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子迅身一跃,闪现面前,快如闪电,直让怜卿咋舌。
如此,这般......武功高强的奇人,如此貌若神砥的翘楚,找师父作甚?魔尊?魔头?这样自顾自思忖着,怜卿至感到背脊没来由发寒。不会是......
"二夜带此人来也该是与我心思一致吧?"宛尔一笑,眸光四溢,似乎还带着醉酒的旖旎,这个人究竟是醉还是醒?
"是。"躬身一揖,男子眼中尽是谦卑与忠诚,少年见此情状更是暗自断定这主仆二人绝非凡人,在江湖中定是兴风作浪的角色。愈发好奇,师父与他们会有什么交集。
"小怜卿,可知道自己很像一个人?"美人媚眼含春,挑出的笑意仿佛能吸引观者所有视线。
少年一怔,继而面孔赤红--早知道不要自报家门,好歹也是个铮铮男儿,反而在陌生人口中唤得熟捻,听着暧昧。
既是有目的掳人,定是已经揣测到什么。抬头,看了看两张陌生绝尘的面孔,少年轻轻舔舔唇,叹道:"不知你们所说的是否就是恩师。请,请问魔尊......大人,我师父难道是医坏了贵派同门?"只是一介医者罢了,能与这些神人结下何等冤仇?!冥想间一身冷汗涔涔。
"医治?"柳眉盈动,"真是有趣的孩子。"z
"若真是师父曾与贵教接怨,那么......怜卿在此任凭处置!"脖颈有些僵硬,命是师父救回来的,若是能为他抵命也是情愿。
"呵呵。"那人只笑不语,抿紧的红唇弯出浅浅的弧度,只是一瞬间,笑意消失殆尽,换上满眼愁思,"你想是误会什么了,我与你的恩师,并没有深仇大恨。"只是有着理不清的情缘。
"咦?"y
"呵呵呵,原想你这般相似只是有些好奇,试探后竟然真的与他有联系,该说是这个世界太小,还是人的间隙太紧密?"摇头间微微叹口气,"若是要夺你性命还需得这番周折?只怕那时更似要将我恨之入骨了。"
"尊!"已经鲜少看见主人喜形于色,自从......那人失去踪迹,教中手下遍及四处也没有打探到那人的踪迹。失去了笑厣的冷颜,对教中事务的莫不关心,仿佛又恢复了先前的放浪形骸,可是只有他们知晓这个花残月不再是魔尊。
残月剑上蒙着灰尘。b
总是怀疑,即便找到了那个人也是不会轻意妥协,那个人就是如此执拗。
花残月倏地绷紧神经,冷下面容侧目道:"何事?!"
"尊!"不知从哪里横空出现了男子,却不是刚才见过的那一个。鹰目横扫一瞬,看见了少年依旧在此后,男子缄默。
"但说无妨。"花残月似乎料到怜卿不知世事,又似乎对他人的存在目空一切,挥挥手,直让花四玄将话挑明。
"慕月堡那里似乎......"话未出口,却见少年瑟瑟抖着,跨出一步。叫做四玄的男子立即缄口不语。
"嗯?"美人斜睨,不知少年作甚。g
"大人......既是没有深仇要报,天色不早,想是贵教多忙事,我......怜卿要赶紧回去。"师父想是要责怪了,正事没有完满却横生枝节。若是知道我与什么魔教的纠缠不清怕是又要多磨十天的药。
五年,好容易有了你这条线索,你以为我会轻意放手?伊人心中自忖。
"二夜!"食指一动,男子垂首覆命。
"啊啊!不用劳烦,我认得出去。"怜卿忙不迭摇头。
嗖!
眼见银光闪过,定睛一看,不过是一个茶盏飞身而出。到了亭外,一片利箭穿梭,只把瓷器扎成击碎穿透。少年顿时目瞪口呆,一时进退维谷。
方才"飞来",原是避开这些暗器!
"呼!"二夜毫不含糊,拎起他衣襟便带出了院落。
这就算世外桃源一遭?似乎还能看到落日余晖未散尽,刚才发生的种种好似在梦中。顾怜卿竟是片刻没有回过神来。
"你师父在何处?"言下之意是要随他去无忧谷么?外人?使不得!
