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不是爱情————云海蒂

"看什么，看你怎样绝情？"蒂雅气红了眼。
"不，菲尔，菲尔......"雷洛悲痛得肝肠寸断。
外面有人急急忙忙跑进来，救护人员到了。蒂雅赶忙胡乱抹去泪水，跟着医务人员抬起菲尔，向外跑去。
警卫毫不留情地驾起雷洛，拖向相反的方向，"不，不，菲尔，菲尔......"雷洛喊得声嘶力竭，"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不知为什么，越是这样希望就越是不可抗拒的绝望。菲尔为什么每次被伤得那么深，那么绝望，雷洛的声音越来越小，"菲尔，我......也爱你，如果这不是爱情，我愿意守护这样一分感情，菲尔，菲尔......"
剧烈的摇晃让菲尔短暂地清醒了一下，雷洛......
蒂雅握住菲尔的手，"菲尔，你醒了，我们很快就会到医院的，没事的，菲尔。"
菲尔感受着清凉的氧气冲击着鼻端喉头，让他吐不出任何言语，我不能死，雷洛，我要救你出去，我不能死......我只是爱你，雷洛，如果这不是爱情，我愿意让它变成爱情。冰凉的眼泪沿着眼角潸潸而下。
你知不知道冰
一种很硬的东西
但是当它融化成水，就会变成最最柔软的东西
如果你轻轻握住一块冰
它会融成水
当你遗弃那捧水
它会蒸发不见
它不会再冷冻成冰了
在它接受了你的温度后
它只会温柔地消失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用你看不见的方式
你还记得吗
它在你手中赤裸裸地融化时
它痛苦的泪水
它交付生命的誓约
你遗弃了它
是你太残忍
还是它太执着
这又是不是一种爱
"菲尔，不要哭了。没事的，不要哭了。"昏睡中的菲尔还是泪流不止。蒂雅无力地跌坐在急救车上，依靠着高大的法蓝。"法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是的。"法蓝轻轻搂住软弱的蒂雅，"会好的。"
蒂雅终于忍不住委屈地嘤嘤而泣。为什么，为什么事情要走到这个地步，"法蓝，我不爱你，我们不要结婚好不好？"
"好。"法蓝温柔地答应。
"那你还会不会关心我？"
"会。"法蓝依旧温柔的语调。
"法蓝，那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蒂雅钻进法蓝的怀抱。
"好。"法蓝欣喜地紧紧抱住冰冷的蒂雅。
一切都重新开始好不好？如果一切都能重新开始该有多好？

