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磐（边界续篇）[下]————秋红叶

作者：秋红叶  录入：11-30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不久前见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是真的吗？吴伯？”
我无力的问，胸口的痛楚，让我不得不抬手捂住。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唐擎根本没事，他故意让你来骗我，是不是？
我祈求的望着吴伯，希望这一切真的如我所想是个闹剧。
“顾少爷……我怎么可能用少爷的生命开玩笑？少爷一直昏迷着，而且，总是叫着你的名字……”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听在我的耳中，却如炸雷般响亮，我掩住双耳，转过头，闭上双眼，不敢再看吴伯哀伤的面庞。
我没有听到唐擎的任何事，没有听到他生病，没有听到他昏迷不醒，没有听到，他……不停唤着我的名字，没有听到！
为什么总是不放过我，在我以为自己可以平淡的回看往事的时候，为什么总是会在我的心中刺下无情的一刀？
唐擎，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吴伯……你还是请回吧……我帮不了你，更帮不了唐擎，他需要的是最好的医生……而，不是我……”
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顾少爷，少爷坚持留在这个医院里……难道你真的不明白这家医院离你最近吗？”
“吴伯！”
我大声打断他，尖利的声音近乎是凄厉了，那不是我的声音，我的声音怎么可能是这样？狂暴的，无助的，颤抖着，带着如锐器划过玻璃的声响，刺耳的可怕。
“顾少爷……”吴伯的眼中满是对我的同情与怜惜，他的眼瞳中清清楚楚的映照出我如困兽般无助而痛苦的表情。
“……我知道你心中的苦楚，你和少爷的事，也没有我置喙的余地，但是，你是我所知道的少爷最重视的人，少爷只是不懂该如何表达罢了，他其实……”
“吴伯……”
我无力的打断他：“你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管唐擎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我已经不想在乎了，我累了，吴伯，我也怕了……所以，求你放过我吧，不要让我再一次面对他……”
“顾少爷，你不要再自己骗自己了，如果这一次少爷真的去了，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我知道你会答应，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答应！”
我看着吴伯坚定的表情，不觉满口苦涩。
“少爷因为你不去更好的医院，如果他死了，你也有责任……”
“如果你不快一点的话，也许连少爷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我知道我终究会屈服，即使没有吴伯的再三逼迫。因为不管怎样，我都无法坐视唐擎在生与死之间挣扎。我是那么的爱他，就算一次次被他伤害，我也依然那样深深的爱着他！
早已无力自拔，我知道，或许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我才会停止这种疯狂的爱恋。就算真的是唐擎的诡计，我也不可能彻底的拒绝，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该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然后一生追悔？
我无法冒一点点的险，那样倨傲，美丽的人儿，在我的印象中总是那么的鲜活，总是那样的光芒四射，我无法想象他躺在床上，无助的样子，一个人，困在在他不熟悉的黑暗中，我没有办法接受！
拒绝只是暂时的挣扎而已，我身在这个名为唐擎的漩涡中，根本没有丝毫逃离的力量，一点点小的波动，都可以让我惊惶失措，何况，这次刮起的是不容忽视的风暴！
所以，我现在，心思混乱的站在医院里，一点也不值得惊讶。

透过深切治疗室的透明玻璃，我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唐擎，雪白的病床上，消瘦如骷骨的唐擎，几乎找不到一点记忆中的模样，蜡黄憔悴的面孔，依然可以看出他一向的冷漠，但是，紧簇的眉头，蠕动的嘴唇让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从来没有过的无助！
就这样怔怔的看着昏迷中的他，隔着玻璃——我认为的安全距离。我明知这一脚迈出，就难以回头，好不容易淡忘的痛苦，难道还要再尝一次？但是，我更清楚的事实是，我不可能就这么转身离去，甚至只是想一想，胸口便如刀搅一般的痛。
“既然放不下，就进去吧？”
是谁再说话？是随我而来的东方玥？还是我自己？
我如梦游般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轻触着他骨感明显的额头，那种不正常的高热灼烧得我手心发烫，唐擎，你怎么可以将自己弄成这种凄惨的样子？你应该总是那样倨傲的，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样子，怎么……可以……这么狼狈？
“惜……雨……”
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张，我依稀听到他沙哑的声音。
清亮的水滴一点一点落在他紧簇的眉间，枯干的唇角，一滴，一滴，又是一滴？下雨了吗？我不觉仰头看向天花板，发现自己的视线已是一片模糊。