"呃!大侠!到此地便可,家师不方便叨扰。"既是有些渊源,也不便带你们去。
二夜只顾挑眉,心想,好大胆子!不愧是那人调教下的小徒。不过是一时半刻已经从方才唯唯诺诺转成了眼下的理直气壮
菱唇微微一翘:"你可知在同何人说话?"
人是在微笑,眼中却透着凌厉的胁迫,戾气十足。骨节分明的手像在示意什么一般,抖了抖腰间的佩剑。
"难不成,你们还要用强!"少年满眼竟是不可置信。
"此话怎讲,难道鄙教还要这等下三滥不成?!"既是不想说,那么休怪我动粗。
"我......"
"呵呵呵,我想怎会如此眼熟,不正是花教主的得意手下?"
突如其来的男声着实让两个人都惊愕不已。侧目寻声,只见一玄衣男子颀长身姿挺立在不远树下。细风一过,衣襟翻飞,到有些潇洒飘逸的味道。
花二夜只是一睨,随即面色严峻,浑身紧绷:"风大盟主,别来无恙!"该死,此人武功又涨一成,近身并没有觉察动响。
抱拳行礼,江湖礼数。怜卿左右观望,迷惑之余心情更为焦躁难安,转身便想离开是非之所,却被一人堵住。
赫然一双饱经世事的眸,幽深却风雨暗涌。怜卿被吓得不清,总以为"魔教"是邪佞狂妄之最,未料到这个陌生男子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如同......盯着小兽的猛禽。
"怎么可能......"陌生人喃喃自语,还微微摇着头轻叹。显然并不想与这位魔教门徒礼尚往来相互问好。
花二夜轻嘲:"风盟主可要看得仔细,此人并非你熟识那个。"
"沧......怡?!"多少个不眠夜,总是念着这样一个遥远缥缈的名字。也曾问过自己究竟对他是愧疚还是怜悯,最后......当看到在花残月身侧那个淡笑如云的人儿时,心也沉到谷底。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被什么侵蚀了心境。
不曾有过也不会再来的,情。
带他来到污浊外界的是自己,将他凌辱逼上绝路的也是自己。憔悴如冽风中的娇花,却是挣扎着,不屈地攀爬至今。
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深深埋怨自己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纯净之人推入万劫不复。他的愤世他的冷面,都是在自己策划中慢慢堆砌。
这样近,现在就是这样近。烟雨江南的顾沧怡,正在自己面前,一如才见到自己那时的羞赧无措,好似那几年前的腥风血雨与自己毫无关系。
冷风一击,不禁战栗。怜卿咬咬唇,退了两步。所有人,所有人都认识这么一张脸,这张脸代表的却不是自己!
"沧怡!我不想放手!还有......对不起!"几乎是在花二夜的惊怔下,武林盟主揽过瑟缩不已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
好奇,疑惑,现在心底更多的则是埋怨。师父,为什么恢复我的脸,为什么让我与你相似,这些人只是记得你。
"你认错人了!"少年颦着秀眉吼道。
怀中细瘦的身躯不停挣扎,终是推开了他的钳制。
风解忧愣了愣,像是失魂一般扭过头,看着花二夜:"这难道又是你们魔教的诡计?哼哼,险些着了道!"
忽地推开面前少年,虎视眈眈。
莫非失心疯?一会儿亲昵地作呕,一会儿又视我如污秽?!怜卿兀自嘟哝。究竟怎么回事啊?怎地每个人都那么怪异,怎么每个人都在找寻师父?不行!定要回去问个清楚!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憋死在这恼人的疑惑中。
"风盟主,我教素来与你们不相往来,你却是步步相逼,可是为了你盟主声誉?"
"过奖,魔教妖孽人人得而诛之......"
唇枪舌剑渐渐凌厉起来,好似小孩子斗嘴。这时才匆匆赶来几个陌生人,满脸忧色下惊呼:"盟主,属下等姗姗来迟!"
