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绯————平江秋日

作者:平江秋日  录入:11-30

"我出去走走。"少年实在浑身不舒坦。
师父的过往,那魔尊与之的暧昧,还有这个伤者的坦言,无形中变成一块大石,迫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轻轻推门,跨了出去。留得那风解忧凝视着消失处。

"不过是捡来的。"接着惨淡的月色,少年喃喃自语。
将身子埋没在花丛中,深深吐纳。睁开琉璃一般溢彩的双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陷入不断尽的暇想中。
本就是要离开这里的,没有料到会那么早。我自私么?只是想着要独自闯荡这样的江湖。随着时日渐长,那些寻常医术可以说是不在话下,无忧谷的主人有那么一个强悍的守护便是足够,怜卿只是多余。
"淅淅嗦嗦"少年警觉,将头完全没入花丛,这四季绯还真是好屏障。眼见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往此处来。

"说什么?"不屑地低吟,竟然是顾沧怡睥睨的声音。乍一眼见到月华下的飞扬苍发,怜卿惊得呼吸也缓滞。心下忐忑,槽糕!竟是两个冤家又在纠缠不休,未想夜中还能看到这一幕。
"就让那人好好照顾他便罢。"说话间透着无奈与央求,说的莫非是那个落崖的人?
"我为何要信你?你若是找人消遣,请自便!"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让人心寒。师父的秉性并不是如此冷凝,一遇上这个人便是一反常态了。
"那人已经十分懊恼,现下......只是想补偿一些。"
"补偿?哼哼!原来花残月周遭尽是与你一般的负心人,知晓补偿?怎地不在受伤之前挽回?"压抑着什么一般,声音几乎有些颤抖。
"沧怡......沧怡,折磨的不仅是你啊!"
"......"隐隐看见沧怡的眼色愈发凌厉,面孔煞白,身躯几乎在夜风下摇摇欲坠,死死僵持着,"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全身都是伤痕,没有一处完肤,竟是受了何种折磨?!他也忍心,他也舍得下手!"
"爱之深,恨之切。"喃喃自述。
怜卿怔怔,看着师父渐渐退后步子,眼见与自己的藏身处逐渐临近,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几乎是咬牙切齿:"若要推脱何尝没有借口?!肆意凌虐又算是哪一出?"
"沧怡!"一手紧抓着衣襟。
"放手!那孩子怕是要被那个男人再次欺辱,如你。"嘴边讥嘲。
"欺辱?呵呵,若是欺侮你,还能等到现在!"
"呜!"
几乎是不待眼睛微眨的速度,少年仅是见到雪衣翻飞,两个人就这么粘紧了身子。
"呃!"看到两个男子无间的亲昵拥吻,除了震撼怕是一个羞赧不能形容。怜卿埋头,死死掩住自己的口,生怕下一瞬就尖叫出声。
这低身喘息,媚眼如斯的人竟是那个平日不苟言笑的师父?不信地揉揉眼睛,还是这样暧昧的场景。
原来如此,原来两个男子却是可以这样"此情绵绵无绝期"。更多的不是惊愕,而是一些心中的落寞。如此绝代风华,他与他相映生辉,惊为天人。自己还留在无忧谷做什么?
他口中所说的另外一个人,约摸就是自己看见的那个高大身形。想是与那个落下的受伤之人有些联系,怎会如此巧合,一个个挨着进入了如此隐秘的山谷。一个个,一双双。
"啪!"脆响倒是让人错愕。
"无耻!"返身便是疾走,留下,身单影孤。
花残月苦笑,擦去嘴角的血渍,闭了闭双目,道:"小朋友,看得可过瘾?"
"啊!"这一回是脱口而出,怜卿抖抖嗦嗦站直了麻木的腿脚。
"若像你这般乖巧,我是死也甘愿。"径自说着什么,靠近了顾连卿。一手掠着少年油亮的发丝,自嘲,"若是像你,他也不叫沧怡了。"
"这......"少年欲言又止,脸都涨红了。月色掩映,这伊人盈腰扶柳,面若芙蓉,只是眼中消涩晦黯,让人心怵。
"究竟还要等至何时,还要蹉跎多少日......顾沧怡,你真真是我命中克星。"
"花......花教主?"
身影已无,只留下香风阵阵,四季绯风中摇曳。

"你对师父......是何种情意?"完全不能睡下了。也不管床上那人是否醒,轻轻地问着。那一侧不作声,少年叹气,翻了身。
"你才小小年纪,怎就叹息不止?"低低的声音窜进耳朵。
"也只是最近,最近而已。"
"那二人的纠缠怕是一世注定,与我无缘。"
"呃?"
"对沧怡,多的是愧、是疚,还有怜惜。"眼睛灼灼其华,"当他的心被那魔教人虏去后,便是知道自己再无机会。你可知......我负了很多人......"
"阿嚏!"冷不防少年揉揉鼻头,"嗯,竟是着凉了,你刚刚说什么?"
"......"风解忧怔怔,"没有,歇着吧。"
"哦。"
"伤已无碍,明日便告辞。"
"哦。"
仅能听见少年深入浅出的呼吸,想是进入了梦想。风解忧只轻笑,为他覆上薄被,转身入梦。
两人的体温原来是这样高热,感觉不到夜的寒意。怜卿嘴角挂着笑意,蜷了蜷身子,往那具身躯贴近些许。兄长的感觉或许就是这样吧。
或许他曾愧对师父,或许他曾负过谁,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寥落的伤者;而他,一个孤寂的浪人,如同,被世人遗忘的我一样。两人竟是这样相近。

