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牛肉干与胜负欲
牛血放干净后,由膳齐堂弟子帮忙抬到了内院杀猪台,褪掉毛皮,拆分肉骨,哪部分适合做成肉干久放,哪部分适合做成卤味下酒,堂主司徒观讲得明明白白。
式粼系上襻膊后大刀阔斧将牛肉切成手指粗细的条状,不多时便囤了一大盆,焯水、炒料、过油,动作行云流水。
尺玉始终杵在灶台边陪他的牛肉干主厨,嘴巴当然不可能闲着,自己炫不说,还往式粼嘴里炫,先出锅的那盘牛肉干已经见底了,盘子内只剩下干辣椒和少许掉落的白芝麻,正翘首以盼下一盘。
“小午怎会如此爱吃肉?据我所知沐莲宗弟子每逢初一十五是有斋戒的。”式粼边说边用炒勺敲击漏勺边缘,沥好油的肉干瞬间填满空盘。
“不经斋戒哪知肉香,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尺玉胡诌瞎扯后,爪子朝新出锅的肉干伸。
“当心烫。”式粼眼疾手快地拍掉尺玉猴急的手,“先用筷子吃,等凉一凉想用手抓再抓。”
式粼瞧得出尺玉不喜欢用筷子,这点像极了魂危堂万翀养的那只小狸花,但凡鸡汤里的鸡腿冒一点头,都能用爪子勾出来。
“我不烫,我还能徒手下油锅呢。”尺玉捏着牛肉干硬硬的角,在嘴边吹了吹,得意洋洋的塞嘴里,塞完不忘翻过手给式粼完全没烫红的手指肚,“看吧,出家人不打诳语。”
“小午算哪门子的出家人,是酒肉不食,还是欲望不沾?”式粼抓过尺玉嘚嘚瑟瑟的小手,将沾着滋味的指尖探入口中。
香料在味蕾化开的同时,还有一股尺玉身上特有的暖烘烘的香味,像是晒过太阳的被子中夹杂着一缕炒茶久了的糊香,沁人心脾。
尺玉被式粼吮了手指,机灵的脑袋瞬间宕机转不过来了,他直盯盯地瞅着式粼唇瓣,耳畔飘过一阵遐想中的温热呼吸,双颊不由升出两坨火云。
“我,我不告诉你……”
后知后觉的尺玉抽走自己的手,捏了条牛肉干咬在后槽牙上,视线很自然地往伙房窗外飘,话锋忽而一转,“他怎么来了?”
式粼闻言侧目,刚好与万翀视线交织。
“看来右护法当真是无碍了。”万翀神色不明地迈进四溢香气的伙房,“昨日万翀前往刹祭殿探望,没想到竟然被一道‘无令不得靠近’的指令拦了下来,今日一见倒发现是万翀低估了右护法恢复力,如此深的贯穿伤都没耽误右护法雅兴,刹祭殿的干柴烈火,就连膳齐堂都比不了呢。”
万翀目光堂而皇之地扫过式粼与尺玉衣领未能完全遮掩的吻痕,加上方才咬手指一幕,算是彻底做实了尺玉口中的“老相好”一说。
在冥穹宫无人不知魂危堂主万翀倾慕右护法式粼,这也是为何他宁可以下犯上当众顶撞左护法曲锋的原因。
而曲锋之所以不治他的罪,无非是忌惮他杀人于无形的下毒功夫,若他有心害人,经年累月的小毒亦能酿成一场神不知鬼不觉地暴毙。
“万堂主不觉此话越矩了吗?”
面对万翀的找茬式粼倒未表现出太多情绪,说到底前些年摸爬滚打受过万翀照拂,语气上稍有疏离,并无不逊。
可尺玉没惯着万翀,他又不欠万翀银子。
“听万堂主这个意思,是想听听干柴烈火怎么烧得噼啪作响的?”尺玉回击道。
万翀闻言冷笑一声,“我当少宗主人如其名白璧无瑕,没想到世俗之气如此之重,不知令堂若是知晓,颜面何在?”
“呵,笑话。”尺玉抱着手臂懒洋洋地倚在式粼怀里,“身在凡尘俗世若无世俗之气难不成是仙身?惦记别人盘中餐时也没见你顾着面子,再者说我是不是白璧无瑕你何来的发言权,要没别的事该干啥干啥去吧,我们牛肉干还没炸完,这里不欢迎你。”
“右护法居然还有心情笑?”万翀未被尺玉的话顶到,反倒被式粼的笑声刺了耳朵,“假使尺玉再默不出沐莲剑法,待宫主出关你与他皆免不了皮肉之苦。”
“你怎知我默不出?我不着急默罢了。”尺玉死鸭子嘴硬道。
其实他根本不知啥是沐莲剑法,哪怕这副皮囊过去能舞出花来,也跟他半文钱关系都没有,他压根就没摸过剑,妖族不兴那个。
“既然如此,我便向少宗主讨教讨教——”
万翀话音刚落,抽出腰后羽扇二话不说横扫出去,平静的空气霎时被内劲冲开,掀起一阵惊风。
尺玉眼见羽扇直指面门,一把推开身侧的式粼歪过头险险避过。
正当他以为不过如此准备回怼之时,但闻飞出窗外的羽扇一个回马枪杀了回来。
尺玉本能回身抬手将其拍落,不料那羽扇在速度的作用下变得锋利无比,瞬时在他掌心划开一道口子。
杀伤力只能说还可以,可侮辱性简直太强了,天上地下还没有他尺玉捉不到的鸟呢!!
