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粼迟迟没有得到尺玉的答案,追问了一句,“是回答不上来吗?”
尺玉重重地点了点头,垂下的眼睛不自觉往式粼那里看,心里更怕了。
“先吃鱼吧。”尺玉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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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没有外人,尺玉就没变回真身,他挪了挪屁股底下的圆鼓凳,与式粼凑得更近些。
大黑狗在关上门后,也变成了半人形。
从前担心式粼害怕妖怪,他始终不敢开口讲人语,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这才被眼前翘尾巴的猫妖钻了空子,真是一副好牌打得稀巴烂。
“公子,我,本名叫姬乌。”大黑狗羞涩地挠了挠后脑勺,身后的尾巴甩的跟过年似的。
尺玉看不惯大黑狗邀宠的憨样儿,故意开口打岔,“式粼哥哥,鱼有刺。”
为了吸引式粼的注意力,尺玉特意使用了肉麻吧啦的称呼,结果刚一叫完,就咬了自己舌头尖。
式粼很想戳穿尺玉,半人形有什么可搞不定的,可他特别吃喊哥哥的这套,立马接过尺玉面前的盘子,有条不紊地将几乎无刺的肉和鱼籽先行剃下来给尺玉解馋。
姬乌见式粼的心被尺玉勾搭走了,尾巴顿时就耷拉了,他进城的时间比尺玉要长,深谙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从前不会用,现在会了。
“式粼哥哥,肉有骨头。”姬乌眨着可怜巴巴的小狗眼,看向埋头搞鱼刺的式粼,鼻腔不时发出嘤嘤嘤的哼唧声。
尺玉闻言啪地将筷子摔在桌子上,“式粼哥哥是你叫的吗?!小狗崽子你给我听着,安守本分咱们相安无事,否则别怪我拍炸你唔……”
式粼别过头吻住尺玉骂骂咧咧的嘴,更甚的是当着姬乌的面,将舌头放在了尺玉那边。
不多时尺玉就消停了,式粼转脸看向目瞪口呆的姬乌,平静道:“你能明白吗,我和小午是这种关系,并非为他提供栖身之所这么简单。”
式粼问的是姬乌,但被回过神的尺玉插了句嘴,“这种关系是什么关系啊?”
尺玉求知的蓝色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式粼,在他看来,他们算是劳务关系,他给式粼提供一日一次rua猫猫服务,式粼则满足他每日所需的营养吃食和小零嘴。
只不过式粼现在不仅rua猫猫,还在他半人形的状态下rua他,这……他就不知道了。
“伴,伴侣吗?”姬乌狗脸持续震惊,“可人族怎么能与妖族变成伴侣关系?这是有违天道不被允许的!而且人族的寿命就那么百十来年,你要这只猫给你养老送终吗?”
姬乌狗言无忌下,式粼的脸成功的黑了。
其一,式粼没想过与尺玉寿命差的问题。
其二,养老送终超乎他的想象了……
猝不及防的现实问题打乱了式粼挑鱼刺的节奏,他放下手里的木筷,很严肃地看向姬乌。
“我,很想跟小午一起生活,至于是不是伴侣关系,没那么重要。”式粼说。
姬乌皱眉摇了摇头,又问:“那你要是死了呢?他没所谓吗?”
“不会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尺玉怒目圆睁,抓起鸡腿砸在狗头上,紧接着扑棱站了起来,凳子被后膝哐当撞倒在地上。
姬乌捡起从脑门滑落到腿上的鸡腿放在自己碗里,抬头看向突然发脾气的尺玉。
“你不是很清楚他活不过你吗?有必要这么激动?”姬乌不理解。
他也喜欢式粼,所以当他听说捉妖师出了漭城,立马跑回布庄与式粼团聚。但人总有死的那天啊,提一下死字,式粼又不会当场毙命。
道理尺玉当然都明白,但在心里想一想就很难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还要一直说,一直说……
尺玉鼻腔发出不悦地兽鸣,猛地扑向一脸无辜的姬乌,“小狗崽子有种你给我再说一遍!!”
式粼见状眼疾手快地搂住尺玉的腰,堪堪阻止瞬间延长的猫爪二度划花姬乌的脸——
“好了小午,我这不是一时半刻……”
“你还说!!”
