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生气啊!
原汀好歹还良心未泯,宽慰我:“明粢上神这一世是寿终正寝,想来没什么大风浪,你且放宽心,顺其自然吧。”
明粢上神是寿终正寝,我却是来求要突然暴毙的。越别枝可以顺其自然,我却要迎难而上。我真是这天下第一苦,要死也不能安生。
我愁眉苦脸地送走了原汀,回到厅里,越别枝在看书,惊鹊不知哪里去了,我问了旁边的侍女,侍女告诉我惊鹊去午睡了。
越别枝把视线从手里的书上移到我身上,“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回来了。”
越别枝问我:“你的朋友呢?”
我觉得这个谈话气氛有点奇怪,仿佛越别枝才是老大,而我是他养着的一个小弟。我决心挽回颜面。
我对越别枝说:“他回去了,不要管他。我同你谈一谈。”
越别枝于是把书放开,抬抬下巴示意我坐到他旁边,“谈吧。”
我还是觉得这个气氛很怪。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哎呀,难受。
第18章 觊觎我美色的人太多了,你先排队
观颐
关于打人这个事情,我没来得及夸惊鹊,但一定要骂越别枝。
我问罪道:“他骂你,你做了什么?”
越别枝道:“我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惊鹊打了人,你什么也不做?”我看着越别枝。
越别枝皱起眉,“是我没看好惊鹊…”
越别枝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我打断他:“惊鹊都知道要打人,你却什么也不做。我给你请了武师,送你上了学堂,然而你既不同人讲道理,也不同人动手,那你同两个师父学了什么?”
越别枝被我说得哑口无言。我成功夺回了主动,再接再厉道:“你看你,现在也是个大少爷了,你走出去,又能比谁家的孩子差?如今哪个有资格再来辱骂你一句?你若一直不自爱,难道回回都要惊鹊这个做弟弟的来替哥哥教训人么?”
越别枝低着头,乖乖受教。我没忍住,揉了揉他低垂的脑袋,“我们家里,也能算是个阔绰,你有横行霸道的资本,也有低调处事的选择。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委屈自己。”
越别枝拨开我的手,“有钱,我们家也还是黑户啊。”
我“哎”了一声,不满道:“你不要提这个。”
越别枝还是问我:“明日…怎么办?”
我也没办法啊。但我仍然说:“放心吧,不让你们被带走。”
哎,英明如我,一朝落魄,也是要低头的。
我不知道裴珏衣在哪里,于是去转朱阁找了裴珏尔。刚坐下不一会儿,裴珏衣就来了。
我单刀直入,直奔主题,“我可以并入你家户籍。”
裴珏衣依旧摇着他的扇子,上午时候我没有仔细看,此时面对面坐下来,我才发现那扇面上画的是一丛翠竹。
裴珏衣用扇子掩着嘴,笑道:“公子是个聪明人。”
我附加道:“我有个要求。”
裴珏衣道:“公子可说。”
说就说。我毫不犹豫道:“我要当你父亲。”
裴珏衣扇子也不摇了,笑也不笑了,僵硬道:“公子在说笑?”
我否认道:“我是正经人。”
裴珏衣道:“公子年少于裴某,如何做我裴氏兄弟的父辈,不是说笑是什么?”
我本来也是一时口快,想膈应膈应裴珏衣,听他一说也是,于是我改口道:“哦…那当你小叔叔小舅舅也可以啊。”
“公子当真?”裴珏衣问我。
“当真。”别说当他小叔小舅,按我的年龄,我能当全人间的祖宗。
裴珏衣妥协了。
裴珏衣妥协了,我反而觉得不妥。好心援手却遭此故意挑衅,按照正常人的反应,此刻应该是往我脑门上抽一板凳才对,然而裴珏衣却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脾气好得不得了。
我同裴珏衣的交情,仅至于互通姓名,和包括这一次在内的三次见面,他这样对我百依百顺,要么是有求于我,要么就是心悦于我。
我虽然知道自己长得好,但我的外貌还没有好到让我可以不自量力的地步,所以我猜测裴珏衣必定是有求于我。
然而我身在凡间,没了神位,也不能动用神力,顶破天只能算是一个长得好看的有钱人,并且还没有澶州户口,要反过来求裴珏衣帮忙。我这样的人,裴珏衣能从我身上图谋什么?
我绞尽脑汁,实在也是想无,恐怕裴珏衣真的只是贪恋我的美色吧。哎,美貌使我烦恼。
第19章 所以我说觊觎我美貌的人真的好多
观颐
隔天早上,我带着裴珏衣办来的籍条,与越别枝和惊鹊一起去学堂。
融冰先生看着条子,问我:“在下多嘴问一句,昨日那位裴公子说楼公子是他的表弟,为何这籍条上写着二位是舅甥?”
