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隔一宿吗?”式粼一个白天见不到猫影儿都心难受,哪能等得了两天一夜,“小午这趟是要买什么东西吗?不急的话,过些日子哥哥忙完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不行,集市只有季末才有,就算你今天跟我一起出发,乘马车过去恐怕也来不及,到时候东西都抢没了。”拿什么送你啊……
尺玉说这话一点都不扒瞎,妖族不像人族衣食住行样样离不开买卖交易,对物质的需求很低,逛一回妖市就相当于过节了。
会买些新鲜玩意儿送爱侣,或者为求偶季提前备点硬货,再者就是灵丹妙药助修行的,和少量的仙家之物。
尤其是仙家之物,最为难抢!
尺玉这趟有两个任务,一来买些助修行的丹药,二来把他洞穴里那两块还没出手的大石头卖掉,给式粼换个砚台回来。
人族的砚台在漭城有银子就能买到,可仙家之物哪怕是很小一件,对凡人而言都是可破命格煞气的好东西。
蛟髯是蛟髯,那是衫青送的。
现在式粼和他最好,他出手肯定不能含糊。
特别是现在他有地方吃住,这些银子花完也省的照看了,尺玉正想事出神,头顶传来式粼的召唤声,“玉儿跟哥哥过来——”
式粼拉着尺玉的手出了成衣馆,不远处便是座两米多高的园林假山,式粼将尺玉带到假山后头,大手揽过窄腰压入怀抱,不由分说地吻上尺玉的唇。
带着惜别意味的吻,强势且粗蛮,片刻便搅乱了尺玉原本平静的呼吸,式粼无视掉尺玉眸底的讶色,似是要碾碎唇齿间软嫩的果实,他上前一步,无路可逃的尺玉后背抵在了假山上。
乱了节奏的呼吸间,仿佛有什么悄无声息地隔开了尺玉的膝盖,尺玉只觉浑身骨头失去支撑般,双手本能地抓住面前可扶的稳定物。
视线因缺氧混茫一片,听觉也乱了……
呼吸声、接吻声、心跳声,还有莫名从他鼻腔里发出奇怪呜吟,它们齐齐揉进风里,卷着股比烧刀子还醉人的酒气,吹了过来,体内有只属性为火的疯兽在乱撞,胸腔快要炸开了。
正当尺玉以为自己要当场昏厥时,式粼的吻戛然而止——
“小午可否与哥哥约定好何时归家?”式粼垂视着恨不得就地正法的臭猫猫,胸口起起伏伏。
尺玉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就红彤彤的唇瓣,这会儿肿得像颗大樱桃,他吞了吞口水,哑声道:“现在出发的话,明日亥时二刻便能归。”
“那小午赶快出发吧,否则过一会儿哥哥该舍不得让小午离开了。”式粼语罢转过头,侧脸因紧咬牙根而微微绷起。
“可是我得歇一下才行,你别撵我啊。”尺玉仍旧保持着猫猫挂件的废物姿势。
“哥哥哪里是撵你啊小午,要不哥哥送你到城门口好不好?”式粼瞧出尺玉腿没力,拦腰将人形猫猫抱起,“等到了城门时,我的小午也该恢复了。”
尺玉嗯了一声,扶了扶被撞歪的幕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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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到东城门用了将近半个时辰,但又仿佛一弹指的工夫,尺玉还是头回生出一种哪也不想去的念头,又恨妖岭怎么会这么远。
他坐在式粼腿上,拨弄着式粼左手腕的蓝碧玺手串,哼哼唧唧地交代说:“你得惦记我,不准在我出门期间去后院找姬乌玩。”
“嗯,哥哥知道了。”式粼情绪不高,笑容的痕迹浅到难以捕捉,“小午就带这点零嘴够吃吗?哥哥再给拿点银子吧,想买什么便全都买回来,家里有地方放。”以后就不要再出门了。
“够吃的。”尺玉按住式粼取银票的手,挠了挠发酸的眼眶。
换作在家好吃懒做,这点肉干肯定还不够塞牙缝呢,可他这趟决定不饿不吃,把精力都放在赶路上,好早些回来。
“银子也够用,你别给我拿了。”尺玉补充说,“我还有两块大石头没卖呢,切开肯定是玉。”
“是嘛,我的小午真厉害。”式粼摸了摸尺玉的头,“那快出发吧,早去早回。”
“哦,那我走了。”尺玉挪走坐在式粼腿上的猫腚,“还有小飞鼠,你帮我……”
“哥哥知道,小午放心吧。”式粼看向准备跳窗的尺玉,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
尺玉嗯了一声,由后窗跃到地面,朝马车内的式粼喊道:“你要惦记我——”
式粼红着眼眶点头。
“我也惦记你!”尺玉又道,“我肯定能在子时前赶回来!”
