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尘————凤晨

於是他俯身，只把吻落於他额前。不知道他什麽时候才会醒来，但他并不想离开，他渴望，玉弦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自私，算他自私，他不想再把玉弦交给其他人了。
他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他，他会发疯，只要失去他，自己就一定会发疯了。
「玉弦，我竟爱你如此的深，你教我如何是好？」霍展宇喃喃的说，像在跟自己说，又像对他耳语。
「霍公子。」有人敲了敲门，推门进来。
「雪莹。」他听到那声音，唤了声来人。
「药已经煎好了，郑大夫说，必须趁热喝下方有效。」雪莹捧著药走进来，把还冒著烟的黑药交了给他。
「谢谢雪莹了。」
「可是，玉弦还没醒来，这要怎麽让他喝下去？」雪莹倒是苦恼著这问题。
「既然如此，雪莹你可让他靠著吗？我一身的血不想靠近他。」
「嗯。」她点点头。
「那我来喂他喝下去吧。」霍展宇接著这样说。
「好的。」她点了点头，扶昏迷不醒的玉弦，让霍展宇细心的一口接一口把药送进玉弦的嘴巴中。
也许是霍展宇过於急切，一个不小心，让玉弦呛著了药，引发他一阵咳嗽，把人给咳醒了......
「咳咳咳......」玉弦回复意识的当下，竟咳嗽不止，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玉弦？你没事吧？」有人轻抚顺著他的背，让他缓和了呼吸，慢慢的止住了咳。
他睁开一对星眸，眼前还是模糊一片，但昏倒前的那种锥心的痛已经消失了，但他还是觉得晕眩非常。
他闭上了双眼好一会再睁开，这回视线清晰了起来。「展宇？」
他看到了霍展宇露出了淡淡的一个微笑，对著自己。「醒了？」
玉弦点点头，却一阵晕眩让他不得已再次闭上双眼，他感觉到有人扶他靠著了床前，当他再一次睁眼时，不只霍展宇，连雪莹也出现了，看起来，刚刚让他靠在背後的是雪莹。

39
「玉弦，感觉如何？」雪莹见他虚软的模样就不忍，伸手把落在他额前的发丝拨好。
他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有点昏而已。」
「还会痛吗？」霍展宇看著他苍白的脸，轻声地问。
「已经不痛了，展宇就别皱紧眉头了。」他对霍展宇微微一笑，把他的双眉抚平著。
无奈的轻笑，他渐渐的放宽了那皱了一整放，纠结的眉头。「那药还可以吃吗？」霍展宇柔声问。
「是什麽药？」他顺从的点了点头，但还是开口询问著。
「大夫给你，用来调理身子的药，你身上的毒已清了很多，剩下的就靠药了。」霍展宇细心地解释著。
毒？他中毒了？玉弦低下头，看到了那黑黑的药之外，还看到霍展宇胸前的一片黑。
「展宇......那是......」他的手想触摸上霍展宇的衣襟上，霍展宇身子却向後一退，不欲他触碰。
「玉弦，我没事，那是你的血，你忘了？」
玉弦摇摇头，那个时候除了痛，他根本什麽想不起来。「什麽都别管了，来，快把药吃下去吧。」
玉弦顺从的又喝下霍展宇递来的一口药，苦涩得难以入喉，让玉弦皱了皱眉说了声：「好苦！」
站在一旁的雪莹见玉弦如斯表情，不禁笑了起来。
「雪莹姐姐，你别笑我了。」玉弦泛起一抹微笑，从小到大，每次雪莹看到自己吃药的表情，就爱嘲笑自己一番。「你明知道我怕吃苦药。」
「苦口良药啊！」霍展宇也忍不住笑著说，又送了一口到他口嘴边。
「那我就先出去了，霍公子，玉弦就交给你了。」雪莹看到他们二人眉目传情的模样，也不好意思再逗留打扰了，深知他们现在需要更多二人独处的时间。

