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醒了?"他走过来关切地问,好像我是那个受了伤需要休养的人一样。
"嗯......"我坐起来揉揉眼睛,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看看齐溟才反应过来自己霸占了他养病的床,"齐溟,你的伤好了?"
"还有些痕迹,不过不碍事。"他看我有些不信的样子,拉开身上的衣衫给我看。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周围铁锈红的绒毛也都已经褪去。能在那么短的几天内使那么深的伤口愈合,只有妖才能办到,换作普通人类,那道伤也许都能要了他的命。
"在想什么?"
"......会不会再裂开?"我伸出手,犹豫再三,还是轻轻触摸了一下他的伤痕。痂已经很硬,下面的皮肤大概也已经新生了。
"不碍事了。三天后的大礼我会参加,别担心。"
"......谁担心了!"我羞愤地抽回手,但却被他抢先了一步,抓住了我的手,吻着我的手指。
"你来这里看我,不是担心是什么?"他狡猾地笑着。
"我......只是想找你谈谈。"我终于抬起头,平视着他在烛光下闪烁得妖异的银色眼睛,"你瞒了我很多事。"
他扬了扬眉,"比如说?"
"这个身体不是玄孝辰的吧!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不是玄孝辰,是你把我从别的时空召唤来的。"我用几乎肯定的语气说着,"还有你的身份,你从没有告诉过我。"
"可是你现在不也都知道了么?"他还是那样心安理得。
"如果我没有从别的渠道知道,你就永远都不告诉我把我蒙在鼓里是吗?"我对他的态度很恼火,明明一切都是他引起的,他为什么还能那么平静!
"我只是在等,等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的时候。"他抚摸着我的长发,捧起一束放在唇边吻。
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每次都是这句话,好像在敷衍,但那银色眼睛里透出的光却又不尽然。我别开头,换了话题。
"既然是你召唤我来的,又为什么要杀我?把我当成祭品么!"
"我从没有想过要杀你,保护你爱你还来不及。"齐溟无奈地摇着头,"那时我只是......不知道会是你。"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转过头,但齐溟又不开口了,"又是什么时机未到么!"我愤恨地说道,"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不准回避。"
"你说。"
"你爱的是什么?玄孝辰,还是玄孝辰的模样!"
他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急切地看着我,"你原来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吗?"
"否则还能怎么认为?我跟你无缘无仇,除了这长相跟玄孝辰一模一样以外,你还会为了其他的说爱我?"
他摇了摇头,眼睛里有些灰暗,随即又变得犀利起来,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爱的是你,辰,你记住,不是玄孝辰,也不是因为你长得像玄孝辰,我齐溟自始自终追逐着的都是你!"
我无法理解,心里比去找齐溟谈之前更加乱。抱着膝坐在软塌上,面前放着的是从齐溟的房间拿回来的兵书,上面齐溟的味道让我很心烦,但却舍不得放下。后天就是束发仪式了,齐溟一早就离开了辉熠殿去忙这忙那了,估计直到束发仪式我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他,心中的疑问只能越积越多。他昨天的话时时都会在耳边回响,吻我是因为爱我,生气是因为他对我的爱使他变得疯狂,无法见到我心里有别人,无法听见我对他的任何不信任。但是我不明白,我和他究竟有什么关系,分隔在两个时空,我在二十二年的人生间都没有见过他,雷伊斯也否定了那个莫名其妙的记忆与他有关,那么是为什么?莫非真有前世,我和他在前世曾经是情侣爱人,却最终未能美满?
我自嘲地笑了下,我这个活了二十二年都没有一点浪漫细胞的工科生竟然会去想前世,回去之后估计泯会用一种看铁树开花的样子看我。
我重新拿起了书,翻开,找到刚才看到的地方。
--不过也许只有前世才能解释这一切吧......
