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候,铃兰从殿中出来,经过三清身边。
三清吸了口气,微微侧身,铃兰停下来,问:“怎么?我身上味道难闻?”
三清摇头:“不敢。”
铃兰道:“那你躲什么?”
三清:“不敢。”
铃兰凉凉道:“我不如二位上神,更不如你们玉衡神君宽和,你若不说,我便让你在这里跪到死。”
三清道:“前些时候,神君身子不好,奴才听闻,铃兰神君如今仍是凡人之身。”
铃兰不耐烦道:“所以?”
三清问:“既然神君是肉体凡身,并非花草精怪修行,为何身上会有香气?”
“……”
殿中登时死寂。
须臾,铃兰笑起来,道:“那不还是多亏你无比仁慈的玉衡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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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会有h了,所以没关系。
第197章 神界篇三清之死
玉衡想,过去之事,许多,他做的也称不上多好。
但,也不后悔。
他无法为了一个人,放弃要做的事。
他有很多事要做,看似遥不可及,远在天边,旁人听了,会笑他荒唐、异想天开。
可,玉衡觉得,他在人世间这样久,看到全是浑浊污秽,哪怕只能改变一点,他都觉得应该。
“三清……”
“三清。”
玉衡看向窗外,太阳挂在正中,已是晌午,躺了这样久,玉衡缓慢起身,在殿中叫他名字。
“三清?”
玉衡走出去,在院中转了一遭。
院中没有人。
玉衡皱眉,三清从未出去过这样久。
他走出去,先去了趟药庐,又去了趟膳房,没人见过三清。
玉衡心口发沉,末了,朝九荒主殿走。
路上,有人抬着白布裹着的物件出来,玉衡瞥过一眼,鬼使神差他停下来,看着几个神侍满脸晦气慢悠悠走,直到不见踪迹。
玉衡走了很久,到了九荒主殿门口,站在门前仰头看了会那块乌紫的牌匾,并未直接走进去。
殿中有伺候的女侍看见,伸头过来,脆生生的问:“神君,二位上神不在,您有什么事么?”
玉衡松了口气,道:“我想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六七的少年,面中有一道胎记?”
“看见了。”
玉衡又问:“他在殿中么?”
“方才是在殿中,但现下不在了。”
玉衡笑起来,问:“是回去了么?”
对面的人摇头,叹息道:“不是,神君,他被打死了。”
“……”
好似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来,玉衡唇色霎时褪了个干净。
嘴角的笑还僵在脸上,他有些懵,轻声重复了一遍:“死了?”
“原本是跪在殿中的,可不知怎么,他招惹了铃兰神君,现在,应该被拉进焚炉了。”
女子指着殿中正在清理的一片血迹,道:“他可凶了,也不知从哪学的功夫,十几个神侍都制不住他,多亏几位新飞升的神官恰巧前来拜访,才……”
侍女的话噎在嘴里。
玉衡神君的脸色太过惨白,好似一瞬,人就踏进了棺材。
四下漫出一股香气,侍女抽了抽鼻子,好香。
还说了什么,玉衡没有听见,他转身就走,开始,是极僵硬,迈不动步子,后来,越走越快,疯了一样,抬腿就跑。
玉衡从未跑得这样快过,从九荒主殿跑到西北角的偏殿口,玉衡心脏咚咚狂跳,喉咙口剧烈作痛,从胸口漫出一股腥气。
在那方白布裹着的东西拉出九荒殿前,被玉衡拦下了。
玉衡神君掌九荒殿多年,多少有些威望,他站在那,几个神侍都跪下了。
“神君,您怎么到这来了?”
