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今晚正好有客人。」雪莹笑说。
「是明天会去霍府观宴的那个员外大人吧?」玉弦似乎早已了解清楚,所以才故意找上门的。
「玉弦,你似乎有备而来?」雪莹看了他一眼,苦笑。
「只想请姐姐帮我一个忙而已。」玉弦回到厢房,关上了门,这样对她说。
「玉弦,你还不死心吗?」就知道玉弦为的就是霍展宇,雪莹轻叹了一声。「霍公子明天就大婚了,你还想去纠缠什麽?」
「不是,姐姐,玉弦无意去纠缠他,也纠缠不起。」他摇了摇头:「我只想......只想回一个礼而已。」
「回礼?回什麽礼?」他跟霍展宇之间,还有什麽东西存在著吗?
玉弦从怀中,递给了她一把纸扇,雪莹诧异的看著他,不明所以。
「展宇离开之时,送了我一把他的配剑,现在,我还给他一把纸扇,算不拖不欠了。」说得轻描淡写,就像已经变得无情无义一般,只是谁也察觉不出玉弦的拳头握得有多紧。
不拖不欠了......非要做得如此彻底,才能勉强自己心死。
「姐姐,请你当个说客,请那位员外大人,将这把纸扇亲自交到展宇手中,我就别无他求了。」玉弦再一次的请求著她道。
雪莹深深看了他一眼,微笑说:「难道我得拒绝你吗?」
「姐姐!」看到了玉弦那张笑脸,雪莹就已经安慰了。「谢谢你!」
「你都愿意叫我一声姐姐,我们的关系还需言谢吗?」雪莹搭上了玉弦冰冷的手,暖和著他。「我知道了,我会尽我所能,请他交到霍公子手中的。」
「嗯。」玉弦点头。
「那你也得答应我,好好照顾身子,你看......天气已经冷得入骨了,你房中竟然只有一个火炉,难怪手会那麽的冷。」
「我一时忘了叫丫环添加而已。」玉弦说。
拿过那厚厚的雪衣披在玉弦单薄的身子上,绑紧了:「那我去帮你叫丫环来加,你就早点休息吧!」
「嗯,谢谢。」
雪莹笑笑摇头,拿起纸扇就离开了房间。
玉弦看著窗外新月,窗外的空气寒冷,风吹进来让玉弦不禁颤了一下身子,这个时候,霍展宇会在做什麽?是和他一样,一同抬头看著这弯新月,还是沈醉在明天大婚的喜悦中,无法成眠?
玉弦坐到宽椅上,拿起已经温好了的酒,倒了一杯进酒杯中,抬头看著新月,把酒中之物一倾而尽。
暖酒入胃,却暖不进他的心,甘白醇美的酒滑过他喉头,惹起了另一番的回忆,那个十月的晚上,小花园......
玉弦摇了摇头,把回忆驱赶出他的脑海,仰头,又是一杯。
夜凉如水,人坐窗边,只得伊人憔悴......
结果,谁也不成眠。
57
大婚之日,霍展宇早已在被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大前厅中等待了,然而没一点表情的他,却引起了霍夫人的注意,吩咐了丫环几句,就走到儿子身边去。。
「宇儿,今天是你大婚之日,你要笑,怎麽苦著一张脸了?」穿著一身紫红衣的霍夫人,走近儿子身边,低声的说道。
「啊,娘,没什麽,我紧张而已。」霍展宇看了她一眼,不想娘亲担心,连忙露出了笑容。
「你这儿子,怎麽一点喜悦的感觉都没有?」替霍展宇整理了一下衣服,霍夫人再度说出她的忧虑。「你到底是不是因为什麽原因,才那麽急著要娶灵儿过门?」
「娘亲,你又胡思乱想了,我知道你喜欢灵儿,反正她两三天就往这里跑,早一点让她进门陪陪你,不好吗?」霍展宇安慰著她,不想让她乱想。
「我只是不想你委屈而已。」
霍展宇的笑容僵了一僵,但随即消失:「我有什麽好委屈的,现在是儿子娶媳妇,委屈了灵儿才对!」
霍夫人微笑著摇头:「既然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下一刻,就听到了屋外传来了阵阵热闹的锣鼓声,由远而近,好不嚣张。
「新娘子要来了。」霍夫人这样说了一声。「走吧!你要去迎接灵儿啊。」
「嗯,我知道了。」
好不容易,终於在门口把盖著红布的孙灵迎接了入主厅,进行著例行的拜天地礼仪,当喊著夫妻交拜时,突然二人都僵直著身体,迟疑了短短一刻,他们还是向著对方深深的行了个礼。
霍展宇彷佛听到了内心某些东西断裂掉的声音,是那条名为思念的弦线,像抱月一样,被硬生生扯断了。