直到霍展宇把整碗药都喂完後，他们二人还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是玉弦先受不了这样的沈默，低声道：「你怎麽都不说话了？」
「你在吃药，就不想开口了。」霍展宇站起来，把空的碗放到一旁，才又宽颜地说。
「我可以问吗？」
「玉弦想知道什麽？」霍展宇会意他想知道真相，也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发问。
「我所中何毒？」
「砒霜！」他坐於床边，牵起玉弦已回温的手。
「那毒－是孙姑娘下的吗？」
霍展宇摇了摇头：「不，是小蝶下的。」
「喔！我就知道，跟孙姑娘没有关系......」玉弦的表情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一般。
「玉弦，你太天真了，这并不代表与灵儿无关，聪明的人，从来都是借刀杀人的。」霍展宇有点愠色的说。
「展宇莫气，玉弦知道，可是......我相信孙姑娘是毫不知情的。」
「你如何确实？」霍展宇看著他问。
「在我喝下毒酒前，你知道孙姑娘对我说了什麽吗？」他另一只手覆上了霍展宇的大手，安抚著他。
「说了什麽？」
「她说，杀了我，你会恨她，封了此楼，你也会恨她，结果她什麽都做不了，因为她从不想你恨她......」玉弦淡淡的说著。「她懂，她都懂，既然她懂了，就不会想杀我，对吧？」
「但毒是小蝶所下的，她还是间接害了你。」
「展宇，别被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
「我能不被蒙蔽吗？玉弦，你差点就死在我怀中了，你逐渐变冷的身体，我就现在还忘不了那感觉，我害怕......玉弦，我怕就这样失去你......」霍展宇差一点就把眼前那虚弱的人儿拥进怀抱了，只是他才想靠前，又想起了什麽似的止住了动作，只是无力的垂下双肩。
「可是我还在啊......展宇，我还活在你眼前，不是吗？」玉弦把他的一切都看进了眼中，看出他的犹豫，他的伤痛，於是这次换他伸出双手说。「展宇，抱我。」
「不行，我衣服脏了。」霍展宇略略回复平静，摇了摇头。
「有什麽关系，那是我的血......你一直被我那已变冷的血包围住了，抱我，让我真实的体温来告诉你，我不会消失了。」玉弦微笑，动容了眼前人，安抚了他正在淌血的那颗受伤的心，他僵硬的向著玉弦伸出手，把那柔软温暖的躯体抱进怀中。
前一刻，霍展宇还是有所隔膜似的，不敢把他抱得太紧，但当玉弦也抱上了他，收紧了自己的双手时，霍展宇的情绪就止不住了，他把玉弦紧拥著，几乎要把他折成两半似的去感受著那体温，是热的，还有那紧贴著自己的心跳声，如此的清晰，如此的鲜明，连带著自己的心跳都彷佛跟他融为一体了。
「玉弦，还好你活著了......」好一会，霍展宇才以叹息似的声音，颤抖著声音道。「不要离开我了，玉弦，以後不要再离开我了。」
玉弦虚弱的身子被他抱得太紧，有点呼吸不过来，但他没有推开他的意思，任由霍展宇继续像个小孩子般靠在他怀中，如果这样就可以让他放宽那颗动怒的心，那颗受伤的心，他愿意继续让他这样靠著。
他的手，揉上他的发端，「只要展宇回头，玉弦永远都在。」他像魅语一般在霍展宇的耳边说。

40
玉弦吃过药後就想睡了，他身体还虚弱，那药正好有定神之用，所以才一会时候，他就说了声累了，霍展宇才放开了他，让他安躺好。
「睡吧！」霍展宇坐在他枕边处，一手扫著他的秀发，对他笑著。
「我可牵著你手入睡吗？」玉弦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刚承受了身体上的伤害，他其实也极需要别人在他身边，尤其那个人是霍展宇。
「当然可以。」霍展宇握紧了他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这样，玉弦就可安睡了吧？」
「嗯！」他像个小孩子一般高兴的笑著，点了点头。「等我入睡了，你就回去吧......去看看孙姑娘......」
「玉弦！」他另一只手的食指放了在玉弦那优美的嘴唇上，阻止了他的说话。「睡觉的人不可以一直说话。」
「可是......」
「我自有分寸，玉弦，把让她再挡在我们之间了，尤其是现在。」
玉弦说了声好，竟真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外面的人声依然沸腾，今夜红尘楼还是如此的热闹，偏偏就是少了那动人心弦的琴声相伴，让人突感寂寥。
不过，奏琴之人，却得到一夜的安宁。

