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云无尘突然抬头望向岁谣,惨笑道:“岁谣,若为师愿意承认自己过往对你犯下的错误,你还愿意看在……看在那份救命之恩上,真心原谅为师一次么?”
此刻的云无尘是真的后悔了,他愿意放弃所有自尊,在岁谣面前向她真诚忏悔。
只求……能有一个弥补她的机会。
岁谣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一张无懈可击的笑颜。
她的模样本就温软,此刻眼角眉梢都带笑,无端让人心情舒畅起来。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云无尘第一次见到岁谣对他露出这般灿烂的笑容。
他被这道笑晃了眼,心底的死灰中又爬出一苗称为希冀的绿芽。
他清了清嗓子,再次道:“可以么?”
岁谣依旧笑着,淡淡地嗯了声。
云无尘开始斟酌着诉说岁谣可能想听的一切,现在,他已经不在乎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了,他满心满眼都是岁谣。
若能挽回她,他就是带她离开画桑派,到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也未尝不可,他可以用往后余生证明自己。
云无尘每说一句,周遭人的低骂声就多一声,岁谣脸上的笑意也就明媚一分。
直到他亲口承认自己当初确实是为了医治上官灵绯,而将她体内的剑魂引入岁谣灵脉中后,周遭彻底安静下来。
“但是后来我醒悟了,我之所以会那么做,全是因为受到上官灵绯蒙蔽,我误以为她是我要找的人,才待她百般好,未曾想她却骗了我。若我早知晓此事,断不会伤你……”云无尘看向岁谣,目光诚挚。
他手掌接触测谎石的部分闪过一道又一道金光,证明他刚才并未说谎。
的确很真诚,但是岁谣还是忍不住要纠正他:“师姐她从未想过故意骗你,而是你一个人自作多情,异想天开。”
云无尘微怔。
“还有一事我很好奇,师尊,你曾去过杏花村吗?因为师尊刚巧提醒了我,我也怕自己……多年来是认错了人。”
杏花村是岁谣的家乡。
云无尘突然睁大双眼,手掌猛地从测谎石上抽离。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岁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岁谣看着眼前人的动作,像是懂了,“我的记忆中一直没有那人的脸,只记得他是一位很厉害的剑修,白衣飘飘风姿卓然,刚好有一柄同师尊的本命剑极像的剑。现在看来,或许我也认错人了。”
云无尘大惊失色,仓皇失措地奔向岁谣,试图想解释什么。
但是没等他开口,面前的少女突然拉起他的衣袖,强制将他的手掌按在测谎石上。
那一刻,他的手心仿佛被千百道尖锐的刺扎过,顷刻间,整条胳膊便失去了知觉。
他只能落魄的摇着头,听岁谣一字一句道:“所以,师尊你明知道此事真相,却还故意骗我,以恩人的身份相要挟我,是么?”
云无尘颤抖着唇,慌乱否认:“不,不是这样的,岁谣,你听我解释。”
他甚至连为师都不称了,只用一个我字代替。
但是他手掌下测谎石闪烁过的红光却是最好的证明,他在说谎。
他几乎是怒不可遏地,手掌灌注灵气便想毁掉这块测谎石。
可当岁谣拽着他衣袖的手松开后,她再未看自己一眼毫不留情地转身时,他突然明白过来,就算毁掉这颗破石头,他也再无法弥补自己与岁谣之间破碎的感情。
往日意气风发的男人像是瞬间被人抽走脊骨,失去全部支撑一般,重重瘫跪在地上。
哪里还有素来的清风明月高高在上,如今的他连祈求自己心尖上的人再多看他一眼,都得不到回应。
岁谣居高临下,看着云无尘一夕坠落,像一条被人抛弃的恶犬般爬向自己,她嫌恶地皱了眉头,踢开他的手。
云无尘已经癫狂到失去神智,他满心满眼,只剩面前神情冷漠的少女。
他从怀里掏出这几日为岁谣亲手炼制的丹药,曾经那个随意丢在角落里的锦袋也被他重新找到,珍贵的别在腰间最显眼的位置,里面装着岁谣以心头血为他供养的似幻蝶茧。
他似乎想用这一切证明岁谣对自己的感情,证明他已经在弥补了。
