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不是爱情————云海蒂

雷洛仿佛充耳未闻，"麦克，你知道我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吗？有时候我自己都呛得想吐呢。"然后雷洛突然目光炯炯盯住麦克："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麦克被催眠似的注视着雷洛的眼睛，渐渐地仿佛被雷洛所感染，"三年前我就知道了。"
"呵。"雷洛知晓一切似的笑得解脱，强调似的重复道："人活着最重要的是生命。这是最高法则。"
雷洛要放弃了吗？"雷洛，你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就太危险了。"
"没关系。只要菲尔活着，我就不会死去。"雷洛气定神闲。
"你是说菲尔会想办法救你吗？"麦克不安地追问，"他好象并没有什么社会势力。"
"我的意思是说我死了，菲尔也不会独活。"雷洛仰起头，"至少还有人给我陪葬。"
不能不说得这么冷酷吗？麦克低下头。
雷洛终于低下头擦拭着湿润的眼角，谁说只要把头仰起来，眼泪就不会往下掉？"麦克，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包括背叛。"
"背叛？！"麦克受到惊吓。
"想着臣服的人当不好王者。"雷洛的语气蓦然阴狠起来，"你要干掉莫洛那个王八蛋，保住黑街。"
麦克不声不响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毫不留情地切断了左手小指，"雷洛，你放心，黑街永远是你的，我一定会不择手段保住黑街。"即使这里是世界尽头，可是这是他们这些被社会所遗弃的人的家园。
"好兄弟，"雷洛早有预见地微微一笑，"但是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记住，黑街现在是你的了，它是你的。"
麦克泪眼朦胧地看着雷洛毫不在乎地离开了黑街，奔赴未知的命运。
*****
雷洛独自驾着车远远停在兰蔚斯家的庭院外，隔着反光玻璃窗看着对面雅致的三层别墅同样的反光玻璃窗。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知道菲尔就在某扇窗子后面。如果要走，就让他以自己的方式和菲尔告个别吧。
菲尔久久地站在窗前。习惯了，总以为可以看见一双熟悉的绿眸悄然闪现。从分别那日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雷洛。雷洛不需要他。即使他死缠烂打，雷洛也不会接受他。因为他不属于黑街，他也不被雷洛所爱，也许还因为他是个男人吧。这三个理由足以让人绝望了，可是他还是傻傻的站在这里期望有奇迹发生。后悔吗？后悔爱上这样一个冷血恶魔吗？不，不后悔。因为在那么寒冷的夜晚，只有这双手温柔地抚慰过他冰冻的灵魂。这一点点温情，就足够他为之去死去生。为了黑暗中一点点火光，飞蛾就可以身殉。"雷洛，雷洛......"菲尔按住胸口慢慢滑落在地上，好痛呀，雷洛。
那是谁的车呢？远远地停下来，仿佛只为了观望什么。没有人下车。两扇不能互相看透的窗子僵硬地对峙着。菲尔忽然含泪弯起嘴角，挣扎着爬起来冲出房门，是雷洛，那一定是雷洛的车。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高大的雕花铁门前，看到的却是另一副景象。一群警察紧紧地包围住那辆车，还没有喊话，车门就已经打开，走出的是步履潇洒的雷洛，雷洛甚至没有往这边看一眼，就顺从地随警察上了警车。警车也没有鸣笛，一切仿佛一场无声的闹剧。
菲尔死死攥住冰凉的铁栏杆，瞪大眼睛看着一幕幕仿佛电影直到散场，久久才像濒死的野兽哀哀地嘶吼，"雷洛......"蓦然回头，主楼的门前站着卢克高大的身影。菲尔踉跄着松开栏杆想走向哪里，终于不由自主跌倒在尘埃中。修长的手指不甘地向前伸去，直至颓然落地，抓不住任何帮助。泪水失去知觉地流淌，只能任由卢克由远及近抱起自己瘫软的身体，听他在耳边低声诉说，"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菲尔，但是以后都不会再痛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不......，菲尔在内心绝望地呻吟着，不要结束，不能结束呀......