“你睡着就好,不用刻意等我……”
尺玉边说边往后退,跟着头也不回地奔进小树林。
式粼撂下后帘,眼液瞬时溢出眼眶。
没有下一次了,他无法再度故作大方让尺玉离家。
倘若尺玉日后再提这般无理的要求,他就用绳子把猫猫拴起来……
他是,很黏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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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玉忍着窝心之感踏风而起,直直冲入云层,迎面的风将他的水蓝长袍吹得呼呼作响,他摘下压耳的幕篱挥臂飞出,跟着负手逐去,靴袜被他施法隐蔽,日光下格外耀眼的雪白玉足轻轻落于其中。
他半眯着眼睛,抖了下手腕,金铃的脆响使他心神安宁。
他好像又懂得了些,比如什么叫做「归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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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市位于妖岭主峰,来此买卖的不仅仅有妖族,还常有持仙家法器的人族收购妖元,这些妖元多是用于炼丹,但来路不算干净。
在鱼龙混杂的妖岭,修仙的妖是少数,更多的是通过争夺妖元来提升修为的恶妖,当修为越来越高,便会生出魔骨,成为连妖族都害怕的存在。
但妖岭有妖岭的规矩,妖市为休战地,凡在妖市造次者,必群起而攻之,所以无人敢在这等热闹场动不该动的心思。
妖市分为三个区域,上九重,顾名思义卖的是仙家之物,腰包不鼓的主儿基本不溜达,若是摸坏了,是要吐内丹赔的。
间二重,便是人族、兽族的玩意,也是妖族常溜达之处,是由胆大肯干的老妖亲自到人间淘回的稀罕物,东南西北方各处,哪儿的东西都有,好看不贵,样子还新鲜精致,最适合买回去到求偶期送给中意的妖了。
尾四重,则是妖魔鬼怪的物件,一般恶鬼才去搜罗有用的东西,尺玉属实是没啥兴趣,阔步直奔间二重。
石头切开是两块独山玉,翠绿的玉石成色好些,芙蓉红有瑕,总之卖给老乌鸦换了两个金元宝。
尺玉将金元宝收在钱袋子里,一回身看到个熟悉物,是一把来自人族的玉骨折扇。
他快走了两步,追上黑瞎子,客套道:“老哥,我能瞧一眼你这宝贝吗?”
“这不卖,我刚淘的。”黑瞎子收起他的扇子,警惕地看向奇奇怪怪的白猫。
“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拿着,我浅嗅一下总行吧?我感觉这东西的原主人我认得。”尺玉将双手收到身后,给黑瞎子安全感。
黑瞎子迟疑了片刻,把扇子往尺玉鼻子底下伸了伸,尺玉鼻头吸动,须臾后道了声谢谢。
他果然没看错,这玉骨折扇是式峰的。
第40章 “我回来了”
尺玉无法确定东西是老妖在漭城淘回来的,还是式峰本人来过妖岭,想来有些日子没见那坏人,他还真有点不踏实,谁让式粼跟那坏人不对付呢。
他沉了一口气,追上黑瞎子,“老哥请留步,我还得跟你打听一下,你这玉骨折扇是在哪儿淘的?我也想去瞧瞧。”
熊瞎子看着彬彬有礼的白猫,虽说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抬起粗壮的胳膊给尺玉指路,“你沿着这条道往里头走,走到接近最尽头的时候,有只红毛狼。”
“红毛狼?得嘞,那我知道了。”尺玉拍了下熊瞎子胳膊又说了声谢谢,旋即快步往集市里头奔。
假使式峰是亲自来逛妖市,他便很难不往坏处想……
式峰极有可能是先去了趟尾四重,发现带过来的银子不够,才来间二重当掉折扇的。
这到底是在憋什么坏屁呢?
尺玉思绪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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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妖流往集市里头挤,尺玉很快找到了黑瞎子说的红毛狼。
这红毛狼他熟,之前尺夏过生辰,他在红毛狼这边买过人族的步摇和玉坠,所以红毛狼见他也不眼生。
“二狼哥我想问一下,最近是不是有个花枝招展的人族男子,来你这儿当了一把玉骨折扇。”尺玉问。
“你咋知道?是有这么个人。”红毛狼一边挂着画,一边回尺玉,“那人看着傻了吧唧的,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尺玉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又道:“那他是独自一人吗?有没有说去尾四重溜达之类的?”
