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折下高岭之花[玄幻仙侠]——BY:道玄

作者:道玄  录入:01-05

  黎翡想到这里,思绪猛地停顿了一下,她微弱且不合时宜的道德感冒出了头,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幻听,脑子里好像有两个人在打架。
  一个说,“天呐,他才为了你伤成这样,就算这不能抵消你们之间的债,也暂时对他好一点吧?”,另一个则挥舞着尝到甜头的尾巴,“他那是为了你吗?这是为了天下苍生,他们无念都是一样的,根本不是理解你。”
  她忍不住捂了一下耳朵,凝神压制了一下自己的幻听。随后就见到谢知寒一边喝药,一边微妙地挪了挪身躯,小心地跟她拉开一点距离。
  黎翡:“……回来。”
  谢道长全当没听见,乖乖地喝药,头上的兔耳垂落下来,白色的绒毛搭在黑发之间。
  黎翡挑了下眉,说:“你那小师侄的布偶……”
  谢知寒身躯一僵,问她:“他怎么样了?”
  “本来还没怎么样。”黎翡道,“你再不听话,他就要被扯开线、摘掉布偶的眼睛,撕得乱七八糟掉一地的棉絮,真变成破布娃娃了。”
  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腿。
  谢道长:“……”
  兔子前辈露出忍辱负重的神情。每次催动秘术都因为意外被打断了,而且每个意外都让他受了不轻的伤、需要重新开始养好身体,如此循环。他怕黎九如失去耐心,或是被惹得不高兴,对他做出很粗暴的事。
  幸好,谢知寒忍着耻辱爬到她怀里时,黎姑娘并没有很过分。她只是抱住他,埋在颈窝上闭眼吸了一口,低声道:“就这么怕我?”
  谢知寒的身躯还很僵硬,许久都不能放松,他的手指也有点发抖,全然不见当时安抚她的镇定和温柔,他的手无所适从地垂落,不敢碰她,只是无助地扣着药碗的边缘,里面的汤药已经饮尽了。
  “疼……”他轻轻地说,“你总是让我很痛。”
  黎翡抵着他的肩膀:“我慢慢调理你的身体,请明玉柔来帮你,总有一天就不会疼了。”
  谢知寒轻咳一声,他捏了捏喉骨,低道:“你是想把我变成只知情爱的药人吗?还是放过我吧,如果不痛一点,我更会觉得备受羞辱。”
  黎翡捏了捏拟态软软的兔耳,语气带着点调侃的笑意:“你怎么这么难办啊。”
  谢知寒不说话,他头上的耳朵都被揉红了,兔耳的耳尖软软地垂下来,毛绒下的纤薄皮肉上浮现出血管扩张的红,落在她掌中,像是任由揉圆搓扁的玩具。
  他捂了一下脸,冰凉的手指把脸上的热度摸得退却了,缓了一会儿,再跟她讲条件:“晋师侄……天真鲁莽,但绝非奸邪恶毒之人。这些事让我一人领受就够了,你折磨他,也得不到一丝快意。”
  “我对他哪里不好?”黎九如道,“我把他带在你身边,陪你说话,跟你解闷,让你找回蓬莱派的气氛,这不好么?”
  “黎姑娘……咳……”
  “好好,不用惦记他。”黎翡顺了顺他的背,叹了口气,道,“一会儿我就把你小师侄带回来。至于忘知剑……先留在你那里吧,等你养好一些再说。”
  谢知寒颇为意外,他微微怔住,措手不及的神情还留在脸上。
  他没想到黎翡这么好说话,还以为她会提什么条件让他换取,又或者干脆是故意捉弄他,让他掉眼泪,直到把她取悦到心情很好时才肯答应。
  “但我要给你做一个封印。”黎翡道,“这把剑会毁掉你的身体,你不是不知道。我会暂时压制它的魔气,不过这种封印也会牵连你的道体。”
  “……什么意思?”谢知寒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
  “意思是,”黎翡笑了一下,“被封印之后,你的身体除了被我碰之外,不能被任何人触碰。忘知剑是一把有脾气的剑器,收留它,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谢知寒默然片刻,道:“黎姑娘。”
  “嗯?”
