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尘————凤晨

「即使逼不得已，我还是答应你了，不是吗？」霍展宇最怕跟女儿家谈道理，无论怎麽说，她们都是不懂。「为什麽你就不能安分守己的，做回一个女子该做的事，不过问丈夫的一切，然後耐心的等待呢？」
「等，我有等！」孙灵道。「我等六年了，展宇，我等你六年了，结果呢？你爱上了别人，而且......还是一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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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孙灵就气上心头，尤其对著这个『罪魁祸首』。「你要我一辈子，都跟一个男子分享自己的丈夫吗？」
「你还是介意，灵儿，你明知道会介意，那何必知道得如此清楚？」霍展宇重重的叹了口气。
「因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别人只用两个月的时间，就取代了付出六年的我。」孙灵忿忿不平的说。「展宇，玉弦爱你，我也爱你啊......」
「可是，我不爱你。」霍展宇默默的，道出了让她比死更难受的说话。
孙灵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瞪著那个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男人，一下子，全都变了个样。
「我不介意......你成亲後，把玉弦继续留在身边也无妨，玉弦不是也赞成这方法？」她不讨厌玉弦，她也早已认命成亲後霍展宇还是会把玉弦留在身边，当作是伤了他的补偿也好，睁一眼闭一眼也好，她其实早已妥协。
「是的！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昨晚之後，我才发现自己对玉弦的情如斯的深......」霍展宇摇头：「现在没办法了，灵儿，我不想背叛玉弦，即使是一点一点的背叛......」
「那你就背叛我了吗？」
「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孙灵叫道，红了一双眼睛，狠狠的盯著眼前人。
「灵儿，我们......解除婚约吧！」霍展宇在二人沈默好一会後，先打破沈默说。
「不！！！」孙灵摇头，用力的摇头。「我不准，我绝不解除婚约！」
「解除婚约，对你对我都好，我给不起你想要的，你应该要去找一个更值得你对他好的人。」霍展宇不解她为何如此执著於自己。
「别给我任何为我好的藉口，我这一辈子要作新娘的话，也会当霍家的新娘！」孙灵毫不留情的反驳著。
「你要让我们二人，都各自带著一根心里的针，然後结成夫妇吗？」霍展宇也生气了，软的硬的孙灵都不领情，她到底想要什麽？
「展宇，你忘了，我们这段婚姻，是皇上之命的。」
「灵儿，它不是皇上赐婚，皇上只是赞成我们两家人结成姻亲而已。」霍展宇也回了她一句。
「不管如何，我绝不解除婚约，如果你敢向我爹提起解婚约一事，我就立刻向皇上禀明一切......」孙灵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她只能威胁，以玉弦来作威胁。「你跟玉弦的所有，我都会向皇上说明一切，到时候，红尘楼的下场，玉弦的下场，你深知肚明。」
「孙灵！你威胁我？」霍展宇红了眼，手奋力往圆桌上一拍，发出了轰然巨响。
「一拍两散，到时候你恨我，我也无妨。」胸口起伏甚大，孙灵情绪激动，她只知道绝不能输，绝不退婚。「而且，全天下都知道我孙灵要嫁作你妻，现在若你退婚了，我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好了颜面，为了皇命，因此你非嫁我不可？」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我爱你。」孙灵看著慢慢沈静下来的男人，「你可以拒绝，然後不顾玉弦，不顾红尘楼，带著他们离开啊。」
然後，是生是死，就没人知道了。
她在赌一场，也许霍展宇真的会毫不犹豫就说一声好，然後从此带著玉弦消失在所有人面前，他也许宁愿一辈子跟玉弦当亡命之徒，也不愿娶她为妻。
「如何？玉弦是生是死，就握在你手中。」孙灵努力装出她认为冷酷无情的表情，但天知道她内心有多痛，以男人爱的人来威胁他，那种比死更难受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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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展宇苦笑，答不上一句说话，好一个爱情，威胁而得来的爱情。
沈默得就像时间静止了一般，只见霍展宇在房中来回踱步，低头沈思，最後，他停下了脚步，盯著孙灵看。
孙灵突然被他盯上了眼光，也回看了他一眼，似在问他，结果如何？
「孙灵，你赢了，我的确不能放玉弦的性命而不顾。」最後，霍展宇缓缓道出他的想法。
霍展宇刚刚一直在衡量著每一个每一个可行的结果，却发现每一个都是死胡同，最後的结果都是走投无路。
他的确可以带著玉弦一走了之，但若孙灵真做得如此决绝，将他跟玉弦的事告知皇上知道，皇上一气之下要治他们的罪，而他们却逃了，那麽他们就成了逃犯啊......
