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总有一天他会为了一个可以陪他到老的女人舍弃我,可不该是这样,不该是叫我死无全尸的。
最让我郁闷的是,现在对面的女人甚至不是他的爱人。
但是,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那个女人是他的责任,背后关系重大,他的上司预料过所有会有的状况,下令时说,一定要救她出来,不计一切代价。
而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他的真正职业。
挟持女人的家伙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有自己的地盘,也算是个老大,不晓得他脑子烧坏了哪里,竟然做出绑架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连累无辜无数,我就是其中一个。
他的同事开始沉不住气,蠢蠢欲动。
这也很正常。没有多少人心甘情愿死在自己人手上只为了身后追加的不知几等功。
络腮胡子对手上的筹码很有信心,谈条件时狮子大开口,说什么要表示诚意的话就把在场的目击者全干掉。
放他娘的狗屁!
什么目击者?这里还能喘气儿的除了络腮胡子的手下之外就只剩他和他的同事,当然,外加一个我。
我会出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纯属意外。
那位亲爱的顶头上司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我刚好坐在了他车上的副驾驶座上,而他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掉头就往这边赶,压根儿忘了把我放下来。
倒霉!
我不知道除了这两字外我还能说什么,他的同事是殉职的话,我算什么?
这事儿真叫个......
他奶奶的!
"对不起!"他说,端了机枪,扫视一圈,最后看住我。
我恨得咬牙。我人都要死了,对不起顶个球,到时候你对着我的墓碑哭去吧。
眼看他的食指渐渐弯曲,我拿不准是该闭上眼等待最后的时刻还是该脉脉含情地含笑跟他告别。然后我听到了天籁:"或者你可以有另一个选择。"
发出天籁的家伙绝对是个变态。这是我后来才了解的事实。因为他的后一句话让我生平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冲动。"把他交给我,一命换一命。"络腮胡子贼笑着拿手指点点我。
......
我操你妈我奸你老婆我掘你祖坟我......
我只能乖乖举起双手走过去。
他垂下了手,机枪口寂寞地看着地上的灰尘,在他歉意绝望的目光下我缴械投降。
不计一切代价!我知道的。
被带上飞机前一刻,我最后看了他一眼,他正在安抚瘫软下来的女人。
她有权势在握的老爸老妈,我爹几年前肝癌不治我娘心脏病发没几天就跑去跟我爹重逢去了,上头不会像救她那样来救我。
我们都知道的,所以,只能这样了。
到此为止了。
络腮胡子果然是个变态。
"跟我上床。"他直截了当,上来就叫我脱衣服。
"我是男的。"
"是你换走那女人的。"他好像很无辜的样子,自顾自脱他的衣服,一层层像在扒皮,撕了表皮撕真皮,最好连底下的脂肪层还有血管筋肉一起撕掉,我恶毒地想。
他撕他自己的皮不过瘾,又来揭我伤疤:"有什么关系?反正你被背叛了,难不成还要守身如玉?"
......他奶奶的他奶奶的他奶奶的!!!
我还是只有听话。形势比人强,没办法。
他又不满意,对着赤身裸体的我指指点点眼睛瞪得比牛都大:"这种身材也有人要?"他走过来在我腰上掐一把,"看看看看,这么多赘肉,肌肉没几块,皮肤黑得像没洗干净,啧啧,老梁他娘养的猪都比你漂亮粉嫩。"
我低头。腰上青了一块,清清楚楚的指甲印,疼死我了。这混蛋,下手还真他妈够狠,我身材差碍着他了?是他自己指明要我的,能怪我么?
他悉悉索索把衣服穿回去,拉开门出去,隐隐约约听见他在跟人嘀咕:"真够恶心的。"
哈!恶心!形容得真好!
