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脖有啥好吃的,都没有肉。”尺玉说归说,鸡腿又进了自己的嘴。
“爱吃鸡脖的人必然是奔着‘有意思’去吃它的。”式粼揽着尺玉到八仙桌前坐下,“鸡脖更适合佐酒,与知己好友一起小酌一杯,嘴不落闲,还不胀肚子。”
“你身上有伤喝不了酒。”一根筋的尺玉提醒道。
“哥哥知道,说起这个哥哥正想问小午,此番可继承了沐莲宗少宗主的记忆?”式粼折下一截去皮的鸡脖塞到嘴里,“毕竟未来要在这边生活,还是提前理清楚为好。”
“我怎么可能记得呢,我跟你不一样。”尺玉说,“你是衫青安排的插队投胎,等同于对方的魂刚飘出去,肉身还没死透你便借着他的身体活了过来,这种在《转世志》里有记载,叫功德胎,前世要行好事的。”
“我钻进来的时候这人已经凉了,他要不死我这不是犯天条了吗?”尺玉用舌尖卷走鸡腿骨的肉,又去撕鸡胸肉,“但是吧,记忆可能还有剩,因为当时尸体还没硬……”
尺玉没说之前式粼其实并未觉得哪里不对,但这会儿突然提及尸体,难免脊背阵阵发凉,“那哥哥现在碰的是小午本人吗?”
“这话让你问的,人族嗅觉再差也能记得特征味道吧?你感觉我味道变了?”尺玉抿了口茶后起身,往书案方向去,“我这么跟你说你应该容易理解些,你听过妖火吗?”
“不曾。”式粼道。
“我们妖族都是有命火的,命火熄则形神俱灭,也就是死了。但与你们人族不同的是,我们没有转世轮回。”尺玉从式粼的承诺书下抽出一张白纸,走到烛台前站定,“我原本担心说多了会影响你命格,不过衫青只交代我切勿使用妖法,所以我简单跟你说一下吧,省得你别扭。”
“我占了这位少宗主的皮囊不假,倘使他还活着,活人属阳,妖火属阴,两者相克我焚不尽他皮囊。”
尺玉说着将夹在指缝的白纸送到了烛火内,“但我先前也说过,我上他身时他已经死了,正如这纸,会被妖火瞬间燎烧成灰,所以你看到的皮囊也是我,而这一身的伤是伪装,痛感来自这里。”
说话的工夫白纸烧成了一片灰落在地上,尺玉挽袖给式粼看他小臂靠近内侧的红色胎记,“他就跟地下的灰一样,从一大张缩成了这么一点,未来他也会掉,具体是个把月还是一两年,难说。”
“那我呢?我还是我吗?”式粼对尺玉给他吃的东西一概不知,但他隐隐有所预感,那东西或许跟前世有关,否则尺玉不会如此心急的塞给他。
“当然,不信你照镜子。”尺玉拉着式粼回到里屋,“你记不记得之前在狩猎场我要回妖岭,你拦我不让我走那回,我不是把你舌头咬出血了吗?你舌头上现在还有我犬牙留下的疤呢。”
当时尺玉一肚子火咬得非常狠,巧的是妖猫一族的唾液具有治愈力,所以式粼的疼痛期极短,自然没留意口中犬牙穿刺的两点疤痕。
式粼张开嘴便看到了舌面的两点浅粉色疤痕,他一时不知该训猫猫好狠的心,还是该庆幸他还是他,尺玉还是尺玉……
他从镜子前转过身,将尺玉的指尖攥在掌心,又问:“那这位右护法呢?”
第68章 浅吃个醋,好哄
“似乎被衫青的法器挤到了你左腿后面的回弯处,咱俩那啥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的。”尺玉嘴上大大咧咧,可耳根暴露了他的小羞涩,他揉了揉鼻子岔开话题,“衫青说你残留的这块会褪得很慢,因为要温习记忆的。”
“哦,原来如此。”式粼被羞羞猫猫可爱住了,一把将人拉到腿上,贴耳又问,“那我的小午就不用温习记忆吗?”
“我不用。”尺玉被式粼吐息吐到耳痒,本能地缩脖子躲避,“衫青说我这副皮囊是买一送一的,不兴挑剔,叫我随机应变的过活。”
“但没关系,你们人族老话说得好,活人不能叫尿憋死,我又不是第一次睁着眼睛说瞎话,糊弄人这事儿能难倒我?”尺玉摆弄着式粼手指头无所谓道。
“没错,我的小午可是一只名副其实的小机灵鬼。”式粼用鼻尖蹭尺玉脖颈上的梅花吻,“哥哥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不如咱们边吃鸡边对对词,日后走一步看一步。”
式粼语罢勾起尺玉小腿,正准备起身,被尺玉一句手忙脚乱的“别别别”给拦了下来。
尺玉哧溜蹿到地上,严肃道:“都说了你身上有伤,你这脑袋怎会如此记不住事?”
