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不沾美色的左右护法,居然双双被沐莲宗的人迷成这副死德行,难不成尺玉是故意被俘,实为沐莲宗从内部搞垮冥穹宫的诡棋?
性子沉稳的冥穹宫“后勤”心道:看来江湖又要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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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到刹祭殿的尺玉不记得了,总之一路上他的脚就没沾过地,躺进被窝前嘴唇有些胀胀的痛,心里又很快活满足。
他懒洋洋地睡了个久违的午觉,被子上式粼的气味让他舒服极了,从规规矩矩睡到四仰八叉,胳膊不知不觉伸到了床头外。
过了良久,小臂被实木床头硌得难受,他缓缓醒了过来,没等睁开眼就开始本能地找人,可盲摸了半天都没能摸到式粼,心跳陡然空了半拍,瞬间逼出一身冷汗。
他双目大睁扑棱坐起身来,好在大醒过后隐约听见院内有式粼的声音,即便如此额角仍不免流下几道蜿蜒的汗迹。
他一把掀开被子赤脚往窗边走,只是两步过后脚底板受寒气侵袭,给他生生逼出一个不属于妖族的冷战,这让他不得不折身回去套靴子。
没有内丹是不行,以往他哪里冻过脚?
尺玉这回不仅穿好靴子还给自己披了件外袍,待他趴到窗边往院子里眺望时,式粼已经不在方才声音的出处了。
他眉头一蹙,正要喊人但闻更远处响起式粼的厉声喝止,“拿回去,叫你家主人别白费心思了——”
尺玉有些莫名其妙,想跃下窗子一探究竟来着,可他一没有妖法,二不会轻功,这一双腿跟废的差别不大。
他尴尬地理了理嗓子,老老实实走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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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院外,尺玉见式粼拉着驴长的脸,地上整整齐齐跪着十三名冥穹宫弟子,个个口鼻蹿血,狼狈倒还好,就是看着有点惨。
除了人之外,地上还有六个红漆大木箱,箱子是那种非常喜庆的正红,倘若系上红绸大花跟装聘礼所用的容器别无二致。
他急忙奔过去一把牵住式粼握拳的手,掰开一根根攥至发白的手指头,继而挤进自己的指尖扣住,“怎么了这是?”
“回少宗主的话,这些是我家主人送您的小小礼物,望您笑纳。”抢白的是隼烨堂曲峰的得力干将仇岳,“主人还命我给您带句话,倘若少宗主愿移居隼烨堂,日后定享不尽荣华。”
“我又没问你,没礼貌……”尺玉白了一眼多嘴的仇岳,扳过式粼稍微缓和些的脸,“你说,不陪猫猫在房间睡午觉出来干啥,咋还整生气了呢?”
式粼凝望尺玉睡醒后清明的眼瞳,想着尺玉既然指名道姓要嫁他,他既不吝啬一块令牌,也没必要隐瞒,“哥哥下来选木头,给小午雕有求必应的令牌。”
尺玉听了式粼改主意的话,一时摸不准眼前的式粼是卡壳的,还是顺畅的,不方便当着外人的面问,便随便岔开话题,“那是因为他们几个不高兴的了?”
“没有不高兴,只是碍眼罢了。”式粼淡笑,不久前额头凸起的浅青血管消失无踪,“曲峰派人来送东西,不如小午做主是扔了还是拒了。”
“扔了做什么?当然是收了!”尺玉理所当然道。
第72章 猫猫破防了
“小午要收下?”式粼大惊。
他刚刚下定决心提前赠予尺玉有求必应令,眼下尺玉却扬言要收曲锋的礼,仿佛满腔诚意错付,被名门正派的伪君子欺骗那般,心顿时凉了半截。
“式粼干嘛这么看我?”尺玉被式粼幽怨的眼神盯得发毛,“曲锋不是说他们隼烨堂有的是好东西吗?咱们收点儿咋了?我等会儿瞧瞧能不能看上眼,看不上发下去给咱们旭裔堂弟子开心开心多好啊……”
顾家的某猫猫振振有词地叭叭完,转而问仇岳,“你家主人这些东西是白给我的吧?如果是的话就别整那拉屎往回抽的事!你们回吧,顺便替我给曲峰捎句话,就说有啥好东西只管送过来,我们旭裔堂有地方放。”
仇岳委实未料到尺玉会这般厚颜无耻,可六大箱东西抬都抬来了,若原封不动再给抬回去打的是曲锋的脸,留下来散的又是他们隼烨堂的财,事情一下变得难办起来。
为不吃哑巴亏,仇岳自作主张替自家主人试探:“仇岳不懂少宗主此言何意,今日少宗主收下我隼烨堂的礼,算接受我家主人的心意吗?”