他怎忍心，让玉弦跟著自己一辈子过著躲躲藏藏的生活，而且这事，一被揭穿，甚至会牵连整个霍家。
他不敢赌，不敢赌孙灵会不会揭发他们，赌注是玉弦，红尘楼，沈红玉还有整个霍家。
「所以，你决定如何？」
「你放过玉弦，我就跟你成亲！」霍展宇冷冷的说，眼睛却看也不看她。
孙灵知道，这个男人的所有感情，都从自己身上完全抽离了，他现在，是为了玉弦，才愿意跟自己成亲的。
「你答应我成亲後，玉弦的事，我这辈子就绝口不提！」孙灵说。
「你说得出，就要做得到！」霍展宇咬紧牙关的说。
孙灵点点头，「一言为定！」
霍展宇这才握紧了拳头，胸口一股怒气闷了很久没办法发泄，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横手一扫，把圆桌上的茶壶茶杯全扫倒在地上，摔破的清脆声音响起，回盪在静默的房间中，孙灵吓得不禁倒退了一步，没想到......霍展宇会如此失控做出此等的事。
「怎麽了？」霍夫人在下一刻就冲进了房间，看到地上布满了被摔破的茶杯碎片，也愕了一愕。「宇儿，发生什麽事了？丫环说你们在房间吵起来了，才刚赶过来就听到东西被摔破的声音了......」
「没事。」眼角毫无感情的瞄了孙灵一眼，开口道：「娘亲，准备婚事，我－要跟孙灵成亲。」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再不离开，他一定会承受不了，一是杀死孙灵，一是杀死他自己。
「成亲？」霍夫人奇怪的看著儿子的背影，回头又看看孙灵，只见孙灵终於忍不住的眼泪缺堤，从那星眸中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灵儿......」霍夫人更是不解，成亲，怎会气氛如此的沈重不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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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好几天，霍孙两家也开始准备成亲之事，孙义云听到霍展宇终於愿意迎娶自己的女儿，自然高兴不已，特地趁现在边关稍定，连忙向皇上禀报，把霍雷召回京中，好主持二人的婚事。
只是霍展宇跟孙灵二人，自从那天一别後，就再没见过面了。
这消息一被传到皇帝的耳边，不出一天，全京城都知道了霍雷大将军的公子下月将迎聚孙家大小姐的事。
这事来得既急且快，变数更是始料未及。当然，这件事也很快被传到沈红玉耳中了。
她有跟玉弦谈过，她说这事被决定得如此突然，肯定非霍展宇所愿，他可能有所苦衷。
玉弦只是淡淡摇头，说了句：「不是他点头，没有人会成功的。」
意即－成亲，是霍展宇所下的决定？

「老板，霍公子要成亲了？」第二天，霍展宇还是没有在红尘楼中出现，雪莹再也忍不住的找了沈红玉问道。
她以为经过玉弦中毒这件事後，孙灵虽然非主谋之人，但霍展宇也应怨她恨她，那麽婚期至少会再被拖延个一年半载，没想到，这回竟然还将他们的婚期提前至下月举行。
「嗯，听说霍雷大将军已经准备从边关回来筹备婚事了。」沈红玉抬头看了看玉弦那紧闭的房门，叹了一声。
「那、玉弦已经知道了？」
「纸哪能包住火？他早在消息流入坊间时，就已经知道。」
「那，他现在怎麽样了？」
沈红玉摇了摇头，说了声「别说了」，雪莹点点头，忧心似的咬著下唇，不知道该说什麽。
就在这个时候，玉弦的房间门被打开了，他从里面走出来，一身纤弱，如被风一吹就消散了。
「玉弦......」雪莹叫了他一声，她彷佛还看到玉弦嘴角那抹散不开的苦笑。
「娘！」玉弦叫了一声。
「怎麽了？玉弦。」沈红玉看到才一天就已经憔悴不已的儿子，他究竟一个人，在心里承受著多大的痛苦，那一个不停的给予他承诺的男人，给了他多大的伤害。
「可有办法找上展宇？我有些说话，想跟他说。」