"......"拂袖之间,几个男人闭紧了嘴
狗咬狗!少年缓缓后挪,只想着这些奇怪的人不注意自己才好。终是看到那魔教的男子腾身而起,出手。
"住口!休得侮蔑我教尊!"z
"哼哼,魔教余孽妄想掩我耳目?"说话间看不见身形,唯有头顶呼呼生风。怜卿顾不得惊讶诧异,撒腿狂奔。
离山脚不过几里,纵使夜深也要赶回去。天色晚了却成了好掩映,那两人好似斗得过瘾,完全没有发觉这个小小身影脱逃。
"呼呼......"简直就是荒唐的一日。自怨自艾后不忘看看身后,没有追来。抚着起伏不止的胸口,轻叹,"不过是顶着师父的面孔就招致如此多祸事。若是师父出现在这里......真不知道会掀起什么疾风骤雨。
"做什么去了?!"淡如止水,波澜不惊。却在盛怒!
少年险些惊叫出声,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话来。y
"去了这么久,我想是遇到了歹人。你现在身上没有庇护,难道是想与林子里的猛禽肉搏?"
怜卿涨了张口,一时间不知该何从解释。只是拉着面前人的青袖,神色凝重道:"师父师父,你怎么出来了,我们快走。"
"......"顾沧怡没有再说什么,只压抑着薄怒随了少年折返。看他满面焦色,想是遇上什么波折,现下天色晚了,先回去了再追究。
心儿砰砰鼓噪着,忐忑难安。月色如霜,密密铺撒了一层。乍一目看见师父带着面纱出现眼前竟然没来由地胸口一闷。丝丝缕缕的银色华发伴着微风飘出纱笠,单薄的身形在夜色中格外诡秘。
正是这样的顾沧怡,这样的师父,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为何,这些 素不相识的人都在找寻他的踪迹?
"手指极寒,且发颤。"淡淡说着,转眼来到了山脚,掌了提灯,摇曳昏黄的微光照着沧怡苍白的面孔,"怜卿,世上纷杂,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莫要相信浮华的外表,莫要将每一份善待当作好意。"
"师父?!"拨开茂密丛棘,蓦地愣住。从未听见师父说过这类语气凝重的告诫,每每自己犯错也是一笑了之。这样的师父......总是自己觉得陌生。
"罢了,你也随了我些时日,总是要满师出谷的。今日的话就当作为师的箴言。"
"呃......"隧道中却是看不见云淡风轻的面容,唯有彼此急促的呼吸。
"怎么?"b
"怜卿的命是师父给的,我......不想出谷。只想随着师父一世。"
"玩笑话,终究是个孩子。"说着抚上少年的头。g
"怜卿......已经不是小孩子。"垂着眼帘低低嘟哝,顺势歪过头避开这样宠溺小娃般的举动。
"是是,为师低估你了。"淡笑,携着冰凉的手往无忧谷去。
望着咫尺之遥的背影,怜卿欲言又止。如此平淡的生活虽是乏味,可是十分安心。
"嗯。"听了少年的鲁莽行事,沧怡微微点头,"罢了,以后多了出去的机会......就怕你见了外面的浮华欲罢不能。"
"这里幽静,我不喜欢纷扰。"轻轻端起碗,吹了吹,"喏,喝吧。"
"好。"每每冷天就会咳嗽连连,一年四季都脱不开这苦药。拧了眉头灌了下去。
"师父,我为你买了好东西。"
"嗯?"倒是有些好奇,禁不住扭头侧目。
"茶,据说是贡品的一等茶。"怀中拿出一包物事,缓缓展开,柔嫩虬曲的叶芽。
"......"顾沧怡怔着。
"伙计说这东西只得莲都产,师父可是占了我的光。"要不是为此逗留,现在也该捧着新衣裳偷着乐了,他如是想着。
"放着吧,今日天色也晚,早些休息。"并没有想象中的喜于颜表,反而是冰冷的表情。他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何时触怒了师父。
"师......"
