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飞砖

「啊……对、对不起……我……那个……我不喜欢一个人呆在这样的地方……我刚才只是做梦了……」
匆匆忙忙解释著，却连自己都听不懂自己想要表达什麽。
秦无心却只是淡淡凝眸，说了一句──
「这种事下次要早点说。」
没有责备，没有厌恶。让孟灵宇心中一时间悲喜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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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管吗？」那边林子里的哭喊声越来越大，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才冒昧地问秦无心。
「管什麽？」男人反问的态度优雅而冷酷。
「但是，不管怎麽说，是有人遇到了麻烦吧……我们……」
「你有能力帮助她？」秦无心一斜眼，堵断孟灵宇本就没有任何底气的话语。
他的确是没有助人的能力，甚至该说，他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不具备，却还是妄想著能够给别人一些帮助。
「秦公子你应该有能力救她……」女子的哭声愈大，他实在是没办法像秦无心那般冷静如常地听著而什麽都没做。
「你想要我帮忙？」
「不是……只是觉得……」
「好。」不等他说完，秦无心已经很干脆的说了一句。「但是，所有的後果，你来负责。」
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这句话是什麽意思，看见秦无心往林子里走去，孟灵宇也慌忙下了车跟上──刚才秦公子的说法，就好像是一定会出什麽事一般……让人实在是觉得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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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只要常听说书的人通常都该知道，路遇有人哭号，不外乎两种可能──一种天灾，但最近天候极好，附近又没有河流或高山之类会产生灾害的地势，所以第一种可能排除；那就只剩第二种：人祸。
所以当赶到时看见女子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坐在树丛中哭泣时，两人都不觉得意外。
目光在对方身上扫了一圈，在秦无心冷静地作出对方只是被打劫了钱财而已的结论期间，孟灵宇已经将外衣解下披在对方身上。
看著地上没化完的残雪，秦无心对於他的这种行为抱以皱眉的态度。
而他心烦的程度在得知孟灵宇想把这个身上钱财被抢光的女人带著一起走时达到了顶点。
「我可以给她钱。」
「然後又再被别人抢走吗？」孟灵宇难得的迅速反驳道。「秦公子你知道的，那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那又如何？他没有义务为了不相关的人浪费时间精力。
秦无心虽然想这样说，但是他更知道如果自己再和孟灵宇争执下去的话，反而会耽误行程，所以最终也只是负气转身。
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孟灵宇转向一直以茫然的眼神看著两人互动的女子。
「孤身女子在外行走多有不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送你一程。」他刚才已经问过对方了，前进的方向是一样的。
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的女子，随後就激动得道了半天谢。
把马车最里面的位子让给女子，孟灵宇为终於不是自己一个人留在车厢里而松了一口气。之後却忽然想到──秦无心不会是因为考虑到这点，所以才同意让这个人与他们同行的呢？
却又笑，怎麽可能。那个人根本不会考虑这麽多的，他大约只是觉得反对起来也麻烦罢了。
第四章
入夜以後，再继续赶路的话也只是事倍功半。所以确定了今日所走的路径以及明日可以到达的地方之後，秦无心拉开车门，准备叫里面的二人下车。
却刚好看到名为芙蓉的女子正倾身向前，不知道准备做什麽的姿势。
她见了秦无心，腼腆一笑，退到旁边。
「孟公子睡著了。」
看著她手中似乎准备帮孟灵宇披上的毯子，秦无心一言不发，只伸出手拍了拍那睡得迷迷糊糊的人的脸。
「……嗯？」仿佛还不明白自己的好梦为何会被惊扰，孟灵宇呻吟了一下，带著浓厚的鼻音。
「今夜在这里休息，你先起来。」即使对著少年迷茫的眼睛，秦无心也没有丝毫心软地说。
明白了要露宿夜外，孟灵宇点点头站起来。
芙蓉想提醒他小心时已经晚了一步──忘记自己身在车中的少年直直撞得整个车厢都是一晃。
看著他无言抱头绻成一团的样子，便是缺乏感情如秦无心都有了种笑的冲动。
掩饰般地转过身，他竭力平静地说：「动作快点。」
但待到孟灵宇摇摇晃晃地顶著昏沈沈的脑袋走出来时，已经是过了好一会以後的事了。
秦无心正在升火，而芙蓉则在打理著干粮。意识到只有自己还在偷懒，孟灵宇脸上一红，加快脚步靠了过去。
「这个……我来就好了。」走到秦无心旁边蹲下，他就要接替对方升火的工作。
不动声色地打量著少年，过了一会，秦无心没有让出位置，反而是问了一句──
「你睡得不错？」