关于小说中描写的情节——当昏迷不醒的负心人在自己的爱人回到自己身边时，不管病情有多么严重，也会奇迹般的醒来——只是小说而已。
况且，唐擎并没有负心，我更不是他的爱人。
事实上，我来了整整三天，他也昏迷了三天，不是全然的昏迷，偶尔他会睁开双眼，皱着眉，像是在寻找什么的样子，然后，会看到坐在床边的我，然后……紧紧的攥住我的手，如找回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怎么也不愿放手，直到下一次昏迷。
我不是很确定他是否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总是恍恍惚惚对不清焦距的眼神，一点也没有平常的冷厉，反而像个无措的孩子，让人无法不去怜惜。即使心中再不愿意被他碰触，但是，我却无法拒绝这样的他，只能任他握着我的手，用对一个病人来说，过于强大的力气。
不忍放开，也不舍放开，这样无助的唐擎，这样软弱的唐擎，似乎没有我的保护，便无法找到回家的路的唐擎……我无法放手。
那一刻，我几乎忘记了他所有的冷酷，所有的残忍，那种久违的，柔软的怜惜，唐擎最不屑的感情，却是我最初爱上他时再真实不过的感触。想给这个人幸福，想让他快乐，想……让这个冷酷到骨子里的人感受到温暖，但是，我高估了我的力量，我忽略了我以为的温暖也许是会让他感到灼痛的火型，我们之间的界限是那么的鲜明而坚固，妄想打破的人，必然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其实对于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我并没有一丝后悔，只是不想再继续追求那注定无望的完美结局，我承认自己是个懦夫，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继续了。
即使——我依然爱他！
“……惜……雨……”
他在昏迷中呢喃，三天来，我听到过五十四次，只是叫着我的名字，用严厉的，甚至是有些愤怒的语气叫着……我的名字，还是不甘心吗？对于我的逃离，对于我的不服从，一向霸道强硬的你，还是不甘心吗？这样的语气，似乎很生气的样子，不是爱……但是，唐擎，我还是困住你了，是不是？我每每在他唤我时，苦笑。
或许当初真的错了，不该招惹他的，一段不伦的感情，让两个原本自由的人都变得不自由，一个因为爱，而另一个，则只能是怨了。
也许唐擎比我更有恨的理由吧！本来可以继续做他冷酷的，不为任何事牵挂的唐擎，现在也因为对我的在意而被困住，无法解脱。如果我是个没有思想，性情温顺的宠物，那么结果显然会好得多，我们两个可以各取所需，和平满足的相处，他履行他的占有，而我满足于他对我的在意——可惜，我做不到。
他有理由怨我的，原本只是想留在他身边的愿望实现后，竟变得贪心起来，竟然想得到他的注意，想得到他的尊重，想得到他的……爱！是我要得太多了，得不到满足，只好怯懦的离开，利用了所有的人，找了一大堆的理由，其实，是我想离开，长久的等待中我的恐惧越来越明显，而且日日强大，几乎要将我完全吞噬——我怕自己为了爱他失去的所有的一切之后，被他遗弃……
其实想要逃开的念头一开始就存在着，容家的事，只是一个契机。至于其他的什么，其实只是个借口而已！
想到这里我惊出一身冷汗，原来那个最残忍的人……是我！我明明知道将会发生的一切事情，却什么也不做，然后，在所有的事情发生之后，告诉自己，自己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原来，那场灾难的主使者是我！是我利用了所有的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我一直都知道他会怎样对付容家，更是一直都知道乐怡将会面对什么，但是我却选择了沉默，选择让事情如我所愿的发生，原来……最冷酷的人……是我！
我怔怔的望着唐擎紧簇的眉峰，醒觉自己竟然利用了唐擎的冷酷，唐擎的霸道，在所有发生的事情中，唐擎不是唯一应该承担责任的人，而我，却一直借着对他的怨恨，让自己的心少痛一些。
原来我也可以这样的残忍……所有的人其实都看错了我，什么善良！什么单纯！那不是我，那根本不是我！
掩着脸，我被自己的深沉心思吓住，那个潜藏在体内的陌生的自己，怎么可以这么的……可怕？
对不起，乐怡！对不起，姐姐！对不起，裴冷！对不起，东方玥！对不起……唐擎！
医生曾经告诉我，唐擎的胃穿孔并不是在来的时候发生的，而是发生了好几天了，由于穿孔的位置在胃的后壁，所以症状不会很明显，只是会感到痛，这种痛楚对于一般人而言，足以让他们立刻就医，但是唐擎却不知因为什么，硬是忍下了，我知道唐擎有多讨厌看医生，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之所以晕倒，是由于病情恶化，原本的穿孔在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后，造成了腹腔的大面积感染，医生说，感染到这种程度还能正常工作的人，是他平生仅见。手术虽然顺利，但是，感染的问题却是个麻烦，另外唐擎的由于早期的穿孔，已经将他的体能消耗了大半，如果再这样高烧不断的话，或许，会永远醒不过来。
这个事实，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唐擎怎么可能就这么死去？唐擎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我不会让他死的！这是我当时唯一的信念。
从国外买来最好的抗生素，一刻不停的为他擦身降温，只有实在不行时，才会让医生为他打退烧针，同时还要努力隐瞒唐擎的病情，不能让他的本家知道，这一点我虽然有些不明白，但是吴伯再三强调，自然选择听从，毕竟对于唐擎的情况，吴伯比较了解。
引流管引流出的液体日益减少，医生脸上的表情也和缓了许多，看着体温计上的水银柱一天天下降，我紧崩的情绪，也有了少许的放松。
