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楼,顾名思义,乃风月之地。近年来,其艳名远播,更有好事之人传言,连王公将相们都是这里的贵客。
看那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莺歌燕舞,娇笑嗲作,好不热闹!
其中,那京中纨绔子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魁首盈霜姑娘,更是不得不提。大有名流富贾为博其一笑而一掷千金。自然,这前庭杂嘈之地并不能寻其倩影。
且见,与前庭之热闹非凡截然相反的清冷后院,正匆匆行来二人,那年轻女子,正是盈霜!一侧相扶的乃是春满楼老鸨。这老鸨子放着满堂的生意不去招呼,却陪盈霜行与这清冷之处,煞是令人费解;再瞧两人面色,盈霜不似人前那般巧笑,神情肃然,老鸨有些微微的欣喜与惶恐更多是的挡不去的惴惴不安。
出了后院的小门,他们坐上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小马车。放下厚重布帘,若不说,谁能想到那绝艳之容竟隐匿其中。
马夫一声呵斥,车缓缓而动。不多时,又停驻。
观四周,与那清冷后院竟有些相似,不细瞧,还真以为仅仅兜了个圈又回到原地了。但是,那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这儿虽偏僻无人,却高墙伫立,虽墙面黯淡素色,却仍有一种气派气象。当今权贵,又有谁人能有次资格住此豪宅呢?难道说是那当朝一品右丞相陶景陶大人的府邸?
老鸨子微微撩起车前幕帘,张望四下,但见无人,便急急招呼盈霜下了车来。
高墙间开启一小门,一小厮探出头来,见得二人,忙招呼进入,并遣去车马,关门时还不忘最后打量一下左右。
果然,这高墙之内,更是一副富丽之象。虽说是鲜有人来往的偏院,却仍比那寻常富贵人家的正院要好上数倍。
在小厮的带领下,盈霜与老鸨小心翼翼的匆匆随行。只是两人与刚才出门之时的神态又有了不同:老鸨轻声与小厮叨絮,时不时不忘塞去几块沉甸甸的银子,而盈霜也有些许职业性的若有若无的轻笑漾在朱唇。
几个转折,三人来到一小巧而精致的厅堂,小厮俸上茶来供两人座下,便退去。
不多会儿,一着绛紫常服的人进入二人视线。老鸨与盈霜即从座中立起,盈盈拜倒施礼。
但见那盈霜身若伏柳,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直瞧的来人心神一荡,急急扶住盈霜的拜势,乐呵呵道:"霜霜何必如此见外,不用多礼了。"
盈霜美目流转,不改拜势,朱唇轻启,娇声微吐:"贱妾盈霜见过右丞相陶大人。"眼前这人,正是当今一品右丞相陶景,亦是那集三千宠幸与一身的皇后之父,皇帝的老丈人,此时正在势头,官高权重,好不得意,年过五十的人了看起来仍是正直壮年一般,身形骄傲挺拔,气势不凡,眉眼炯炯有神,若不是精与行武之人又怎会如此?
盈霜的媚势哄的陶景一阵飘然。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世俗之人又怎能不心驰荡漾。
"老夫多日不见霜霜,相思心切,不得不委屈了霜霜来这偏僻后院。"这话语轻薄,若不是亲耳听闻,又怎会相信是发自那威风凛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陶丞相之口呢。
"能有陶大人的青睐,已是霜霜三生修来的福分了。"奉承之话不怕多。
"好好!"陶景更是眉开眼笑,"改日老夫得了空闲,定要带霜霜去避暑山庄好好的畅游一番!"
"霜霜先谢过陶大人了!"