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先生不知,我那外甥因着自己年长,面薄不肯承认我这表舅,昨日人多,我便没有拆穿他,让先生见笑了。”
融冰先生把籍条还给我,“无妨无妨,既然无事,在下便带这两个学生回去上课了。”
我拱手道:“先生请便。”
马车让我遣回去了,我攥着籍条,慢悠悠地在街上走。虽然摆脱了黑籍身份,但我也没有轻松多少,要说到这个州籍,牵扯的可就多了。
买下那个庄子的时候,我并没有签字,只押了手印,更别说出示州籍了。即便我再不通常理也要知道,房屋地契都是在官府有备份的,买卖房屋转让地契也都要向官府通报。像我一样不出示州籍也不签名就买下庄园,是没法向官府报备的。
没法报备,就是说在官府存档里,那个庄园的归属还在原主手里,我其实是拿钱打了水漂,这倒不太打紧,或许那原房主本就是个诈骗犯,但他若不是,这一切就很值得思索了。
我并没有从裴珏衣嘴里套出是谁告诉了他我的姓名,但可以肯定的是必定是和庄园有关的人,毕竟我除了庄园里几乎哪儿也不去,所以难得出门几次还都次次遇上裴珏衣才会令我起疑。
和庄园有关的人多了,原房主算一个,明岳算一个,大大小小护院侍女仆役还有十几几十个,我怎么知道那个是裴珏衣的眼线,还有这眼线哪里探听出的消息,我是一概不知。
我一边想,一边感叹这眼线的厉害,不知道那些当细作的都是怎么收集的种种私密的消息,我实在是佩服佩服。
我把手上的户籍条展开看了,三指宽的条子,上面写着姓名性别年龄及住址和家人姓名,旁边用小字写着担保人裴珏衣,上面盖着澶州府公章和澶州司籍的印章。
我特地看了,年龄一处写的十八岁,青春正好的年纪,我很满意。
融冰先生已经看过了户籍条,那这条子就没什么用了,我正准备撕了它,却突然想起一事。
惊鹊伤人是突发状况,我到冰堂也是临时出行,裴珏衣要安插什么样的眼线才能拿到这样一手的消息,几乎和我前后脚赶到呢?
侍女仆役和护院都可以排除,事发突然,他们即便是知道我要出行,也不能第一时间知道我要往哪里去。能够掌握行踪的人,明岳是一个,车夫是一个,缩小了范围,人一下就变得好找起来了。
我想到这里,心情愉悦地撕碎了手里的纸条,随便找了个垃圾堆一扔。
扔完纸屑抬起头,擦肩而过走开的人影很眼熟,我略微一思索就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卖我庄子的房主吗?
我抬腿一迈,三两步就追上了还没走远的人,“兄台留步。”
是诈骗钱财,还是蓄谋害人,总要有个分晓。若他是个诈骗犯,我自然要向他要钱。若他另有图谋,那我当然…
不能要命啦。我是个守法的好神君。
第20章 近欧者红
观颐
那房主果然还记得我,我隐约记得他姓欧,于是我叫他:“欧兄?”
房主冲我一拱手:“在下欧篁,公子不妨称我表字周仁。”
“哦,”我很自然地和他寒暄起来,“周仁,好字。”
欧篁道:“家父希望我为人周正仁义,故而为我取字周仁。”
那我觉得他父亲可能要失望了。我胡乱点了一下头,道:“难得相遇,周仁若不介意,不如让我请一杯茶?”
欧篁当然不好说介意,我们找了家茶楼坐下,我还特地选了雅间。
欧篁推辞道:“公子不必破费了。”
我点完东西,遣退小二,转头对欧篁说:“周仁不必客气,我姓楼,名岚起,暂无表字,周仁可以称呼我姓名。”
欧篁摇头,“太过失礼,欧某仍唤公子吧。”
我随他去,“周仁卖与我的庄园,甚是舒适,还要感谢周仁忍痛割爱了。”
“割爱不敢当。”欧篁面上几番犹豫,终于开口道:“不瞒公子,其实我那庄园,本不该出售的。”
我语调上扬地“哦”了一声,问他:“为何?是这价钱卖得低了?”
欧篁道:“非也,其实是这庄园从前出过命案,并且闹得大了,传遍了澶州,成了无人问津的鬼宅,就连地契,也被官府销毁,说是要将这庄园送与那里头的冤魂。”
我又“哦”了一声,“这庄园从前是周仁家中的产业?”