苦得他无处可避,只能强颜欢笑的看著众人喜气洋洋的恭贺著一对新人,称赞著二人如何的郎才女貌,天生一对,霍展宇都只是一一的回谢,却一句也没听进耳中。
接下来,新娘被送入了新房,热闹的喜宴也就随即开始了。
霍展宇跟霍雷忙著招呼到来的宾客,此时,那位受雪莹所托,把纸扇交予霍展宇的陈姓员外也来到了霍府了。
「霍公子,恭喜今天大婚之喜啊!」陈员外一进来,霍展宇就迎上来招呼他了,陈员外看到他,也堆著一张笑脸恭贺道。
「陈员外,感谢你百忙之中,还抽空来出席喜宴。」霍展宇笑道。
「应该的,应该的世侄的大婚之日,我怎能不来恭贺一番?」陈员外笑得高兴。
「是的,那就这边请吧!」霍展宇立即招呼他至内厅处去。
「霍公子,且留步,我有一件要替别人完成的。」陈员外不急,拉著霍展宇说。
「啊?陈员外要替什麽人,做什麽事?」拉著自己,霍展宇觉得奇怪。
「那个,红尘楼的雪莹,霍公子应该记得吧?」他压低了声线,以尽量不被别人听到的声音说。
今天是霍展宇大婚之日,若不是雪莹苦苦相求,他实在不想在新郎面前提起别的女人,尤其是青楼名妓。
「嗯,记得,怎麽了吗?」听出他话中有话,霍展宇就等著他说下去了。
「她昨晚拜托我,把这物件亲自交到你手中。」陈员外接著,就偷偷的从胸怀中拿出纸扇,交到霍展宇手中。「她说,你们的一段过去,看过就懂了,不过我想你还是等新婚之夜後,才慢慢看吧,免得被新娘子发现。」
霍展宇接过手中纸扇,突然明白了什麽,这不是雪莹给他的,应该是玉弦拜托雪莹,然後她才拜托陈员外交给自己的。
玉弦还记著自己,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的双手颤抖,然後如珍宝般把纸扇收到怀中衣服内。
「谢谢陈员外帮我这忙,展宇就此谢过了。」略略的回复了那激动的心情,霍展宇不忘向陈员外道谢。
「举手之劳,世侄无需言谢了。」陈员外挥挥手,笑著说。
「那,请到内厅稍为休息吧!」
「好的。」
亲自送著陈员外至内厅後,霍展宇趁著可松一口气之时,闪身至角落阴暗处,把纸扇拿出,打开细看。
白纸扇上,娟秀的字体写著四行小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最後一句的旁边,盖上了印著玉弦名字的小印章,霍展宇伸手触碰,彷佛还能感受到玉弦手指上传过来的微微体温。
58
彷佛还能看到玉弦的笑靥,他红著脸时的模样,他天真时的模样,这四句说话,短短的表达了他对自己的思念,就像自己任性留下了那配剑跟那首诗一样,他只想告诉玉弦,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不想管他懂不懂,或是他根本不想去懂,他只是留一件物件在他身边,只占有著他心里的那某一小部份。
「宇儿,你躲在哪里做什麽?」突然,霍雷的声音传入他耳中,把他拉回了现实之中,他急忙把纸扇收起,打起精神,回头。
「没什麽,有点累而已。」他随便的扯了个谎话说。
霍雷似个慈父一般笑著拍拍儿子已经比自己高的肩膀,父子俩虽不常相聚,感情却深厚至极,霍展宇对父亲更是敬重有加。
「那现在有好一点了?」
「嗯!」霍展宇微微一笑。
「那就回去吧,宴席即将要开始了。」
晚上,席後霍展宇头昏眼花的走回新房去,在宴席间,难免的被灌了好几回的烈酒,盛情难却,他只好逐一的乾了。
人虽头晕目眩,但意识却是清醒的,他知道,有些事,他是必需要去面对的。
是的,今夜,是他的新婚之夜,刚刚在席间,也不止一次被谈及自己娶了个花容月貌的好妻子,甚至最後,不知谁人说了句『春宵一刻值千金』,而把霍展宇放回了新房去。
回新房前,他已事先把玉弦送他的纸扇收起,不想被人发现,若孙灵发现了,怕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把纸扇收好了在书房那个上了锁的小木箱里,收到了钥匙後,他才回到新房中,他略略的推开了那扇贴著『囍』宇的门,看到坐在床边,头盖红布的孙灵微微抖了抖身子,似意会到自己已经回房了。