霍展宇是被那划破宁愿的推门声吵醒的，他醒了过来，脖子因为靠在床前睡了整夜而有点酸痛，他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抓得紧紧的左手去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霍公子。」一声轻唤，然後沈红玉的脸庞映进他眼中。
「红玉，早。」霍展宇对沈红玉说了一声。
「霍公子在玉弦的房间待了一整夜？」沈红玉见玉弦依然睡得安稳，就压低了声音，不想把他吵醒。
「啊，对。」霍展宇点点头。「玉弦不安，所以牵著我的手就睡了，我不忍就这样抽手离去，反正我也放不下心，就留下来了。」
「没关系，霍公子，我早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安心得一夜都没来探望玉弦一下。」沈红玉低头轻笑。「既然霍公子醒了，那我就命人去煎药了，还有......」
「嗯？」眼沈红玉突然凝重了脸色，霍展宇有一下子的紧张。
「昨晚孙姑娘托人送了口信来，不过红玉深知你昨夜不愿回去，所以现在才来告诉你。」
「那，是什麽口信？」
「孙姑娘说她会在府上等你，我想，你现在应该是时候回去一趟了。」沈红玉说。
霍展宇听了，点了点头：「待玉弦醒了，我就会回去，谢谢红玉。」
「不谢，你也累了，玉弦已无大碍，霍公子就可安心回去，把家务事处理清楚。」沈红玉笑了笑。
二人聊天的声音，终於还是把玉弦给吵醒了，他动了一下身子，霍展宇就忙转头看著床上人儿：「玉弦，你醒了？」
玉弦睁开双眼，一对黑眸刚睡醒蒙上一点水气，明亮而诱人，如果不是沈红玉还在，霍展宇大概就忍不住先送上一吻了。
「早！」他点了点头，示意想坐起来，霍展宇忙扶起他，玉弦就看到了沈红玉了。「啊、娘亲，你也在这里？」
沈红玉看到儿子已经复见红润的脸，笑著说：「我在可打扰到你们了？」
「不、没有......」嘴上这样说，下一刻却察觉手还紧缠著彼此的手，玉弦害羞得连忙松手放开。

41
霍展宇看到玉弦如此困顿的可爱模样，也忍不住的在背後低笑了一声。
这一笑，更是惹得眼前人儿脸红耳热，「展宇！」
「对不起，对不起，玉弦，我这就向你个不是。」收起了笑容，霍展宇站了起来，对他恭敬的鞠了一躬。
「你──」玉弦不知该气该笑，索性别过脸不看他，只看著前方沈红玉早已笑开了怀的脸。
自己的娘亲，竟然可以笑得如此开怀？玉弦看傻了，不禁叫了声：「娘亲！」
听到玉弦叫自己，沈红玉略略收起笑意，走近儿子身边：「怎麽了？」
「对不起，娘亲，我让你忧心了。」玉弦垂下了头，缓缓的说。「可是，你别怪孙姑娘，她真的毫不知情......」
看到儿子大难不死，竟然还如此维护孙灵，沈红玉苦苦一笑：「我拿什麽资格去怪人家孙姑娘？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去跟她纠缠不清。」
单是一个霍展宇，就足够牵连甚大了，这次逃得过一劫，谁敢保证没有下一次？
「嗯。」他听到沈红玉说，这才放下心来。
「而且你是我儿子，你以为我真如此铁石心肠的娘亲吗？忧心你，是我一辈子的责任。」抚了抚他的秀发，沈红玉像在笑他多心一般的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红玉虽从小对自己严厉，可是没有一次是无理取闹的打骂他，她还是会对自己好，除了某部份的执著外，她对自己几乎是有求必应。
只可惜，这一次自己要的，不是沈红玉可以给得起的。
「好了，我得命人去煎药，霍公子也该回去了吧？」沈红玉看了一旁久久不说话的霍展宇一眼，这样说道。
「嗯，玉弦，我也该回去走一趟。」霍展宇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逃避下去，该了结的就要作个了结。
沈红玉首先退出了房间，再一次留了空间给二人。
「嗯，回去吧！跟孙姑娘好好的谈一下。」玉弦嘴上虽这样说，手却不自觉的攀上了霍展宇的衣袖。
「玉弦......」霍展宇察觉到，不禁泛起了苦涩的一笑。「这样，我如何舍得离你而去？」
「啊？」低头看到自己竟缠上了对方，连忙把手一放。
「玉弦......我会回来看你的，不管如何......」把玉弦抱紧，吻上了他渴望已久的嘴唇，给了他一个深情而苦不堪言的吻。「这......绝对不会是我们最後一次见面，绝对不会是！」
「嗯，我知道。」玉弦贪恋著他的温暖，却不得已缓缓放开那温柔的怀抱。
「那－我走了？」
「慢行。」玉弦点点头说。
霍展宇再对上了那对明眸，努力的记住他的模样，然後才转身离开。
玉弦这次没再开口，因为他相信霍展宇刚刚说的话，所以他只是一直目送著他离开，一直的微笑著......