*****

"请问您有什么事？"门口的警卫眼角瞟到有人靠近，询问道。
"我要探监。"语气轻飘飘的，但透着坚忍。
"请问您......"警卫抬起头，"您是菲尔·兰蔚斯？"
他很有名了吗？菲尔无奈地笑笑，苍白的脸色如白玉冰冷透明。"我要探望卡齐英。"
大名鼎鼎的音乐家来探监？警卫瞪圆眼睛，"这是要申请的，但是我们这里没有卡齐英。"
"我是兰蔚斯。"菲尔冷淡地强调自己的姓氏。
"啊，兰蔚斯先生。请您稍等，我这就通知局长。"
难道他作为钢琴手的名望已经遮盖了他痛恨的兰蔚斯家的光芒？而他现在却在利用这一点，可笑还是可悲呢？菲尔疲倦地坐下。他偷偷地溜出医院，真的，他已经绝望了，无论是对他的病还是雷洛的未来，他只想再见见雷洛。
"局长说他马上来，您喝点什么吗？咖啡还是茶？"
"不用了。"菲尔揉着麻痛的太阳穴，有点呼吸不畅。
"兰蔚斯先生，抱歉让您久等。当然，卡齐英在我们这里，但是您的哥哥吩咐我们您身体不适，最好还是不要见那个人。卢克·兰蔚斯先生让你等待一下，他马上来接您。"
"不行吗？"菲尔自言自语，摇晃着站起来，离开门厅。外面的世界有刺目的阳光，喧哗的人群，而他如身处冰窖。
"菲尔！"
菲尔迟疑地凝聚目光的焦距，是蒂雅，很久不见的蒂雅。
蒂雅急急忙忙跑到菲尔跟前，握住菲尔冰凉的手，紧张地打量着神色凄迷的菲尔，"菲尔，你怎么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一听到菲尔再度住院的传闻，蒂雅就赶紧赶到医院，然后才打听到了事情的一点始末。
"他们不让我见雷洛。"菲尔像一个孩子似的抱怨着诉说，忍不住哽咽起来。
"没关系，菲尔。"蒂雅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在菲尔光裸的颈间，"我有办法，你不要着急。我们先回医院好不好？"
"不好。"菲尔虚弱地抗议，却让蒂雅牵着走向车子。灵与肉，好象分离了。
"真的可以，你相信我。"坐在温暖的车里，蒂雅用力握了握菲尔的手，随即拨通手机。
"法蓝？"
然后仿佛对方的声音很大，蒂雅笑着将手机拿离耳边一点。
"我很好，和一个朋友在一起。"
......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
"探望一个犯人，在蒙拿监狱，可能是秘密犯人，是在卢克·兰蔚斯的势力下，名字叫雷洛·卡齐英。"蒂雅说着看看菲尔。菲尔像急切的小狗一样乖乖看着她。蒂雅简直想爱抚一下那漂亮的白金发丝。
......
"什么报酬，好吧，嗯，我嫁给你好了。"
......
