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武也只能认了,他见不得隐月这样对待自己,那些红豔的药丹虽不知道是吃什麽病的,但从隐月永远也暖不起来的身子,他也知道隐月的身子恐怕不是「有些病痛」就能带过去的。
两次後他只要察觉隐月不见了人影,就会在门外等人,就是不愿同著他回屋里去,至少让他搂著可以挡风。
「祁武,本王真不懂你。」隐月对他嘻嘻笑,却叹息似的这麽说。
「我很好懂,你才让人不明白。」祁武皱著眉反驳,隐月正窝在他怀里,小脸被夜风吹得发红,却怎麽也不肯进屋里。
他永远也不明白隐月又是为了什麽事不开心,要说是为了桐子嘛!自从上回桐子差点被隐月杀了之後,隐月还是同先前一般,既不与桐子交好,也没交恶的意思。
这一个月来,隐月也不再问他关於过去或者离开的事情。
似乎,就如同隐月对他的承诺那样,没有打算回京城,准备在这个荒天下安身立命了。
「是吗?可本王那些兄弟都很懂本王呀。」小脸在祁武怀中蹭了蹭,隐月语尾隐约带著叹息。
「你不喜欢你的兄弟吗?」手臂一紧环著微微颤抖的身躯,祁武不敢问这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思念?
「除了一个以外,都很要好。」似乎打了个小喷嚏,隐月往祁武怀里缩了缩。
「隐月,不进屋里吗?」季节开始转变了,夜风越来越凉,祁武很担心等时序进入了冬天,隐月耐得住吗?
「祁武,不问本王为啥不开心吗?」当隐月不回答问题的时候,祁武就知道答案是不愿意......这也算这一个月朝夕相处下来的收获吧!
「为啥?」他是很好奇,却不认为隐月会认真回答。
越相处,越觉得后隐月这个王爷若不是一个王爷,想顺顺当当活在世上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不是被气他的人杀了,就是被觊觎他的人吃了。
「今天,秋虫要本王说个故事......」轻柔的声音闷在他胸口有些听不真切,他微微蹙眉拉直了耳朵。
「所以本王说了个月老牵红线的故事。」单薄的肩耸了耸,祁武很想知道隐月现下是什麽表情,但那张小脸埋得很深。
「我似乎知道那个故事......」近日,尽管记忆仍然像沉在海里的针捞也捞不到,却又隐约有些支离破碎的影像,不时的在他脑里闪过。
他没同桐子说,也没同秋虫说,更没同隐月说......他记得一个男孩,清秀俊美,老是冷著脸瞧他,站在隐月身边不肯接近他。
一开始他以为是桐子,但瞧久了却知道不是。
那个男孩比起桐子来高傲、俊秀而且讨厌他。片段里的他很著急,瞧著这一切现在的他却不禁苦笑。
要是隐月知道了,会说什麽?他没说,但总觉得隐月一定会笑吟吟的要他自己想法子弄懂,诱人的小嘴里肯定是一句好话也没有。
「很闷的故事,可是那却是小师兄为了哄本王入睡,说给本王听的。」隐月轻轻叹息,祁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隐月每回提起那个小师兄,细柔的声音就更温柔。
无论他问隐月几回:为何不去找那个鹏羽?隐月都只对他神秘的弯唇,淡然道:本王是在找啊!
这他倒瞧不出来,隐月除了同秋虫玩、逗弄他、惹怒桐子外,一个月来那儿也没去。
「你想听吗?」原本只是靠在他怀里的身躯,移动到他的腿上,细瘦的手臂揽著他的颈子,粉嫩却冰凉的脸颊贴在他脸上。
背後,木门被关上的声音响了起来,隐月也嗤的笑了。
「别惹桐子。」脸被紧贴著没法子瞪人,祁武只能捏了隐月细腰一下。
「唉......」轻唉声,隐月倒是没有躲,还是坐在他腿上,小脸枕在他肩头。「别老捏本王的腰,都青了。」
低声的抱怨就贴在他敏感的耳际,耳廓猛的一热红了。
「你不是要说故事?」莫名的害臊起来,不管被隐月逗多少回,他永远也无法冷静以对啊!