不知道他此言是取笑自己呢，还是仅仅问一下而已。孟灵宇也只能含糊的点了点头糊弄过去，打从心里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实在是过於丢脸……在秦无心一边警戒著周围状况，一边还要分心照顾马车的情况下，自己居然就那麽心安理得地睡著了。实在是……
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内心此刻的沮丧程度，孟灵宇低头的姿势就好像想把头塞进衣襟里一般。
引起对方尴尬的秦无心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点头说了句「那就行了」後站起身，不再给少年制造更多压力。
「我去打些野味，你们别乱跑。」
心知肚明原本准备的干粮无疑不够对付现在多出一个人的状况，孟灵宇没有异议的乖乖点头，却在下一刻几乎被对方的动作把心脏吓得跳出胸口。
秦无心忽然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别让那女人碰到吃的东西。」
他说完，维持著无可指责的高贵气度走进丛林中，没有注意到对方因为自己的行动而变得面红耳赤的状况。
事实上，孟灵宇之所以没有回答，是因为他已经吓到出不了声了。
虽然明知秦无心只是为了避免不让第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才会采取这样的方式，且两个人都是男子这样的行为也不算逾矩……但是，无论理智上作出了多少合理的解释，却也都无法控制住身体直接受到冲击而带来的震撼。
愣愣地抬手抚上自己发热的耳朵，孟灵宇心知自己的脸上现在的颜色怕是也没好到哪去。
刚刚拂过耳畔的，是不同於自己青涩的成熟男子的气息。
稳重中包含著不容抗拒，掌控全局的威严。
自己这过快的心跳，是源於恐惧，还是崇拜？又或者……
「孟公子？」
芙蓉试探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孟灵宇摇了摇头，使劲抓回自己险些神游天外的注意力。
「这些东西……」女子手上拿著今晚三人要吃的东西，询问的眼神看著他的脸。
「啊！我、我来就好！」虽然刚才大部分的光阴都用在了发呆上，孟灵宇终究是没有忘记秦无心的交代，匆匆接过芙蓉手上的干粮，他局促地笑了笑。
感受到自己不被信任而显得落寞的那张俏丽脸庞上的表情，让为怀疑她而感到羞愧的孟灵宇完全无法直视。
他其实……很想相信，但是，意志却本能性的选择更加相信秦无心。
所以，虽然对芙蓉很抱歉，他还是没有违背秦无心的意思，亲手打理食物──哪怕他原本很不擅长做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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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秦无心回来时，面对的是一片狼籍，仿佛刚刚被土匪打劫过一般混乱的场地。
火堆早就熄灭变成一堆焦碳，芙蓉手上拿著车上的水壶，微微喘著气；孟灵宇则维持著瞪大眼睛的表情，呆呆跌坐在地上。
仔细一点观察，还可以发现他的衣摆处有烧焦的痕迹。
「……怎麽回事？」尽管从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不快，秦无心过於平静的态度也足以叫在场的其余两人心惊。
芙蓉大约是没对上过如此冷漠的人，视线有些慌乱的四处打著转，孟灵宇则依然是惊魂未定，似乎完全没听到秦无心的问题。
「我说『怎麽回事』。」再度重复一遍刚才的话，秦无心的言语中加入了不容隐瞒的魄力。
芙蓉嘴唇开合几下，微微发出了些声音：「这是……」
「我不小心绊到……撞翻了火堆……」孟灵宇似乎终於回神一般，拼命眨著迷乱的眼睛，接过女子的话头解释道。
听起来的确很像是这个少了些机敏的少年会做出来的事。
所以秦无心也没有多问，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在孟灵宇的脚上。
「哪里受了伤？」
对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有，我很好，一点伤都没有。」孟灵宇像要掩饰什麽般拼命摇头，尽量笑得不介意的说。
回答他的是秦无心忽然逼近的动作。
也不询问对方的意思，直接撩起孟灵宇的衣摆，再稍微拉高那被火烟熏黑烧破的裤脚，秦无心冷眼看著少年脚踝处明显烫伤的红痕。
支吾著不知道该怎麽解释，孟灵宇的目光涣散。
秦无心却一言不发地重新站直，修长的手探进衣襟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丢向孟灵宇。
「涂上。」没有解释里面装的什麽药，秦无心简单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已经被他不合常理的行动吓到的孟灵宇，至此也不敢再多说什麽挑战那已经紧拧起眉心的男子所剩无几的脾气，遂老老实实地上起药来。
冰凉的药膏敷上去後很快化解烧灼的疼痛，孟灵宇不禁缓和了忍耐的表情，长长舒了口气。
整个过程中，两个人交谈的次数虽然一只手数都还有多，但是一个霸道要求，一个被动接受的相处模式，却好像商量好了一般默契，叫旁观的芙蓉，彻头彻尾都没有插嘴的机会，只能像透明人一般安静看著。
似乎觉得有什麽地方奇怪，真要说时，却又说不出来。
入夜，原本燃烧得耀眼的火堆只剩下一点点暗红的光，将马车让给唯一的女性休息，孟灵宇抱了条毯子，和秦无心一起呆在野地里。
虽然已经整理掉了残雪，寒气还是不断从地底冒出，从脚钻入，贯彻全身的冷。
尽力挪动僵硬的手将毯子裹得更紧些，孟灵宇心中有些後悔──倒不是因为救了芙蓉，也不是因为君子风度的把车内让给她睡，而是後悔因为自己的决定，害得秦无心也要睡在这冻土上。
