,不需要你的悲悯,无论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是摩傩,你是我的摩傩!"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七宝红着双眼梗着脖子,几乎是用喊出来的。真的无法忍受他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管是自身的疼痛还是七宝的波动好像都无法影响他一分一毫,他所在意的永远只有他的佛经慧语,而七宝,七宝能算什么?!


      第八回
      摩傩的表情一如往常的沉静,似乎全然不为他的愤怒暴躁所动,望着他狂乱失常的样子,摩傩仍是缓缓地说道:"我不是你的,正如你也不是我的,这世上每个人都只有自己这一条命,一世不修行就要一世遭受轮回之苦。你我之间渊源太甚,我只是不舍见你受苦,想把你带上大道,不过你最终能否得渡还是要靠自己修行得来的根基。我只是不懂,既然你愿意与佛亲近,又何必拒绝自己与生俱来的佛性,潜心修炼,忘掉尘俗一切爱恨痴缠岂不甚好?"面上的平静止不住心里纷乱的念头,七宝的态度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对抗天命,可到头来该发生的事情永远不会有丝毫犹豫,那自己与他究竟要纠缠到何时才能有一个。

      七宝暴怒的跳起身:"我不要听你这些话!这几年来我已经听够了!我不要什么佛性,更不要修成什么大道,我想要的只有你!我喜欢你!见到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你了,可你呢,你明知道这一切,却永远用那么高高在上的目光俯视我,表面上谦和实际上傲慢,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面目狰狞,这种表情糅在他漂亮的娃娃脸上看起来真有些奇怪。

      摩傩清叹一声:"你不会明白的,我是为了我们二人好,你的心思我何尝不知,确切地说我比你更早清楚这一切......"他说不下去了,生平第一次,他不敢凝望别人的眼睛,只是垂下眼帘,让平静的神情得以维持。

      七宝却顾不得许多,摩傩越是平静他心里的狂躁就越甚,迅即转为排山倒海的欲望劈头盖脑的砸了下来。忽然,他睚眦欲裂地按住摩傩的肩头用力把他推倒在床上,失去理智一般的在他身上四处蹂躏。怒火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看不见摩傩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再一次迸裂开来,血,慢慢染红了雪白的衣衫。

      摩傩痛苦地皱起眉,用微小如蚍蜉撼大树般的气力推搡他,完全无效,原本七宝的身型就较他魁梧不少,加上这些日子来寝食难安,身体早已虚弱得千疮百孔。抗拒不得,摩傩的心开始发慌,因为知道在这种状况下七宝作出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而那,无疑会害死他们两个人。他张开口正欲喊叫,却被七宝的唇堵个正着,柔软灵活的舌头探入口腔,狂野傲慢地四处巡礼,修长有力的四肢也牢牢地压制住他,而他勃发的情欲则清晰得不容忽视。缺氧的感觉令得摩傩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一丝清明在告诫他,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在这种情况下......

      把心一横,他狠狠地咬伤了七宝的舌尖,一时间血腥气充斥了口腔,让他忍不住伏在床边干呕起来。七宝因为剧痛而从狂暴中清醒过来,放开嘴唇和禁锢着摩傩的手脚,看着眼前衣衫凌乱血迹斑驳的他,张了张嘴,还是傻愣愣的说不出一句话。

      "七宝,你冷静一点慢慢听我说好么,假如听完之后你仍旧一意孤行我便认命,不再阻拦你。"摩傩一字一顿气虚已极,这句话似乎耗去了他全部的心神。
      七宝还是没有从自己的暴行中缓过劲来,摩傩的话他听见了,却无法作出任何回应,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被自己蹂躏成一团破败的摩傩。这真的是摩傩么?真的是那个被自己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摩傩么?自己竟对伤成这样的他做下了这样不能容忍的事情,自己竟对他生出了亵渎之意,竟然只想着把他按倒在身下狠狠地占据他的身体和心灵。这是怎么了?自己是不是发疯了?他是摩傩啊,那个天人一般的摩傩,那个从来都被众人仰视的摩傩,那个永远都对自己和蔼微笑着的摩傩......

      不断责怪自己的他一时间陷入了空前的惶惑,为自己失常的举动,为摩傩不发一言所承受的苦。
      七宝的模样让摩傩有丝担忧,眼睛里面是空茫的一片,翕动着的嘴唇怎样也发不出声音,一副神智昏聩的样子。他伸出手轻轻摇撼他的身体,气弱地、费力地说:"七宝,你怎么了?别这样,别难过了,我没事,真的没事阿,快醒过来,你这样很容易为魔所乘迷失本心啊。"都说魔由心生,何况他在摩傩身边,不知有多少邪气都在等着侵入他们二人心魂的机会,这时心魔一起只怕是谁都救不了他。摩傩边说边除掉身上被血浸红的衫子,露出伤痕累累的孱弱胸膛,疼痛让他眯起了眼睛,却还是勇敢的捧住七宝的脸道:"看着我,我很好,只是受了伤,这些伤口跟你一点关系也没,快醒过来!"声音大了起来,因为发觉七宝的瞳孔有些涣散,他太过自责,以至于沉入自己的世界无力自拔。

      实在没办法了,摩傩咬咬牙挥手打了七宝一记响亮的耳光,不是很重,却使得他眼前金星直冒,只怕七宝脸上的疼痛还不及他身上的。
      七宝的脸偏到了一边,老半天没有扭过头来,摩傩担心地看着他,这是最危险的时候,一个不小心他就会被邪魔所控,然后......不可以!摩傩在心里大叫着,忧虑恐惧凌驾了一切,这一刻,他甚至遗忘了心中的佛。


      第九回
      而后,是好一阵子的静默,摩傩一瞬不瞬地蹬着七宝,七宝则始终维持着偏着头的姿势,二人就这么僵持不动。
      很久以后摩傩才发现七宝的肩头在微微颤动,他在哭,这使得摩傩松了口气,心里的不舍转眼又泛了上来。他轻喟一声,转头想要穿好衣服,却被身体上的疼痛止住了动作。听见他压抑的闷哼,七宝急急地转过头来看着他的伤口,雪白的面孔上泪痕阑珊。

      跳下床去拿来一件干净的衣服,七宝仔细的帮他穿上,眼睛没有抬起来,二人的视线始终没有交集,否则他应当能看到摩傩眼中温柔得如同情人抚触一般的波光。

推书 20234-12-05 :景熙旧事 ---- 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