「是呀......」细弱的笑声在他耳中震动,加上隐月甜腻香气的环绕,祁武几乎整个人瞬间胀红了起来。
狠狠抱紧膝上的人儿,粗声道:「那就快说,为啥一个故事让你不开心?」
他很想很想把怀里的人儿压在身下尽情欢爱,但总觉得要是真这麽做了,隔天隐月恐怕也会想法子也把他压倒,他绝对是没有躲掉的可能......开始懂隐月其实不见得是件好事。
「那个故事是......一个很笨的孩子,平常不读书夜里还溜出去钓青蛙。有天,他夜里又溜出去遇著了一个白胡子老先生正在玩泥娃娃。这个笨孩子就问老先生为什麽,老先生说他是月老,正给天下的男男女女牵姻缘。是你,打算问些甚麽呢?」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正听隐月说故事听得有些失神的祁武猛的怔了下,不知该怎麽回答好。
似乎也不认为他会回答,隐月笑了笑,继续说著。
「笨孩子问了老先生:『那我的姻缘呢?』老先生拿了个红衣泥娃娃给他瞧,同时把一条红线绕在红衣泥娃娃足踝上,把另一端系在个蓝衣泥娃娃足踝上说啦:『蓝衣的是你,红衣的是你的小夫人。』你会想瞧瞧那个红衣小娃娃是谁吗?」
「不会。」没有细想,祁武脱口回道。
怀中的身躯震了下,沉默了。
感到奇怪,祁武努力侧首瞧向隐月的脸,修长的眼睫像扇子似遮著美丽的眸,微微颤抖,嫣红的唇勾著似笑非笑的形状。
「隐月?」
「可是笨小孩想知道,所以他求老先生带他去瞧瞧那红衣娃娃。」
诱人的唇瓣一张一合,月光下从红唇间能瞧见真珠般的白牙,祁武的气息微微滞住了。
「见著了吗?」他问,声音却显得嘶哑。
肩上的小脑袋轻巧的点了点,隐月轻笑:「可是他只看到一个丑娃娃,脏兮兮的对著他笑,他一气就推开了那个娃娃,让娃娃的额头都给撞破了。」
「所以他後来没娶那个丑娃娃?」皱起眉,祁武不懂这个故事为什麽会让隐月不开心?隐月非但不是一个丑娃娃,还是个粉雕玉琢的玉娃娃,不管是谁都会愿意把姻缘线牵在他身上吧!
「不,姻缘线牵上了,丑娃娃永远都是那笨孩子的小夫人。」
「那你为啥要不开心?」
隐月突然坐直了身子掀开衣襬,并弯身把脚上的靴子脱下,连袜子也脱了,瞧起来不大的脚掌雪白里透著嫩红,在月光下流转著萤光。
连忙伸手去接住隐月的脚掌,柔嫩的足心一握在掌中,祁武心口一紧呼吸急了起来。
隐月继续把裤管卷高到膝上,露出一截白嫩匀称的腿,才终於停手。
「这是......」喉头乾涩的几乎发不出声音来,祁武几乎著魔似的望著隐月的腿及足掌。
「小师兄十二岁的时候曾经用一条红线,把本王及他的足踝系在一块儿。」隐月似乎在笑,白细的指头比著纤细的足踝。
「所......所以说?」心里有股涩味,却更不能明白隐月为什麽不开心。
「鹏羽......鹏羽......」隐月的发搔过了他的颈侧,小脸似乎埋进他颈窝中:「鹏羽忘了......」
一段红丝线,什麽也系不起来......
