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殷凝往前走,绕过垂花连廊,看到庭院后的几间相连的阁屋里亮着幽青灯火,清瘦匀亭的身影投在雕花木门上,里面传来歌舞嬉笑声,或清澈或纤媚或磁性,只是听上去都是男声。
要不要,向他们打听一下情况?
殷凝抬手,屈指轻轻敲了敲木门,里面的声音静了一瞬,然后两扇门被从里面打开,有人迎上来,直接将她抱了个满怀。
清幽淡香扑了满怀,那人在她耳边低语,声色旖旎:“姐姐,来玩啊。”
“等、等等。”殷凝连忙推开一上来就抱她的人,那人也顺从地被她推开,是个身穿红衣的少年,眉眼昳丽,纱衣半挽,莹白肩背若隐若现。
她赶紧移开了视线,那名少年却牵着她的手往屋内走,屋中垂了不少软绸轻纱,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桃花色,没有留意脚下,不小心被一盏落地莲花灯绊了一下,身体不稳向前栽去。
倒是没有摔在地上,她好像砸在了什么身上,只听见一声闷哼,周围响起调笑声:“真是急性子啊。”“姐姐莫急,我们都是你的。”
???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殷凝撑起身子,一看手一颤差点又滑下去——她扑在一名男子身上,他半卧在软榻上,浴衣半开,衣襟上别着的昙花被她压散了,雪白花瓣与小麦色胸膛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她只觉得大脑宕机,而被她压在身下的男子抬手将她微乱的鬓发梳好,桃花眼含着笑意,眼尾还有颗惑人的痣。
“抱歉。”殷凝慌忙起身,发现周围还有不少容貌身材俱佳的男子,视线全都聚集在她身上,有些是含蓄的,也有不少是热情孟浪的。
殷凝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什么盘丝洞,美男云集,但是非礼勿视。
她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说:“我只是路过,请问这座青棠水阁是…”
她还没说完,一名舞剑的少年收剑入鞘,笑着打断她:“姐姐是想问青棠的主人?他算是这里的花魁,不过最近也是第一次出现。”
青棠水阁的主人是花魁,所以这座水阁真的是什么烟花之地吗。殷凝暗自猜想,但为何她见到的全是男子?
“哎呀,虽然明月之前萤烛无辉,但是姐姐就不能再多看我们一眼吗?好歹我们也是主人的妖力所化。”另一名少年怀抱玉琵琶,说完拨了几下弦,音声凄苦仿佛被情人抛弃。
殷凝说:“我有一些问题,如果你们能够回答我,我也不是非要见到花魁不可。”
“好会哄人,”之前那名被她扑倒的男子轻笑,“不过,要是被主人知道我们背着他跟你说了这么多话,会嫉妒得发疯的。”
殷凝沉默了一瞬,听起来,这位花魁很希望和她说话?
“就由我带您去见主人吧。”他下了软榻,执起桌上的一盏青纱行灯,走过去推开了门,站在门边微弯下腰,示意她先走出去。
殷凝想了想,还是走出了这间阁屋,男子持灯走在她身前侧位,一路上温声关怀:“您可想喝茶或是吃些点心?”“累了的话我可以备一乘软轿。”“小心脚下,前面转弯。”
殷凝都礼貌性地道谢,没有麻烦他做任何事。
绕过曲折回廊,他们在一条幽深的石径前停步,他很遗憾地说:“前面的路我没有权限踏入,您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能见到主人。”
殷凝道谢,然后别过他往前走,走近她才发现石径上漫了浅浅一层流水,因为不想浸湿鞋袜,她就提着绣鞋罗袜赤足而行。
径道上铺了鹅卵石,上面落满了丰盈饱满的白色花瓣,她一踩上去,那些花瓣就渗出深红汁液,鲜艳如血。
就好像,她是踏在一地碎心上。
青棠水阁的花魁…会是谁呢?