我对着自己的想法摇了摇头,继续埋头看起了书。
两天很快过去了,我果然都没有机会再见到齐溟。早上一醒来,辉熠殿已经为我的生辰张灯结彩,我忽然想起来束发之后我就是成年皇子了,成年的皇子似乎不应该再住在皇宫里。
"虽然是这么说,但辉熠殿这么多东西要搬置到新王府也需要花些时日,所以辰殿下还要在这里住一阵子呢。"竹儿为我更衣打扮,一边说道,"而且就算去了新王府,我们这些婢女也都会跟去,辰殿下不必担心。"
我点点头,其实这之后的事也都与我无关了,我还这么操心做什么呢。
束发穿的是正式的礼服,虽然穿着完毕后人显得十分高贵,也并不怎么臃肿,但如果仔细数数,我身上穿了七层衣服外加三层云纱,真不知道这里的裁缝为什么不能把这么多层衣服都缝在一起,好一起穿上去。
"好了,轿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殿下没有忘了仪式的过程吧。"
竹儿关照着,并且在一路上又把整个过程对我说了一遍,我也像模像样地再把那段冗长的家训"背"了一遍。
仪式在峥嵘殿进行,我到的时候殿里殿外已经来了不少人。禁军把整个峥嵘殿守得十分严密,据说会有其他国家的使节前来祝贺,生怕他们会有什么行刺的举动。我在轿子里掀开帘子张望着,有些失望地没有找到齐溟的人影,不过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困惑着我为什么要找他。
时辰到了,峥嵘殿里嘈杂声逐渐安静了下来。竹儿搀扶我下轿,到殿门口时行礼退下。我扫了一眼大殿里的人,最高的位子上是皇帝玄襄洛,旁边一个稍低的应该是神祭玄襄衷。司仪站在两个宝座下方,大殿上有各位皇子公主,大臣,神官,一律都穿着正式的黑色长袍,还有些穿着其他颜色的,应该就是他国的使节了。齐溟也在,我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不和其他与他的官服一样的大臣在一起,却跟一些看起来就没那么高级的官员站在一起,但随即发现,他站的地方离我要跪着的地方最近,一旦发生了什么是最容易采取行动的地方。
心里好像有点波纹,我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没什么好紧张,毕竟只是走一边形式,可是我的心却在怦怦跳,好像这么个仪式也会发生些什么与预期不同的结果。
我在宝座前跪了下来,司仪的公公展开手上的纸卷,开始拉高嗓门念。
"奉天承运,北之玄岭,奉神灵之恩赐开国,倚神灵之庇护欣荣......"
漫长的开场白,我听得昏昏欲睡。
"......为玄岭第十六代第七皇子玄孝辰束发。叩拜祖先。"
我站了起来,牌位在殿堂的最后,十五座黑色石头做的牌位依次摆放着。我一边逐一跪拜,一边在咒骂为什么玄孝辰是第十六代皇子,而不是第六代,幸好竹儿给我在膝盖上绑了软垫,否则我的膝盖都要跪烂掉了。
"念诵家训。"尖细的嗓门再次拉响。
我面对着皇帝和神祭,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家训一字不差地诵完。
"束发。"
我依旧跪着,玄襄洛站了起来,从托盘中取了长长的发带,把我的头发象征性地挽了一个发髻,然后扎好。
"辰儿今天起就是大人了。"玄襄洛欣慰地笑着。
"谢父皇。"我按照章程磕了一个头。
"主意打定了么?"他再次启口。
我点点头,"儿臣决定进入玄神殿,侍奉神灵,降妖护世。"
我的决定并没有出乎大部分人的意料,玄襄洛也意料之中地点头,"以辰儿的神力定能有一番作为。那么神祭殿下--"
另一个宝座上的玄襄衷也站起来了,一旁的公公呈上了一件黑色的祭袍,只要这件祭袍披到我身上,仪式的关键部分就结束了。我挺直了上身,玄襄衷抖开了长袍,正要往我身上披,忽然殿内有人发出了打断的声音。
"请等下,皇叔。"大殿里的所有人顿时都把视线集中到了说话的玄孝摇身上,"这件祭袍恐怕还不能给他披上,直接就任祭祀是皇族才有的特权。"
"摇儿,你难道是说辰儿不是皇族!"玄襄洛皱起了眉。
"是的,父皇,因为我们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七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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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有个地方写错了,"进入神殿的皇子直接成为祭祀而不用从神官开始做起",不是神官,是祭官,神官是祭官、祭祀和神祭的统称。
第十章 回归
I
"我们可能都被他骗了,"玄孝摇指着我,"他是不是七弟他自己最清楚!"
