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粼拿尺玉没辙,不代表手底下的人能看自己笑话,他拾起手边的牛肉干屈指弹向业鸠的后脑勺,“让你少放屁呢,听不见?”
说一句不足以解气,式粼索性拿业鸠泄愤,“还有脸笑,若非你放了一晚上臭屁,小午哪至于说脏话这般顺口。”
挨收拾的业鸠完全不敢吭气,但尺玉上来较真的劲儿当即拔出正义之剑指向式粼,“谁说他了,我说你呢!给我撒开!”
尺玉扭身不让式粼薅他衣领,“又说我破,又说我脏,你想咋的啊?挑三拣四不知足,你去打听打听哪只猫能让人压这么长时间,惯得你臭毛病!”
尺玉抱着胳膊气鼓鼓地将脸转向窗子,当风掀开帘子的刹那,即便镜葶嫣闪躲开来,尺玉仍然瞧见淡紫色衣袂的一角。
考虑到外人听见他骂人,式粼会没面子,尺玉用脚尖踢了踢闷葫芦,“发什么愣,还不赶紧亲我一口,不然咋和好啊?”
式粼计划是忍气吞声到尺玉骂累为止,然而刚落下一棒子甜枣就喂到嘴边了,措手不及肯定是有的。
他挪动位置将尺玉挤到马车一角,大手箍住细腕举过猫猫头顶,挑眼道,“小午往伤口撒糖的手艺哥哥很是受用,所以小午要哥哥亲哪里?”
说着浅吻不久前骂骂咧咧的嘴巴,呢喃:“这里可以吗?”唇瓣随落随抬,向下移了两寸,好巧不巧印在喉结的一侧。
由于动作很轻,尺玉品不出式粼的情绪,他甚至不觉得会迎来一场为所欲为。
就在他猜度式粼的下一步要去向哪里,式粼的额头抵在了他肩膀上。
“哥哥不想跟小午吵架,哥哥宠爱我的小午还来不及呢。”式粼反常地放开钳制在掌心的手腕,双臂缠住软绵绵的猫猫,沉声说,“哥哥没有骗小午,哥哥逗我的小午宝玩呢。”
“你咋了?不是哭了吧?”尺玉察觉到式粼情绪蔫咕隆咚的,兜着式粼下巴往上抬,“我看看。”
式粼扭头躲避,抱得尺玉更紧,肩膀肉眼可见地颤动。
尺玉见状更急了,歪着脖子瞅式粼,担心得双下巴挤出来两三层。
“给我看看,我以后不说你了还不行吗?”尺玉知道自己有一激恼就口不择言的毛病,主动道歉说,“是我话重了,以后你躺我腿上睡觉我不闹你了成吧?”
“你也真是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你都弹好几回了,就欺负我是心软猫。”尺玉哄小孩似的轻拍式粼的背,他不想式粼掉眼泪了。
式粼可不就是欺负尺玉是心软猫吗?装可怜最容易和好,他一早就猜到了。
搂着猫腰的手悄然滑至猫腚,趁猫不备捏了一把。
尺玉屁股蛋子一紧,喉间发出一声鸦叫,“啊——”
第98章 是神仙,这里有神仙!!
接连赶了三天的路,尺玉再是一身懒肉也有些吃不消马车的颠簸。上车就闹心,下车脑瓜子发晕,心情一落千丈,脾气水涨船高。
孙猴子西天取经是被如来观音给逼的,他图一啥呢?
孟公已经是个成熟的神了,有手有脚应该自己来浪雁涧找他,冥穹宫好吃好喝,干嘛非在沐莲宗啃菜叶子?烦死了……
尺玉没精打采地趴在马车窗边,叹息地吹起额前碎发,忽闻远方一阵骚动,虚焦的眼睛噌地亮了起来。
“诶,有热闹看!!”尺玉后腿一蹬,刚好踹在式粼腿上。
闭目养神的式粼被冷不丁的一脚惊得微微色变,醒后二话不说抄起玉白的脚踝在脚背处啃了一口。
“嘶……”
尺玉吃痛一缩,皮肤被人族滞钝的虎牙划出一道白痕,白痕须臾反出红印,引得尺玉眉间川字隆起,“你又要咬我!啥毛病啊这是?!”
气鼓鼓地撂下布帘,尺玉五官无一不在表达“我要报复回来”,继而转身用上了发条的猫腿在式粼大臂泄愤四五脚。
“小午这话说得不对,州官明目张胆放火,百姓偷摸点一回灯就是死罪?”式粼并未被尺玉的阵仗吓倒,擒住不老实的jiojio往过一扽,两尺的坐距瞬时缩到了零。
尺玉吃了身形娇小的亏,被式粼扯得滋溜滋溜跑,但机灵的猫头很快就反应过来式粼又仗着那张成熟正直的脸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哪里偷偷点灯了?你咬我都咬顺嘴了好吧?”尺玉梗着脖子呛话,“我都八百年没咬过人了,现在都是你咬我,咬的可使劲了!”