42
霍展宇回到自己的府第，迎面而来的是自己的娘亲，她看到自己儿子一身的血迹，不禁吓坏了。
「宇儿......你怎麽一身是血？」霍夫人走近一夜未归的儿子，开口问道。
「没事，这－不是我的血。」霍展宇努力的笑起来，安慰著自己的娘亲。「灵儿呢？她有来吗？」
「有，从昨晚就一直等你等到现在了。」霍夫人忧心的看著他。「你们又发生争执了吗？灵儿一双眼睛都哭肿了。」
「娘亲，我们是发生了一点事，所以请让我先去换衣服，我有事要跟灵儿谈谈。」霍展宇不知道如何跟霍夫人解释昨天孙灵所作所为，但他们的确没有发生任何争执......他宁愿昨天孙灵是来跟自己大吵一顿，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
「宇儿，别冲动！」
「娘亲，我现在很冷静了。」他苦笑，如果他冲动，昨晚早就一剑把小蝶给杀了。
霍夫人这才放开了儿子，让他先回房间把一身的血衣换下，丫环送上了梳洗的热水，霍展宇也把自己从头到尾打理过一遍後，才到前厅去见孙灵。
「展宇，你回来了？」等了一整夜，孙灵一双眼睛带著疲累，身边的小蝶不见了，只有她一人，呆呆的坐在这前厅中。
「累了，为何不先回府休息？」霍展宇的语气冷淡，开口问道。
「怕你昨晚会回来，所以先在这里等你。」孙灵泛起微笑。「没关系，我也不累。」
「不将小蝶带在身边，怕我忍不住杀了你忠心的丫环？」他们二人之间，始终隔著一定的距离，霍展宇不想走近她，孙灵也不敢多行一步。
「她回府了，也不会再跟在我左右，这一次的确是她做错了。」孙灵摇了摇头，可是霍展宇还是没任何表情的不发一言。「展宇，我知道你在怪我......可是小蝶的事，我真的毫不知情。」
「我懂，不然你没机会这样跟我说话。」霍展宇不想再听，从昨晚到现在，每个人都在为孙灵求情，他已经不想再听任何解释了。「解释，我不想听了......」
「那麽......玉......」
霍展宇在孙灵还没把话说出口前，做了个让她噤声的动作。「隔墙有耳，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们昨天的事。」
「那──」
「到我房间再谈吧！」无奈地，他这样下了决定，然後不等孙灵是否答应，就先往外走去。

「玉弦他还好吧？」待霍展宇关上了房门，站在背後的孙灵再也忍不住的问。
「已经没事了，不用你多费心了。」霍展宇回过头来看著她说。
「那就好了......」孙灵的表情明显安心了不少。
「好？你不是应该恨不得他就这样死去吗？」霍展宇冷笑一声。
「我......我从没想过要伤害玉弦......」
「没想过要伤害，那为何要找上他？」霍展宇忿恨的说。「你可高兴？现在什麽都让你给揭穿了，你看清楚了吧？我喜欢玉弦，我爱他......」
孙灵听到他这番说话後，身体莫名的在颤抖，她想说话，却发现没办法发出半点声音。
「我说过，我会娶你，而你却......」
「那是因为你逼不得已的吧？」孙灵终於按捺著自己的情绪，抖著声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