□□□自□由□自□在□□□
桐子不明白,隐月为什麽要坐在染房里瞧他。
以往,隐月会跟著祁武下田,虽然不喜欢隐月搅扰,但也多亏了隐月总算那片菜园有起色了。
「王爷,请问......」被瞧得定不下心,桐子只能放下手中的布,回头与隐月对望。
「本王只是想多谢你的药。」形状优美的掌心上是浅绿的药罐,桐子脸色微微一绷,垂下头。
「不......这不是甚麽好药。」
呵呵的轻笑,让他缩起身子,往後退了一步撞上了染缸。
「桐子,本王听说你也是一年多前才回来的。」
身子大大的抽搐了下,桐子猛的抬起头惊恐的瞧著隐月,又慌慌张张的垂下脸。
「是,到城里去学手艺......」细细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他知道隐月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却没想过隐月会去查问他的过去。
他以为隐月对他没有兴趣,只要别牵扯到祁武,隐月不会瞧他一眼。
但他怎能不去抓著祁武呢?在这个世上,他只剩下祁武及秋虫了!他不是一个王爷,一个呼风唤雨、心思敏捷的王爷,他只是一个染布人,只想平平静静过日子。
「城里?」隐月的柔语像吟诗似的,语尾缀著几声轻笑,让桐子益加狼狈。
「同祁武不同的城里......虽然是这种荒天之下,也是有几座大城的。」桐子急急的解释,一转身大力搅起染缸里的染料。
「这麽说来,给你药的人是城里的大夫啦?」隐月似乎没打算放过他,笑嘻嘻的继续问。
「嗯......是......」胡乱的点头,木棒碰在染缸上,发出吵杂的声响,桐子似乎微微发著抖。
当然没瞧漏桐子的反应,隐月勾起唇:「真刚巧,这药还是专治刀剑伤的。」
药罐被放在桌上,发出轻轻叩!的一声,桐子猛的抽搐了下,手也停了。
「本王很少瞧见这麽好的药,那儿的大夫能给本王引荐引荐吗?」
「名不见经传的大夫......不足以引荐给王爷。」桐子抖著声回道,似乎费了一番功夫才把手中的木棒放下。
「不,本王想知道。」m
「是个回回大夫......」桐子缓缓转回身,脸上苍白一片,嘴唇颤抖著。
一扬眉,隐月摊摊手笑了:「桐子,本王只是想认识个大夫,别老让祁武说本王在欺侮你啊!」
这还不是欺侮吗?桐子皱起眉,硬著气瞪视隐月,嘶哑的道:「那个大夫已经死了。」
「是吗?」隐月露出可惜的神采,却没给桐子喘息的机会:「所以你才回家乡吗?」
「什、什麽?」
「不是吗?」隐月对桐子几乎死白像是要晕过去的脸笑笑。
张著口,却说不出话来,桐子摇摇头,接著用力的摇得像要摇断头似的,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隐月叔叔!隐月叔叔!」正想再开口说些甚麽,秋虫高声的叫唤著,从外头冲了进来。
桐子看似已经恢复镇定,尽管脸色白的吓人,却对秋虫微笑似扯著唇角。
「隐月叔叔,外头有人找你。」秋虫没察觉适才大人间的暗潮汹涌,亲密的抱住隐月的手臂。
「是吗?」笑吟吟的看著他红扑扑的小脸,隐月没再往桐子望去,牵著秋虫离开了染房。
身後,似乎有人坐倒在地的声音,隐月淡淡的扯起眉心。
客人?一瞧见屋前石阶下,站在雪白骏马边,与祁武对望的高大身影,隐月先是愣了下。
那是一个男人,有著麦色的肌肤,色浅的发狂放不羁的剪得极短,简直像不守清规的和尚似的。
高大的身躯不比祁武矮小,但稍微瘦了些,骨节突出的手掌优雅的握著马缰,另只手则安抚似的拍著马颈。
「二皇兄!」隐月的呼唤几乎飞扬起来似的,纤细的身影很快的奔下石阶,扑进了男人怀里。
「二......二皇兄?」祁武讶异的瞪大眼,在男人把手牢牢的环在隐月身上时,狠狠眯起。
「二皇兄,你怎会......」隐月仰起头,难得露出既惊讶却又隐藏不住的开心神采,一股酸涩泛在祁武心口。
「担心。」二王爷后麒海隐约的弯了唇,大掌温柔的抚著隐月美丽的发。
「谁担心?担心谁?」隐月挑起眉,往後退了一步。
他有十三个兄弟,要说有人担心他的身子是可能的,但大夥儿全担心他......
隐月微扁嘴:「大夥儿是让二皇兄来探状况吧!」
揽著他的手没放,随著他退开的脚步进了一步,麒海抿了下唇:「老十担心你。」
「老十!」
忍不住放声大笑,要说有人担心他,老十是绝对不可能的。从小老十就讨厌他,谁让他是月,老十偏偏是星星呢!
「连老十。」
笑声嘎然而止,隐月扬起眉,毫不在意的问:「大夥儿知道多少啊?」
「不多。」看著二哥沉黑温润的眸,隐月弯著唇像是要笑,最终却没能笑。
「祁武,你的眼快瞪出来了。」拉开腰上温柔护著的手臂,他回头看著祁武,红唇浅浅的笑了。
僵硬的点点头,祁武迟疑著要不要靠上前。二王爷的眼眸内敛温柔,却似乎不是很乐意瞧见他。
二王爷是要来带隐月走的吗?回去那个遥远的京城?