第47章 情蛊
湿漉石径尽头是一处宽敞的露台, 只是这时天色已经明亮了起来,还飘起了毛毛细雨,轻得像纱一样。
殷凝取了旁边搁着的纸伞, 走到露台边缘的石井旁洗净沾了破碎花瓣的脚, 缓缓穿好鞋袜。
雨声绵柔,天地青幽, 周围的青竹上汇了雨水,“嘀嗒”一声落地, 回音也是寂寥的。这里很安静, 并不像是花魁所居。
露台尽连着一条木制回廊, 不长, 走几步就可以看到玄关,她站在玄关处往里看, 只看到金丝牡丹绒毯的一角,想了想将绣鞋脱下,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是一间有些昏暗的雅阁, 熏着清冷如雪的幽香, 她觉得香味有些熟悉。伸手拂开印花纱帘,铃音清响之中她看到一道身影侧坐在窗边软榻上,金红交错的华衣像是盛放到颓艳的花, 拖曳至地的衣摆上绣着枫叶和金鱼,重叠的大袖挽至臂弯, 露出清瘦肩背, 线条笔直如削。
发髻高挽, 金灿灿的发钗垂下的流苏落在雪白背部, 侧脸艳丽得颠倒众生, 却也有着一种染血的杀气。
是秋拒霜。
殷凝松了一口气, 走近轻声唤道:“秋…”
那人却迅速伸手将她拉过去,不由分说将她压在软榻上,染了丹蔻的一指抵住她的唇,轻轻“嘘”了一声。
这时几道红线从窗外疾射而来,将这间雅阁穿透,又瞬间消散。殷凝看到这些红线就想起上次被绑住的经历,是寒楼弃的,应该是在找她。
不过话说,秋拒霜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重,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是花魁的装束太铺张了吗。
待周围那些红线散去,秋拒霜才在她身上半撑起身躯,垂眸轻声问:“你和他成婚了?”
“嗯。”殷凝点了点头,抬头才注意到秋拒霜眉间画了花钿,眼尾描红,贴着细碎的金箔蝶翼。
很漂亮。在她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无论男女,没有人能比得过秋拒霜。
其实殷凝还想问他这座青棠水阁是怎么回事,但秋拒霜又缓缓倾身而下,以一个不会压到她的姿.势躺在她身侧,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姻缘锁碎了…”
“对,碎了。”殷凝对此已经很平静。
“碎了。”秋拒霜竟然轻轻笑了出来,金钗珠钿颤得明艳生姿,笑声有种玉碎冰裂的质感,所以他接下来说的话低柔得像是融化的春水,“你终于还是动心了…”
殷凝有些疑惑,她动心为什么秋拒霜会一副很欣喜的样子?
而秋拒霜唇角微弯,心情颇好的样子,他半撑起来,伸手想要将发髻上的金钗步摇解下,动作却停顿了下来,半眯起一双凤目,神色莫辨地看着她,伸手缓缓抚上她面颊,低声道:“他碰了你。”
不然为什么要叫洞房花烛夜呢?
殷凝有些不明就里,不过她想起之前秋拒霜的残识天权令抚养她长大,就像姐姐一样,难不成是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所以很不爽?
而秋拒霜眼中漫上温柔的怜惜之色,轻轻问她:“疼么?”
啊啊啊连这种事情都要过问吗?
殷凝其实对这种事情已经没有多少羞耻心,但是问她的人是秋拒霜啊,是全书从头到尾都没有感情线的恶毒女配啊!这是能讲给一个黄花大闺女听的吗,太罪恶了。
“这…你确定要知道?”殷凝迟疑着问,也不是不能说。
“是不是,难以忍受?”秋拒霜面上神色居然有些紧张。
殷凝觉得这句话好耳熟,寒楼弃也问过她。她回过神道:“倒也不是。”
她坐起来,拍拍他的肩,很认真地说:“别太紧张,放轻松就好…”她看着倾国倾城的秋拒霜,也有种这样好的绝世大白菜怎么还没人来追的老母亲心态,一时没留意什么话都敢说,当了那么几天的合欢宫女修,加上亲身体验过,话语越来越不可描述。
秋拒霜低垂的眼睫颤了颤,面上浮起一层薄红,有些恍惚地说:“原来你喜欢这样…”
“我是在教你要怎么应对这种事情,”殷凝好笑地拥住他,亲昵地蹭他的颈侧,道,“虽然你看起来是要孤独终老的样子,但情爱一事谁说得准呢。”
殷凝还说:“你会生孩子吗?秋秋。”
“我怎么可能…”秋拒霜睁大双眼看着她,一脸惊讶之色。
她连忙摆手补充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好看,如果你有孩子的话一定很可爱,我要当孩子干娘。”好姐妹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
秋拒霜很想说,求求你还是当孩子亲娘吧。
殷凝一靠近他,就看到他衣摆下露出的笔直长腿,有一种“我不允许你穿成这样出门”的心态,顺势问道:“你为什么会是这里的花魁?”