  “你是故意的对吧。”
  “哎呀。”黎翡语气轻快地道,“被你发现了。你可不是当初的无念,剑道至尊、以一当千,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好啊——”
  谢知寒咬了下唇,轻轻地蹙起眉峰,但最后还是只能叹息一声,认命地道:“罢了,除了你以外,我本来也没跟别的人……这样接触过。”
  ……
  送回小布偶的不是黎翡,而是玄凝真君。
  这也是谢知寒养伤期间唯二见到的人。这间屋子并不大,陈设雅致,灵气充沛,没设什么禁制。只可惜黎翡一道禁令,将所有抓心挠肝、想一睹谢道长如今真容的魔族隔绝在外,他们只能日夜听墙角趴窗户,对那么一丁点儿动静苦苦沉思,牙痒痒地琢磨一个人族是靠什么勾搭女君的。
  魔族进不来,妖界的凤凰和烛龙就更别提了。他们至今还在为善后之事焦头烂额,就算有心要拜访一下谢道长,感谢这位以身饲魔的活菩萨,也没有时间和资格。
  因此,除了黎翡之外,就只有负责救治他的玄凝真君来去自如。玄凝是正道之人,又与谢知寒没有利益冲突,自然不会伤害他。
  谢道长重新蒙上了双眼,一条雪白银边儿的绸带从眼前覆盖而过,到脑后系起来。他重新束发戴冠,也换了齐整的淡色道服,若是只看表面,就还是那个素净如冰雪的蓬莱修道人。
  可惜。玄凝真君却知道他的道袍下有多少未愈合的伤口,因此只能感慨一声可惜,正道最受期待的一位天才人物,沦落成了魔族的枕边禁/脔……这要是说出去,能把蓬莱的开派祖师再气活过来。
  他坐到谢知寒面前,抬手止住了对方的动作:“伤成这样,还讲究什么礼节。道子请坐,贫道并非你的正统师长,不敢受蓬莱道子的礼。”
  玄凝一面说,一面从袖中掏出小布偶,交到了谢知寒的手中:“这是女君阁下让贫道还给你的。”
  小布偶在玄凝手里一动不动,等回了谢知寒指间,才突然活了似的。他扭动着自己笨拙的身躯,从他的手指贴着衣襟往上爬,一只爬到谢知寒的肩膀上,才呜呜地开始哭:“小师叔!我终于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他们把你怎么了……”
  谢知寒安慰道:“我没事。”
  “那能叫没事吗?!那都……”
  谢知寒轻车熟路、面无表情地捂住布偶的嘴巴,似乎已经猜到他会说出什么禁忌之语了。玄凝真君当面,他还不想丢脸到那个程度。
  晋玉平嚷不出来,一头栽倒在小师叔的肩膀上,又一动不动。
  “多谢真君。”谢知寒转而道,“我已经好多了。”
  “只是表面好了,我观你气色灵力,身体却还虚弱得很。”玄凝道,“贫道已是久病难医,不瞒谢道长,我此次孤身而来,早已做好死于女君之祸的打算,幸而有你在……即便如此,再过个三年五载,亦是贫道散尽修为、病中坐化的时日。”
  “玄凝真君……”
  八病观的传承就是这样的,连他们也不知道这条路是否有尽头,是否能证得造化见永恒。
  “因此,贫道有一个不情之请。”玄凝道。
  即便他不说出口,谢知寒也大约猜到了内容。他沉默须臾,还没有回答,面前的玄凝便撩开道袍的下摆,郑重下拜。
  谢知寒听到膝盖触及地面的声音,连忙低头去扶,却想到自己最好不要碰别人,手指停到半空。
  “真君何至于此,我……咳咳……”他说话略微急促,牵扯到内伤,只得停下话语稳了稳气息。
  “道长病弱到这般田地,我其实不该提的。但已经到了这步,还是请你以大局为重。无论以什么方式,什么手段,能让魔族女君少杀生、免罪过,这也是众生的福祉。”
  玄凝说罢,自己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便暗中观察他的神情,见谢知寒没有立即翻脸,才动之以情:“不看在活着的面上,也看在……去了的林道友面上吧。”
  谢知寒神情凝滞,默然不语,许久才问:“真君久居八病观时,可曾想过令自己的弟子委身于人,换取未必能得到的渺茫和平?”
  玄凝哑然无言,以为他要拒绝,可谢知寒也不曾恼怒,很是无可奈何、略带自嘲地笑了笑,说:“真君请起。”
  玄凝唯恐他误会自己以道德胁迫,便起身相待。他不知如何再度劝说,转而道:“你的眼睛……还有救吗?”
  谢知寒摇头:“我不知道。”
  “女君的脾气没人能懂,也没有人能劝得住她。我看她待谢道长格外温和些,说不定……”
  “那不是因为我。”谢知寒忽然道,他停了一下,又喃喃,“不是……因为我。”


第27章 旅人
  “这……何出此言?”