“式粼哥哥我没事!”尺玉挥退色变的式粼,咬着后槽牙朝万翀较劲道:“再来!”
“正有此意。”
万翀落下牵起的嘴角,翻掌再次将羽扇掷出,这一次羽扇所行轨迹在挥腕时发生变化,犹如长鞭绕颈锁向尺玉命门。
式粼见状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眼下尺玉始终未运功半分,仅靠眼耳辨位,就想徒手拦下万翀的羽扇,沐莲宗弟子未免太过狂妄了。
尺玉腰身极软,轻轻松松仰面避过第一击,紧接着稳住下盘旋身向左,瞅准时机将手伸了出去,指尖明明已经抓到了羽扇边缘的毛,但扇子似乎裹着一股暗劲,好似俯冲而上的鹰隼,毫不费力地脱离了他牵制。
他一下就明白了,是因为亮不出猫爪才擒不住这鸟毛扇子,他得抄个家伙事才行!
待扇子绕他一周又飞回来时,尺玉猛地抽出铁锅内炸牛肉干的漏勺,不由分说一个暴扣——
漏勺当场被内劲震飞了出去,即便如此,尺玉仍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他抬手打了个停的手势,笑道:“我赢了。”
万翀二指倒夹他戗毛戗刺的羽扇,扫了眼扇面上的油和干辣椒,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尺玉从都到尾都未显露分毫,足可见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若下杀招,式粼必定出手相互,他绝非式粼对手,就不讨这个没趣了。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稀碎的掌声,“精彩,太精彩了——”
尺玉都不用看对方的脸,单单听动静便知对方是前两日在刹祭殿作威作福的左护法,不由嘟囔道:“今天刮的是什么阴风,不该来的都来了,专门凑在一起隔应人吗……”
“如此胡闹,真当自己金刚不坏?”式粼对看戏的曲锋半点兴趣没有,他从怀中取出手帕缠在尺玉被羽扇割开的掌心,转而对业鸠说,“把这盘炸好的牛肉干包一下,我们回吧。”
“呦,我一来你就走,这是不欢迎我啊。”曲锋迈入伙房当即拦住去路,“如若万堂主试不出少宗主的真本领,曲锋斗胆一试——”
曲锋拦路的手掌猝然拍向走在前头的尺玉胸骨,尺玉本以为会像话本描述的那般吐血倒地,但背后覆上来的手悄然化解了曲锋一掌,跟着那手一滑,落在了他腰间。
“安逸的日子过太久,曲护法退步了。”式粼面无表情地站在尺玉身前,周身萦绕着的杀气正盛。
第70章 猫猫突然抢手了起来
万翀担心式粼有伤在身与曲峰真过起招来会吃亏,连忙充当和事佬道,“话赶话呛两句也就罢了,说到底膳齐堂是司徒堂主的地盘,动作太大砸毁东西不适合,还是散了吧。”
“呵。”曲峰嘲弄一笑,“万堂主不愧是冥穹宫第一情痴,时时处处替右护法着想,可惜了郎有倾尽天下情,君无琴瑟和鸣意,倒不如考虑考虑旁人。”
“考虑谁啊?你吗?”尺玉被曲峰的阴阳怪调逆了耳朵,先一步将话拦了下来,“我都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你,你瞧万翀这副饱读诗书的样子,对你能感兴趣吗?”
“笑话!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曲峰眸光倏冷,夹在指尖的飞刀指向尺玉。
不等尺玉倒吸一口冷气,式粼扬手间中指所戴的赤南戒吐出一根极细的玄色长丝,长丝绕过曲峰持刀的手腕倏尔收紧,玄丝瞬间陷入皮肤表层。
“把刀放下!”式粼不怒而威。
即便式粼不再发力,曲峰持刀的手若是细微抖动,玄丝亦能轻而易举地在曲峰腕上织出一个血网。
倘若式粼发狠,那就要看飞刀能否在玄丝绞碎手骨前射/出了。
尺玉也没想到三两句话会制造出一触即发的场面,式粼此生不再沉着冷静,仿佛别人动他一根毛,式粼都能跟别人拼命似的……
其实,不用紧张。
“要不咱们各退一步?”尺玉挠头说,他担心劝不动曲峰,只能做自己家那口子的主,“为表诚意,式粼哥哥你先松开。”
某右护法吃惊的狭长凤眼顿时圆了三分。
这般神情落入尺玉眼中可是不多见的可爱呢,他垫脚学着小鸟的样子在懵逼的脸颊啄了一下,没出息的右护法顿时没了脾气。
曲峰见手腕束缚已除,正要出尔反尔,被尺玉的一声“宫主”打断,他忙不迭回头看向身后,发现被尺玉诓骗了,脸比锅底还黑。
“我是说我于冥穹宫还有利用价值,你若杀我,宫主定不会轻饶。”尺玉见氛围缓了些,壮着胆子按下曲锋握刀的手,勾唇轻笑,“你看咱们与其打打杀杀伤了和气,不如商讨出一套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之道,大家邻里邻居住着,犯得着天天红脸吗?”