尺玉回头怒视口不择言的式粼。
式粼乖乖闭嘴,长臂将尺玉揽到腿上,话锋一转道:“吃鱼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13章 夫夫搭配,坑人不累
式粼铺床的时候,尺玉仍旧端坐在窗边,仰着头,对着乌云遮蔽了一半的月亮发呆。
月光洒在他毛茸茸的皮毛上,令他心事重重的小身影看起来更加忧郁了。
式粼怔怔地望了一会儿,走过去轻轻将肉团子抱在了怀里,“我的小午这是想什么呢?床都铺好了,还不过来睡。”
“也没想什么。”尺玉作势窝在宽阔胸膛,猫头懒洋洋地搭在式粼臂弯,“就……想着要不要留下来再过几十年饭来张口的日子,但对上进妖来说,挺堕落的。”
“哦?这么说小午之前是没打算长住了?”式粼心情复杂地接过尺玉的话。
“嗯,我这趟进城,相当于是游历外加休假的。”尺玉说,“原本计划悠闲地褪掉耳尾后,就继续回妖岭修行,假以时日像你认识的那条蛟龙一样,飞升成仙。”
“那现在呢?想留下给我养老送终了?”式粼一想到这个,莫名的绷不住要乐,“小午不要听风就是雨,其实人的一生过起来非常漫长。”
“我没有听风就是雨。”尺玉拍了拍式粼手臂否认说,“我只不过是有……”
“嘘,哥哥话还未讲完。”式粼低头用鼻尖蹭了蹭猫猫耳朵,抬手指向窗外月,继续与眼前猫讲道,“小午你看——”
尺玉安安静静地顺着式粼手指的方向望去,乌云渐散的天边,新月正弯弯地挂着。
“月亮东升西落,是需要一整个夜晚才能够完成活动轨迹的。”式粼平心静气地说,“而人的一生之中,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就像今晚一样,我可以抱着你谈心,也可以带你出去散步,或者我们躺在枕头上同数一群羊……每一天我们都能做很多很多的事,所以没有必要把遥远未来的困惑拿到现在思考,未来的事,未来再说。”
“可未来的事,我还能跟你说吗?”尺玉反问。
他看得出夜色还浓,时间的确是慢吞吞的,唯独在时间的推移下,式粼终究成为滑出指缝的细沙,而他无疑是那只握不住式粼的手。
“你……还想跟我说吗?”式粼眼底划过一丝意外,抱着尺玉的手不由收紧了三分。
“能吗?”尺玉执拗地索要答案。
式粼盯着小小的后脑勺,鼻腔忽而涌上一股子酸意,他吞了口唾沫缓解发紧的嗓子,回答道:“人死会入轮回道,你若来寻我,我必记得你,那便是能的。不过倘使你一心修仙,我亦是万分支持。”
尺玉闻言没了动静,他怔怔地看着天上月,心想或许式粼是对的,人的一生漫长,指不定未来的某天式粼会和他一拍两散,到时候他还找个粑粑……
未来的事,还是未来再说吧。
猫猫虫似的拱了拱身子,尺玉在式粼臂弯里翻至四脚朝天,他凝注着式粼眉眼,大动脑筋后岔开话题,“要不明天吃乌鸡吧,滋补。”
式粼被尺玉突变的话锋结结实实闪了一下——
不过沉闷的话题不讨论也罢,他抬高手臂,将脸压在肚肚肉肉上面,边吸边感慨地说,“我的小午实在是太滋补了……”
“……”猫猫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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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尺玉回到被窝,式粼掀开被角将猫猫平放在软蓬蓬的褥子上,跟着一个饿虎扑食捉住前爪,对着爪心的肉垫啾啾啾了好几声。
“我的小午好香啊……”式粼变态般用鼻尖拱尺玉的下巴,捧着猫头的双手不时用手指拨弄着猫耳。
“早上吸过猫猫了!早上是吸过猫猫了的!!”尺玉扭来扭去地反抗,他不能给式粼养成随时随地吸猫猫的坏习惯,而且式粼万一再把他吸变身了,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变回猫猫呢。
“哥哥晚上也想吸猫猫,哥哥太喜欢猫猫了。”式粼按住尥蹶子的小凶猫,重重地啾了一下尺玉的大白尾巴根。
尺玉后腿登时失了力气,吧唧一声趴了下来,又被式粼钳制住了……
“哥哥一直都想说,小午这里好可爱。”式粼终究是没有克制住邪恶之手,轻轻戳向尺玉的长毛白铃铛。
尺玉的脸登时气成了白包子,一个直挺挺的标准卷腹动作起身,瞠目结舌道:“你,你在干什么??”