“溜不溜达咱就不知道了,反正挺着急用银子的,特好的一把扇子,贱卖给我的。”红毛狼忙活完拍了拍手,转脸看向尺玉,“是有个人族鞍前马后地跟着,下人模样。”
“哦……这样啊,那我知道了。”
尺玉现在是城里猫,不会再花钱从二道贩子手里买人族的东西了,但他不白打听消息,从包袱里掏出一包野狸子肉干递给红毛狼,“二狼哥给,我从漭城带回来的零嘴,可好吃了。”
红毛狼隔着的黄麻纸便嗅出了肉干的味儿,舔了舔嘴巴道:“这还真是个新鲜东西啊……”
他笑嘿嘿地接过尺玉的肉干,热心肠道:“你要是去尾四重打听,就去东南角我大哥的摊位问,假使你找的人去过尾四重,我大哥肯定知道。”跟着拽了两根红毛给尺玉。
“成,我先走了……”
尺玉握着红毛狼的毛匆匆下到尾四重,他之所以不立刻回去给式粼提醒,是因为来的两个都是人族,快马回漭城要小半个月,他飞回去必然是赶在式峰前面的。
只要他在,式峰就害不到式粼。
尺玉找到红毛狼凶神恶煞的大哥,客客气气地把狼毛递了过去,喊了声,“大狼哥——”
红大狼接过狼毛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表情稍微柔和了些:“你哪位啊?”
“二狼哥说我要是问事儿,就来找你。”尺玉说,“不知大狼哥近日可曾见过长相白白嫩嫩,打扮花枝招展的人族来逛妖市,他身边还有个随从,个子不高,瘦巴巴的。”
“人族?等下我想想啊……”红大狼很认真地搓了搓脑门,少时拍了一下大腿,“啊你说这人在老蚌那里买了颗毒珍珠,银子还没带够,跑了两趟呢。”
尺玉一听「毒珍珠」这名,就知道不是啥好东西,连忙问道:“毒珍珠干啥用的啊?”
“能干啥用?夺命的呗!”红大狼见小白猫没啥见识,便顺便科普了一番,“你别看这东西比鸟眼珠子还小,但它无色无味有剧毒,最绝的是又验不出毒,磨成粉杀人于无形。老蚌一百年才能搞出这么一颗好东西来,所以出手价高得离谱。”
“这么毒啊……”尺玉闻言心里登时没底了,没有味道他也嗅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他皱着眉头,虚心跟红大狼请教,“那大狼哥,这东西中招后可有解毒之法?或者什么灵丹妙药能防患于未然?”
“万物相生相克,自然是有解毒的法子。”红大狼说,“你要是钱袋子够鼓溜,去上九重不老莲那里瞧瞧还有没有拇指莲,以拇指莲为药,取妖元为引,便能解老蚌的毒珍珠。但这妖元是花银子买,还是用你自己的,你好生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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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尺玉花光了全部家底,又搭上一包肉干,这才从不老莲手里买回拇指大小的冰蓝花,蔫头耷脑地踏上了回程。
这一趟本来是给式粼淘惊喜的,谁知道平白无故来了场惊吓,式峰简直是太可恶、太阴毒了。
尺玉空着肚子来回跑了一千多里地,回到漭城地界彻底饿迷糊了,他一心炫饭半刻都没耽误,披星戴月地落入布庄院中。
此时才亥时一刻,比预计早了些。
他瞅了眼四下无人,便大大咧咧地穿墙而过。
式粼隐约察觉有丝动静,但声音又很轻,他不太能确定,开口问道:“可是小午回来了?”
“啊,是我。”尺玉在里屋没找到人,嗖地瞬移到坐在圆鼓凳上的式粼身前,“你不在床上睡觉,坐在外屋做什么?”
他身形刚稳,手腕被式粼猛地一扽,猫腚瞬时跌在了式粼腿上——
“可有想哥哥?”式粼双臂缠住离家的猫猫,鼻尖在尺玉后颈柔软的发丝轻嗅,“哥哥好想小午,小午脚程太慢了,以后不准出远门了。”
尺玉被脖颈上微凉的鼻尖拱得心跳漏了好几拍,他缩着脖子支支吾吾说,“这还慢吗?你怎么不看看路有多远呢?再说不是让你别等我……”
“小午不在,哥哥睡不着。”
式粼语罢,偏过头吻尺玉的嘴。
大手强势中留有三分温柔,压着尺玉后颈往自己怀里贴,指腹下绒毛般的发丝柔软至极,一股淡淡的猫猫香味缱绻在鼻息间,式粼如痴如醉。
尺玉的双颊腾地红了,眼帘渐渐失去支撑般垂落,合严前式粼略微憔悴的脸落进湛蓝眸底,尺玉心脏微微揪着,有些痛痛的,还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令他开心。
他攥着式粼手臂上的衣料,玉白的脚趾难为情地蜷缩,他笨拙而浅慢的回应,在式粼热烈的吻中好似朝火堆丢进一片枯叶,很快就被燃光了。
但并非无济于事,式粼当然有所感知,所以他抱着尺玉的手收得更紧了,吻从唇瓣移到了他处,就在尺玉的无助神情卷走他全部的理智前,式粼缓缓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