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皱眉,看向重婴。
重婴勾着嘴笑:“我说过,今日,你是主角。”
三位主神剑拔弩张,众神在台下眼睛发直,戏台中心的玉衡十分头疼。
此时,文曲道:“玉衡神君坐在哪里,本该全听主神安排,可三位尊上意见不一,总不能把玉衡撕成两半吧。”
“再说,今日本是庆功宴,尊上切莫因小事扰了心情,今日逍遥殿中摆的可是上好的桃花酿,您品一品……”
气氛微缓,玉衡凑到重婴耳边,道:“别闹了,唤些舞姬歌婢上来。”
重婴神君抬手,便有人过去安排,五彩斑斓的花衣上来,管乐竹弦挡了满殿死寂。
台下嘈耳杂乱。
台上一场大戏,恩爱缠绵。
铃兰喝了口酒,被酒气熏红了眼,他靠在殷冥身边,带了点哽咽,小声说:神君,这次回来,你都没有好好看看我,你不喜欢铃兰了么?
十分冷酷的殷冥神君软了眼神,道:“不会。”
铃兰又问:“你真的签了断契书么?”
殷冥神君好似满不在乎,道:“是。”
玉衡没想听,却听到了。
玉衡端起酒盅,自顾自灌了一口,酒气太重,嗓子火辣辣的疼。
玉衡还要喝,重婴陪他,三杯过后,重婴道:“方才,我以为你会生气。”
玉衡眼睛漆黑,犹如天上璀星,人微有些醉了,凑在重婴神君耳边,笑道:“他们不配。”
重婴道:“玉衡神君好魄力。”
玉衡看向台下,问:“承华殷冥一同赴宴,铃兰讥讽,神台之下,神官数十,几人是真为我不平,几人是想看笑话?”
重婴眼神从始至终只落在玉衡身上,他道:“你觉得谁是十成的真心?”
玉衡手指在台下点了点:“文曲,摇光,司药,也就这三人吧……”
玉衡又灌了杯酒,眯起眼睛,道:“其余旁人,越是想看笑话,我越不叫他们如意。”
重婴摇头:“不对。”
玉衡道:“哪里不对?”
重婴抓住玉衡手指,指尖朝向他心口,道:“不止三个,玉衡少说了我。”
玉衡一怔。
重婴等着玉衡的回应。
玉衡是真的醉了,不大分明的眼睛中映出些他的影子,十分的媚态,痴痴笑道:“许久不见,重婴上神如此会说话了。”
“哐当!”
脚下忽一声脆响,一尊玉石盅从承华手上飞出,正碎在玉衡脚下。
玉衡心头一震,酒意醒了三分,下意识抽手。
重婴神君缓慢抬头,看向旁边,只嘴角朝上挂出个笑,眼神冷得骇人:“承华神君若是醉了,就回九荒殿,莫要连个杯子都抓不稳。”
承华神君淡淡道:“九荒殿扔了东西,虽破烂无用,但也不是谁都能捡回去的。”
玉衡忍住醉意,强撑着道:“今日是给小神洗尘,九霆雷劫已渡,多谢上神赠我福念,碎碎平安。”
玉衡说起话滴水不漏,承华同重婴皆未再言语。
……
台下,摇光同文曲吃酒,遥遥望着台上,道:“你说玉衡和铃兰,哪个好看?”
文曲嗤笑一声,道:“你当我瞎?”
摇光不解道:“那你说咱们九荒殿两位主神,是不是脑子有病,放着个三界第一美人不要,偏喜欢个蠢钝如猪的铃兰?”
文曲道:“那要你选,玉衡跟铃兰君,你选哪个?”
摇光犹豫片刻,看向台上,玉衡端直而坐,铃兰则窝在承华怀中,为他温酒择菜,小鸟依人,他想了又想,最后道:“兴许……也是铃兰。”
文曲道:“那你是为何呢?”
摇光道:“玉衡哪需要人疼,怎么都活的很好,好像远在天边,又似捂不热似的,他好像永远都有自己要做的事,他的心永远不会只在我的身上。”
文曲笑了一声,道:“是么?”
摇光道:“是啊,还有,玉衡太精明了,同他在一起,是很开心,但却又总觉得他在哄着我玩……”
摇光说来说去,最后总结一句:“他不真心,还是铃兰吧,耍人玩总比被耍来的好……”
文曲简直听不下去,抬起折扇,在摇光头上敲了一下:“给你三分颜色,还真开起染坊选上了,也不看玉衡看不看得上你!”