“啥?东西笑纳没问题,心意大可不必吧?我这都名猫有主了你没瞧见?”尺玉说着用手背敲了敲身后式粼胸膛。
“假使曲锋想用这点小恩小惠唬我动心,那他是非但没把旭裔堂放在眼里,更是小瞧了我沐莲宗一门。”尺玉小脸一翻,猫躯往靠山身上一倚,语气冷冷地下逐客令,“礼物爱送不送,不送赶紧抬回去,压着我们旭裔堂地砖了。”
式粼在听出眼前小脑瓜只是占便宜没够后,心绪逐渐趋于平静,他悄然从身后缠住尺玉的腰,再开口时眼底重新泛起笑意,“是我们旭裔堂吗?”
“不然呢?”尺玉梗着脖子硬气道,“连你都是我的,这房子,这地,还有那黑不出溜的下人,哪样不是我的?”
无缘无故躺枪的业鸠嘴角一抽,心道:“你才是下人,你全家都是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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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锋生性张扬爱面子,六大箱宝贝留下完全在尺玉意料之中,由旭裔堂弟子将箱子搬到院内,尺玉使唤业鸠从大殿搬一把椅子出来,继而坐在箱子中间清点礼物。
“式粼哥哥不来瞧瞧吗?好多小玩意儿呢。”
尺玉自己玩没意思,非要拽着摆弄木头的式粼一起,“你看这料子手感软滑织纹雅致,做两身神仙眷侣装再合适不过,到时候我们穿着新衣裳去隼烨堂气死那位左护法可好?”
式粼上一秒还对曲峰的东西毫无兴趣,下一秒兴复不浅地抬起头看向尺玉藏着碎星的亮晶晶的眸子,“是吗?哥哥看看。”
“那你还不快点过来。”尺玉朝不远处的式粼伸爪子,念念有词地安排说,“这匹灰蓝色的丝绸咱俩做,那匹暗紫色的给业鸠做,省得他整日穿得黑不出溜的,走路还没动静,半夜去茅房都得被他吓一跳。”
再次被点名的业鸠斜着眼睛瞅了一眼阳光下微闪的丝绸,说实在的他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不过即便是这么安排,他该对尺玉的成见依然不变!
“原来小午喜欢蓝色。”式粼细心重复尺玉喜好,转念想到手上凭空多出的蓝碧玺手串,问道,“对了,这个是小午送哥哥的吗?”
“那是自然,这手串花了我好些银子呢,专门在云隐寺请的,你忘了?”尺玉不经大脑的话刚出口,情绪猝然一沉。
式粼忘了,式粼又忘了……
他合眼平复情绪般深吸一口气,可仍没拦下眸中苦涩濡湿睫毛,他扭正身子去抓式粼衣袖,哽咽道:“你再站过来点,我想你抱抱我。”
尺玉半垂着眼睫,滚烫的泪豆掉了出来。
“怎么了小午?”式粼见尺玉突然伤感不已,连忙上前将小脑袋瓜揉进怀里,“是心疼银子了吗?哥哥十倍补偿给小午好不好?”
尺玉埋进式粼怀里小幅度摇头,鼻腔一下被情绪堵住了,他重重地吸了两次鼻子,才艰难开口,“不是,我想你了式粼哥哥,我想喝南瓜甜羹,我想跟你去面摊吃面,我想阿姐了……”
尺玉说着说着哭腔更浓,那声音钻进式粼耳道如同惊雷轰地一声炸得式粼眼前一黑,依稀间有什么画面挤了进来,撑得他头快炸掉了,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托着尺玉坐在圈椅上的猫腚抱在怀里。
猫腚?
式粼心脏猝然一紧——
他眼前恍惚了须臾,尽可能地微微后仰让尺玉趴在他怀里舒服些,“小午不哭,哥哥给小午拍大腚好不好?咱们回屋躺着去,把上午做的肉干都吃掉。”
尺玉听到式粼这么说哭得更凶了,猫心好痛,他好痛啊,比妖元受损痛一万倍……
他死死搂着式粼脖颈,断线的泪珠落大雨般滑进式粼衣领。但呜咽声却被压得极低,好似被风吹皱的湖面,涟漪漫散,细不可闻。
“你别……你别离开我……”尺玉鼻音浓到辨不出在说什么,他没有撕心裂肺,仅仅将脸贴在式粼前世脖颈的蛟龙爪痕上嘤咛,“别再离开我了,求求你,小午求求你了……”
式粼眼见尺玉哭得一抽一抽的,胸口钝痛难当,他憋着半口气一跃飞上刹祭殿,背对业鸠哑声命令:“带所有人退出刹祭殿,任何人不准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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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尺玉坐在屋顶正脊上,式粼有节奏地轻拍尺玉的屁股蛋子,脖颈挂着的泪液不多时便凉了下来,刺得他心疼无比。
尽管沐莲宗此刻极有可能在距离浪雁涧最近的镇子埋伏,可他不知怎的,宁可冒着一去不回的风险,也想带尺玉出去一趟。
唯独不知尺玉口中的阿姐会不会来,若是见上一面也算圆满了。
“要出冥穹宫吗?”式粼贴着尺玉红扑扑的耳朵问,“镇上有面摊,小午想吃什么面?”
