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玄幻仙侠]——BY:烟波人长安

作者:烟波人长安  录入:09-28

  我附耳过去,小声和她说了说。
  “倒是不难,”翠玉说,“那行吧,我就走一趟,小有灵有难处,我这当姨的,怎么也得出出力啊,是不是?”
  我假装没听见后半句话。翠玉嘿嘿一笑,扭身现了原形,四脚着地,轻盈地顺着外廊爬上了屋顶。
  “好好想想怎么谢我吧,小有灵!”
  她留下这一句,跳出去不见了。
  ……谢你谢你,我送你两张大饼好不好。
  想到九枝还在等消息,我暂离了卧房去找他。九枝老老实实候在原地,袖着手,正眯眼看府院上头。
  “看什么呢?”我走过去。
  “翠玉来过。”他比划着说。
  “是,”我叹口气,“没办法,这件事不太好解决,只能找她这个碎嘴子帮忙了。”
  我又把那些事情对他说了说,九枝听得面色严峻。他忽然从衣袖里拿出了我娘亲那本万鬼通辨书,翻了翻,摊开给我看。
  “冥嫁?”我看著书上写的,念出了声。
  这是我娘亲记下的一个见闻,大致是说,在某些地方,男女未婚便故去的,家里人会给他们找个新死的人婚配,在阴间凑成一双,有的人家还会为此大操大办,除了拜堂用的是空棺或者衣物,其余跟活人无异。
  我一阵恶寒。这什么鬼习俗啊?人都死了还不让安生?
  但是看来看去也没看到,这些习俗里,有找活人冥嫁的。至于方大小姐梦里见到的媒婆和轿子,就没提了。
  “书里没有其他和此事有关的?”我问九枝。
  九枝摇头。
  奇了怪了,会是什么呢?
  方家小姐和夫人都被我关在卧房内,我也没了顾忌,索性喊上九枝一起回到卧房门口,借九枝一点妖气,给卧房又上了道咒。
  剩下的便只能等。我静静倚在门边,听着屋内隐约的说话声。希望有夫人陪着,小姐一时半会儿不会睡,眼下的状况,她万万不能再睡了。
  好在翠玉没让我等太久。天刚黑一点,我就听到窸窣声,一只黄鼠狼从外廊上方飞快爬下来。
  “哎呀,可累死我了!”翠玉化了人形,大咧咧在廊柱上一瘫。
  “探到什么了?”我忙问,“有异样吗?”
  翠玉翻我一眼。“你这孩子,没良心,都不让我喘口气……喏,找到这个东西,你看看吧,我也不认识。”
  她扔了一团物事给我。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团缠在一起的红线,红线上还挂了几张黄纸写的符。
  这红线倒没什么,但这些符……
  我从怀中拿出我爹那本“玄法正道天策”,快速翻找着,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画的符的样子,和那黄纸上一样。
  一瞬间,我心沉了下去。
  “这东西你在哪儿找到的?!”我问翠玉。
  翠玉被我严肃的脸色吓了一跳。“在哪儿找到……离这儿挺远的,城里一个破旧人家,”她答道,“我循着一点阴气,好不容易才摸过去的。”
  “那家人是谁?”
  “没人了,就一个小破屋,都荒废了,我化人形问了问邻舍,说这家就一个男的,挺年轻,但早死了,死了差不多三个月。”
  她撇撇嘴。“你是不知道,邻舍说这人是自戕的,自己寻了根绳子吊在房梁上,可吓人了,还是邻舍给他收的尸,要不是后面谁也不愿进他的屋,这红线保不齐都要一起下葬……”
  翠玉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红线、纸符、自戕的男子、媒婆、轿子……
  “坏了。”我收起红线,扭头就冲进卧房。
  三
  舜华一直候在门后,我这一冲进去,差点儿把她吓个好歹。
  我示意她别做声,悄悄把她拉到门外,又掩上门。
  “舜华,我问你,”我说,“你同你家小姐之前出门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陌生男子,叨扰小姐的?”
  看舜华又要摇头,我赶紧追道:“你好好想想,往远了想。”
  舜华苦苦思索了好一阵子,忽然张大了嘴。“啊呀,是有一个。”她说。
  “是什么人?何时遇到的?”
  “快有一年了……”舜华说,“就是上元节逛灯的时候,我本来正和小姐看着灯,有一个登徒子突然过来,说要娶小姐,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说……”舜华脸红了,“说想和小姐同床共枕、鱼水之欢……”
  翠玉在旁冷哼了一声。“恶心。”
  “后来呢?”我又问。
  “小姐自然没答应嘛,”舜华说,“叫他滚了。后来他就守在小姐出门的路上,又拦了小姐两回。”
  我急得要跺脚。“这么大的事,之前问你怎么不说?”