第八章 悔，不悔
我后悔一切残忍的行为
却不后悔曾经的执着

菲尔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无力地瘫软在病床上，只有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病房静得像真空，床头的监测仪上，红灯诡异地闪动着。卢克在哪里呢？为什么一直不出现？他得让卢克放了雷洛，所以他得努力呼吸下去。
卢克红着眼睛坐在观察室的显示屏前，屏幕上菲尔无神的眼睛大大地圆睁着，以一种祈求的姿态凝视着虚空。那澄澈的蓝色淡得几乎透明，仿佛他的生命就是从执着的凝望中一点点流逝的。
卢克把自己关了两天两夜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喝了两瓶烈性伏特加后，他终于可以让灵魂脱离肉体漂浮在空中来审视这一切。他居然占有自己的弟弟，然后去毁掉弟弟的情人。太疯狂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掌握着自己的方向，兰蔚斯家族才是他的一切，现在原来早就脱轨了。他干的这些事情足够被吊上十字架烧死一百回了，是什么让他干出这些事情的？他想不通，他只是顺着内心本能而已。
警察局长告诉他菲尔要见雷洛，他直觉地反对。如果可以让他们相见，他又为什么煞费苦心地把雷洛关起来。可是为什么呢？好吧，从头开始回想，因为菲尔太美丽了，所以他才抗拒不了。卢克苦笑着把头埋入双臂，这算是理由吗？他至少拒绝过不下50个美女，而且他并不爱男人。他从来没有干过任何损害兰蔚斯家的事情，除了这一件。那么因为他讨厌这个小子，所以他才这么冲动。这个算是理由吗？可是为什么当他抚摸这具白皙的身体时，心底涌起的全是赞叹。他又为什么不任菲尔死掉。他执意抓住雷洛的原因之一也有雷洛害菲尔痛苦的因素吧。啊--他根本已经迷乱了。他一直残酷地占有控制菲尔，原因是什么？啊--如果菲尔只是他的一个战利品，他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他得到菲尔了不是吗？他......嫉妒雷洛？是的，这种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心底如同火烧的感觉是叫嫉妒吧？因为别人拥有自己没有的吗？是什么呢？这是什么呢？卢克仰躺在大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身边的位置。对了，他每次看到菲尔的眼睛他都会难受，他从中看到了雷洛的影子。他想摧毁这种感觉。然后呢？然后，卢克 眼中浮起笑意，然后就可以彻底让菲尔属于自己。接着，卢克好象明白了什么，表情逐渐冷漠下来，一个人想白头偕老的是什么人？
"兰蔚斯先生，令弟病危。"
只要一想起这句话，卢克就觉得仿佛一把刀子一下子贯穿心脏，猝不及防，泪水已经盈满眼眶。惊慌和悲痛一瞬间代替了慌乱的思绪。菲尔要死了？不！不！他不能让菲尔死！为什么？为什么？！因为他爱......爱？！......菲尔......？卢克把自己震惊得不能自已。他在爱呀，原来他在爱呀，生长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冷酷家庭，他一向只懂得占有和控制，竟然从来不知道爱是一种何等柔软脆弱的感情，他从来不知道嫉妒是爱的孪生兄弟。因为嫉妒，他宁愿菲尔疼痛也要他失去雷洛，然而当菲尔命魂杳渺，他却......却后悔不迭。他从来刚愎自用，从不觉得他干了什么样一件蠢事。直到心痛得无法呼吸，他才肯承认这是爱。他对菲尔纠缠不休，伤害不止，然后菲尔也终于被他撕裂。这是他表达爱的方式吗？他爱菲尔 ，所以在每次虐待菲尔后，他会痛苦怜惜；所以在把一切弄至不可挽回时，他终于悔不当初。他是真的不懂爱。
"兰蔚斯先生。"贝尔大夫在房间中踱来踱去，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站住脚，轻声叫道。
卢克只是痴痴地盯住屏幕。他不敢去菲尔身边，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菲尔。他击垮了菲尔，通过摧毁雷洛，雷洛是菲尔的生命。最终，他还是不能为占有菲尔而杀死菲尔，因为菲尔是他的爱，爱不应该是伤害。
"兰蔚斯先生，我认为应该尽快进行心脏移植。菲尔先生的心脏已经不堪负荷了。我们只能赌他的求生意志了。"贝尔大夫看着屏幕中菲尔执着的目光，稍稍提高了音量。
"......我同意。"卢克觉得胸口像被压了块大石。只剩下这一线希望了，不能放弃。然而把菲尔交给叵测的命运，他很害怕。如果手术失败，菲尔就会死呀，或者应该说，如果手术成功，菲尔才有活的希望。太渺茫了，太渺茫了，几乎让人不敢希冀。
贝尔大夫同情地看着不知不觉泪流满面的卢克，不忍再说让他做好一切准备的话。"我去联系专家和器官供应。"