“有,有面摊……”尺玉闻言抬头,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抽抽搭搭说,“想吃牛肉面……没有面,但有肉汤的牛肉面……你,你吹着喂我……”
第73章 相互拿捏
别说此刻尺玉要吃牛肉面,就算是要吃人肉面,式粼都能给尺玉宰几个身强体壮的回来,让尺玉挑顺眼的吃。
他抱着哭成一摊的猫泥回房取了件黑色斗篷,又用帽子给哭红的小脸挡得严严实实,扬声唤业鸠将雷斩从马厩牵出。
马蹄声穿过密林,林中飞鸟扑喇喇散去,尺玉在听到啊啊啊地鸦叫时下意识抬头看向那片远去的“黑云”,囔囔着不通气的鼻子问式粼:“冥穹宫所在之地为何会有如此多乌鸦?我记得你们人族将乌鸦视作不祥之物来着。”
“我们人族?”式粼不解归不解,但尺玉既然问到了乌鸦,他也就随口答了,“起先冥穹宫并没有如此数量的乌鸦,那时小镇上鲜少有人知道浪雁涧乃冥穹宫大本营,总是有猎户上山打猎死于机关阵中,镇上村民报了官,衙门的官差亦是有去无回。”
“你先等等——”
尺玉截断式粼的话,扭过身看向背后的人肉靠垫,“昨晚忘了问,你现在是杀人如麻吗?”
夜里式粼与他对词时确确实实提到过门派之别,说他所在的沐莲宗乃名门正派,而冥穹宫则在江湖中人的口耳相传中被冠以歪门邪道的名头。
他本来不打算细问,要不是式粼这会儿提死人的事,他还没反应过来这辈子居然是在体验江湖话本里快意恩仇的人生。
式粼被尺玉一句杀人如麻整不会了,悄然压低雷斩的脚程,解释说:“人在江湖哪有刀尖不染血的,小午的剑也非全无杀气吧?”
“什么我的剑,我想说的是早怎么没见你有这种魄力。”尺玉发现前生今世的事不能细琢磨,假使上辈子式粼有这取人性命的手段,把想报复的人通通送去阎王那边报道,他们大可以远走高飞的。
但式粼根本听不懂此刻尺玉在说什么,他大脑一片混乱的同时又在庆幸,尺玉似乎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此刻湿漉漉的睫毛重新变得毛茸茸起来。
他每每盯着尺玉入神都会有种错觉,尺玉仿佛是一只古灵精怪的猫,会突然间高兴,会突然间炸毛,会突然间对着窗外的景色生叹,但似乎随便丢出“一团纸”,无论尺玉之前是什么样的心情,都能嗖地一下散开。
或许他找到了让尺玉不难过的方法……
式粼探过脖颈亲吻尺玉额角,“哥哥说一句小午插一句,到底还要不要听乌鸦的事了?”
“哦对,还有乌鸦呢。”尺玉即便头顶没有兽耳,可现下这双人耳依旧灵活到随便动来动去,“你说之前我再插一句,乌鸦肉其实挺好吃的,比麻雀肥美多了。”
“……”
式粼算是听出尺玉在沐莲宗过得有多亏嘴了,以至于来到冥穹宫后,光惦记膳齐堂的鸡鸭鱼牛不说,竟然连浪雁涧的乌鸦都不肯放过,他低头用嘴唇夹住尺玉耳朵,“小馋猫,什么你都想吃。”
尺玉早就习惯了式粼这般,本能地缩脖子避痒:“那你是不喜欢猫猫了吗?”
“谁说的,哥哥最喜欢猫猫了。”式粼话音刚落耳道内又是一声嘶鸣,他收住半口气很快就没了不适感,“乌鸦小午不能吃,浪雁涧的乌鸦是宫主养来解闷儿的。”
“解闷儿?”尺玉大吃一惊,“我听说过养金丝雀的,还有养漂亮鸡的,养乌鸦做什么?”
尺玉口中的漂亮鸡指的是会发浪的公孔雀。
“正如小午所言,乌鸦被世人看作是不祥之鸟,乌鸦齐聚必有荒墓,如此便能不费吹灰之力震慑住镇上的农户猎人。”式粼说。
“这么说你们宫主还是大善人了?”尺玉狐疑,“可你昨晚还说你们冥穹宫是魔教呢……”
“哦?哥哥如此说过?”式粼由于记忆错乱对出口的话没什么印象了,“但冥穹宫并非滥杀无辜的魔教,它在江湖上有第一盗派之称,专门盗取他派不传秘籍,宫主每次闭关都是在研习如何破解,继而下战帖挑衅所盗秘籍门派的宗师,以满足武痴特有的成就感。”
“怪不得个个让我默什么沐莲剑法,我看你们宫主八成是有大病,太不道德了。”尺玉边吐槽边抬脚,马蹄蹚过山涧溪流差点没弄湿他鞋袜,他不喜欢水。
“小午!”式粼捏了下尺玉的纤腰,给尺玉捏得哎哟一声,“这话万不可以当着旁人的面说,哪怕是在刹祭殿也要小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