所有的人顿时把视线转移到了我身上,跪着的我却是最冷静的。我和玄孝辰的表现有太多地方不一样,迟早会引起别人的怀疑,遭到问诘。以前不止一次地担心到了那个时候怎么办,现在这个时刻到了,而且在这么重大的仪式中,当着所有的皇族大臣神官使节被这么直接地怀疑,我却平静得想自嘲。
"摇儿,这种话不是可以胡说的!"玄襄洛沉下了眉。
"父皇,儿臣没有胡说。"他停顿了一下,又转向所有人,"自从七弟身体欠妥之后就发生了诸多怪事,身边的亲人大臣都不认识了除外,学识也突然长进了,是不是这样,李学士?"
一个中年大腹便便的官员站了出来,"的确,四殿下,七殿下过去最不爱读书,可是身体欠妥之后,竟然给微臣出了如此难解之题,实在不像是七殿下。"
他从怀里取出了我那时让竹儿听写下的两道题目,呈了上去。玄襄洛看了看,然后严肃地抬头看我。
"辰儿,这确实是你出的题?"
"的确是儿臣所出,儿臣过去不爱读书只是觉得李学士所教的过于死板过于陈腐罢了,并不代表儿臣不学无术。"我没好气地哼着,斐波纳契数列和地球的公转自转也不懂的学士,只不过想借此来掩盖自己解不开题的难堪而已。
"你还不承认!"玄孝摇也一点不慌张,"病愈后,你的言辞举止也变了太多,以前七弟根本不会降妖,这实在无法不让人怀疑!"
"四皇兄不会还在惦记着我在街上与那些神官对着干吧,那些徒有外表的神官早就该有人压压他们的气焰了。"
"你......!"玄孝摇咬紧了牙,"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他眯了眯眼,拍了拍手,峥嵘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和我差不多身材的人气呼呼地走了进来,一把扯掉遮盖用的斗篷,露出的面容让所有的人倒吸了一口气。
......玄孝辰!
我站了起来,转过身,花了那么久终于可以习惯这张太过漂亮的脸的我,在见到了站在我面前的少年时,还是不由地愣了一下。这种感觉,简直就像照镜子一样,如果可以忽略他脸上气急败坏的表情的话。
"你这个无耻的......"他狠狠瞪着我,然后表情一变,扑到玄襄洛怀里开始哭诉,"父皇,您要为儿臣作主!他竟然冒充儿臣,住在儿臣的辉熠殿里,用着儿臣的东西,享着儿臣的身份!"
当了几十年的皇帝的玄襄洛显然被这诡异的一幕惊住了,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都自称是他的儿子,视线在我和玄孝辰之间来回移动,最终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这......怎么会有两人......"他转头向玄襄衷看去,虽然他和岩家女子生出的弟弟没有什么好感,但发生了这种不可解释的事,果然还是找神祭比较有可能找到解决方法。只是神祭殿下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不过只是几秒,我就明白了他的那种迷茫是装出来的。
"......本神祭也从未碰到过这种怪事......七殿下理应没有双生兄弟,那么......"他把视线移到我身上,"本神祭听说过有擅长改变自己相貌的妖。"
"对,父皇!他是只妖!变成儿臣的模样企图骗取大家的信任!"玄孝辰也毫无皇子形象地附和着。
大殿上有些混乱的前兆,很显然有些人已经被这几个人事先就准备好的一场戏鼓动得有些害怕我了,而我也被激怒了。说我是冒牌货我无话可说,可是竟然把我说成妖!我暗暗捏了捏拳,在我眼里,"妖"并不是一个贬义词,妖不过是自控力差了一些的孩子,可是他们就不一样了。我很清楚他们口中所说的妖是指什么,而我,至少会有最起码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