“哥哥不咬小午顺嘴,难不成还咬别人顺嘴?”式粼又扯了扯炸毛猫的脚,压低嗓音说,“夜里哥哥咬猫猫,猫猫还哭着说喜欢呢,这会儿忘了?”
“谁喜欢了……”
尺玉闻言腚紧不说,还有点想滋猫尿,凌空蹬腿儿的同时骂骂咧咧道,“你少胡说八道,不要脸。”
“小午若是觉得有无皆可,脸这个东西哥哥不要也罢。”式粼喜笑颜开地调戏完娇妻,抱着猫腿说,“业鸠停车,我倒要看看什么热闹如此可恶,让咱们护法夫人变得暴躁易怒。”
“你才暴躁易怒呢!”尺玉就近给式粼一拳,“谁不看谁孙子,赶紧给我把袜子穿上……”
从前在妖岭赤脚行走惯了,尺玉骨子里很讨厌往脚上套东西,特别是在身心俱疲的赶路途中。
靴子一早便被他蹬到了地上,袜子脱在式粼那边,脚不归自己管只能使唤人。
式粼自打认下劳碌命,一整个乐在其中,三下五除二伺候好猫猫穿鞋,掀帘子步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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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葶嫣虽无法理解客栈近在眼前为何突然下马,但一路同行已然成为习惯,吩咐车夫等在原地后,快步朝式粼与尺玉追去。
“快点快点,一会儿热闹该散了。”尺玉五根手指头通通嵌在式粼指缝,着急忙慌地拖着大块头往人群里奔。
他快闲出屁来了,就这么点乐子可不能错过。
“这还慢?”
式粼对着尺玉后脑勺宠溺一笑。
现在影影绰绰看到尺玉头顶那对儿毛茸茸的耳朵,式粼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闲来无事还会对比两只耳朵的毛毛数量,其中一只总觉得有点秃,当然秃得不是特别明显……
即便明知摸不到竖到天上去的大白尾巴,式粼还是忍不住伸手,指尖在难以触到实感的尾巴尖绕了一圈又一圈,心里甜丝丝的。
真的是一只小猫,他的小午。
尺玉挤进热闹人墙之前,注意力被肉夹馍的摊位勾走了,一位身着素衣的老妪正领着孩子跟边上站着,只见小贩熟练地将腊汁肉捞出剁碎,夹在烤得香喷喷的白吉馍里,又淋了半勺汤汁,简直要他猫命。
“买个这个吃吧——”
尺玉下意识回头召唤他的钱袋子。
但他的钱袋子好像有病,莫名其妙地对着他屁股比划来比划去,他挠了挠耳朵不解道:“你干啥呢?”
“没,哥哥摸摸猫猫尾巴。”式粼边说边走到摊位前朝小贩讲道,“四个肉夹馍,肉要瘦的。”旋即取出碎银摆在桌角。
尺玉瞥了眼式粼身后的镜葶嫣,熟视无睹地问:“你又能看见了?”
“嗯,可惜摸不到。”式粼抬手在尺玉头顶揉了一把,笑笑说,“耳朵也是。”
“摸不到就对了,而且再有一个月我千岁大寿,你打算送我什么啊?”尺玉说起褪耳尾可开心了,用肩膀拱式粼。
“有求必应哥哥答应了,哥哥的人和心都是小午的,生生世世也早早许诺出去,我的小午宝还想要什么?”
式粼揽住动手动脚的贪心猫,在小鼻头上轻刮,“哥哥答应小午,下次一定会记得小午,如果可以哥哥来找小午,哥哥陪小午回妖岭修仙,每一世哥哥都出生在小午身边,等到小午一万岁飞上九重天,别要小飞鼠了好不好,带哥哥走吧……”
尺玉嘴角的笑意被式粼突然翻涌而来的记忆吞没,他本该拥住近来愈发争气的式粼,可耳边那句“原来是只小猫妖啊”叫停了他的喜极地心绪。
他猛地转头看向人群,可被黑压压一片的人头遮住了视线,他闭眼用力吸了一口气,跟着挣脱式粼怀抱寻着气味往人群里冲。
仓促间,式粼接过小贩递来的肉夹馍,在衣袖被尺玉爪子扯碎前将距离缩到了半步内,“发生什么事了?”
“是神仙,这里有神仙!!”
尺玉语气相当激动,他能嗅到仙气,眼下的小城距离沐莲宗已经不远了,再往前走就是沐莲宗金顶最近的长泉镇。
他们原本也是打算明日与镜葶嫣分开,因为后面绕道而行便不顺路了。
但此时有神仙出没小城,极有可能是隐居在迷雾谷的孟公,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巧……
尺玉从人墙的一面穿到另一面,仙气愈发疏淡,他情急之下大叫道:“肉夹馍吃吗——”
话音刚落,周遭的视线齐刷刷望了过来,尺玉无惧无畏,追道:“你可是迷雾谷那位?好酒好菜来不来?”