接下来就有人进来勒令我穿好衣服跟他们走。
我自信是他们所有俘虏中最听话的一个,他们叫我躺着我不敢坐着,他们叫我吃饭我不敢喝水。到我被留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后,我才想,我是不是太听话了一点。
说这屋子黑漆漆一点都不过分,我真佩服造出"伸手不见五指"这个词的老祖宗,他肯定也被人关起来过。
闲着没事儿干的时候我把这屋子一寸一寸摸过去,摸完后得出结论,这里大概是被改造过的小公寓,卫生间厨房间一切齐全,可惜电闸被拉了,煤气罐也是空的,冰箱里估计也没多少好东西,我没开,猜就知道。除此之外,这里还是不错的,至少比我刚开始工作时单位安排的宿舍好多了。
想到那间宿舍,我就不由自主想到他。
那种宿舍大概也就十五个平方一间的样子,两个人同住。跟我同屋那家伙是个典型的单身男人,垃圾到处扔,臭袜子能积两个星期,要洗的衣服泡到烂也想不起来要去处理,蚊帐顶上还爬了两只蜘蛛。开始我还帮这个室友收拾收拾,后来也懒了,除了睡觉外尽量呆在外面,他就是我那个时候认识的。
将近半夜我回宿舍时刚好看见他从上面下来,不是从我那一层,是从再上一层,那层是给单位里女同志的,当然,是comrade,不是lesbian。他女朋友就住那儿。
不记得怎么相互注意的,反正一来二去见面多了也会聊上几句,聊七聊八不知怎么就聊上了床,我才知道他是双的。
关系就这么确定下来,一三五他跑楼上,二四六我去他家,星期天全休。
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多久他女朋友就发现了,来找我。说实话我挺佩服那个女人,要不是朋友妻不可欺,我就打算追求她了。她是这么说的:"这种事是两个人的责任,我寻你晦气是因为他上我只在我床上,而你总跑到他床上被他上。"之后,我被她带来的人扁成猪头,还很有罪恶感地吓倒了我的室友。
请假休息一个星期等猪脸变回人脸后再到单位,我才发现那女人没对任何人提起我的"劣迹"。她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我乐得装糊涂。当初那单位我签了五年,违约金我付不起。
现在被络腮胡子一提醒,我才觉得奇怪,我这种人要相貌没相貌要个性没个性要节操没节操,虽然没有大奸大恶算不上危险品,也是个失败品,可以直接送垃圾回收站的那种,他是怎么肯上我的?
在黑屋里我除了回忆外无所事事,想不到居然可以回忆的东西还不少,简直就是我人生中一大奇迹。可惜回忆不能当饭吃,很快我饿了,谢天谢地水闸没关,三天之后我不会脱水致死。
黑暗中没有时间感觉,开始我还能维持清醒,饿了就喝自来水,喝到后来可以听见肚子里除了水什么都没有,哐当哐当响得像头驴子。渐渐我开始习惯于睡觉,睡着后感觉不到饥饿,运气好的话还能做个好梦,梦见我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学校早自习七点就开始,我家老爹每晚都要等我晚自习结束十点半回家后才睡觉,早上还要从六点零五起每五分钟喊我一次免得迟到,老娘每天五点半起床帮我做早饭,最多时我能吃掉一大碗粥两只红烧鸡腿两个煎蛋两个N大的山芋,就为了维持一早上从六点半到十一点半五个小时的能量。我后来一直减不了肥就是那会儿给吃的,多么幸福。
但是睡觉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睡多了整个人迷迷糊糊分不清今夕何年,严重的时候我还看见了老爹老娘在桌边等我吃饭。我想可能我的大限快到了。
所以当门打开透进一丝光线的瞬间,我本能的眯起眼,脑子里第一反应居然还是英文的:"Dream or truth? It's a problem."
可能不自觉地说出了声,头顶上络腮胡子呆了一呆。"你小子还活着?"
奶奶的废话!不活着我现在诈尸么?
再见光明,我很虔诚地默念一声"哈里路亚"。
本质上来说,我不信教。我生日是12月24日,套用我老爹的话,我比耶稣大一天比我们伟大的领袖大两天,救世主都该叫我一声哥。不过大难不死,我总该祈祷的,形式形式也好。
如果身后没有人像条狗一样跟着,我会祈祷得更专心一点。
络腮胡子有毛病。自从我很没面子的昏倒又很没面子地在他面前说了几句胡话,等我清醒后,他第一句话是:"小子,我重新对你有兴趣了。"然后就派了个人整天跟着我,说是我保镖。
他奶奶的!他对我有兴趣关我×事!