  “小姐生得好看,这种事常有的呀。”舜华还不乐意了,“而且你之前问的是最近,这又不是最近……”
  ……你傻啊!
  我也不好跟她发火。“那么,那人又来了两回,就没来了?”
  舜华点头。“三个月前就未再出现过了,许是小姐当时对他说了狠话吧。”
  “狠话?”我再问,“你家小姐当时说了什么?”
  “小姐说……”舜华抬头细细回想,“哦,小姐说,’除非你死’。”
  我心里一咯噔。
  “你在这里等着。”我扔下舜华,再冲进卧房里。方家夫人正遍寻话题和小姐苦聊,免她困觉,看见我倒像是见了救星。
  “有法子了?”她问。
  我没回她,径直问方家小姐:“玉蕊,你上元节逛灯的时候,是不是遇见过一个登徒子?”
  方玉蕊起初还浑浑噩噩的,想了想才记起来。“是有的……”
  “此后他又扰过你两次?”
  方玉蕊轻点下头。
  “你对他说了,’除非你死’?”
  方玉蕊又点头。
  方夫人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登徒子……蕊儿你怎么没同我和你爹爹讲过?”
  “我害怕……”方玉蕊怀抱着膝盖发抖,“我原想狠狠责骂他一句,他也便死心了。”
  我暗自叹口气。“你责骂他是他活该,骂得再狠也理所应当,不是你的过错,”我说,“但这登徒子却当真了,他真以为他死了,便有机会同你成亲。”
  “这是何意?”夫人问。
  “这登徒子……”我斟酌下语句,“他在半年前自戕了。”
  夫人缓了缓才听明白,一下睁圆了双眼:“莫非是——”
  我又叹口气。“他如何死的已不重要,但他死时,身上带着这个东西。”
  我把那团红线掏出来,给夫人看。“红线意指姻缘,将他和玉蕊相连,红线上挂的符,不知是他从哪里学来的,这是指婚配的邪咒。”
  “邪咒?”
  “这本是外方道术,”我耐心做解,“世间有求所爱不得之人,便拜外道之士求来,日夜供奉,希冀借法术强行同他人成一段缘分。其实都是外道之士拿来诓钱的,寻常时对人并无效用,但有了这登徒子的阴气助力,却有了索小姐魂魄的本事。”
  我略一顿,又道:“小姐那梦里的媒婆、轿子,皆不是梦,是来寻她成阴亲的。”
  这事当然不是这么简单,但这样说夫人该能懂,何况个中还有蹊跷,只是我还没想通。
  “师傅意思是……他死了,拿这个也要我女儿死,在地下和他做一对?”夫人面上一阵惊惧一阵忿怒,“这人怎么如此恶毒?!”
  方玉蕊也吓坏了,直往床深处躲。
  “你们别着急,”我说,“虽然这符险恶至极,但了解了根由,我就知道怎么应对了。”
  只是……“不过这法子,不太好看。”我又说。
  我没吓唬她们,是真不好看,而且……很臭。
  这是我爹写在书上的,旁边还歪歪斜斜注了几个大字,“能不用就不用”。
  因为吧,这法子要用到的,尽是些污秽东西。
  鸡血、鸡粪、鸭血、鸭粪、狗血、狗粪、猪血、猪粪,再加上人的便溺,是谓“九秽之法”,莫说是鬼怪,人闻见怕都要死过去。
  我爹原意是,这法子是他用来对付那些最厉的恶鬼,但我想在这里该也用得上。
  虽然是猛了些。
  要不是这大户人家,一时还真凑不齐这么多脏污。方员外一声令下,不到一个时辰,这些东西便分别装在九只盆里,一样样搬进来了。
  家丁们一个个手拿汗巾捂着口鼻,放下盆,头也不回跑出了屋外。方玉蕊原本失魂落魄,此时也嗅嗅鼻子,皱起了眉头。
  “娘亲,好臭……”她看向方夫人。
  夫人面色也不好看,但为了女儿,她竟强忍了下来。
  “好女儿,既然师傅说此法有用,你且先忍耐忍耐。”她安抚女儿。
  我早给我口鼻上施了术,冲淡满屋的异味,又给方玉蕊和夫人先后施了一遍。
  “这样多少好一些,”我说,“但难闻还是难闻的,只需忍三个晚上,好么?就三个晚上,玉蕊放心睡觉,我保证那梦你不会再做了,三天一过,一切当可平安,以后你都可以安睡。”
  方玉蕊迟疑着点点头。夫人扶她躺下,又帮她用被子盖住下半张脸。
  我将那九盆秽物沿床周一字摆开,带着夫人和舜华离开卧房。
  “这里我守着,”我说,“你们大可放心,去歇息便是,明晨再过来。”
  家丁送她们两个回房,我稍稍松了口气,在卧房门口坐下。
  九枝和翠玉这才从不远处走过来。两个妖怪面目扭曲,皱成一团,翠玉不断用手在脸前呼扇着。
  “可臭死我了……”她从牙缝里说,“你这是搞什么啊?我估计有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了。”
  “你以为我乐意啊?”我呛她。
  “这又是李修德教你的歪门邪道吧?”翠玉干呕一声,“这样方家小姐就不会被梦给魇了?”