我不止一次祈求上天，希望唐擎能顺利熬过这次难关，即使用我的生命去换。
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恨他。其实我最初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他的冷酷，那时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任何事，只要留在他的身边。但是最终的事实却是，我只是一个凡人，自然有凡人的所有情绪，包括自私与贪婪。
当最初的愿望实现，我便开始祈求永远，甚至开始祈求他的柔情——自然无法得到，唐擎总是那样的冷酷，那样的霸道，对我的在意，只是出于对自己所有物的在意，或许有一天他突然厌倦，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将我抛弃，再不回头。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几乎失去一切的自己一旦被抛弃，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也会失去，每每想起这样的恐怖结局，我便会生出一身的冷汗！
唐擎要我，而且只要我，在那个时候。但是他的“要”却是没有情绪的，没有怜惜的要，只是单纯的对自己所有物的占有而已，这不是我要的，这种没有保障的占有……不是我要的。
我希望唐擎爱我，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感情，但是，没有，唐擎的情绪里，没有关于这个字眼的所有信息，我曾经憧憬过，寻找过，但是每一次，都发现，我以为的柔情，只是我的错觉。
最终的彻悟，是在乐怡出事后，他说，他不在乎我爱他还是恨他，他要的只是我的身体罢了。
于是离开的念头立刻变得无比鲜明，不想因为心碎而死去，不想最终落得被无情抛弃的悲惨结局，只能离开！
我一直坚信自己离开是最好的结局，对于所有人而言。我却没有想到他的反映会这么激烈。被人背叛的感觉有这么糟糕吗？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忘记，只是不甘心而已，就可以那样逼我？甚至将我逼疯你也不会放手。
总是这么残酷，唐擎，我不恨你，却还是怪你……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不怜惜我？为什么总是那样残忍的逼我？
我不欠你的，唐擎！我不欠你的任何东西！
即使不恨你，我却不想再爱你！

唐擎真正的清醒是在第四天早上。
我为他擦完身体，正满足于他温热，却不烫手的体温时，抬起头，恰好对上他黝黑的眸。
那样专注的眼神，清明透彻，一点也没有大病之后的恍惚，我愕然的看着他，以为自己身在梦中。连毛巾掉落，都没有注意到。
虽然千百次祈求他醒过来，但是，真的醒了，又这样专注的看着我，我竟然有些无措。
尚幸的是，我很快回过神，略显僵硬的转开视线，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这样对视，我只觉得别扭。
“你……觉得怎么样？”
我的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没有一点生气，我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他。
他没有开口，却开始挣扎着向我伸出手。
我直觉的伸手握住，他干燥而骨节分明的手狠狠的收紧，微疼，同时也唤回了我的神志。
我在做什么？不自在的想将手抽回，但是，动了几次都没有顺利的抽出，看着他紧簇的眉头，不知是不是扯痛了他的伤口，想到这里，我便不敢再动。
真是我命里的魔星，我在心中叹息。
然后伸手，按下叫人铃。
“你……干什么？”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低弱，但是，眼中的怒气却清晰分明。
“我叫大夫来帮你检查一下。”
我想我的表情看上去，应该还算平静自然。已经过去了，我一遍遍告诉自己，所有关于他的一切真的已经过去了。
“我……不需要……检查！”
他皱着眉，眸中的怒气更清晰了。甚至握住我的手也加上了几分力气。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发怒，明明刚从鬼门关转回，让大夫检查一下，显然是很必要的，就算他厌恶极了医生，也不应该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而且，明明是昏迷了几天，虚弱的一塌糊涂的病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如果他再大力一点，恐怕我的手骨都会断裂。
所有的答案，我都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
医生的工作效率很快。从他们出现，到做完所有检查，并没有用去多少时间。看着唐擎臭着脸，任那些医生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又毫无办法的样子，我却只觉得胸口酸楚难忍。
这样狼狈的唐擎，让我心疼。恨不得自己能够代替他受这种苦，霸道的他让人无法拒绝，可是这样无助的他，让我更难放开！
终于，医生说着乐观的话，一个个走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吴伯，还有就是仍然一脸不悦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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