此时,陶景又看了眼匐与一旁的老鸨子:"李妈妈近来又发福不少,敢情是这春满楼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了。"
老鸨子惶恐的附会道:"还不是托了皇帝与陶大人的福,如今这世道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我们这几十号姑娘们才苟且混口饭吃!"看那老鸨子微驼的背脊便可知她平时是如何以谄媚为谋生发财的手段了。
这话听的陶景舒服,一挥手,遣了老鸨下去,梢上了句"李妈妈去领赏银吧"。
盈霜也早顺势倚与陶景怀中,不时轻巧举动,撩拨人心。
芙蓉帐里春宵一刻值千金。
虽陶景家财万贯,区区千金信手拈来,但美人在侧,猴急总是难免的了。
青楼女子自有一套欲迎故纵之术,不仅谄媚奉承,更能以此达到某些贪欲或目的。只见盈霜半推半就,话转它处:"陶大人此刻还能眷顾霜霜,霜霜真是感激涕零。"
这话要从前些日子的那个传言说起。近几年,江湖间有一杀手名岁血。此人杀人无数且次次得手,人人闻风丧胆,生怕自己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而且此人行事诡秘,竟未有一人知他一二。因而,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居然有街头巷尾传言那岁血便是春满楼的盈霜。究其原由,大概仅仅是前些日子被杀的富贾的别院,有人见过盈霜在那人死前几天曾出入。
"霜霜乃一介赢弱女流,老夫怎会信那市井妄言。"
然而,事实却并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陶景听闻此事,早以派人多方调查试探盈霜,直到确定盈霜的确弱不能武,并不像传说中那个武功甚高的岁血,才放心的再次唤来盈霜共度良宵。更是应了前文的"多日不见"。
此时,为了配合鸳鸯乡里的气氛,陶景不忘猥亵的加了句:"再者,人说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啊!"
盈霜一颔首,作娇态,莺莺的小笑了两声,逗得陶景血脉膨胀,急急欺上身去。
芙蓉帐里传出娇喘阵阵,风尘女子使出浑身解数,引得男人勇攀高峰。只见那盈霜骑与陶景体上,蛇腰扭动,侗体摇曳,花枝乱坠。两人双双陷入极乐的迷蒙状态。
其实,则不然。
看那陶景已放下了全身戒备,但盈霜微漏与低沉的眼皮底下的星眸却闪过一丝寒光。
"啊......啊............恩............陶......陶大人............您说......"
话语间,动作未停,反到比之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您说......恩啊............您说......牡丹花下死............做......做鬼也风流......是......是吧............恩......啊............"
沈浸于欲望之中的陶景也没多想,只当是女人的撒娇作态,随便的"恩"了一声。
"......那......那霜霜便成全了陶大人!"
话语未落,盈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隐藏在发髻间特制的金玉珠翠簪,猛扎入陶景天灵盖正中,口中"人"字出时,簪子已完全末入。陶景来不及吭一声便气绝身亡。
只听到那盈霜以犹带春声的话语小声嘀咕道:"我盈霜虽确实不善武功,但这一手乃是我多年反复练就而成的,要怪就怪陶大人你太小看我盈霜了!"
难道传言中盈霜便是杀手岁血一说竟是真事?
盈霜嫌恶的离开陶景的身体,下得床来整理衣衫,思考着离去的方法。
忽然,余光瞥见角落中的一个黑影,大惊之下,险些呼出声来。定睛一看,走来的黑影逐渐明显,不是老鸨又是谁?
"妈妈,你怎么在这儿?吓死女儿............"话语戛然而止,因为,那人虽着老鸨子的衣裳且面目与老鸨子无异,但怎么都觉得不似一人。
盈霜也是久经世俗的人,对与察言观色自是不在话下,此时立即发现有异,心开始狂乱的跳动,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你.................."
那人微微唤了句"盈霜"。
声音一落盈霜耳中,盈霜那凝重的表情立即转为欣喜,忙不迭的喊出:"岁公子......"
难道............
但见此人拿着帕子在脸上抹拭数下后,老鸨子满脸的浓妆艳抹与沟壑纵横转眼变成了一张极其俊美的玉面,那细白近乎透明的雪肤与天工巧夺般的绝美五官,比得连盈霜都黯然失色。他身材高挑,盈霜思及,怪不得今天老鸨子腰弯的比啥时候都狠,原来如此......
盈霜那面庞上顷刻间脱去了妖艳与凝持,竟成了不谙世事的闺中少女一般的天真与喜悦,不顾身上衣衫不整,欢欣而兴奋的迎向那人,同时像在夸耀似的说道:"岁公子,你看贱妾这事办的好吗?"