人群中身高不过七尺的小老头背着手望向不远处的尺玉,哼笑一声,“向西五百米,留香斋,本神只等你半刻钟。”
镜葶嫣亲眼看到小老头神色鬼祟地躲在油纸伞后头动嘴皮子,一把抓住其手腕,唤道:“少宗主,你要找的人是他吧?”
第99章 老不死的东西
尺玉霍然转身,发现身后居然还有一位神,他歪着头看向白发老翁,讷讷道:“你又是哪位?方才和我说话的是你吗?”
神仙对他而言都是一个味道,听声音老头和老头之间也没啥差别,但他只有半刻钟的时间,倘使认错了老头,恐怕另外一位就留不住了。
白发老翁见镜葶嫣是人族,并无怪罪之意,用老树皮般褶皱的手拍去腕上束缚,拄着手杖走向尺玉,“那便要看小兄弟你问的是哪一句了。”
“老头我赶时间没工夫跟你磨嘴皮子,你到底是不是忘川那位?不是我走了。”尺玉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浑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奔往留香斋。
老翁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浑浊双眸和善地半眯着,“急什么,不如咱们留香斋座谈?”
“谁跟你是‘咱们’?”尺玉盯着自来熟的老翁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是骗子,拒绝道:“你若不是孟公休想蹭我的饭。”
“可老朽是神仙啊,掌管这片土地的正经仙官。”老翁瞧得出尺玉身后之人是位有钱的主儿,光是腰间玉佩,换成银子就够他买一年的酒喝,“你若请老朽下顿馆子,老朽喝好了就告诉你老孟头住在何处。”
神族想吃人族的东西也是要花银子的,但土地庙供奉的那些水果吃得他嘴里没味,偶尔想着搞点硬菜打打牙祭。
本地妖族十个中顶多一个有家,有家不代表有银子,哪怕他打人家口粮的主意,也未必能抠出来什么。
“依你的意思刚才另一位神是孟公了?”尺玉转着眼珠子问。
但土地翁死活不松口,强调说:“先把酒菜点上,有些话站在街上没法说……”
“既然如此,全当提前用晚膳好了。”式粼开口打断尺玉与土地翁的讨价还价,“我想老先生是神仙应该不会出尔反尔吧?否则眼下正值天干物燥的季节,保不齐土地庙会起个火。”
式粼冷嗤一声,用衣袖擦拭尺玉额角急出的细汗,将肉夹馍塞到爪爪里,“趁热乎先吃,别的事晚点再说。”
“可咱们知道孟公住迷雾谷啊,这老头就是骗吃骗喝的。”尺玉接过肉夹馍满脸写着「式粼哥哥你别上当」,咬了一口后追道,“他们这些穷神仙钱袋子倒不出一个子儿,穷得叮当好几个响呢,我最是了解!”
“每年妖市都有散仙来卖宝贝,像土地翁这种公差在身的神仙,根本离不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尺玉见式粼伸手帮他扒拉嘴角的肉渣,配合地扬起下巴,“再说雾封山地图咱俩不都研究过了嘛,一没金矿,二不产玉石,根本换不来银子。这老头肯定是贡品吃腻了,才上来跟咱讨吃讨喝,你别着了这老狐狸的道。”
土地翁听尺玉叭叭叭说了一大堆,半冷不热地哈哈道,“迷雾谷都是什么老皇历了,如今老孟头挪窝少说有两百年,离了老朽你们一时半刻还真找不到他。”
“小猫妖,老朽劝你别太狂妄了,即便绕灵咒拴得住他元灵,奈何桥那关肉体凡胎也过不去。”土地翁借机端了端神仙架子,“该怎么做,第一步迈哪只脚,明白吗?”
“老先生说破天不就为一顿饭吗?倒也不必如此浪费唇舌。”式粼护完犊子,转而顺了顺尺玉不服的背往留香斋走去。
这次尺玉没吭气,心里骂了句死老头子,将剩下半个肉夹馍恶狠狠地炫嘴里。
镜葶嫣再次陷入插不进去话的尴尬局面,那三位左一句神仙右一句猫妖,她听得云里雾里,正犹豫跟与不跟时,式粼递话过来……
“哦对了,镜二小姐先行前往客栈安顿下来吧,唤业鸠同你一起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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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菜一汤上桌,土地翁馋得直吞唾沫,正准备大快朵颐,被伸到面前的筷子别住了动作。
式粼低垂的眼帘微抬,面无表情道:“老先生难道是要出尔反尔?”
尺玉见状连忙将红烧肉的盘子往回撤了撤,学着式粼的拉驴脸,“别耍滑头啊,否则把菜掀了都不给你吃。”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如果太过分,老朽可是要狮子大开口的。”土地翁见菜不给吃,举杯嘬了一口小酒,嘴里发出享受的“啧啊”声。
杯子落在桌面,土地翁的指尖伸向尺玉手腕挂着金铃的镯子,“把这个物件儿送给老朽,待老朽饱餐一顿亲自给你二人引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