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斐然子又继续缓缓道,“但我有一件事一直不愿意张口,今日对着死去的亡魂,不得不言。无情道尊失踪有数年之久,有关他的传闻纷纷扬扬,如漫天飘雪。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变节了。今日我在此澄清一件事情,无情道尊早已叛变魔道,孤仞峰一战,他与魔帝最终灰飞烟灭了,当日孤仞峰上,众多弟子皆有见到魔帝身旁那名面具使者,定是无情。”
场下,一片哗然。连身旁的凌如风、浮世歌、赋秋声也惊吓了一跳,不知他斐然子唱得是哪一出——道尊无情叛变的言论,从此不胫而走,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言语风波。莫素衣因此负气出走,离开昆仑。
下山途中,四位掌门同行,疑惑满满。
浮世歌问斐然子,“为何魔帝会轻而易举相信11" 帝临天下0 ">首页13 页, 你的请战?”
斐然子笑了笑道,“我早知无情叛变之事,知晓他与魔帝关系不一般,便通过魔道中安插的正道线人,写了封血书要挟道尊无情:想必你早已想通是谁出卖了你,隐忍至今,必是心系两徒儿安危。一不做二不休,正魔大战在即,若要保二人命,将魔帝一行引至孤仞峰一战。你死,盈我衣和莫素衣便活,否则,二人性命不留。”
赋秋声听了赞叹斐然子好谋略,不过转念便想:竟然以女儿为要挟,果然毒辣过人。斐然子自从此一战后一改往日低调作风,手法阴邪,暗藏汹涌城府,让人难以捉摸。
无情道尊被定叛变魔道,副尊凌如风成功升任昆仑掌门,声威亦蒸蒸日上。以往道尊在时,无情光环太盛,世人往往只知昆仑有无情,而不知昆仑有副尊。直至今日,无情这个名字,才慢慢淡化在人们的记忆中。凌如风的行事作风内敛藏锋,将昆仑打理得井井有条,但他甘愿屈居在斐然子的剑派之下,毫无争锋的念头。蓬莱浮世歌偶尔口出怨言,而赋秋声永远是一副中庸的面容,堆着令人讨厌的笑意,怎么样都行,毫无主见。
魔道的幽灵暂时告一段落,各派弟子纷纷做鸟兽散,回到了各自归属之地,重新开始了一段平和的日常修行生活。破败之地,百废待兴。
☆、第三十五回 千纸鹤间 温馨一瞬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
——《减字木兰花》
迷雾森林一游返,帝旒影又继续猪一般的往日生活。
“哎,樱浅,我小时候怎么没发现平凡人的生活这么有滋有味?可以废柴一整天,还有虐心小说消遣,简直比神仙还美。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
樱浅正在提着一桶水往屋中走,听后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能废柴,是因为压榨着我这淳朴善良的劳动人民。
帝旒影对视一眼,也不计较,咧着嘴笑道:“有你在我啊,是我的幸运。”
樱浅听罢,弱弱道:“算你有良心。”
“一句赞赏之言就可换来衣食无忧的生活,我还真是赚了。”帝旒影继续躺在椅子闭目休憩。
樱浅最近迷上了折叠千纸鹤,每次从小镇归来总会带些彩色方纸。在家里忙完杂事,便会拉着浑浑噩噩的帝子一起围坐在木桌旁,叠着一个个小千纸鹤。然后用彩色丝线牵起,将它挂在屋内,如飞舞的风铃般,随风旋转碰撞。
帝旒影对这女子爱做之事丝毫不感兴趣,苦于被樱浅拽着,就一直敷衍着,不过,樱浅却是一日日兴趣愈浓。不过,奇怪的是,樱浅后来不带彩纸,全部换成大大小小的黑色方纸。
“你怎么不买彩虹纸呢?”帝旒影随口一问。
“不想买了。”樱浅咧了咧嘴。
“呦吼,这么任性!帝旒影竟小看你的脾气了。”帝旒影仰视。
“我是黑蝶妖,当然选黑色。”樱浅回复。
“所以你要把整个古道风霜铺满‘小黑’吗?”帝旒影戏语。
“那当然。”樱浅笑答,“让你低头不见抬头见。”
“那真是悲惨人生,从此可要苦了我这双亮晶晶的蓝瞳,只见一片黑暗,再也望不到色彩喽。”帝旒影佯装捂眼。
樱浅听了,噗嗤一声笑个不止。“活该!快帮我叠纸鹤。”
“小黑,你在哪呢,我怎么看不见你?”帝旒影睁大眼睛,四处搜寻着,双手故意在空中乱挥。樱浅那一张黑纸塞进帝旒影的手中,大声道:“别以为你看不见就可以不干活,闭着眼睛折吧。”