*****
卢克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才茫然地走到菲尔的房间。
看到卢克的到来，菲尔迟缓地移过目光，然而氧气罩使他不能说话。想取掉，没有力气。他早已失去活下去的力量，只是为了最后一个愿望不肯放弃。
......我们只能赌他的求生意志了......菲尔，我们只能赌你的求生意志了。卢克辛酸地走到床边，"菲尔，你想让我放过雷洛对不对？"
菲尔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他。
菲尔，无论多么痛苦从不屈服的菲尔，终于低头了吗？他也知道活不下去了对不对，才这么绝望地背叛自己。卢克咬咬牙，"菲尔，如果你能活下去，我就放了他。"只有这样。如果他说放，菲尔一放松必定药石罔效。如果说不放，菲尔也许会绝望而去。菲尔，原谅我的自私。为了一己之私欲，他要菲尔独自挣扎出炼狱却不肯让他好好安眠。现在他赌的是菲尔对雷洛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卢克痛苦地闭了闭眼。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
卢克，卢克，你好残忍。菲尔又气又急。意识已经难以抗拒永眠的诱惑，隐隐迷蒙。就要没有时间了，你为什么都不肯答应我？你要让我死不瞑目？
"菲尔，如果你敢死，我一定殉了雷洛。"为了让他爱的人存活，他居然要利用他所嫉妒的这段感情。卢克恨恨地补充道，泪水止不住地流。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毫不掩饰地哭泣。有时候，只有到了生死关头，才会发现虚伪原来毫无意义。
不想深思卢克的泪水，菲尔也无奈地流着泪，他知道卢克一向这么狠。监测仪上的曲线微微拉大了幅度。他不过求安心的一死都不可得。天，你何其残忍。
他永远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他最擅长的就是冷静地抓住别人的弱点加以利用。卢克抹去泪水，欣慰但苦涩地笑笑，他又成功了不是吗？他赌菲尔爱雷洛爱到可以为之死也可以为之生，他赢了不是吗？他赢了......卢克终于再次双手掩面抽泣起来。他输得好惨。他输给兰蔚斯家冷漠残酷的家庭关系，输给人们称颂千年无所不能的爱情。爱真伟大，不是吗？
"菲尔，你必须进行心脏移植。......这是很艰难痛苦的手术，"谁能活生生地忍受剜心之痛？"但是你必须撑下去。如果你想放弃时，你不要忘了雷洛。只有你活着，雷洛才能活着。你的命就是他的命。"
菲尔胸口的起伏略略增大。
卢克落寞颓唐地对菲尔苦笑了一下，走出房间的刹那，背对着菲尔，才悄声对着虚空说："菲尔，我爱你，所以请你活下去。"不敢告诉菲尔，否则怕刚才的威胁没有效用。不能告诉菲尔，怕他根本不关心。
贝尔大夫从观察室冲出来，一下子和卢克撞了个满怀，"你说了什么，为什么菲尔的心电图又有了大的波动？"
"我在激发他的求生意志。"卢克淡淡地说。
"病人需要的是平静。"贝尔大夫气急败坏地跺跺脚，大步进了观察室。
卢克跌坐在墙角，想吸一支烟，想起医院的规定，颓然放弃了。他不是愿意遵守医院的规矩，可是菲尔在这里，在他身后，他要守护菲尔。

*****
当被像只麻袋一样扔进囚室时雷洛怨恨地回头，看到的是嘲弄的眼光和咣当一声关上的铁门。雷洛的满腔悲愤立刻被冷水浇熄。泪水凝结在脸上，眸光渐冷。巨大的无力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一切都被阻隔在这铁门之外了，心里的痛苦无以复加，是不是如果能用肉体的痛苦来代替，就能获得一点安慰？雷洛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脑子里一片混乱，又仿佛一片空白。有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情感摇撼着他的身心。
他好后悔。以色侍人时他不后悔，杀人掠货时他不后悔，在枪林弹雨中九死一生时他不后悔，可是现在他好后悔。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他宁可从来不认识菲尔，这样菲尔就不会受到伤害。他不愿菲尔为他耗尽生命，他不值得。可是若没有菲尔，他的生命中将不再有永恒，没有什么不能失去，没有什么不能颠覆，没有什么不能背叛，只有菲尔的感情是永恒不变的，即使他背叛，即使他伤害。如果没有菲尔，他将淹没在黑暗中永世不得超生。每次背叛菲尔重归黑暗时他都凭那残存的一点慰藉得到信心。还有人等待着他，永不背叛。其实如果一切真的可以重新来过，他宁愿自己只是菲尔的一个童仆，在菲尔流泪时把他拥进怀里，下雨时为菲尔撑伞，阳光明媚时和菲尔一起去游乐园，在菲尔疼痛时可以温柔地抚摸他冰冷的额头，他可以永远守护在菲尔左右。他是一只不肯俯首的雄鹰，可是当雄鹰遇上它爱的人，它就会宁愿臣服一辈子，只做一只偶尔野性的猎鹰。
雷洛满心煎熬地等待着，只要菲尔活着，他一定可以再次见到菲尔。他可以等，一天，一个月，一年，十年......一辈子，他可以永怀希望等待下去，却不敢面对绝望积累的每一天。
*****