“是。”欧篁道,“这命案也出在我欧家,说来不怕公子笑话,这杀人与被杀的,都是我本家兄弟。”
“兄弟相残?”
欧篁苦笑,“是。”
我从前并不相信神神鬼鬼一类的传说,但我现在自己就是个神了,所以难保世上其实也真的有鬼。不过有没有鬼于我也无甚大碍,毕竟一个怕鬼的神,说出去怕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我问:“那么周仁为何…?”
“对不住公子。”欧篁向我道歉,“前段时间欧某手头困难,不得不冒险出售这庄园,公子若是还愿意原谅欧某,便由欧某亲自为公子再选一处良宅如何?”
这个就没什么必要了,我好容易安顿下来,也不想再有变动。我拒绝他:“周仁不必介怀,我如今住惯了那庄园,我这人不信鬼怪,并不觉得不妥。”
欧篁还是十分抱歉的模样,踌躇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我看了一眼,是两张银票。
欧篁把银票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那公子且收下这张银票,就当做欧某的赔礼。”
我扫了一眼,银票面额一千两,两张就是两千两。我忍不住问他:“周仁平日出门都是这样…腰缠万贯的…?”
欧篁半握拳抵在嘴边,咳嗽了一声,“也…不是…只是欧某今日恰好去了一趟钱庄。”
我没有收那银票,“周仁如今手头不紧张了?”
“多亏了公子的救济,欧某生意上的难关已经过去了,这银票是赔礼,也是谢礼,公子若愿意交欧某这个朋友,就请收下吧。”欧篁道。
交个朋友,赚两千两,这可是桩好生意——不论是对欧篁,还是对我。表面来看是欧篁赔了庄园又搭钱,实际他挑走的三样东西用来抵庄园契钱,再找还我几个两千两都绰绰有余,何况那庄园早被官府收去,本不属于欧篁。他这是拿我玩了一出空手套白狼。
于我么…都说了,处理旧物,我不在意。
我笑眯眯地看着我的新朋友,“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第21章 有的鱼咸了,它已经死了
观颐
明岳是个很好的管家,办事妥帖,心思细腻,虽然有时候我总感觉他在我的底线边缘试探,但总而言之,我还是很满意他的。
车夫今日休息,回府交了马车就回家了。我原想留明岳些情面,没想到还是要先从他身上下手
我把明岳叫过来,“明管家,我是为了什么用了你,你可还记得?”
“记得。”明岳回答我,“主人家是在太阳底下晒得久了,随手指了小的。”
明岳这么说,显得我是个十分不负责任的主人家。我有些不高兴,沉下脸色道:“明管家不如再仔细想想。”
明岳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真的在思考,然后开口道:“小的听闻大公子名越别枝,小公子名惊鹊,主人家莫不是想凑出一句‘明月别枝惊鹊’的诗句来?”
这个话倒没错,但我绝不是一个为了凑出名句就能随便录用一位管家的人,我肯定不能承认。我沉声道:“我用了明管家,自然是因为明管家身上有过人之处。明管家既然来了这…”说到这里,我突然反应过来这庄子还未曾取名,我不擅长这个,只好同给云中君起名一样,拿了我天界的殿名来抵凑。
我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来了这槁余庄,便安下心来做事。我自认是个好主人,我选上的明管家,也能当个好管家,是也不是?”
“主人说得是。”明岳应了我的话,而后道:“主人既已给庄园赐名,小的就该去打快牌匾挂上。只是小的学识浅薄,无法分辨这‘槁余’是哪二字,还请主人细说一二。”
话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我被他这么一打岔,干脆“哦”了一声,把滑梯带过去,转而解释道:“这‘槁’字,便是那‘虽有槁暴,不复挺者’的‘槁’,‘余’字,则是这‘余留’的‘余’。”
明岳恍然大悟道:“‘槁’字是树木枯萎之意,而‘余’字则是剩余,树木枯萎之后所余留,便是粗壮的枝干,主人家是希望山庄即便经历风雨也屹立不倒,果然是好名字。”
我摇头,“非也,明管家错解了。”
明岳虚心求教,“小的愚钝,未能理解主人深意,还请主人赐教。”
我故作高深道:“槁,则商祭,商,意为量。取之‘槁余’,便为‘商余’,是望你们进退有度,度量合宜,明持己身,不余悔恨。”
明岳惭愧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主人家学识渊博,非小的所能企及,便是主人这随口一词‘槁余’,小的都不解其意,实在是惭愧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