“正所谓‘人质活得久,靠山必须有’,经过连日来的细心观察,我发现你们右护法为人还算厚道,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尺玉说着拍了拍式粼肩膀,像是给予一种肯定那般,“所以我决定嫁到你们冥穹宫来,有了同门的身份,又在大树底下乘凉,也就不怕你们卸磨杀驴不讲江湖道义了,到时候沐莲剑法分分钟给你们默出来,岂不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少宗主惯会说笑,若依你所言别说皆大欢喜了,万堂主痛失心头爱不说,我也因此被抢了风头,到头来欢喜的只有右护法的旭裔堂吧?”曲锋舌尖划过后槽牙,顷刻间换了一副脸孔,“我倒是有个皆大欢喜的法子,不知少宗主要不要听上一听?”
尺玉立志要平安顺遂地躺平今生,能多安分就有多安分,最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种……
他挑了挑下巴问曲锋:“你有啥法子?说来我琢磨琢磨。”
“不如少宗主嫁于我可好?”
曲锋话音刚落,尺玉一个旋身抱住了爆冲的式粼——
“你干啥去,我又没说同意。”
第71章 浅撒个狗粮,撑了不负责
式粼腹中邪火直冲天灵盖,一双被怒气蒸红的兽眼死死盯着曲峰,“小午,放开——”
“不放。”尺玉坚定不移地用双臂死死绞缠住式粼的窄腰,“你冷静冷静,他激你呢。”
“谁说的?在下可是认真得很。”曲锋继续拱火,“他日不识少宗主风姿,如今细品,倒也对味。”
“谁给你细品了?脸比猪皮还厚!”尺玉怼完曲锋转而催促黑不出溜的业鸠,“好了没啊你,打包个零嘴都慢慢吞吞的,和阿安比差远了!!”
业鸠不知阿安为上一世式粼的随从,以为是沐莲宗伺候尺玉的下人呢,如此比对心里更是抱屈,此刻巴不得尺玉被曲峰接到隼烨堂去,刹祭殿也落得个清净。
当然想归想,他无法违逆式粼的命令,捧着用荷叶包好点牛肉干回到式粼身侧。
尺玉觑向业鸠手里的肉干,挑眉道:“弄好了?那咱们回吧。”跟着抱紧随时可能暴走的式粼叉着腿缓缓往门外挪步。
大概走了三四步路,见曲峰还跟一堵墙似的杵着,嫌弃得要命。
“左护法不让开吗?”尺玉急赤白脸说,“好狗不挡路,坏狗遭雷劈,你是哪种?”
江湖中人虽见惯了三教九流,可谁能想到出身名门的尺少宗主张嘴会跟街溜子似的?
曲峰不禁瞠目结舌……
不过这糙话配上天下第一的脸蛋儿,竟有几分打破刻板印象的反差萌,非但不讨人厌,还怪招人稀罕的。
曲峰抖肩一笑,目光缱绻在尺玉樱桃般饱满的唇瓣上,微微躬身与尺玉视线持平,“少宗主不妨好好考虑,旭裔堂有的东西我隼烨堂通通都有,冥穹宫向来以左为尊,算起来我这个大树是要粗壮一些的。”
尺玉眼瞅着锁在式粼腰后的手扣不住了,像是被踩到猫尾巴啧儿的一声大叫:“亲猫猫的时间到了!式粼哥哥该亲猫猫了,喏……”尺玉踮起脚尖,旁若无人地撅着嘴巴凑了上去。
式粼脖颈被香香软软的小细胳膊寸劲儿一勾,令人沉溺的气息钻入肺中,霎时,冷冽的双眸柔成了七月的风,眼里再容不下其他。
不知为何,心如空谷回荡着“哥哥吸猫猫”的声音,他搂着尺玉看似单薄实则有些小肉肉的身体,唇与唇碾在一处,类似小鸟叫声般欢快的啾啾啾响起,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曲锋本意是踩在式粼命门上干一回火上浇油的痛快事,殊不知变成了人家吃着他看着,一旁的万翀直接气到拂袖而去,搞得进门的司徒观一脸懵逼。
“怎么了这是……”
司徒观前脚迈进门槛,只见式粼双手托抱沐莲宗少宗主,当着曲峰的面狂撒狗粮,更让他不解的是曲峰竟然瞪着眼珠子看,从滚动的喉结不难看出有多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