“偏门污秽,都是进出死物,您快些回去吧……”
若是平日,玉衡可能会先叫他们起来,可今日,玉衡眼中全是一根根交纵的血丝,只死死盯着地上,被裹得糟乱的人形。
玉衡走过去,从上往下掀开一点,看到张熟悉的脸。
鼻子、嘴里干涸着血块,他大睁着眼,眼睛里渗出血水,死不瞑目。
玉衡伸出手,摸了下那张面皮,冰凉僵硬。前几日,他还在殿中跑跳,掌心滚烫,暖着玉衡的手,说等他飞升,要让所有欺负过玉衡神君的人得到报应。
玉衡眼眶里掉出眼泪,旁边有人惊叫,玉衡擦了一把,袖口被染的通红,最后一世,他本体历劫,眼睛在下界时受过伤,到底是没好完全。
玉衡把这具尸体带走了。
并无人拦。
这些下等神侍,烧在焚炉里,熏得神界乌烟瘴气。
……
玉衡把三清抱回去了。
玉衡割破手腕,在地上涂出个阵,把三清放在中间。
玉衡伸出手,极小心的摸了摸三清面中的疤。
许多时候,玉衡都想这样摸摸他,当年被砍死的那个女童,他们只见过一面,后来玉衡从万坤阁中逃出来,没能找到那孩子的尸体。
玉衡道:“三清,大多时候,我很想自欺欺人,当做你是那日那个孩子。”
殿中开着窗,十分明亮,一室浊气散尽了,只剩下股刺鼻的香。
“但你不是。”
“我召不回她的魂魄,却知道北凉王室的血脉,将会堕入阿鼻地狱。”
玉衡这辈子,只有最初,未飞升前的短短二十几年,知道什么是自由、平等、快乐,曾拥有亲情、友情、爱情,但自从踏入万坤阁后,他的人生就只剩下了失去。
他付出所有,却仍狼狈不堪,一败涂地,万年间他被困在九荒殿,浑浑噩噩,直到一日,他忽的吐出口血,玉衡本并无在意,只祸斗急得团团转。
祸斗是坤泽护族神兽,亦是先知,先神陨落,新神升起,气运更替,重焕生机。
玉衡问:“如何才能引新神现世?”
祸斗哑声道:“旧神陨落。”
玉衡道:“要我死么?”
祸斗答:“您气运未尽,如今未是神身。”
飞升,于九荒殿中的玉衡而言,难如登天。
但他仍做到了。
如今,气运已尽,也许,是该旧神陨了。
玉衡催动咒诀,只念了一遍,院中就刮起风,第二遍,玉衡原本乌白参差的头发化成惨白,第三遍,阵法中间的人骤然睁开眼。
招魂术可叫人起死回生,却无法治愈肉身。停滞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断了数根肋骨,呼吸间,大量鲜血和着血沫从三清嘴里喷出。
三清看向玉衡,如同只濒死的幼犬,流着眼泪呜咽。
好似,下刻他就会再次咽下这口气息。
玉衡深深看着他。
玉衡的手摸到三清的腰间,一道灵光催入,灵府中未能修稳的金丹被迫爆灵,三清歇斯底里叫起来。
太痛苦了,他宁可现在已经死了。
玉衡道:“三清,神劫到了。”
三清满嘴的血,他摇头,他渡不过去。
他下意识向玉衡求助。
记忆之中,玉衡神君好像无所不能。
能免除他身上的一切苦难。
玉衡眼眶那样红,笑着提醒道:“三清,你已经比许多人幸运了,但我已经帮不了你什么了。”
“以后,你要靠自己。”
三清怔了怔,这才看到神君白透了的头发,他半跪在阵前,在他面前总是笔直的腰终于弯下来,看上去比他还要奄奄一息。
神劫降下前刻,三清去拉玉衡的手,玉衡把他抱起来,听三清道:“神君,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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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神界篇之铃兰之死
爆出耀目白光过后,殿中只剩下一方血阵。
他只能做到这里。
玉衡在地上坐了一会,他直起身,换了件极干净的衣裳,又去了趟主殿。
外头打扫的侍女看见玉衡,瞳孔颤了颤,道:“玉……玉衡神君?”
玉衡道:“嗯。”
“您……您的……”
玉衡头发散着,伸手摸了一把,笑起来道:“比方才不黑不白,要好看些,是吧?”
玉衡神君温和,却不苟言笑,有些沉闷,总是心事重重,此时,眼睛却是亮的,像是卸下什么包袱,十分轻松。
乍然听他这样说话,女子呆了片刻,愣愣道:“是。”
殿前刮起风,玉衡神君咳了几声,女子又闻到那股香气,比起方才,浅了许多。
玉衡问:“铃兰在么?”
“在的,方才刚用过膳,正在休息。”
玉衡点头,并不急切,笑盈盈的走进去。
推开殿门,今日日头极好,玉衡站在光下,脸在阴影之中,挂着淡淡的笑。
铃兰刚刚躺下,看到来人,并不怎么意外地道:“玉衡神君这时候过来,是为了那个小神侍?”
玉衡把门关上,厚重的门板隔绝光线,他整个人笼在阴影之中,缓缓转身,道:“是。”
“真不知他何处招惹了铃兰神君,要用性命去还?”