“哎呀,我真是命苦。”帝旒影无奈地揉搓着手指,随便叠起来。
经过几日奋战,屋中边边角角牵起许许多多千纸鹤彩线。走在屋中,一俯一仰,皆可见到悬垂的一串串黑色纸鹤风铃,随着步伐的气息,四处摇曳,探头探脑,十分有趣。
“你不是樱蝶嘛!为什么不折叠些蝴蝶挂起?”帝旒影忽问。
“问得好呀!公子心灵手巧,你一定能帮我折成蝴蝶样子。”樱浅将一摞大的黑色纸片塞进帝子的手心,“我这人笨手笨脚,只能把千纸鹤想象成蝴蝶小黑了。”
“这我可不会。你没看那几个被我糟蹋的纸鹤,断头折翼的,在空中哭泣呢!”帝旒影歪了歪嘴。
“没事,就当给废柴练手。”樱浅说完风一般席卷而逃。
“嘿,你!”帝旒影笑了。
翌日一早,樱浅尚未起床,帝旒影已梳洗罢,道:“今日去集市溜达,顺便逛逛书市,你不用出来了,回来我给你带些吃的。”
樱浅迷迷糊糊带着仰视崇拜的眼神又昏昏入睡。睡梦中,被一阵叮叮当当的铜铃声唤醒,乍一开眼,便看到帝旒影大步流星来叫他起床。愣了一个趔趄,急忙从床上滚下来。
走进客厅,便见桌上放着几个煎饼。而帝旒影已裹着一本新书躺在椅子上津津有味读起来。“叮叮咚咚”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传到敏锐的耳中。
“什么声音?”樱浅轻声问。
“给你带的,找找看。”帝旒影头也不抬继续攥着书。
“神神秘秘。”樱浅朝着四周转了个圈,晕乎乎的未发现任何异常。一阵风拂来,又听到轻微的铃声,他敏捷转身,捕捉这一瞬的声源,方才望见远处大门的屋檐上挂着一串铜铃,铃铛上面真的串起五只黑色的金属蝴蝶。蝴蝶风铃在风的吹动下尽情飞舞。他瞪大了双眼,充满感激的泪光。
走进屋中,他对帝旒影感恩戴德道:“这是你专门为我买的?”
帝旒影移开书瞥了一眼,“小黑风铃专属,上刻有名字。”
“公子。”樱浅酝酿了一脸的感激,即将喷薄而发。
“对了,其实这串风铃的五个蝴蝶原本是七彩颜色,十分炫目好看,可为了符合你的气质,我让店家全部涂成黑色。那店家估计以为我是一神经病呢。”帝旒影说完自己大笑起来。
原本上一刻感恩戴德,这一刻樱浅有种想掐死他的想法,帝子够腹黑,坏墨水一肚。
“你饿了吧?”帝旒影望着酸不溜的人儿,“那几个煎饼你吃了吧。”
樱浅听后便去补餐。
帝旒影倒是瞥了一眼那人,心中感慨许多。上一辈子,过惯打打杀杀的生活,总喜欢猎奇有趣的事情,活成小说式的传奇人生。可这一生,却再也不想卷入那场明争暗斗、汹涌澎湃的波涛之中。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沧桑变化之慨叹,又有谁能理解?
这辈子重生,原以为是谁的阴谋奸计,一直心中怀疑不已。如今岁月流逝,反而觉得再活一次,明白许多生命的真谛,产生留恋、不舍,总想着去抓住些岁月的痕迹。他越来越更加希望,这样的平静的生活能多让他经历一番。然而,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
帝旒影突来想法,便远远对樱浅喊:“小黑,你过来一趟。”
“我正在吃饭呢。”樱浅也不搭理他。
却不知帝旒影何以较起劲来,“你快过来,不然我就生气。”
樱浅一时摸不着头脑,信步拿着煎饼边吃边走过来,一只油兮兮的脏手在帝旒影的头上摸了一摸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啊,莫非脑子闲坏了。”
帝旒影呸地啐了一口,“谁发烧了!我突然有一件事要交代你。”
樱浅不屑地道,“说吧,帝子。”
“不知为何右眼一直跳,我刚刚突然心神不宁,总怕有事发生。”帝旒影尚未说完,樱浅又痴痴言:“原来还是有病的症状。”然后大笑起来,捂着肚子直不起身。
“欸!跟你说正经的,明日我欲上孤仞峰一趟。你呆在家里哪也不要去。等我晚上回来,想听听你在魔城的故事。”
“我道是啥事呢!不出门我吃什么?”樱浅咧嘴反问。
“院子里不是还种着野菜呢?你先将就这吃一天,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帝旒影的眼睛跳得更快了,“怎么眼睛直跳,不会是有灾祸要发生吧?总之,明日你千万不要乱走。”
“好好好,遇到你这样神经质又迷信的公子,我也快神经起来了。”樱浅语气一转,“你去孤仞峰干什么?”他心中似乎明白,莫不是为了那人的墓碑吊祭,可控制不住滑溜的舌头卷出这一问题。