但头顶上方只落下一道冰冷的视线,她冷眼看着一切,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残忍:“别再骗自己了,我也不会再被你骗了。”
接着,她俯下身子,扯下那个被男人视若珍宝的锦袋。
她的指尖缓缓摩擦过那片柔软丝滑的面料,然后催动灵气。
霎那间,一切烟消云散。
徒留满地灰败的粉末。
云无尘恍惚一瞬,突然癫狂地用手指去抓那些灰尘。他匍匐在地上,再没有了往日挺直的脊背。
灰尘脏了他的指尖衣袖,他却浑然不觉,依旧反复伸手去抓,仿佛这样便能重拾起一切。
岁谣退后一步。
余光看到她的动作,满眼猩红的云无尘终于停下来,“没关系,这颗你不想要便不要了,日后你想要多少,为师都愿意用心头血为你饲养。”
“不必了。”
他像是没有听到岁谣的话,只喃喃道:“我一定会补偿你,等我治好你身上的伤,再求你原谅我。”
岁谣笑了下,“待师尊从执法堂离开再说吧。”
私自对弟子施刑处罚,逼迫弟子采摘伴随剧毒的宁归花,强行提高弟子修为损坏弟子灵体,将弟子视作容器温养剑魂,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明目张胆残害弟子。
身为师尊,不仅不呵护弟子,反毁了弟子的修道路,这种阴毒自私之人,公然挑衅门规,执法堂既知道真相,又怎能轻易饶他。
五长老怒不可遏,当即命人以执法堂强制上刑的法宝将人控制起来。
云无尘呆呆地看着岁谣,耳边是画桑派弟子对他的辱骂声,他仿佛全都听不见了。
什么都没了。
他所在乎的一切。
都没了。
系统全然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岁谣像是早早计划好了一切,可它拿她丝毫没办法,它只限制了岁谣无法逃避剧情,却无法操控剧情和书中人物的发展。
一切乍看像是仍朝着原书走向发展,可它很清楚,分明变了。
原书中,岁谣是被云无尘利用完之后随意找了个名头逐出了画桑派,为的是彻底将这件事隐藏起来。
而女主上官灵绯则是意外知道自己的剑魂之伤当初是被师妹岁谣所救,才心怀愧疚,一路追寻岁谣踪迹来到妖域。
可现在,云无尘在半月后彻底吸收完剑魂的暴虐之气,上官灵绯的剑魂归体后,岁谣借着当初在药山与五长老讨的人情,让他同意除去自己和师姐卿竹峰弟子的身份,两人就这样离开了画桑派。
*
比较意外的是,红叶也离开了画桑派。
红叶一路上都担心岁谣只是表面开心,实则偷偷被情所困暗自伤神。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她敲开岁谣的房门,“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岁谣迷迷糊糊被吵醒,先是揉了揉眼,才嘀咕道:“什么?”
“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么,妖域和修真界的交界处。”传闻中双不管的地界,此处既有妖族,也有修士,且因为地处交界,妖域和修真界争执不下此地的管理权,最终反成了一片不受管制的区域。
正因如此,这里才有了一些特别之处。
见岁谣一脸迷朦,红叶干脆把话说清,“我早些年便听过此地有一极为好玩儿的酒楼,名为‘千面楼’,那里不论是跑堂伙计还是迎宾小厮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更别说楼里专门待客的那些人或妖,更是一个字,绝。”
岁谣听着听着突然有点清醒了,她红了红脸,摆手道:“太那个了吧。”
红叶挑眉看她,“你不想去?”
啊这,就真的让一个颜狗很难拒绝啊,岁谣小声道:“那倒也不是……”
红叶白她一眼。
岁谣:“所以,我们要不要叫师姐一起呢?”
……
作者有话说:
临翡:你俩还想带我去女票男人?
第31章
“要叫么?”
还没等红叶回答, 岁谣先一步做出了否定,“还是不要了吧。”
红叶:“?”
“凭我师姐的相貌,走到哪里不是男女老少目光的焦点, 带她一起去体验感太差了,下次吧,下次一定叫她。”岁谣信誓旦旦拍着小胸脯保证。
红叶想了想,觉得还挺有道理。
她们心照不宣, 当即决定偷偷去!