「玉弦，你现在见他，为了什麽？以为可以说他打消成亲的念头吗？」雪莹不甘的说。「这一次，不管是被逼或是自愿，霍公子都逃不掉了。」
玉弦苦笑著摇头，长长的睫毛下藏著了泪珠没有淌下来。「我没有打算叫他别娶孙姑娘，我只想让他实现一个最简单的承诺而已。」
是的，他说那一次不会是最後一次见面。他到现在还相信著。
「然後呢？」
「然後......就了无牵挂，放彼此自由。」走到这一步，玉弦不相信霍展宇成亲後，还能大摇大摆的来见他，他也不想要过那种每天都牵肠挂肚，去赌那个人会不会出现，能不能出现。
他以为自己宽宏大量，其实他心胸狭窄。
他以为他能容忍，其实他跟孙灵一样，都想将霍展宇据为己有。
他自私，是的，他自私，因此，当他知道霍展宇选择了孙灵後，他竟然有了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的想法，然後......让他们断了......算了......
「放心，玉弦，我替你传个口讯给霍展宇，要他来找你。」
「谢谢娘亲。」说著，他又回到那个房间中，把房门关上，就像把那扇曾经被一个人温柔的打开过的心房一般，现在再一次的紧紧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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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红尘楼热闹滚滚，人声曲声似乎都比平日吵闹上半分，玉弦一个人，静静的靠著扶栏，察看著大厅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他今夜无意奏曲，也不想奏，水调歌头变了个调，他再也无法奏出一模一样的。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突然，他吟起同是苏轼作写的诗，又低声苦笑。
十年，一个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对一个满怀著思念的人来说，十年是磨人的时间，然而，对另一个人来说，十年，也许只是瞬间即逝。
他不会傻得去问霍展宇，今天一别，十年後，可会还记得自己？咬紧了下唇，玉弦无意识的抓紧了那淡青衣的衣襟，霍展宇三字，让他胸口又是一痛。
他渴望拥有这个人，是他－让自己第一次感觉到爱和被爱。
他知道他拥有不到全部，因此，他早已将自己置之度外，卑微的等他，有一天想来看他，回头就看到他。
是的、是的，他说过这些话，当时，他的确心甘情愿去留在他身边，可以不问不闻，霍展宇说过自己跟孙灵都不想伤害到，那麽，玉弦就唯有伤害自己去换取霍展宇自以为的两全其美。
曾经有那麽一刻，玉弦觉得自己可以如此的伟大，只为自己心爱的人。
其实，那只是因为刀没刺进肌肤中，伤不及痛觉的愚蠢想法而已，当刀子真的狠狠没入他心房中时，那种刹那间不能呼吸的痛，那种哼也没办法哼一声的痛，彷佛把玉弦整个人拖进了深渊。
玉弦深知，自己－没有那麽伟大，那些所谓的伟大，充其量只是他耍的小手段，就像孙灵一样，他的内心在折磨著霍展宇，让他内疚，让他不能离开自己。
「霍家公子要成亲了。」
「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霍家本就得皇心，现在跟皇上间接做成了亲戚，更是风光一时了。」
一句又一句刺进他耳中，他简直觉得自己已经没了心跳一般，是的，霍展宇是什麽人，他自己又是什麽人，他竟然妄想霍展宇会抛开一次，来爱他一个在青楼中长大，无权无势，只长得一张美貌的男子。
这段日子，是他被迷惑了。他迷失了自己，完全考虑不到这些现实想法，他只知道他可以，为了霍展宇，他什麽苦什麽痛都可以承受。
当局者迷，当他从当局者变成了旁观者，他才赫然发现，自己以往的想法和做法有多肮脏，多污腐，多卑鄙。
霍展宇不停的在给自己承诺之时，自己何尝不是一直在给他逃避的藉口，好让他以为，自己当真是那个与世无争，只会一心一意对著他的玉弦。