司药神君在那边同人讲到九婴,痛心疾首道,他在下界遇到过个不精明的,脑子有些毛病,还管着下界的天机宝库。
不知是几世积德才投了这么个好胎。
台下嬉闹玩笑,台上玉衡瞥了重婴上神一眼:“上神找来的人,脑子不错啊。”
重婴道:“神君下界时,彼此彼此吧。”
玉衡呵笑一声。
这夜,玉衡一杯一杯,喝了不少,重婴看不下去,按住玉衡的手,道:“别喝了,我们说说话。”
玉衡此时已经微醺,拄头道:“上神想说点什么?”
重婴想了想,道:“我曾查遍古籍,也寻不到移情蛊的记载,不如你同我讲讲?”
玉衡红唇含着杯沿,抬头时,重婴才知他真是醉了,只见玉衡面上飞红,艳若桃李,眼中波光涟涟,笑道:“情蛊嘛……你这可是问对了人。”
“当日我求了师傅很久,他才把书给我,看过后,我便把书撕碎了,难怪你找不到……”
重婴本是随意问问,此时也来了些兴致,道:“如此神秘?”
玉衡笑道:“想知道么?”
重婴点头。
殿中乐声太响,玉衡声音太低,重婴凑得极近,才听他道:“你给我把那个该死的九婴找出来,让我捅上十刀,我就告诉你。”
重婴上神脸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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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放心,神界会有所有攻的火葬场。
其实玉衡脾气蛮大的。
第161章 神界篇之前尘
重婴道:“怎么说人家也是帮了你,不至于吧?”
玉衡问:“你肯不肯?”
重婴上神忍了又忍,最后道:“行,改日。”
玉衡满意了。
玉衡又喝了两杯,重婴道:“别喝了,说说你那情蛊。”
“情蛊?”玉衡笑:“情蛊有什么可说,就是下在人身上,他便喜欢我喜欢的要死要活嘛。”
重婴瞧着旁边,殷冥喂给铃兰一块桂花糕,道:“就如他们现在喜欢铃兰一样?”
玉衡想了想,摇头道:“不一样。”
重婴:“有何不同?”
玉衡道:“他,是认准了铃兰。”
重婴怔了怔,忽的想明白了。
殷冥这个榆木脑袋,固执到近乎偏执,喜欢于他而言,也许没有习惯和责任重要,他既然和铃兰结成道侣,便会对他如同心爱之人。
兴许,日久天长,他早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了。
玉衡笑道:“他既然解了心结,就叫他去同自己的道侣好好过去吧。”
重婴若有所思道:“那承华呢?”
玉衡没有回答。
玉衡不愿说,重婴便不追问了,过了些时,才又道:“那解蛊可会自损?”
玉衡道:“费些灵力和笔墨算不算?”
重婴上神凑近了些,疑惑道:“那你在神界万年,为何不早些为他们解了这蛊呢?”
一个坤泽,留在在两个精力无穷无尽的乾元身边,不是什么好受的事。
哪怕,还有个铃兰。
酒气熏到脸上,玉衡脑袋发昏,十分混沌,那些神界律条困不住个即将烂醉的人,他放肆道:“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未想到也是个蠢蛋。”
“……”
重婴上神脾气好,被人骂成蠢蛋也不生气,先是愣了愣,后又只看着他笑。
玉衡神君平日大局为重,今日倒是脾气大起来,他被盯得不爽,抬起头,重重撂了酒杯,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重婴上神拄着下巴,他的眼睛长而窄,眯起来的时候常让人想到什么动物,他坐的并不端正,透着股慵懒的俊美,看起来很不正经,话却说得极为缠绵郑重,道:“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玉衡清醒时兴许能说出几句话堵回去,可他醉了。
他有些茫然,和对面的人对视,重婴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些许蛊惑,问:“你还想留在九荒殿么?”
玉衡摇头。
重婴笑了:“那一会同我一起回临渊殿,可好?”
玉衡想了想,道:“好。”
重婴上神满意了。
他忽然觉得,今夜,这样的好日子,玉衡神君理所应该是喝醉的了。
玉衡酒量本就不好,又饮快了几杯,宴会只到一半,就趴到了桌上。
他听到有人埋怨道:“这酒太烈,喝的我好难受,阿冥,如意袋给我吧。”
玉衡莫名有些火气,他想说这酒是司药神君的珍藏,今日割肉拿出来招待,还有人挑剔!