"很好呀，那明天见。"蒂雅似笑非笑地合上手机，"菲尔，这回我帮你的忙了。为了帮你，我可把自己都卖了。"
菲尔感激地看着蒂雅。
蒂雅微笑着继续讲："不过我当然是要反悔的，怎么能这么简单落入那只狐狸手中？反正口说无凭。菲尔，到时候你要帮我收拾烂摊子哦。干脆你娶我好了，让那只狐狸可以死心。"
"好。"菲尔乖乖地答应。既然所追逐的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空，这又算什么。
"呵呵，"蒂雅笑得弯下腰，继续开她的玩笑，"那你要把《孟斐斯II》的版权当定礼送我哦。"
"好。"菲尔一点都不在乎。
蒂雅惊奇地看着菲尔，从旁边抽出一份报纸，"菲尔，你现在身价百倍了。"
"经济方面一直是卢克控制的。"菲尔不以为然的说，对于从小生长在兰蔚斯家的他，根本不知道钱是个什么概念。
"有人说你的曲子一定有魔力，是你母亲的灵魂在召唤你，那三个和音超过了人类的音乐常识......"蒂雅蹙着眉念报纸。
那三个和音呀，菲尔闭上眼睛。那是个秘密呢。
蒂雅看着菲尔唇角凄楚的笑容，不忍地转过头。如果菲尔觉得幸福，那就是幸福吧。有时候哭泣是幸福，痛苦是幸福，甚至死亡也是幸福。如果可以幸福，死去又何妨呢？

*****
"菲尔，你进去吧。"蒂雅对菲尔柔柔地笑笑，拉住一旁金发蓝眸的男子，"我和法蓝在外面等你。"同样的金发蓝眸，菲尔空灵得透明，法蓝就沉稳很多。
菲尔低声道谢，跟随狱警穿过一道道铁门，直到特别关押区。
"请稍等。"狱警让菲尔坐下，然后去带雷洛。
也许只过了几分钟，菲尔觉得时间缓慢得令人窒息。门开了，进来的人让菲尔一时不敢相认。宽大的囚服，肮脏的面容，邋遢的胡茬。只有那双绿眸熟悉到让人心悸。
"雷洛......"菲尔激动得站起来。
"请你们平静一些对谈，不允许身体接触，时间是十分钟。"狱警检查一下雷洛的手铐，放心地掩上门出去。
"菲尔，你怎么知道的？卢克不该告诉你的，你看到了？"雷洛仿佛闲话家常。
"我站在窗前看到你的车子，然后站在门口看到你被带入警车。"菲尔习惯性地抚上左胸，好痛。
"是吗？"雷洛抓抓下巴，"谢谢你来看我。"
菲尔含泪凝睇那双带笑的眼，"雷洛，我会尽量让你出去。"
"傻孩子，"雷洛笑着摇头，"我落到这一步也是罪有应得。"
"那我......"也杀过人呀。菲尔愤怒了。如果有罪，那么同罪。
"菲尔！"雷洛大声截断菲尔的话。
菲尔张了张口，终于颓然叹道："雷洛，我会尽量想办法的，你不要灰心。"既然是秘密关押，应该还有机会吧。明明那么绝望，总忍不住希望。即使让他用生命交换他也甘愿。
"其实这里生活挺不错，我也不是那么想出去。"雷洛轻佻地笑笑。
"雷洛，我知道你不愿让我搅进去。你不需要我。但是这是卢克做的。"菲尔痛苦地低下头，泪水一点一滴落在衣袖上，没有声音，却一片片氤氲开来，仿佛无声地撕扯。"以后你再不会见到我了。"
雷洛无言，目光似醒悟似了然。菲尔最终决定离开他？在枪林弹雨中跑来找他的菲尔要离开他？
菲尔始终低着头，"我爱你，雷洛。虽然你说这不是爱。永别了，雷洛。今天我就是来跟你告别的。"
"好。"雷洛声音怪怪的。"再见。"
"永不再见，雷洛。如果你出去了，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再做任何和我有关的事，可以吗？"
是恨吗？雷洛的目光暗淡下来。不！不可能！一瞬间，雷洛才意识到他对菲尔的感情多么有信心，所以他可以对麦克说只要菲尔活着，他就一定活着。一个能为你死的人离开你的唯一原因只可能是他在为你付出。"我不答应，菲尔，你想做傻事吗？"
"不，不，这不是爱。"菲尔慌忙改口，"我不......爱你，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既然你不爱我，我离开也不可以吗？你没有权力再去了解我的事情，你恨我可不可以？"
"菲尔宝宝，恨不是靠祈求得来的，是靠伤害。"雷洛失笑。
"雷洛，你答应我吧，虽然我们之间没有爱，我求你可不可以？"菲尔语无伦次。即使想离开，也不会恨，也不会伤害，只能祈求被恨。要想办法救雷洛出去，不能让雷洛因为自己再陷入困境。一切都为了这个目的。不敢问自己，即使有那一天，雷洛一定会来找自己吗？但是不能再让雷洛有被伤害的机会。
"不可以。"雷洛断然拒绝。即使要在这里蹲一辈子，他也不能让菲尔把自己当货物卖掉。
"你太残忍了，雷洛。"菲尔抬起泪眼，"既然你不肯承认这是爱，为什么不答应我？"
"你不要做傻事，菲尔。"雷洛循循善诱。
"是呀，我们并不相爱。你对我真是仁至义尽。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你是完人，我却要做罪人。雷洛，是我太残忍！"菲尔擦去泪水，"是我太贪婪，要的太多。我只会像个女人哭着哀求，我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那么我走了，雷洛......，你多保重。"话声未完，菲尔已忍不住奔涌的泪水。不是爱，不是爱，如果这不是爱，该有多好；如果可以由爱生恨，该与多好；雷洛，如果我可以恨你，如果你也可以弃我于不顾，该有多好；如果我从未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该有多好；如果我现在死去，是不是一切会变得更好？心脏好痛啊，痛到无法呼吸，雷洛，雷洛啊......