"无妨,只是这茶的滋味太苦,为师不喜欢而已。"怎样都扯不出牵强的微笑,难以名状的痛在那一瞬间几乎腐蚀了胸襟。
少年只是看出了异状,却品不出话中的苦。木讷地点点头,拾掇了。原来师父已经品过这东西的滋味。是呀,师父已经在这里隐居了多些年,怎会不知道莲都的茶。
有些莫名的失落,少年回去了。
月色银皎,落地霜华。
细细啜一口,缓缓将其滑入喉中。却不是想象中清冽甘美。皱紧眉头,放下了茶盏哀叹:"这等儒雅的东西不是我这样少年能体味的,早知道就该去做新衣裳了。"
"吱呀......"木门竟在静寂夜中诡异地出声,让他险些从床榻上惊跳起来。原是脑中纷乱无比,现在更是满额密汗。
这深山也是过了好久才适应。到了夜间,静得诡秘,寒得发怵。到了夜间除了一两声夜隼的哀啼伴着虫鸣几乎鲜少有活物动静。
捂着胸口,来到门口端望。
幸好,只是门没有栓紧。吐了一口浊气,暗笑自己胆怯,关上门的那么一刹那,还睨了一眼不远的花海。
四季绯连着四季绯,并排成浪,在夜风中波澜起伏着。本没有什么烈香,只是淡淡的催人眠的花味,一时间让他有些昏昏然。
"呃?"隐隐觉得鬼使神差,慢慢推开门,摇晃着去了花海。
皎月下的红花呈现了冷冷的绛紫色,慑人心魄。
喉间倏地一紧,心下暗觉不妙。
"解药。"没有起伏的说话,可是耳熟。声音几乎是飘然地随着风一同窜进耳膜,禁不住颤抖起来。
"谁?!"斗胆还是转了头,对着那双眸子问道。黑潭深幽,在夜色下灼灼。
"这一回是我先找到了。"勾起一抹淡笑,怜卿不知觉皱了眉头。又是这个莫名的男子,何时潜进来的?难道是......一路尾随?
"若是在下没有料错,隔壁那一间该是顾沧怡的寝居。"刀削一般俊逸分明的眉眼都含着笑意,少年错愕。
"你......竟然没有中毒?!"这时他才惊觉屹立于花间男子也不是凡人。目睹他武功卓绝,却是不知道也是个内力浑厚的高手。
"这些花却今非昔比,我手下在入口皆内力尽失。"再一次勾了勾唇角,不知怎么回事,原该勃然的人却是看着少年战战兢兢仿佛忆起什么,促狭之心顿起,"你该是不想打扰你师父的吧,把解药拿出来。"
"......"怜卿不语,只愤愤盯着这个擅自闯入谷中的人。见他气宇轩昂原是高估,也是个道貌岸然!
风解忧看着面前喏喏少年,心思烦杂。
要寻到顾沧怡的,对他说一声抱歉。可是明明已经到了这里,眼睁睁看着灯熄,人眠,那一双足再也踏不过去。怔怔在花岸许久。
这时候看见了这个形容相似的少年,不死他冷绝无情。顾怜卿,会嗔怒会愤骂,宛如失去的少时的他。
就这么四目相望,少年握了握拳,再松开。
"噗!"
"呃......"少年惊呼一声上前。几乎是从医者的本能,扶住了矫健的身躯。一口黑污从他嘴角蜿蜒而下,流到了前襟。
脑中又轰然翻滚,今儿个究竟是不是大凶之日,什么晦气都摊上了!
烛光摇曳。
少年拖腮,静静看着霸占自己软榻的不速之客。
英挺的鼻子,瘦削的面庞。浓眉下的眼睛闭着,唯有眼角细细纹路障显他历经的沧桑。似乎是什么名门正派的盟主?总是这样阴魂不散出现在自己身边不知是否什么不好的预兆。
他也找师父,魔教也找师父。师父......
陷入沉思,却敌不过浓浓睡意。只是瞌睡一下,支着下颚的手臂便"砰"地倒在桌几上,搁得臂腕生疼。
"啧!"好似怨怒地瞪了床上的人一眼,"用了我多少好药,若是被师父发觉这样一个异数擅自侵入无忧谷,怕是少不了斥责;若是再让他知道冰心莲这一味十年难产的止血良药被你用了......估计少不得皮开肉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