他转头过去,看到个高大的背影,将说话的人遮掩得结实,只能看到伸到桌上翻找口袋的一双手。
那双手又白又软,保养的极好。
他在布袋里翻了好一会儿,捏出来个浅绿色的瓷瓶,道:“醒酒丹在这里。”
他本要将如意袋还回去,却忽的“嗯?”了一声,在布袋中摸到个黄绿色的指环,草绳穿了颗不值钱的珍珠,日久天长,哪怕在如意袋中,也已经失了鲜色,草环干枯失水,珠子黄如鱼珠,好似随意一碰就会碾成碎渣。
铃兰问:“这是什么?”
殷冥看向铃兰手上。
…
殷冥第一次遇见玉衡,是在南水。
彼时他年岁尚小,还是北凉国矜贵的小太子。
刚一入境,他便闻到股花香,似乎入了酿的陈花,沁香微辣,灌了满鼻,只是轻嗅,便似醉了。
他跟着花香走,来到了棵梨树下。
小太子仰着头,看到满树梨子,和一朵“生”在树上的牡丹。
那朵艳极了的牡丹笑嘻嘻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两只玉白色的腿悬在树枝上晃。
他漂亮的惊人,开口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怎么进来的?”
“莫非……是师父新收的小徒弟?!”
殷冥微微一怔,从未有人,一上来敢问他如此多的话。
那人咧嘴,讷讷道:“诶,长得如此俊俏,竟是个痴呆的小哑巴?”
小太子自小身子弱,耳朵却意外好使,刚要说他不是呆子,也不是哑巴,刚张开嘴,又听那人道:“不说算了,赏你个梨子吃,我去找师父了!”
“接好!”
这话来的突然,他还未来得及抬手,一个大鸭梨劈头盖脸砸下来,当场碎成八瓣,头顶了鸭蛋大小的包,却溅了他满嘴甜汁。
许多年后,二人再提起这事,玉衡在床上笑得打滚,说当时还以为殷冥是个呆子。
殷冥道:“呆子?”
殷冥把玉衡按住,玉衡从他下颚亲到他的额角,舔他额角那点疤痕。
后来,他在南水住下了,每日都趴在玉衡身上闻,说来奇怪,玉衡身上这股子香气,好似只有他闻得到。
小太子本是来养病的,可跟玉衡待在一起,却病的越发厉害。
玉衡第一次带殷冥爬树,连扯带拽,还给人在腰上栓了根绳子,生生把人拖到了树顶,殷冥从三四人高的树上往下瞧,咽了三口口水。
玉衡拍殷冥的肩膀,树枝晃悠悠的颤,玉衡道:“好不好玩?”
殷冥心提到嗓子眼,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玉衡小声嘟囔:“挺好的一小孩,怎么活的像个哑巴?”
殷冥:“……”
玉衡站在树尖儿摘梨子,殷冥扶着树干心里狂跳。
玉衡眼里只有顶上那只大梨,已经爬到树梢,殷冥耳边“噼啪”一声脆响,低头见脚下枝干裂开一道细纹。
殷冥道:“诶……”
玉衡道:“嗯?”
玉衡回头,见殷冥脸色煞白,以为他是害怕,刚往刚往回走了一步,殷冥便听到枝干即将崩朽的悲鸣。
那日,秋意正浓,叶黄无花的梨树上,只开着朵牡丹。
枝断之前,殷冥解开绳索,跳了下去。
那么高的树,殷冥摔了个半死,伤震了肺腑,血咳了半月。
玉衡却在断裂的枯枝中寻到只百年灵蛊。
玉衡在他床边,眼睛通红的说,这树他爬过千百遍,唯独这次,他刚下来那根枝子就断了,以前可从没这样。
殷冥心道,以前是一个人,如今是两个人,自然是不一样。
玉衡:“我……真没想害你。”
殷冥看了眼玉衡兔子似的眼睛,道:“我知道。”
玉衡道:“你不生气?”
殷冥摇头。
他是自己跳的树,虽受了伤,却得偿所愿。
这朵牡丹,未掉落碾碎,真好。
殷冥躺在床上,大病一场时,恰逢岁尾,时隔数月,他的母后终于能进来看他。
本以为能看到儿子重病微缓,未成想刚进门就看到殷冥全身上下裹满绷带,手都发起了抖。
皇后:“冥儿,你……这是怎么回事?”
殷冥抬眼,见玉衡躲在门口,满脸愧色,嘴开了又合,没敢进门。
殷冥淡淡道:“无他,开元尊寻得新疗方罢了。”
女人满腹狐疑,却还是信了,她的儿子虽然话少,却从不撒谎。
北凉最尊贵的皇后在南水一待半月,这次又是玉衡惹了祸,开元尊也不好轰人。
女人和她儿子完全是两个性子,每次见了玉衡都对他招手,等人过来,就变出来块儿糖,塞进玉衡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