他其实只是让霍展宇成为依赖他，然後永远再也逃不开的男人而已。
他不是那个天真的玉弦，早在被霍展宇吻上时，那个天真烂漫的玉弦已经不见了。
「玉弦。」这时，有人在背後叫了他一声，那低沈的声调，诱人的嗓音，都让他心头一紧。
玉弦回头，霍展宇愁眉不展的容貌映入他眼中，玉弦对他笑了一笑。
竟然还可以笑出来，玉弦发现自己其实没想像中那麽不堪一击。「你来了，抱歉在这个你忙著婚事的时候，把你叫来。」
「玉弦......」霍展宇听著他的说话，虽依旧温柔，嘴角依旧是那抹笑容，但声调却陌生得让他感到无助。「是你叫我来的，我就一定会来。」
「我不叫了，你就准备一辈子都不见我？」淡青衣摆动了一下，显示著玉弦身体的颤抖。
「不，怎会呢？玉弦你想太多了。」霍展宇踏前了一步，却看著玉弦退後了一步，直逼他身後的扶栏，身下，是那热闹的红尘楼大厅。「玉弦，小心！」
「我们，进房间再说吧！」被他唤回了神智，才发现自己将自己投进了多麽危险的一个地方，玉弦连忙走回来，却绕过了他身边而去。
霍展宇伸手，把玉弦抓回了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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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这可会被人看见。」玉弦挣扎，一对明眸闪著苦痛。
「玉弦，你知道了吗？」霍展宇只是这样问他。
玉弦愕然看了他一眼，然後失笑起来：「霍公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皇上还因此而龙颜大悦，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玉弦......」
「别以为我躲在这红尘楼中，就真的与世隔绝，毫不知情，有些事情，我愈不想知道，他传入我耳中就愈快，快得我快要承受不住了。」玉弦低下头，不再看眼前人的任何表情变化。「放手，今非昔比，让人看到你与我二人在此拉扯，传了入任何人的耳中，我跟红尘楼就难逃一劫。」
冷，冷得就像二人从不认识的语气，让霍展宇内心混乱，二话不说就把玉弦扯进了厢房，把他抵上了那被粗暴关上的房门後，强悍的扳住他的头，低头就吻上他有点冷的唇。
这是第一次，霍展宇这麽强悍的，占据著玉弦的所有，这让他惊慌失措，竟然就任由他占有著自己的嘴巴，吸吮著自己的舌尖，挑逗著自己所有的感觉。
「......不......放手......」玉弦好不容易让空气进入，他开始放声呼叫。「不！我叫你放......」
「放？你要我放手？」霍展宇抓紧他的双手，一双黑眼睛在灯火的照耀中仔细的盯著他。
「你不放，可以吗？」玉弦淡淡的，这样反问著他。
「我不想放，玉弦，我不想放手。」温柔得的把他抱进怀中，就像以往一样，玉弦还错觉以为，下一刻，他们还可以像那个时候一样，坐在那个毫不诗情画意的小花园，对著明月，继续谈笑风生。
「那为何突然成亲？」玉弦抖著声音问道。「是被逼的？孙姑娘逼你的？还是你自愿的？」
霍展宇稍稍的放开了玉弦，低下头看他，不发一言。
「回答我。」
「我自愿的。」
「为什麽？」
「为了你。」
玉弦又是一声苦笑，好一声『为了你』，「那麽，你可以不要为我吗？不成亲可以吗？」
明明白天时，说这一次不是为了阻止霍展宇成亲而见面的，到最後，他还是忍不住投入了一点点的希望。
「不可以。」霍展宇把脸埋在他的颈项，抚著他柔顺的黑发，安抚著他那不安的情绪。「玉弦，不可以......我睹不起，玉弦，那是你的性命啊......」
狠狠的把抱著自己的人推开，玉弦几乎崩溃的跌倒在地上，那个温婉的玉弦，那个恬静如水的玉弦，那从不被任何事所牵制的玉弦，那永远不见忧愁，嘴角总带微笑的玉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