"先生，先生。"门外的警卫急忙冲进来呼唤着昏倒在地的菲尔，有人进来抓住雷洛的两臂，有人赶忙去叫蒂雅和法蓝。
雷洛吃惊地瞪大眼睛，不确定地低声呼唤："菲尔，菲尔，你怎么了？"菲尔是脸色不好，看起来弱不经风，可是有虚弱到这个地步吗？
"菲尔，菲尔，你醒醒，你不可以死在这里，菲尔，菲尔......"蒂雅惊慌失措地跑进来，颤抖着手在菲尔的衣袋里翻找着急救药物，法蓝上前接替了这项工作，"赶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快！"
"死？！"雷洛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茫然地重复着，"死？！"
"菲尔，你醒醒。我不该带你来见这个混蛋......菲尔，每一次都是他害你生不如死，每一次都是......我为什么这么傻，还答应带你来......菲尔，你答应过我没事的，菲尔，你怎么可以骗我？"蒂雅泣不成声。法蓝把蒂雅揽在怀里，瞪着雷洛。
"每一次？什么每一次？"雷洛拼命挣扎着想扑到菲尔身边，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老高。"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不知道。
蒂雅推开法蓝，"雷洛，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菲尔有严重的心脏病你不知道？第一次你离开他，他就差点死去，上次你把菲尔送回来，大夫已经说菲尔活不过五年了，这一次，这一次，"蒂雅看看昏倒在地的菲尔，"这一次大夫都不知道菲尔是否能捱得过去，他来见你一面，你居然还害他这样，雷洛，你还是不是人？"
雷洛仿佛被一个重锤狠狠砸在头上，这一切残酷得仿佛真实，但是不会是真的。他从来不知道菲尔这么挣扎着拼命靠近他，每次菲尔把手抚上胸口，是因为难忍的疼痛？即使他一次次说着残忍如死的话，菲尔都不肯离开。这是怎样一种感情，这是怎样一种感情？！"我不知道？！"雷洛的声音似笑似哭，"我不知道？！我居然不知道？！"菲尔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菲尔那么依恋，就是因为要离开吗？菲尔直到前一刻，都还在爱他，连离开都怕他会伤心。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这么对待菲尔，他不是人！！！
"你还有脸说？！"蒂雅怒不可遏，冷不防冲过去狠狠打了雷洛一个嘴巴。用力之大，雷洛的脸立刻就显现出鲜红的指印，清脆的声音让蒂雅都吓了一跳。
"对，你打得好。"如果能代替菲尔受这份痛，他宁愿让蒂雅打死。"我没有脸，我不是人。"雷洛摇摇晃晃跪了下去，"菲尔，菲尔......"不知多久没有流过的眼泪，洪水一样在脸上奔流。他就是这样把爱他的人一步步逼上死路。"放开我，放开我......"让他去拯救菲尔，雷洛突然发疯般挣扎着，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菲尔死去，菲尔，菲尔。菲尔静静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仿佛只是沉睡。"不，不，菲尔，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好不好，菲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