两人蹑手蹑脚离开客栈, 岁谣叫了一辆当地特有的飞轿, 与轿夫说定她们要去的地方, “千面楼。”
话音刚落, 被一旁的红叶纠正道:“等等, 你先带我们去最近的一家还开门的成衣铺子,然后稍等我们片刻, 再出发去千面楼。”说着,她又递过去几颗下品灵石。
轿夫接过灵石, 笑道:“成, 没问题。再往前走一条街, 转角那家铺子定能让两位姑娘满意。”
轿夫双脚蹬地,推着轿子漂浮起来。
街道两旁的光景飞速后移,不稍一会儿, 轿子便停在一家招牌上写着“素衣”的铺子前。
红叶拉了下岁谣的衣袖,已经先一步用手掀开轿帘, “走啊,难不成你出去玩还要穿这身衣裳?”
岁谣顺着红叶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一袭再普通不过的修士服, 上面的褶皱连清洁术都搞不定。
不成, 当然不成。她当即抬起屁股,比红叶还积极几分,推着人往前走。
一炷香的功夫后,两人穿着新买的衣裙站在千面楼前。
红叶一身豆蔻色长裙,外套一层绯色薄纱,长发高高竖起,完美的融合了美艳和潇洒两种气质。
一旁的岁谣则是身穿藕粉色长裙,衣领边缘绣着一圈白色花纹,同色的飘带在胸前几番缠绕,最终没入那截纤细白皙的脖颈后,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圆润的肩膀微露,嫩白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
两人相貌出众,身形曼妙,当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很快便有侯在楼外迎客的小厮朝着二人走去。
“二位仙子头一次来?”面容清俊的小厮说起话来却一反常态的热情。
仙子?
似乎是读懂了岁谣脸上的困惑,清俊小厮解释道:“来我们千面楼的客人有凡人有修士还有妖,而我们这里统称女客人为仙子。”
岁谣没忍住看了红叶一眼,两人瞬间交换了信息,这家店好会哦。
千面楼只有三层,背靠桃花林,三面环水,几人通过木桥,才算正式进入。
红叶碰了碰岁谣肩膀,用眼神示意她往右侧看。
岁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刚好见到桥下的小河上正有人泛舟,两面青绿,船下是流水潺潺,坐在主位的女子两侧分别跪坐着两个极为貌美的男子,一人抚琴,一人捏着盘子里的果脯喂给女子。
岁谣瞬间瞪大了眼。
世上还有这种好地方?
她和红叶不觉加快了脚步。
两人被清俊小厮引到三楼西边的一个单间内,他站定后拍了拍手,便有人从外推开雕花木门,捧着几个册子走进来。
就连这几个捧著书册的小少年都长得极为眉清目秀。
清俊小厮示意几人展开书册,他挽袖抬手,修剪整齐的指甲依次指过书册。上面是一幅幅人像丹青,每个人像侧面都有小字附上了类似于专长的注释。
岁谣想到先前所见的抚琴美男子,有些心动。
她还在这边暗自纠结,另一边红叶已经信手拈来的点了三个。
好家伙,凡人,修士,妖族,她是一个没落下。岁谣都有点怀疑了,红叶真的是第一次来?
岁谣也不再犹豫,指向最符合自己审美的一副画像。
画像上的年轻男子是个乐修,长得一副清冷禁欲的模样,可那双微上挑的桃花眼却显得十分多情。
见两人确认完人选,清俊小厮微弓身子,退出门外。
等屋内只剩下岁谣两人,她才有些扭捏地揪了揪衣袖边缘,红着脸,“我们这样真的好嘛?”
红叶一脸“你都坐在这里了到底还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她端起桌案上的酒壶,给岁谣斟了一杯,“你就别装了,安心玩儿,这种好地方可不多见。”
岁谣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在木门再一次被拉开后,她很有原则地立马抬头望去。
她可是花了钱的。
合理合法!
“在下南吹雪。”在岁谣身侧坐下的乐修介绍道:“仙子想听琴,还是想听曲?”
成年人从不做选择,于是岁谣眨了眨眼睛,下意识道:“可以都要么?”
南吹雪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怔,很快又笑起来,“当然。”
岁谣的矜持早已在看见美男子的那一刻被她丢到了九霄云外,拜托,她可是单身耶,在这里嚣张一点不犯法吧!
不得不说,这位乐修小哥哥的各方面都极为出众,不仅脸长得比画上好看,音色更像是百万修音师现场修的,还有那双手,放在二十一世纪不去做手摸的话,岁谣都是会哭的好嘛。
她完全沉醉其中,她决定了,等所有剧情走完后,她要在这座城里常住!安家!
岁谣正乖巧地正经危坐在原地听曲,而一旁的红叶已经用眼神勾着一位妖族的小美男让对方为自己锤腿了。
还可以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