  谢知寒却不愿意解释。他感觉一阵莫名的疲惫, 勉强才维持住一个平静的神情。
  玄凝真君便没有强问下去,将此言掠过, 又道:“只要她有什么问题, 必然是惊动天下的灾祸。前些天的事情已让无数隐居修士现身,我虽然没有回到八病观中,但也猜到他们正紧锣密鼓地商量对策。”
  “对策?”谢知寒问。
  “无非是如何宰制妖魔。在贫道眼中, 此乃异想天开之举。我想很多人应该也意识到, 被昔日剑尊封入妖魔塔的,是一柄锋锐无匹、难以掌控的绝世之剑。”玄凝道,“不过贫道也有一个想法,若是镇天神柱里的魔心动不得, 是否换个方向,寻找能够抚慰女君神魂的灵物,来代替魔心,恢复她的理智?”
  谢知寒沉思片刻, 道:“未听闻有这样的灵物现世。”
  玄凝伸手掐算了一下:“眼下确实没有。但短则半月, 长则半年,在幽冥酆都的冥河之中,将有一日倒流。那是‘不灭火玉’出世的征兆。女君虽然听了此事, 却没有表态, 请谢道长……”
  后半句他没有说下去。
  谢知寒心中略感无力。不论怎么看,玄凝已经将他当成黎九如的男宠之类的身份来游说了,他就算想反驳, 也无从下手, 只得沉默聆听。
  “最后还有一事。我想了很久,还是让你知道。”玄凝真君从袖中掏出几张被封好的传讯玉书,“这是已仙逝的林道友在几年前与贫道来往的书信, 其中有几件提及……你的事。或许可以解开你心中的一些症结和不解。”
  谢知寒接过玉书,玄凝便率先起身离开。他体弱无法相送,听到珠帘放下时的相撞声才重新低下头,手指抚摸着纤薄的信纸。
  他在没有记忆的幼时就被领回蓬莱派,对林云展的感情可谓是亦师亦父,就算他一直隐瞒了关于剑尊转世的旧事,他也对师尊毫无怨言。他抽出信纸,用指腹抚摸着字迹。自从被尾针上的毒素渗透经脉后,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敏感,指腹滑过纸面上,都能感觉到上面轻微凹凸的形状。
  谢知寒没有放出神识,只用这种方式缓慢地读了下去。
  “吾友玄凝……念之的容貌与那位前辈一般无二,前些时日慧殊菩萨现身论佛已然将他认出。并谈及他有一个天大的孽缘,即便菩萨不多言,我也能猜到是谁。……那个败坏前辈声名的女人,若不是她,前辈又怎会道心寂灭,陷入衰败之劫,只剩下短短百日的寿命?可叹他临终之前还谋划盘算,为天下众生计议,将黎九如镇压塔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已央求菩萨不要告诉他,也请你告诉其他知悉内情的人,不必让他知道无念剑尊与他的关系,以免增添不必要的负累。剑尊在忘尘海坐化,他的记忆已被这红尘之海消磨殆尽,不是搜魂之术可以唤醒的,这样也好,念之就只是念之,我只把他当我的弟子,以报答剑尊死前对修真界的恩德,而他的慧根剑心,也定能将蓬莱发扬光大……”
  “只是有一件事,我仍旧还不解。玄凝,你说那些抹黑无念前辈,说他与那女魔头有不可告人关系的谣言,为何不仅没有被扫除,剑尊阁下反而任其流传,两人虽是因为道途不同、正邪难容而反目……罢了,我会焚烧那类的记载,灭除谣言的。”
  我的师尊啊……谢知寒在心中轻叹。按他目前所回想起来的内容,这恐怕不是谣言,说不定无念前辈恨不得让他和黎九如成为一对生生死死的怨侣,最好是纠缠不清,一旦提起其中一个,就不免会想起另一位。
  哪怕如今也是一样,两人虽站在不同种族的立场上,但往日共同走遍九天十地、五湖四海,彼此唯一的知己之情,又兼具分崩离析、反目成仇的宿敌之恨。黎九如的名字,似乎就是要跟无念放在一起,才显得融洽。
  那所谓的“道心寂灭”,又是因为什么呢?
  ……
  黎九如捏了捏眉心,她闭上眼,甩了一下脑袋。
  但没有用,她耳畔还是响起了幻听的声音。她睁开眼,在伏月天的身畔见到一个十岁左右外貌的孩童模样,扎着红色的发绳,眼神怯生生地看着她,小声叫:“义母。”
  “女君?”伏月天注意到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身侧。
  黎翡盯着小福的脸庞。她年轻、稚嫩,还没有被血染红,脸颊白皙。身上穿着她捡到小福时的那身破旧衣衫,乞丐似的破破烂烂,手上全是冻疮和溃烂的红肿伤痕。
  她没出声,小福就慢腾腾地挪了过来,缩在她的左手边、坐到了地上。
  “女君……”伏月天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的眼神变化。
  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尊主究竟在看什么啊?就算脑子不好也得有个限度,这不是刚疯完吗?还是说这种病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想疯就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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