「不,本王没打算要回去。」一眼看穿他眼中的不安,隐月摇摇头,侧身躲开了麒海伸过来的手。「隐月不打算回去,二哥应该要知晓的。」
几乎是立即的,祁武伸手握住隐月的手,牢牢扣紧。
眨眨眼,隐月扬著唇笑了:「本王也还没决定要不要留下来。」
「后隐月!」虎眸狠瞪,不懂隐月为什麽又这麽说,但是捉紧的手却怎麽也不敢松。
「祁武,这个月来本王都没问,这会儿本王要问了。」
「什麽?」那张丽颜,总是露出那种令他气得牙痒痒的神采,扬著眉弯著唇黑眸里笑意盈然──大掌不禁狠狠一握,细致的眉轻蹙。
「你弄疼本王了......」尽管隐月常常这样对他抱怨,却没有一次缩回手。
「后隐月,你留下来我就要。」头一回,祁武猜出隐月那颗小脑袋里准备问他的问题,他毫不迟疑的回答。
没料到他会这麽回答,隐月愣了下,白皙的小脸突然飞红。「桐子怎麽办?」
「桐子......」抓著隐月的手松开,祁武瞪著那张一脸无辜的丽颜,气得咬牙。
为什麽又要提起桐子?那个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麽!
「祁武,你怪本王吗?」瞧著他绷紧的脸,隐月哈哈一笑,摊摊手。「别怪本王没事先同你说,若是你要桐子,当心点的好。」
「我没有要桐子。」他跟桐子就只是亲人,隐月这麽说是存心惹怒他吗?
「你要后隐月?」被他松开的手微抬,隐月对他吐吐舌头。
一咬牙,他又伸手要去抓,却被靠上前的二王爷轻轻的挡开了,隐月的手落入了二王爷手中,轻柔的握著。
「你......」
「祁武?」麒海没理会怒气冲冲的祁武,低头询问再次被揽进怀中的弟弟。
「嗯,祁武。」一颔首,隐月对著气得脸色朝红的祁武扮个鬼脸。「本王先同二哥回军营一趟,适才说的事一件也别忘。」
「哪些事?」哼了声,祁武交抱双臂,用喷火似的眼瞪著隐月。
「你真要本王再说一回吗?」红唇坏心眼的一弯,祁武用力蹙眉,摇头。
天知道隐月说出口的会是甚麽?
「不问本王回去多久?」细柔的声音像是撒娇,他叹口气。
「你打算回去多久?」
「至多七天。」
眼里,是隐月浅笑的脸,什麽也瞧不见了。
「隐月,究竟你过去是谁?」祁武问了,一个他想了很久却不知该怎麽问的问题。
二王爷英挺的眉似乎扬了下,祁武只专注的看著隐月笑容淡去的小脸。
「祁武,本王一直都是后隐月。」
这句话似是别有含意,但祁武来不及问得更仔细,也不知怎麽问得更仔细,只能眼睁睁看著二王爷将隐月抱上马,接著翻身上马。
「二哥,隐月不是孩子了。」抱怨著,隐月却没拒绝麒海的手。
「隐月叔叔,要回来陪秋虫玩啊!」很懂察言观色的小秋虫这时候才奔过来,依依不舍的揪著隐月的衣襬。
「会的。」虽然想弯身拧拧秋虫的小鼻尖,麒海结实的臂膀却揽得很牢。
耸耸肩,隐月只能聊胜於无的摆摆手,就被二王爷带走了。
愣愣的看著扬起的尘沙,总是萦绕在身边的甜香消失的令他措手不及......他原来已经放不开隐月了啊......
「祁武......」细细的轻唤让他回神,一回头桐子不安的脸映入眼底。
「桐子,怎麽了?」祁武连忙迎上前,担心的伸手摸向桐子的额际。
「祁武,我们离开这里好吗?往南方搬。」抓下祁武宽厚温暖的大掌,桐子的声音带著颤抖,慌得像一只倍受惊吓的小兔子。
「怎麽突然......」愕然,祁武不由自主回道:「可是隐月还要回来......」
「祁武,求求你,王爷不会在意的!他的兄长来了,他可以回京城去!」
桐子紧握著祁武的指弯都泛白了,身子狠狠的颤抖。
「但是......」心里涌起了不乐意的心情,他想等隐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