桌上,红蜡烛摇曳不定的浮动著,把房间照得发亮,红蜡烛下是两只酒杯与酒壶,房内每个纸窗上,都贴著跟门口一模一样的红纸,刺痛著他的双眼。
霍展宇一步步的走进了房内,转身关上了房门,这一刻,房间的气氛与前厅的热闹成了极端的对比,沈默,让两个人都觉得极为沈重。
孙灵始终低下头,霍展宇抬手,摘去盖在她凤冠上的红布,嫣红得美丽,又带著半分羞耻,是他的妻子。
但此刻在霍展宇心中,尝不出一点开心的味道。
孙灵抬头,看了霍展宇一眼,下一刻,她笑了,霍展宇看到她这一笑,却突然像伤口被狠狠捏了一下,怒气渐生。
对,她赢了,她无时无刻不是想在告诉自己,这三人的战争,她赢了。
但霍展宇告诉自己,不能动气,今晚,他绝不想找孙灵麻烦,他只是背过了身,坐了在桌旁,拿起酒壶就开始倒酒喝。
「那是......」孙灵不明所以,她刚刚在新房中一直想一直想,当霍展宇把她头上的红布掀起时,她应该要给他什麽表情?冷著一张脸,还有像个妻子一般的笑?最後她选择了後者,却发现当她一笑,霍展宇脸色立刻大变,转过身去。「那是,我们的交杯酒。」
霍展宇怔了一怔,停下了倒酒的动作,然後不发一言,再次倒满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给了孙灵。
孙灵呆呆的看著他接下来伸过来的手,没了反应。
「来交杯吧!」霍展宇淡淡的说。
「你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我不想。」孙灵说。
「孙大小姐,你还想怎样?」霍展宇耐著性子的问她。
「我想怎样你很清楚!」把酒杯放至一旁,她摘去那重极的凤冠,盯了霍展宇一眼,站了起来。「你既已娶我,事实已定,何不接受这就是事实,你一直这样苦著一张脸,意思是我强逼你娶我了?」
「你也知道我娶你已为事实,那你何必还露出那种胜利者的姿态?」他忿恨的说。
「我何时露出那种姿态?」孙灵不懂的反问他。
「刚刚!你的笑容。」
59
孙灵突然懂了,难怪他会突然变脸,原来他以为自己在宣示著她胜利的宣言吗?她下一刻笑了起来,笑得极为难看,她孙灵在霍展宇心中,已经连丁点位置都占不到了,当然她无论做什麽都得不到他的顺心顺眼的。
「原来如此!你既已知道了,那我就不妨再提醒你,我们已经是夫妻,请你别再露出那种被逼害的表情,娶了我就随心一点,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忍不住把不该说的话都说出口了,被什麽人听到了都没好处。」既然如此,她就继续把坏人的角色演下去,她作好人,霍展宇会忘了她,不爱她,那麽自己当坏人,霍展宇就会恨她,他愈是恨自己,自己在他的记忆中就愈重,这也是种深刻的记忆。
「孙灵!」霍展宇恨得咬牙切齿。「你说过,你不会再提起半分的。」
「你也答应过,不再想他的。」孙灵毫不留情的反驳一句。
「你──」
「而且,我就是事件中的胜利者,成王败寇的道理,夫君不会不懂吧?」孙灵的美眸眯了起来,直盯著霍展宇看。
霍展宇一时之间没有回话,他似在冷静著自己的情绪,又似无话可说的闭上了嘴巴。
「那麽,现在,我们可以来交杯了吧?」孙灵拿起了旁边,属於自己的酒杯,然後,又把圆桌上,属於霍展宇的酒杯递给了他。「展宇......?」
霍展宇伸手,接过了那酒杯,在烛火光的摇曳下,二人双双的交了杯,喝下那愿夫妻二人交缠一辈子的酒,苦涩得难以入喉。
「累了,灵儿就早点歇息吧!」冷静了下来,语气就显得比较温柔了。
「展宇你呢?」
「我......还不想睡,今夜,月色太美,过了可惜。」霍展宇说,推开了床前的窗边,抬首看著跟昨夜没什麽不同的弯月。
孙灵刚刚也全是一时之气话,霍展宇想念玉弦,她怎会不知情?她又怎能再阻止他在内心思念他?孙灵轻叹了声道:「那,我可与你一起看这晚月儿?」
各怀心事,各自忧愁的晚上,新房,最终熄了那摇摆不定的火光,一片的漆黑,只有没有被关上的那扇窗,靠著窗外的微弱月光,照亮著那消失了一片红的房间。