如果像先前一样，只有他们俩的话，就可以都呆在马车里面躲避风雪了吧？
树枝微微晃了一下，积雪直接落入孟灵宇衣襟内，冷得他猛的打了个激灵。
还好，今晚雪没有继续下，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毯子下的双手不断搓著，温度也没有上升半点，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这已经是老天的眷顾了──让有著可怕过去的自己，还能享受这样平静的生活。
呆呆地看著忽明忽灭的火星，忽然觉得手上一暖。
秦无心不知何时已到了身边。
目光下移，看著对方握住自己的手，孟灵宇满脸的疑惑。
接著就感觉到一股暖流从相握的地方传递过来，瞬间让全身都变得暖融融的。至此，即使是不懂武功的他，也知道对方是传了内力给自己取暖。
「……谢谢。」　笨拙的不知道该怎麽表达自己的谢意，他最终也只想得出这两个字而已。
秦无心只淡淡应了一声：「你如果冻死在这里我会很麻烦。」　叫他上哪再找个活的孟灵宇给司徒未央？
知道自己会错意了，孟灵宇却也没有因为对方毫不容情的说法而感到难过。
无论心里想的是什麽，秦无心终究是帮了他，不是麽？他只要记住这个事实就可以了，虽然……心里，的确有那麽一点点失落。可是能够得到秦无心这样的人照顾，已经是意外的福气，自己还有什麽资格要求他关心得更多？
母亲在世时，就一直对自己说，做人要知足呢……
看著他明显又在走神的表情，秦无心不知道为什麽有些不悦──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相互，他已经知道了孟灵宇是个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想，就可以立刻神游天外的怪人，但是……自己明明就在他面前，却被彻底忽略的感觉，对於天之骄子，从小就受人景仰的秦无心来说，还是愉快不到哪去。
估计著也差不多了，他松开手，在孟灵宇旁边坐下。
「我有事问你。」　
这次孟灵宇似乎没有「游」　得太远，很快就转过头来用疑问的眼神盯著对方的脸。
「你身上带了密函吗？」　
「诶？！」　有些反应过度的叫了一声，孟灵宇遂很快低下头。
「我不能说。」　隐瞒对方虽然不是他的本意，但却不得不这麽做。
偷偷看了一眼，秦无心果然皱眉。
虽然很不高兴对方隐瞒的态度，但是至少秦无心还是确定了的确有密函一事，也就不再追问──他本来就不甚感兴趣，刚才会问也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觉得对方似乎不打算追究了，孟灵宇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早有准备秦无心肯定会问，但是……
「你今天没让那女人碰任何吃的吧？」　话题一转，秦无心的注意力已经放到了别的地方。
点头保证，孟灵宇就是不明白对方这麽防范著芙蓉的理由。
那张脸，根本就把主人心里想的什麽都表现出来了，还用不著说话。
秦无心淡淡看了一眼，道：「你以为出来找你的只有我一人？」既然是司徒未央要特意找的对象，那麽相信收到这个消息的他的政敌们，也该行动起来了。
「……」　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麽，但少年最终还是把头垂了下去。
他其实很想借著刚才的机会问秦无心，究竟是谁让他来找自己，可是一想到对方曾说过到了地方就会知道，摆明了不愿意讲，那自己还是闭嘴的好。不想因为好奇让秦无心讨厌自己，希望能够和对方处得更融洽些……不知不觉中，这样的愿望就在他心里扎了根。
只是孟灵宇不说了，却不表示秦无心不会问。
「你刚才想说什麽？」　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叫人看了就不耐烦。
「芙蓉姑娘不是坏人。」　闷闷的，孟灵宇答了一句。
真正想知道的事，还是老实放在心里吧！
虽然知道这绝不是他本来想说的话，秦无心还是冷笑了一下。
「恶人是不会把『　恶』　字刻在脸上的。」　
「可是，她一直都没有什麽奇怪的举动啊！」　不喜欢怀疑别人，孟灵宇忍不住反驳。
「说不定只是在等机会罢了。」　
「怎麽可能，她只是偶然遇到我们而已，秦公子你……」　你疑心太重──孟灵宇本来想这麽说，看到秦无心的脸色後却忍不住把话咽了回去。
好、好可怕的表情。
尽管秦无心平时也是一副冷冰冰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棺材脸，但是却从来没有一次像此刻这样全身散发著寒气，明显让人感觉到他的不快。
所以，惧於他的气势，孟灵宇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秦无心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好多少。
这小子……自己为了他的安全著想才那麽多事，他却为了一个不相关的，才认识半日的女人来一再反驳自己。他不是一向很胆小吗？怎麽现在胆子变大了不成？为了那个女人？还直呼对方的名字……
想到孟灵宇从头到尾坚持的「秦公子」　这个称谓，秦无心更是一阵自己都不明白原因的烦乱。
刚想走开免得自己不小心掐死让自己气愤的少年，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全身上下都蔓延著无法解除的麻痹感，秦无心冷冷地看著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婀娜身影和孟灵宇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