“可哥哥不怎么疼。”式粼解释,“或许与前世的躯壳有关,又或者是衫青的法器使然,这一世痛觉似乎更加迟钝,伤势恢复得也快。”
“那也不行!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不可大意的!”尺玉绷绷个小脸,拉着式粼回到他的飘香鸡前发老婆威,“咱俩事先说好,这辈子平安顺遂一百年是主要目的,争名夺利报私仇的事通通不许做。”
“我的小午何时也有了健忘之症,哥哥不是说了全听我的小午吗?”式粼凑过去亲尺玉粉嘟嘟的耳垂,像含着一颗糖般含在嘴里。
尺玉没躲,扁着嘴说:“你的话不能尽信,你骗过我,要重新考察。”
“哥哥这回肯定能表现好。”式粼额头抵在尺玉太阳穴喃喃,“小午重新给了哥哥机会,哥哥不会让小午失望的。”
“你耽误我吃鸡腿了。”尺玉说。
式粼:“哥哥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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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词儿也串得七七八八,尺玉耳朵枕着式粼扑通扑通的有力心跳,睡得心安无比。
计划是一觉睡到日出,把转世的时差彻底倒过来,岂料日月交替的昏暗黎明脑袋被生生移开了。
“少宗主还是到式粼胳膊上睡吧。”不堪重负的某右护法被尺玉脑袋压得喘不过气,万般无奈下只好手动移开阻碍呼吸重量,并给予怀中美人安抚,“躺着这里睡也是一样的。”
“你叫我啥?”
尺玉暗道不妙扑棱坐起身来,一双杏眼死死盯着式粼的眼睛,“昨晚你咋答应我的还记得不?”
“我昨夜有承诺少宗……”式粼话说半截但见尺玉眉心一紧,猛地想起要叫小名的,当即改口,“式粼是答应小午什么了吗?”
“得,啥也不是……”
尺玉脸顿时垮了下来,他皱着眉头翻过式粼坐在床边往脚上套布靴,气哼哼地说,“好在我预判到了你脑子不好使,提前让你写下承诺书,否则一觉醒来翻脸不认人事情就不好办了。”
“承诺书?”
式粼愈发看不懂这位转了性的少宗主,不过眼下尺玉孩子气的模样倒是可爱得很。
他追着尺玉的脚步来到外屋,一眼便瞧见了桌上那两堆鸡骨,眼前隐隐闪过些模糊不清的画面,过耳的欢声让他笃定所谓承诺书该是出于自愿。
下一秒带有他印信的承诺书被尺玉拍到了他怀里,奇怪的是他胸膛右侧的伤没有很疼,垂眼时意外发现纱布的缠法并未万翀的手艺……
“瞧瞧吧,省得以为我忽悠你。”尺玉语气有些苦中作乐的得意。
式粼大致扫了眼承诺书的内容,共有三点,第一亲自做十斤牛肉干囤上,第二给尺玉添几套衣裳靴袜,第三雕一块有求必应的令牌赠予尺玉,以防他忘事说话不算话。
前两件事好说,今日便能一并满足尺玉。但有求必应的令牌不可,毕竟沐莲剑法尺玉暂未将其默出,万一尺玉决意离开浪雁涧,他不能答应。
“怎么?你想抵赖?”尺玉瞧出式粼眸底犹豫,上前一步夺过承诺书,“大丈夫言出必行,你既已承诺于我,若是……”
“不不不,我并无此意。”式粼抢白,“如今你已是我的人,吃穿用度自然是由我刹祭殿……”
“叫小名!”尺玉打断式粼,“我听不惯「你」字,以后你必须以「小午」二字称呼我,还要自称哥哥。”
“那小午叫声哥哥听听?”式粼捏住尺玉软软的脸颊往前挤了半步,“叫得好听,哥哥命都给你。”
“笑话,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的,拿我的东西讨好我,你咋这么大的脸?”尺玉指尖点在式粼肩上,撑开些自由呼吸的距离,“说,你刚刚是不是想抵赖?”