幸亏保镖长得比络腮胡子强,特别是那对剑眉,看着就赏心悦目,可以当作发花痴的对象不致太无聊。
络腮胡子的改变我是在剑眉递给我镜子后才了解的。
赘肉少多了,饿的;肌肉更少了,但是可以锻炼;皮肤稍微白了那么一点点,黑屋里关的。
我抽搐。
要找美人他不会去找现成的啊?只要有钱,要男人有男人要女人有女人。还是说反正是半个资源摆着不用也是浪费?这么说他是个小气鬼了?也是,就算有地盘也只是个混混头子,能有多少钱?那天的飞机肯定也是偷的。
剑眉听了我的自言自语后和我一起抽搐。
原来所谓地盘是络腮胡子来度假时无意摆平了一场争斗才被误传的,真正的势力在国外,确切地说,是国内,因为我此刻就在组织的本部,只不过此"国"非彼"国"。
我吹口哨。现代版灰姑娘奇遇记。想不到竟然傍上了大款呢,终于摆脱十五平方的房间了。
料不到我的米虫生活没过几天就正式宣告完结。站在专用的训练场地,我真想一头撞死。原来以为要迎合络腮胡子的喜好,锻炼总是需要的,想不到竟是这么正式的形式,剑眉就是我的教练。
一连串测试后,我累得像条死狗趴在地上看剑眉的脚丫子。
"耐力,爆发力,反应速度,平衡感,动视力,还有柔韧性,没一样合格。"剑眉居高临下看我,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嘲笑。
喂喂喂!兄弟我没得罪过你吧?
耶和华听不见我的哀嚎,我只好入夜后自己给自己上药。胸前的还好,背上的伤看不见够不着,只好听天由命。
另一件让我极其不爽的事情,络腮胡子睡觉非得拿我当抱枕。当抱枕也就算了,反正我也不讨厌身体接触,问题是,每次看见我龇牙咧嘴把药往背后乱抹一气,他也不晓得来帮把手,顶多笑笑,继续靠在床头捧着他的书看,把老子当猴耍。我不止一次对着他比中指。
比完中指,我还是要求他。"喂,打个商量。"
他很勉为其难地抬头看我。
"你不就是要上我?练练柔韧性不就好了,了不起再加个耐力,不用样样都练吧?"
他半天不说话,半天过后说的是废话。"你不知道这里是干嘛的?"
我当然知道!!!
剑眉都跟我说过,除了奸淫掳掠杀人越货还会有什么?可是干我底事?
"做我的情人会有危险,你需要自保。"
哟!太阳打北边出来天要下金子了,他会关心我?
"而且,组织里没有吃白饭的人。"
就知道他没好心,原来还要剥削我的劳动力。我泄气。
真心话,跟着剑眉训练真不是人干的事儿,唯一的好处是他不寡言,很多情报都可以从他那里听到,虽然那也是经过络腮胡子过滤过的。比如说他绑架那位高干子女的理由。
想想我还真冤枉。"那女人是属橡皮糖的,黏得要死,甩都甩不掉,这么一闹,他家里人肯定不会让她再跟老大有联系。"听听,我就是为了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被抓进贼窝还差点死翘翘。
气到爆掉。
辛辛苦苦一把泪一把血终于快要出师,我见到了老梁,就是那个老家的娘养的猪比我漂亮的老梁,他负责陪我练枪法。
老梁不老,至少是不算太老,估计不比络腮胡子大多少,传说中枪法奇准,原先是干特工的,后来被坑蒙拐骗跟着络腮胡子干过一阵子才晓得上了贼船,除了叹几声遇人不淑交友不慎外无可奈何。
这传说也是剑眉告诉我的。在靶场他不算我教练,可照旧跟在我身后,分明就是来监视的。我很好奇干嘛不干脆叫他把我的枪法一起练了,也好省下一个人力。说到自己的事情剑眉就变成了闷葫芦,只说他从不用枪。
他骗鬼!