那人却晃若未闻,不动声色,冷冷的推开盈霜美艳的身子。盈霜受惊的倒向一旁。待得委屈的起了身来,失落与悲哀的神情不可掩饰,可是,美目中那悠悠浓情却未有丝毫减损。
终日思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然而,结果尽是这般的冷淡与不屑。即使早已料及,仍不免悲哀伤神。
那人略微看了眼盈霜,盈霜的初喜在下一瞬间彻底落入了地狱。一把闪着精亮寒光的匕首被掷于盈霜脚边。
泪如决堤,不可遏抑。心已成灰,还怎能拼补。
盈霜仍不死心的哀求着:"公子!公子让盈霜做什么都成,盈霜都愿意!求公子让盈霜继续伺候公子吧!做牛做马,只要能伺候公子,盈霜什么都愿意!"
那人不快的微微一皱眉,转了身去,背对盈霜。
这双玉簪杀人毫不犹豫的玉手,握上这把轻盈短小的匕首却着实费了番工夫与气力,颤抖的几次使得匕首落下。
肌肤被利器割裂的声音,犹如怨女最后的哭泣一般。
那人毫不动容的拾起带血的匕首,用盈霜的衣角小心的擦拭。之后脱下了老鸨子俗艳的衣裳,露出了掩于内的一身适体素衣。修长的身材与纤细的身形,好一个玉树临风!
收拾了换下的衣裳与匕首,那人悄无声息的飘然而去。此间,他一眼未视那含怨却仍情深不见底的双目。
此人正是那岁血!冷血而诡秘的杀手。
2、
京城的繁华,却也少不了背后的阴暗,就像投下的阴影,可以忽视但不可摆脱。
这是一个远离喧嚣的寂静之地,透着衰败与死寂。偶尔听闻弥留之际那挣扎而又痛苦的喘息呻吟,偶尔瞥见那饿殍逐渐开始腐烂的枯萎躯干。同时,又有另一种嘈杂,那是最低层的人在拼命劳作,以换取自己或一家子多一天的苟活。
岁血正在其间匆匆而行,斗笠遮住了他大半的脸,然而那浑然天成不可忽视的气质就连路遇的贫苦无知百姓都忍不住回头看上一眼,可是那一眼看的他们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个背影仿佛是一个行踪飘忽的鬼魅,冰冷如阎罗王派来的索命死神。
在低矮简陋的屋群间穿行,不多时,岁血闪入其中某间。不大的屋内如同外面一般败旧,唯一的区别就是不像外头那般污水纵横秽物满地而是整理的颇为整洁清爽。
岁血走到桌边,脱下斗笠置于一旁,还没等坐稳,就见从内屋快步走来一结实壮硕的男子,高高的个头在简陋的小屋内显得颇为拥挤似的。他一手拎着茶壶,一手端着杯子,眉开眼笑的向岁血迎来。
"估计岁岁也差不多回来了,就沏了明前龙井。解解渴吧!"他的声音洪亮,那精神的劲连岁月都觉得自己都有些被他所感染了,可是,毕竟本性难移,岁血只是冷冷的回了句:"再好的东西,被你这粗人一糟蹋,也粗劣了。"
对于岁血的冷淡那人丝毫不以为意,那张永远卸不去的笑脸在放下手中的器物后迅速向岁血移去,连同那厚实的躯体:"岁岁好冷淡啊,莫莫伤心了!"好大一个熊式大拥抱冲着岁血扑去。
岁血嫌恶的闪向一侧,轻易的避了开去,顺手摸出怀中的匕首,置于那自称莫莫的男子颈上:"莫提!你若是再这样,休怪刀子不长眼睛!"只是,岁血也自觉这话说的缺少底气--有十二年了吧,认识了十二年,受他这副德行也受了十二年了!心里无奈的叹息一声,撤去匕首,重新坐回位上。
就像早知了结果一般,莫提笑颜始终不变。大概是闹的差不多了,摸提也就稍微老实了点,乖乖的给岁血倒上一杯茶水,随后坐于一旁,问道:"办好了?"