  “嗯,”我说,“你也能回去了,这次麻烦你了。”
  可翠玉看看我,又看看九枝,忽然也坐在了我旁边。“算了,我陪陪你吧。”她说。
  “没事的,”我冲她笑笑,“还有九枝呢。”
  “他?他连话都不会说一句,”翠玉翻翻眼皮,眼下熟悉了,她也不害怕九枝了,嘴里没遮没拦的,“哪有姨这么贴心啊,姨还能给你逗逗闷子,是不是?”
  我本来还对她有些感激,她这么一说我又不想理她了。九枝默默笑笑,在我另一侧坐下,一只手伸向我背后,居然给我做了把靠椅。
  “哎,没有我的吗?”翠玉不满,“这次多亏了我帮忙好吧!”
  九枝只当没听见。翠玉絮絮叨叨半天,又嚷着冷,变回了黄大仙钻进我怀里。
  方家小姐估计也累了,几天没好好休息,终于能安睡一回,卧房内很快就没了动静。
  不过我不敢睡,就这样靠着九枝,揣着翠玉,睁眼坐了一夜。
  月朗星稀,除了偶然有巡夜的家丁经过,是真的静谧安详,好像这一路来的种种凄惨与龌龊,都不曾存在过。
  若是能一直这样坐着,多好。
  晨光刚起,夫人就急急忙忙顺着外廊走过来,后头跟着睡眼惺忪的舜华。
  夫人看起来整夜都没睡好,憔悴了几分。她离得近了,和我打个对眼,还没问出要问的话,先听得卧房内一声喊叫——“好臭啊!”
  我眼睛一亮,成了。
  除了九枝,几个人都推门进去。那些污秽起了作用,方家小姐果然一夜无梦,安安稳稳睡到天明,精神都好了许多。
  感叹之余,方夫人一屈膝就要拜谢我,被我拦住。“夫人,还有两夜,事情了结了,你再谢我也不迟的。”我劝她。
  我撤了那九盆秽物,嘱咐赶来的谷四好生看着,入夜后换些新的,预备晚上再用。
  事情虽还没完,但小姐平安无事的消息传出去,全府上下一时都喜气洋洋。方员外差人预备了好菜好饭,教舜华扶着小姐起床,全家人高高兴兴吃了一顿。
  小姐睡了个好觉,胃口也回来了,心绪更活泼起来。
  但她这一恢复,麻烦事又来了。
  这时我才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大小姐脾气。白天还好,入了夜她便开始闹,死活不愿再让我搬秽物进屋,我不答应,她就在夫人那里哭求。
  “娘亲,真的太臭了,就没有别的法子吗!”她拿脚踢着床铺,“我已经好了呀!”
  我同夫人好说歹说,才劝服了她。夫人又答应过几日带她上街买好衣服,终于安慰着她哭哭啼啼睡下。
  这样又过一夜,照旧无异状发生。
  到第三夜,方家小姐又提出了新要求。她不闹着说臭了,只说我和九枝守在门口,她不舒服,让我们去别的地方等,让舜华看顾她就好。
  我心想横竖只剩一晚,她这么说那便由她吧。
  于是请夫人命人打扫出卧房隔壁的一个小间,姑且等在那里,万一有事,舜华找我也方便。
  两日两夜未合眼,我有些撑不住,坐在房间里禁不住一阵阵打盹。后半夜,人还在恍惚,突然被隔壁一声巨响惊醒。
  随即就听见舜华慌乱着高声叫我:“师傅!师傅!大事不好了!”
  我跳起来冲出去,正撞见舜华跌跌撞撞自卧房跑出来,看见我,整个人扑倒在我身前。
  “小姐醒不来了!”她哭喊道。
  四
  冲进卧房,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放在小姐床铺周围的秽物,全都不见了。小姐双目圆睁躺在床上,面带惊惧,一动不动,仿佛一具木人。再一探,已没了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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