“我似乎想通一些往事,但又似乎不通,总之还不清楚,我想亲自站到孤仞峰顶,看看能不能将过去的记忆回溯出来。老断断续续闪现些片段憋着太难受。”帝旒影也不知为何自己有此突发念头。
“总之你不要离开古道风霜,晚上回来我要听魔城的事情,你帮我梳理梳理过往杂乱的记忆。我想听听你的童年。”帝旒影眼神充满期待。
樱浅咽了口唾沫,“成交。”心中蒙上一层风霜。
两人对默无语。帝旒影顾左右而不言,樱浅垂下头,像是一个温顺的小媳妇。屋中那一串串黑色千纸鹤,在微弱的呼吸吞吐间,晃动着,像是听懂两人的心事一般。
“你折的黑纸鹤还挺美的哈。”帝旒影笑道。
“你折的也不错。”樱浅无语以答,以一句黑色幽默回之。
“是啊是啊,我折的挺好的。”帝旒影笑带尴尬。
“你在怎么会突然想起寻回记忆?”樱浅直接问。
“也不为什么,就是和你相处时间久了,我在脑子中想不起来童年关于你的任何事情,我想,是不是我忘记了哪些重要的记忆。孤仞峰是记忆的终点,我去那里回溯一番,或许能想起更多的往事。”
樱浅眼一亮,“想不起来便不用勉强。”
“明晚等我回来,你给我讲讲吧。”帝旒影真诚吐露。
“好。”叮叮咚咚,门檐的铜铃小黑又响起来。
“去把你的折纸拿过来,我们叠小黑。”帝旒影放下心,发起官腔。
“遵命,帝子。”樱浅去拿来一叠小黑方纸,放在桌上。
帝旒影将书覆在躺椅上,缓步走了过来,身带一阵清风,两边的黑色千纸鹤碰撞到他的身上,纷纷翻腾着、扭转着。
“算起来我应该是白色樱蝶妖。”帝旒影坐定,叹了口气。
樱浅听到,忽仰头道:“公子你猜到了。”
“我的智商在你眼中那么低?”帝旒影瞪着愤怒的眼睛。
“我不是这个意思。”樱浅急忙撇过头。
“等过些日子去买些白纸片,这里还是我家呢,我也要叠满白色的千纸鹤,占领我的一席之地,以免以后你将我赶出家门。”帝旒影一脸委屈貌。
樱浅哭笑不得,“好好好,挂满小白,数量要超过小黑,总可以了吧。”
帝子的性格时而叛逆无情,时而沉稳有趣,但樱浅认为,他必定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水晶一般透明,光照轩宇,能够看淡世俗人心,能够看透大千世界。当然,帝子这一生中相遇之人,大概只有他会傻不拉几带着崇拜这样想。上天给了樱浅一个和帝子重新相遇的机会,对于帝子而言,上天也给了帝旒影重新活着的机会,不管愿不愿意,活着,总归是好的。
☆、第三十六回 失落爱之痛
谢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梁。月度银墙,不辨花丛那辨香。
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
——《采桑子》
帝旒影晨起匆匆出发,回头时,樱浅朝着他招手。他轻浅一笑,朝着孤仞峰巅轻掠飞去。不知为何,耳中总有种嗡嗡的声音,心中不甚舒坦。他想,大概是闲置太久,产生些许不适应感。虽能飞身加轻功助力,毕竟上孤仞峰顶端一趟,不是易事。一路匆匆,只稍作歇息,便奔着上一世记忆之源而去。
樱浅听从帝子吩咐,没有出门。望着帝旒影离开,他便倒头又睡下。
梦中,他曾无数次立于孤仞峰之巅,硝烟散尽,一切虚无。
帝旒影快步健走,耗半日时光,终登青翠的峰巅。远远望去,古道风霜消失在远方迷蒙中。他试着回溯那一场鬼哭神惊之战,脑中忽然浮现一幕情境,不知真假:那个稚嫩的帝子身披数十创,顽强地与正道高手苦战,他瞥过不远处,魔帝护住暗夜使者,被周遭剑雨刺穿身体瞬间,朝着他笑了,那个顽固不化的脸上竟开出邪恶的花;暗夜使者随即聚集全身之力,保住那个僵直之人,引动灰飞烟灭之咒,跟着自焚了。为什么魔帝死前会笑?难道魔帝知道自己要死?暗夜使者是谁?
一直只知那人名为缚奴,他是谁?孤仞峰一战未曾细想。
野猫子与他纠缠万般,生前激动不已。说来野猫子与他眉宇间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神中的笑意。莫非缚奴就是无情?帝旒影瞪大了眼睛,再回过头来看缚奴,失去了面具,俊美冷冽的容貌回溯出来,竟是个冰冷的美人。野猫子是昆仑道尊无情的大弟子,而无情被魔帝擒住多年,是名副其实地叛变正道之人,为何魔帝与他关系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