卢克面色苍白地站在一群忙碌的医生背后，准备在关键时候激发菲尔的求生意志。最严谨的医生都不能否认这世上还存在着不能用科学解释的--奇迹。
在巨大的声响中，菲尔瘦弱的身体在电击中震动着。卢克麻木地盯着心电图仪上一条始终不变的直线。合适的心脏并不好找，而且全世界排队等着心脏的人多到菲尔等到死也找不到心脏的。卢克挥金如土，可是即使他能枉顾那些一样急需救助的生命，他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杀一个人把他的心脏挖出来给菲尔用。菲尔眼看断命难继，连医生都不忍在强求这具奄奄一息的躯体。"他活着就是在世间煎熬......"前天贝尔大夫刚说了一句就被卢克冷眼瞪得再吐不出下一句。
卢克不敢看菲尔，于是别过脸看着急救室白得渗人的墙壁。指甲深深陷入肉里，血丝顺着掌纹蔓延，可是这能有菲尔十分之一痛吗？菲尔等不下去了。他宁可杀人也要救菲尔。
"雷......"菲尔几乎无声地张了张嘴。
"好了，好了。"大夫们满头大汗地惊喜道。菲尔终于再次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了。
他知道，菲尔并未清醒，只是在昏迷中梦呓罢了，只有这个名字可以跟死神对抗。卢克心中又酸又痛，直想扑到哪里大哭一场，不过不是现在，他要先为菲尔找到一个合适的心脏。

*****
蒂雅看到急救室红灯熄灭，紧张地等在门口。医生推着病床出来，被单没有盖住脸孔，手臂上还吊着点滴，蒂雅舒了一口气，无力地靠在墙上。每次菲尔靠近死亡时她都仿佛自己在死亡。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和菲尔是共生体。他们有相同的感情。
卢克随后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目不斜视地走过蒂雅身边。
蒂雅只看着菲尔，两个星期中，菲尔已经被急救了三次。每个人都感觉像站在悬崖边上，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活着原来比死去要困难得多。每一次医生都不得不说这是奇迹。可是菲尔衰弱不堪的心脏又能再坚持多久。纵然水手技术再高，意志再坚韧，驾着一艘漏水的船又能走多远？
蒂雅看着菲尔被推进特护病房才蹒跚着走出医院，原来外面阳光这么明亮，明亮得让人想流泪。让蒂雅微微惊讶的是医院外围着很多人，还有记者在采访。他们在为菲尔祈祷，为他们的天才钢琴手祈祷。孟斐斯，一个强大俊美早夭的帝王。菲尔的母亲在《孟斐斯》发行后香消玉殒，然后是菲尔的《孟斐斯II》。菲尔又何尝不像音乐界的孟斐斯。蒂雅突然觉得很奇怪，在这个时刻，无论她还是卢克，居然都没有想到菲尔在音乐界的重要性。在他们眼中，菲尔只是一个亲人。
有记者围了过来，马上被保镖们隔开。蒂雅有一种危险的感觉。菲尔的病情已经把每个人都逼到了极限。她霎时明白卢克的意图和这些记者的目的。卢克为救菲尔一定不择手段，记者就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也必为新闻不择手段。法蓝，怎么办？阳光依旧灿烂，眼前却黑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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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大夫，急诊科有一个车祸病人不治身亡。血型和菲尔先生很匹配。"一个护士冲入办公室。
贝尔大夫惊喜地祷告着上帝大步赶去。卢克面无表情地随后跟上。
病人是一个健康英俊的年轻人。贝尔大夫怜惜地叹口气，觉得自己刚才不该那么高兴，这也是一条生命啊。护士已经给死者家属说明了情况。
卢克沉默地走到尸体旁，突然卑微地跪了下去："求你们救救我弟弟。只要你们同意，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兰蔚斯家永远感激你们。菲尔才19岁啊，求求你们。"
全部的人都吓得一怔。在商场上一向杀伐决断毫不留情的卢克·兰蔚斯居然这样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