“没有的事。”式粼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如若小午发誓终生留在哥哥身边,哥哥立刻兑现这承诺书中的第三条。反之,这块有求必应的令牌就要等小午七老八十走不动了哥哥再送,如此不算食言。”
“好!好啊!!”尺玉咬牙切齿一脸不服,“不用你现在跟我死鸭子嘴硬,等回头我要你亲手在这张承诺书上标好兑现的期限,看你再如何耍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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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穹宫伙房乃七堂之一的膳齐堂,比邻万翀所居的魂危堂,背靠青山,绿水环抱,山林间尽是肉质紧实的走地鸡,河面戏水的大白鹅只只肥美,沿着河边能看见成群放养的黄牛,枝头上还有野味儿飞来飞去。
尺玉对此处可谓是一见倾心,若非他吃惯了人族的调味香料与咸淡,这些被养笨脑子的猎物他一口一个。
“不知右护法大驾光临,司徒有失远迎,望右护法恕罪——”
掌管膳齐堂的司徒观匆匆抱拳,若非从弟子口中得知式粼突然造访,他还在灶台前培养手下的厨子新菜式呢。
“司徒堂主不必多礼。”式粼按下司徒观抱拳的手,“在下此番前来是为提我刹祭殿本月的最后一头牛,另外借膳齐堂的厨子与灶台一用。”
式粼与左护法曲峰不同,乃一步步从冥穹宫底层杀上来的,全无妄自尊大的架子。
加之牛不似鸡鸭鹅生长周期短随便吃,每月分到各堂的数量是定好的,宫主那边五头,左右护法各三头,再往下分别是一头,还有不爱吃肉的万翀那边的零头。
此时已到月末,刹祭殿的存牛就剩下一头了,式粼寻思着亲自挑一头壮的宰,以免被膳齐堂糊弄成干巴瘦的,少吃好几斤。
“式粼哥哥——”
尺玉在众目睽睽之下喊人,登时引起一众侧目,谁能想到前几日被关在暗楼吃鞭子的沐莲宗少宗主,摇身一变成了他们冥穹宫右护法的老相好。
更甚的是险些捅死右护法,居然还能将右护法死死拿住,可见其手段一斑……
“现在去挑牛吗?我有相中的了。”尺玉摇晃被式粼牵着的手,偷偷吞了口口水。
“这么远小午可看清了?”式粼说着将视线投向一里地开外的牛群,在他的视线里牛和牛之间并无明显的体型差。
“这有啥看不清的,你跟我过来,我告诉你哪只最好吃。”尺玉拖着式粼的手旁若无人地往小河边走,“你不懂,这牛不仅要看个大个小,还要看牛龄和健康状况的,好吃懒做的牛可不好吃,母牛也不好吃。”
在场之人无不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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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粼被软乎乎的小手拖到牛群中央,只见尺玉后脑勺跟拨浪鼓似的东摇摇西晃晃,不时做出嗅味的动作,像只有着好奇天性的猫。
他正要问尺玉挑得怎么样了,尺玉旋即啪的一声拍向其中一头牛的牛臀,“就是它——”
牛可不知道自己阳寿将尽,莫名其妙被同性袭击了屁股蛋子,惊得慌乱后撤。
在扭身看到袭击它的人族后,蹄子蓄力不由分说地撞了过来——
式粼见尺玉未有躲闪之意,本以为是在酝酿沐莲宗内家功夫,哪料牛到跟前的节骨眼尺玉仅开口发出一声不太凶猛兽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连忙将置身危险的尺玉护在怀里,足尖触地如顺风鸿毛向后飘去。
内劲运于掌心,式粼看准时机不由分说地击向直冲过来的牛头,狂躁的黄牛结结实实吃下式粼一掌,当场七窍流血扑通栽倒在地。
尺玉见精心挑选的牛就这么危在旦夕了,高呼一声“别啊”,挣脱式粼的怀抱奔丧般扑了过去,紧接着照牛脸啪啪抽了俩耳刮子,奄奄一息的牛蒙了,式粼也蒙了。
“你先别死啊你,我还没给你放血呢……”尺玉情真意切地对牛进行爱的呼唤,双手不停地按压牛心的位置。
他非常无助,假使牛血没放干净会直接影响牛肉的口感,可他身边并无佩剑……
就在这时,尺玉忽而想起式粼身边黑不出溜的暗卫,转身大喝一声,“业鸠——”
被点名的卑微小暗卫不得不站出来。
业鸠手握引泅剑,抱拳道:“业鸠在此,但听少宗主吩咐。”
式粼蒙上加蒙,他的暗卫什么时候开始听命于尺玉了?
“我要你现在立刻把它的血给我放干净!”尺玉见牛几乎断气,又给牛做了心肺复苏。
业鸠深感引泅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可他有式粼的命令在身,只得咬碎后槽牙给牛抹脖。
牛颈潺潺流血时,业鸠向自家主子投以幽怨目光,可他家主子正对牛吃醋,根本顾不上他。
“血已经在放了,起来吧小午。”式粼伸手去搀蹲在地上眼里只有牛的尺玉。
尺玉这才反应过来半天没理过式粼了,眼巴巴地与式粼对望,“差点就不好吃了,万一没放血的死牛影响到式粼哥哥的正常发挥岂不可惜?式粼哥哥还是第一次亲手给我做牛肉干呢……”
式粼被尺玉一声声“式粼哥哥”叫得瞬间泄了火,捏着肉嘟嘟的手指肚说,“要是这头牛不好吃了,哥哥再给小午借头牛。”
业鸠:“……”
刹祭殿啥时候拉过饥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