"哐啷!"茶盏滚落掷地,刺耳的声响。
"唉?"铺上那个受伤的人也是惊异瞪大双眸,方才的嬉皮笑脸不在。
"师父!"怜卿只是跪地,头也不抬,"弟子不肖。"
"咳咳。"顾沧怡轻咳几声,不发一语。
"怜卿以为,已经可以出去一番作为。"
淡色的眸子缓缓转向少年,定焦后看得清朗透彻。浅笑道:"你也不再是当年孱弱少年,终是拴不住的心。"
"师父!"脸孔莫明的绯红,难道是他有所察觉?
"怜卿,不是为师不让你涉险,男子终是要闯荡事业。实在是江湖艰险......"
"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
"你明白就好。"
"可是师父,总是要给别人一次救赎的机会不是?我原是被舍弃的,只是因为你怜悯又活了一次,同样的,师父,你怎么不给他多一次机会?"
意所指,听者明。唯有那个床上卧着的少年撇过头,看着屋顶发呆。
"师父不拦你,只求你能自保。"
"毒药应有尽有......"
"还有我。"突然一声,门口闪现身影。
霎时风沙攒动,几乎是同时,一群人落下,站在几乎拥挤的小屋。
"风解忧?!"两人咋舌。
"顾......公子,此番原是来叨扰你......"环顾四周,绝色容颜怒目相向,身侧二人更是一双鹰目只盯着面前动静,伺机候命。风解忧哧笑,"看来果然有人不欢迎。无妨,风某只想问你讨要一个人。"
"......"警觉地抬头,看见一双明澄清迥然的眸子,心中一沉。兀自思忖起来。
"师父。"怜卿轻唤。
"沧怡,当年一段轻狂不堪过往却是我的过错......风某深感......"
"罢了!"倒是魔尊跨前一步怒极。
"花残月,这里终究是我的医谷。"几乎不生波澜的回话,探问,"风盟主要讨的......是他?"
"不错。怜卿医术超群且求知心切,到了世外定会有一番作为。"
"服侍你么?"冷冷的暼去。
"师父!"怜卿只跪拜,"我要做他的医师,武林盟主的......医师。自然,不会给无忧谷抹黑。"
"外面的世界如此引人瞩目?"
"怜卿只是要证明自己活着的价值,师父,我也想陪伴您终老,可是......您的心心记挂的,并不是我。"
"......"沧怡道身子颤着,摆摆手,"不要说了,不要再说。要去便去吧!"
"多谢成全。"风解忧抱拳。
"师父,怜卿不会忘恩,定是将你的医德发扬。"
顾沧怡摇手,不再开口。自己一手培养的孩子,竟是被他带走了么?他的出现竟是没有让自己涌出一丝一毫怨怒,果然......性子被磨得平了。
"风解忧,若是不善待小怜卿,我这厢也不会饶你。"花残月冷冷道。
"花教主,你若是欺负师父,我也会找你算帐。"少年呢喃,一群人愣住。

新衣裳不用做了。
看着包裹中层层叠叠的旧物,怜卿却是一样都不想携带。
"好了么?"风解忧提着佩剑,反身问道。
逆光看他却是像会发光一般刺目耀眼,少年眯了眯美目,笑道:"除却药罐一堆,只有一样东西不可替代。"
"嗯?"看着他拾掇时灵巧娴熟的动作,不禁想到自己以后连总管都可以辞去了,唇边顿时漾满了笑意。这孩子果然是最好的帮手。
"盟主大人,我可是不能离了四季绯呵。"嗯,泡茶,研药,尽是这花的功效。
"怜卿,若不是年岁颇小,我还真要中意了你。"似乎调笑的话语。
"管他什么中意,只是招一个相互扶持的罢了。"少年说的恬淡,仿佛看穿了世间冷暖的感慨。
看来,这样一朵浑身带刺的小花也难采撷。那男子心中暗暗叫苦,原是当日,就因为相似的面孔留意了,不知不觉,淡淡的花香随着药物沁入心脾。

"冷兄。"
"风兄。"微微作揖,两个武林豪杰身姿绰约。
是认识的么?怜卿悄悄探头,只见那个面容冷俊的男子忧心不已,瞅着不远处的小屋。
"那个人,是红豆的什么人?"马上,少年低问。曾经看到他日夜守护在屋前,这是怎样的一种执着,有些感动。
另一匹枣红大马,风解忧仰头道:"此一世宿命而已。"
"你信命数?"总觉得江湖中人该是力挽狂澜,一触即发的暴躁。为什么......风解忧不同,眼中总是浮着淡淡的愁。几乎想伸手抚平那皱起的眉头,右手才送了马绳,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傻。
"不得不信,因果报应。"
"命数还是人定。四季绯却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作茶还能入药,只缺慧眼罢了。"怜卿扭头看他,却不能平视,究竟还要生长多少年岁才能拔高到他这般颀长?

"你是说我为伯乐你是千里马?呵呵,你还真是可爱得紧。"
"阿嚏!可不是这般!"少年声音似乎因心愉而高昂了起来。
"......"轻轻飞去一件外衣,盖在单薄的身子上,见到他红扑扑到笑脸似乎比四季绯还要红。
山谷渐远,前途漫漫,无忧谷的景致愈发悠远模糊。
师父,你该放下身段好好歇息了,那个人等了很久很久,怜卿不会再杵在你们的恩怨中间。只希望无忧谷真是成你们的世外桃源。
"驾!"
"等等!"少年羞红颜面大吼。
"怎么?"风解忧忙不迭勒马,有些奇怪。
"我不会驾马。"这一回是丢人现眼。
"呵呵呵!"豪爽的笑声,响彻谷间。
稍见,两人一马,亲密无间。山风横肆,卷起一地红瓣,映着日光,似香芬红雪。
殊不知,艳丽的花瓣,凡人,触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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