“青棠是我的一件法器,本体是骨铃,会根据人的欲念幻化万象。”秋拒霜说,“因为你先入为主觉得这是勾栏花楼,所以我就成了这里的花魁。”
至于那些误入此地的渔夫修士,本来就不是他要吸引的人,自然是连外围的法阵都无法破解。
殷凝摊手道:“这没办法,青棠是合欢花的别称,我还以为是迟烟柔。”
“青棠合欢…”秋拒霜转眸看她,也许是眼尾染了胭脂,这一眼倾魂摄魄,勾人得很。
殷凝回神一般摇摇头,她在想什么,这可是恶毒女配啊,和她一样都是女子。
而他继续说下去:“之所以叫这个名字,确实与合欢有关。青棠本是我的伴生法器,专司魅惑,不过这是我第一次用,它能根据你的欲念幻化,引你堕落沉迷,与你合欢时会吸取你的修为——”
殷凝有些诧异,恶毒女配的法器好生邪魅。
他话音一转,低柔如烟:“不过因为是你,也只有你能踏入青棠水阁,我可以反过来给你注入修为。”
他说这话时眼波流转,黛眉凤目如柳叶桃花,春意横生,自有一种诱人的风情。
花魁,花之魁首,天下第一姝艳。
殷凝觉得,一定是自己的欲念太过不正经,这才影响了青棠,影响了秋拒霜。但她没想过,法器怎么可能反过来去影响主人。
“不用了,秋秋的好意我就心领了。”她摆摆手,忽然觉得小腹涌上来一阵难言的燥热,脸色一变。
这好像是…魅妖血发作的前兆。她心中暗道不好。
“怎么了?”秋拒霜关切地问,伸手来探她脉搏。
“魅妖血?”他一怔,伸手推开了两扇格窗,窗外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枫林,漫山遍野艳帜高扬,万千枫华上是一轮圆满无缺的明月。
殷凝看着那一轮圆月,有些无语地闭上眼,特么的,搞她是吧。
而这落在秋拒霜眼里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致,窗外是他喜欢的枫叶,满窗枫红之中,是他一生挚爱,少女素淡的宫装长裙仿佛也被染红,面含花色,纤腰微颤,像是枫叶化成的精怪。
殷凝正想着该怎么压制下去,秋拒霜却伸手关上了窗户,室内昏暗下来,只有他的发钗和华服刺绣流光如霓。
他缓缓伸手按上她的肩,试探着将她往下推倒在软榻上,背光的眉眼暗沉下来,他轻声道:“要我帮你吗?”
“不用。”殷凝尚且还能忍耐,摇了摇头,她以为秋拒霜是想用灵力什么的帮她压制,完全没想过对方说的是另一种方法。
秋拒霜用衣袖擦拭她额角的细汗,声音还是很轻:“你这样忍着也不是办法。”
“没事,等会找寒楼弃。”殷凝说。
她没发现秋拒霜闻言立刻阴沉着脸。
“这也不行。”殷凝皱眉,她是想让秋拒霜带她离开的,不能再去和寒楼弃牵扯,寒楼弃一定不会放她走。
这魅妖血真的让她有些烦了。
殷凝剑走偏锋,想出另一个方法,她问秋拒霜:“之前沈玉身死,沈霄玉神魂归位,那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也能回去?”
秋拒霜面色顿时一片惨白,急声道:“你不能这样做!你与沈霄玉不同,不能有任何意外。”
“没关系,我其实是…”殷凝想说,其实我就是你的顶头上司朝华神女,如果她自愿放弃这具重生的身躯,还是可以回归原本的身体,的吧。这一点系统倒是没有和她说过,现在想问也来不及,有秋拒霜或寒楼弃在的地方,这破系统就跟死机了一样。
“不管你是谁,都不能。”秋拒霜斩钉截铁地说,他真的害怕她做出什么,慌忙地扣住她的手,屈膝下压锁住她的腰身。
殷凝轻声嘶气,眉眼盈上一层水雾,连忙道:“你先别碰我。”这烦人的魅妖血。
“抱歉。”秋拒霜很快收了手,规规矩矩地坐在她身侧。
殷凝难受地去揉他宽大的衣摆,身躯弓起,她心想还好秋拒霜是女的,不然她可能直接扑上去上下其手了。
秋拒霜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终于他轻舒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覆上她的身体。
“嗯?”殷凝有些疑惑不解,秋拒霜离她很近,发髻微乱,金钗灿灿,眉眼漫上烟雨般的温柔。
他启唇欲语:“其实我…”
——就在这时,艳红刀光划过,直接将这间雅阁削去一半,寒楼弃持刀而立,面色阴冷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他直直看向殷凝,但她身形比起秋拒霜来说有些娇小,完全被挡住,只露出抓在秋拒霜衣裳上的手,细细地颤抖着,指甲和玲珑骨节泛着浅浅的桃花色。
他很熟悉,床榻之间她受不住时也会这样抓乱身下的床褥。
而被打断的秋拒霜一脸郁色,他下了软榻站直身,手中青扇展开,冷道:“做什么?如你所见。”
寒楼弃气急,凤眼被愤怒烧出一片暴戾,残留的理智让他说出一句:“出去打。”殷凝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