铃兰想起什么,眉头皱起,十分烦躁道:“一个奴才,我想杀便杀了,你若有不满,就去找殷冥上神……”
“是沉香珠吧。”玉衡打断他的话,淡淡道。
铃兰面色死白:“什么?”
玉衡眼睛和嘴角慢慢弯起来,道:“若有什么能直戳到你的痛处,不惜跳脚杀人,除去曾是匪妓,就是沉香珠了。”
……
当年,玉衡与殷冥再次碰面,殷冥冷冷地让他滚。
玉衡从深山草屋中踏出,铃兰在后面追他。
新朝初立,内忧外患,玉衡并无心腹可以托付殷冥。他问铃兰,如果殷冥不会再因为情期发疯,你可还愿意陪在他身边照顾?
铃兰道:“愿意,但是神君,此事绝无可能。”
玉衡道:“没什么不可能。”
三日后,玉衡交给铃兰黄金百两,还有一颗沉香珠。
世间万物,相生即有相克。
抑情丹取方初时,重婴曾问:“寻常坤泽十五岁便会信香难控,定期发情,有些坤泽信囊发育得极好,初情会更加提前,可为何你同个乾元夜夜同床共枕,直到成年,都未失控?”
玉衡也不明白。
二人翻阅大量古籍,得知有中黑麟长齿鱼,可长至成人大小,体内结丹,丹生异味,色泽明黄,可压制信香。
名曰沉香。
一日,玉衡倏而想起,殷冥在南水时,他曾杀过一条六尺黑鱼,当时,从那条鱼体内,曾剖出一颗灵珠。
只是那颗丹确实难闻,玉衡也已自行结丹,便将那东西裹在香囊中,扔在了屋中一角。
后开元尊闭关,玉衡常外出除祟,时常睡在山间,数日不在南水,才有后面信香动荡,被重婴意外标记。
这颗丹珠交到铃兰手上,为了掩盖其中气息,便要用更强烈的气味压制。
久而久之,不止殷冥,承华也慢慢发现,他们离不开“铃兰”。
若不在他身边,信香会将二人变成只知淫欲的畜生。
万年之中,铃兰从原本的卑弱妓子,到众星捧月,两位上神一点点,把他捧成独一无二。
那份宠爱,甚至让他,可以肆无忌惮踩在曾经的玉衡头上。
他太想让这个曾经的恩公死了。
如若……没有他,将不会有人知道,他手上这个东西,本是任谁拿到,都可如同他一般招摇的神物。
铃兰拔高嗓音,大声道:“你胡说什么!”
玉衡累了,不想再重复一遍,他想了想,平静道:“你该死了。”
铃兰双目圆睁,瞳孔缩成极小的一点,他忽想起在人界时,玉衡就曾是这样的表情,碾断他的四肢,把他撕成碎片。
可上次是因为骨肉至亲,这次又因为什么?
玉衡慢慢走过来,他从榻上跌下来,惊声道:“来人!!!来……唔……”
玉衡一脚把他踹翻,踩住他的脖子。
他冷冷地道:“你总是如此愚蠢,我既然到这里来,又同你说这些话,怎么会不施结界?”
“啊啊啊!!!”
铃兰拼命挣扎,玉衡抬脚,踢碎了他的臂骨。
铃兰双目爆凸,眼泪鼻涕飚出,喉咙里咯咯作响,随即鬼哭狼嚎,拼命求饶。
铃兰道:“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玉衡想了想,道“其实,本来,我没想杀你。”
“你陪了他们万年,也许,他们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真需要你,还是因为信香。我看得出,他们对你,并非毫不在意。”
铃兰道:“你……嫉妒我?所以你想杀我!”
玉衡极夸张的笑起来。
少顷,玉衡问:“你疼么?”
铃兰痛哭流涕,舔着玉衡的靴子,拼命点头。
玉衡面色一点点冷下去,慢条斯理道:“那你活活打碎那孩子十几根肋骨时,那孩子不痛么?”
铃兰喷着血丝,艰难挤出一句:“你真要为了一个下贱东西,杀了我?我可是……我可是两位上神最喜……呃……”
话未说完,玉衡脚上用力,一脚踩扁了他的脖子,冷冷地道:“对个孩子下手,谁能有你下贱。”
玉衡打开门,把铃兰的头踢出门外,听着殿外此起彼伏的尖锐惊叫。
殿外的风极大,玉衡用力咳了两声,喉结用力滚动,才压下胸腔翻滚的腥气。他蹭干净鞋底的血,面无表情道:“去告诉你们两位上神,我把他们的好道侣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