老梁偷偷告诉我别再对剑眉提这事儿,说是剑眉的初恋情人就死在他枪下,从此之后他就改用刀了。
我再吹口哨。想不到是个痴情种子呢,比国宝还国宝。然后再看剑眉时不由得眯上眼睛笑,笑得他毛骨悚然说:"你的样子像三天没吃东西的流浪狗看见了一根肉骨头。"
......
我大人大量不跟心灵受过创伤的人计较。
出任务前,络腮胡子给了我一次预演机会。
刚好组织里抓到一个卧底,络腮胡子递给我一把枪,要我当着众人的面解决他。"第一次杀人是种冲击,你好有个准备。"他说。
说得比唱得好听。他以为我是白痴啊?不就是要我在出这道门前表示我的忠诚顺便断了我的后路?
那卧底年纪不大,很可能没成年,一张娃娃脸上满是血污,晶亮晶亮的大眼睛惊恐地看我。我冲他笑笑,他愣住,刹那间我瞄准,扣下扳机,子弹穿过他漂亮的眉心,引出更多的血污。我站得够远,没被溅到。
"不错不错。"络腮胡子拍我的肩膀,"你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可他还是不放心我,几天后出任务的时候仍旧叫剑眉跟着。
本来我可以当作他是担心我的人身安全的,但是当我干掉该干掉的人后,我才晓得这种想法不是愚蠢两个字可以简单形容的。
那个刚刚死掉灵魂还没来得及上天堂或者下地狱的家伙,他的保镖足足有一个连!
五秒钟时间,我所在的楼房底下已经被彻底包围,本该接应我的剑眉连个鬼影子都不见,再过半分钟我就可以在楼顶被射成马蜂窝。
络腮胡子,我诅咒你祖宗十八代坟上漏气诅咒你子孙十八代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生个孩子没屁眼连同性恋都做不成!
幸亏我先见之明带了蹦极的绳子,以最快的速度一头系上屋顶的栏杆一头拽在手里,朝下打了一梭子催泪弹,我直接从楼顶跳下来。下降的几秒钟内,风呼呼的刮过耳朵。老天保佑,这幢楼只有十一层,如果有那么三四十层,我不用跳,朝自己太阳穴开一枪比较快。
手上一紧一痛,绳子开始拉长,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我松了手捂着脸跳入一堆眼泪鼻涕咳嗽喷嚏中,以子弹开道扑上冲过来的一辆车。司机猛踩油门,大街小巷一阵乱闯总算甩掉后头的尾巴,我才注意到后座上坐了个小鬼头。
剑眉解释说他赶来的半路上撞上了这个小鬼,他不能把他丢下不管。
我一拳抡过去。你他妈不能丢下他不管所以就丢下我不管?我火大到极点。
"你疯了?!"他一个急刹车停在巷子里腾出双手来压制我。
打不过他,我过于兴奋的脑子反而冷静下来。我问他,是不是络腮胡子一开始就打算要我的命,如果我没死在对方手上就要他来下手?
不是。他说。
也对,训练我那么久不会是为了用过一次就扔掉。我点头。
你要拿这小鬼怎么办?我又问。
至少送他到医院检查一下。他回答。
我又点头,点了一支烟开门下车,要他先送小鬼,再到海边会合。我们的船在那里。
他有些慌张,跟下来要劝我回车上。我的左手臂在跳下楼的时候从肩关节到腕关节全脱臼了,现在没多少自卫能力。
那小鬼也来拉我,怯生生的眼睛像极了那个卧底,我盯着他看半天,看得他往剑眉背后躲。我扔掉烟,拿鞋底碾熄烟头,招呼小鬼上车,他雀跃,转过身的瞬间,一枚子弹从他后脑勺穿透到前额,然后叮一声打到车门上,落下来,在地上滚几滚。我右手的枪口正在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