岁血白了他一眼,不做答,自顾自啄了口茶水。
"哎呀,莫莫说废话了,该打!"摸提小小的做了个自扇耳光的动作。
之后却意外的冷场了几秒,连岁血都不禁惊讶的略微瞟了眼摸提,一瞬间摸提的表情似乎黯淡了一些,像是在沉思什么。
"......岁岁......盈霜姑娘也............"先前开怀的笑转成了无奈的苦笑,透出一丝怜悯。
岁血的语气冷淡,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一般:"......我养她三年,还不就是为了今天。"如果仅仅给一个没了爹娘的十五岁小姑娘吃了一顿饱饭后就把她丢在青楼也算"养育"的话,最多再加上教她反复连就了用簪子一击毙命的招数。
"可是,也未必要取她性命呀?才用了她一次,留着她以后或许还用的到?"摸提有些为盈霜道不平,更为岁血的举动而不理解。
也只有遇上了摸提,岁血那寡言少语的习性就不得不改一改了:"......就算我不杀她,她也不可能平安出来,更不可能再有下次用到她的机会......"
摸提不等岁血说完,便接上了他的话:"岁岁还要说的是,‘盈霜仅仅是个杀人的工具,人是岁血杀的,而不是盈霜杀的',对吧?"到底是认识了岁血十二年,对岁血的脾气摸的一清二楚。若不是这样,又怎能留在岁血身边十二年呢?
岁血杀人,不择手段,但却有一点是他最讨厌的,就是自己杀的人被别人当作其他杀手所为。如果要做个比喻,大概就类似画家创作一幅杰作,当然不希望被别人冒名。岁血的心境大抵也是如此。奇怪吗?只是换成他的身份,恐怕说恶劣更为恰当。
因此,当市井传言盈霜可能是岁血时,岁血就有了除去盈霜的想法。正巧接到新的买卖,即是刺杀右丞相陶景,而陶景无论在皇宫或是自己宅院中,防御都甚严,同时岁血调查到,陶景也是暗藏不漏的一等一高手,一击即成的几率相当的渺茫,如若不能得手,必惊动四周防卫,到时要达到目的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于是,岁血想到了盈霜,至少在杀她之前也用她一次,不算浪费自己三年对她的栽培。陶景此人平常虽重视防卫,但多少自诩武功高强,因而房事之时便遣远了护卫,加之人在极乐之时总是飘飘然而放松警惕,因此也只有早就结识陶景的盈霜才最有机会。设计完后,岁血在春满楼悄悄杀了老鸨取而代之,甚至连盈霜都不知晓,并成功的骗过了盈霜与陶景。待得盈霜得手,岁血逼迫盈霜自刎。离去时悄悄除掉几个碍眼的侍卫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可怜盈霜姑娘的一往情深啊......"这是摸提发自内心的叹息。都是过来人,其中的苦闷又怎会不知?只是事过境迁,现今立场不同了,无论岁血做了什么事情,摸提始终站在岁血这边。至多在理性的边缘无奈的感慨一下。
"多事!"岁血不屑的哼了一声。恐怕这也是莫提杀盈霜的原因之一了。
大概是为了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摸提调转了话题:"要杀陶景是左丞相公孙严?"
"......除了他还会有谁?"
"但陶景势力极大,他死了,他手下那些人必定不甘心,定要报仇,谁都会把矛头指向与陶景素来不合的公孙严;陶景的死,必定会引发朝廷大乱。"
"呵呵,这与我有何干系?"岁血微露难得一见的轻笑,只是想必除了莫提,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这笑意比岁血平时的面无表情更是令人胆战心惊,纵然是如此绝美的容颜。
"唉,只怕是公孙严不好受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他要找我。"
听闻岁血的这句话,莫提这才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更是哭笑不得的说道:"那么,快的话,明天就能看到朝廷对你下的通缉状了。"
就如同陶景寻风月女子一般小心翼翼不可告人,公孙严大可理直气壮的自称自己乃朝廷一品左丞相,怎会与江湖杀手串通一气?于是顺水推船的把责任推给了"是陶景主持拟定的重裞和各种政策使得百姓民不聊生,加之种种行迹不端,大肆收刮民财中饱私囊,引起颇多民怨,才会使得民间一些胆大妄为之徒做出如此犯上之事"。虽此番言论的真伪与界限众人都心知肚明,但胡弄久居深宫不明世事的皇帝老子也足够了,更何况淘景一死,朝中就数公孙严最权重,又有什么人胆敢当面驳斥他的言论呢?而且本就未有那么一个杜撰的主谋,这谋杀之责自然而然便落在了抄刀的岁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