半年後,边疆的外族势力因整装而再一次陷入了危险,霍雷将军被天子急召入皇宫商议下一步的抗敌大计,之後,他就决定重返边疆,以维持那里的安全和防卫,一听到霍雷的这个决定,霍展宇知道机会来了,而的确,霍雷也要求了自己出征边疆,而把自己叫进了书房去商量。
「我知道你此时仍是新婚之时,只是边疆的防卫刻不容缓,我军虽兵力足够,但只有我一人还是觉力不从心,宇儿,你可愿随我出征?」霍雷问道。
霍展宇等的就是这机会,他又怎会有不愿意之意,所以他随即说:「大丈夫为国效力是理所当然的,宇儿又怎会有推拒之意?当然非常愿意跟随爹出征。」
「只是这次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回来,你跟灵儿才刚成亲半年......」
「爹,没关系,灵儿会懂的,而且现在已经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了。」霍展宇说。「我会跟她解释的。」
「那既然如此,事情就此决定吧!」霍雷点点头,一脸欣慰的看著儿子道。
霍展宇点点头,他并不急於要自己尽快去实现著盘算在心中的计划,因此他现在并无意去告诉霍雷他的一切事情,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愿不愿意帮自己的忙,也许父亲会反对,他会骂自己荒唐至极,可是他非要一试,若失败了,或许就是天注定了他跟玉弦无缘。
关於刚刚他走出了的第一步,必须先告诉沈红玉知道。
走出了书房,霍展宇这样想著,就忙转了个弯往小柴房走去,他在柴房里面养了跟沈红玉维持书信来往的信鸽,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除了这里他再想不到任何地方只有下人会来,至於下人,给点银两就好打发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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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信鸽飞走後,霍展宇才又回到了房间,孙灵还没就寝,看到自己回来,就忙放下手中刺绣,站了起来。
「你回来了?」
「嗯。」霍展宇点点头,显出一脸疲态的坐了下来。
「怎麽了?有事烦心吗?」孙灵看著他,半年过去了,玉弦这个名字,彷佛已经成为了过眼云烟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霍展宇不再提起了,自己也只字不提了,若不是记忆如此的深刻而难忘,孙灵会以为那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可是,她跟霍展宇的关系,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人前,霍展宇对他关怀备至,人後,他也对自己极为细心而温柔,却总是少了一点东西,那是什麽?孙灵跟霍展宇都知道,他们之间相敬如宾,晚上虽同睡一床,却同床异梦,他们之间,就是少了一种爱的存在,应该说,它从不存在於两人之间。
「爹找你什麽事?」孙灵倒了杯热茶给他,也坐了在他身边问道。
「爹想要我随他出征。」霍展宇看了孙灵一眼。「所以来问我意见,他怕我们还在新婚之时,你会不舍。」
新婚?孙灵内心苦笑。「怎会呢?当然是国家之事要紧。」
「我也有这样跟爹说,可是他说这一次出征,实在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边境之事一直是国家大忧,一日不解决,只怕一日都不能回来。」
「真的没关系,展宇,男儿志在四方,陪在我身边......」心却不在我这里,我们这样相对白头,又有何意义?孙灵苦笑。「陪我身边,你也是忧心边疆之事,那何不跟爹一起出征,以为国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