“它真的好可爱。”式粼语气十分真诚,甚至为表打心眼里的喜欢,低头亲了一口铃铛猫。
尺玉眼睁睁地看着式粼对他过分,砰地一声变回了人形,抬起玉足抵在式粼肩膀上,“可爱也不是你可以乱碰的!”
“我没有乱碰,我碰得很小心翼翼。”式粼反手握住尺玉白白嫩嫩的脚,四目相对时,又道,“既然我的小午还没准备好,那就以后再说,先睡觉吧。”
自说自话式粼吹灭油灯,将人形猫猫抱在怀里。
“小心翼翼也不可以的。”尺玉越想越气,用拳头砸式粼胸口,“很隐私的,不可以碰的。”
“傻猫猫,哥哥又不是一次都没有碰过。”式粼说完大实话,抿住尺玉头顶的耳朵尖尖,美滋滋地合上眼睛。
今日份心愿已达成。
尺玉嘴边的“放屁”硬生生被脑海闪现的画面噎了回去。
羞羞那天碰了吧……应该是碰到了的……
一口滚烫害羞之气吐在式粼脖颈的方巾上,尺玉皱起眉头,心里念经似的叨叨着“不管了不管了”,就这样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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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泰大清早遛完姬乌,发现式粼从花楼抱回的异域美人竟还在布庄,拿不准是又约来的,还是一直都没走。
这回美人头上戴着幕篱,垂下的白纱被修剪至嘴上一寸,遮住了眉眼,两条绒乎乎的白色蝎尾辫一前一后地垂着,走起路来七分傲气,三分媚态。
也难怪东家会为其神魂颠倒,他要是有银子,他也把持不住。
姬乌见到式粼,汪地叫了一声,不凶。
这让听得懂狗语的尺玉非常满意,他本意是奖励姬乌一个狗头摸摸,却吓得姬乌以为猫妖又要挠人,瑟瑟缩缩地躲到了阿泰身后。
尺玉也不勉强,朝姬乌勾了勾樱红的唇角,退回式粼身边,笑笑说,“走吧式粼哥哥,咱们不是出门吃姬乌吗?哦不,是乌鸡。”
尺玉“口误”后转头又看了眼姬乌。
姬乌怒气冲冲地龇了龇牙,没敢发出什么大不敬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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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福楼位于漭城城中的繁华地段,进进出出的都是腰包鼓鼓的达官显贵,小二周到有礼,菜色更不用说,点心也是一绝。
美味当前,尺玉埋头胡吃海喝,倒是最先点的乌鸡始终不敢下口。
黑乎乎的,怪吓人的。
想着浪费粮食是可耻的,尺玉决定原封不动地给姬乌打包回去,同是妖岭出来的妖,别说他这个大表哥不照顾隔壁山头的小老弟。
式粼给尺玉杯中又续了些茶,趁机顺着二楼窗子往街上望了望,今天是式峰相亲的大日子,他需得给未来嫂嫂好好打个招呼呢。
眼瞅着熟悉的马车一前一后朝着聚福楼而来,式粼摸了摸袖中的小木盒,嘴角半勾着,略带狡诈之意。
“笑什么呢,怪瘆人的……”
尺玉嘎嘣嘎嘣嚼完嘴里的花生米,端起奇香扑鼻的碧螺春呷了一口。
“你看酒楼门前的人可还认识?”式粼用下巴指了指窗外。
“我认识吗?谁啊?”尺玉狐疑地抻长脖子朝聚福楼正门扫了眼,“罚跪那位他怎么来了?你不是专门带我来堵他的吧?”
早上尺玉还在纳闷,平日里都是在家吃,今天吹得哪门子风特意带他出来,整了半天搁这儿等着呢。
“马车掉轮子的仇,当然是兵不血刃的报为好,你说呢?”式粼笑得坦坦荡荡。
尺玉脑子瞬间转明白了,他啪地一拍大腿,扬声道:“啊,你是说……”
“嘘。”式粼伸出一根手指压住了唇。
此时上楼声和说笑声一并飘了上来,式粼起身在尺玉耳边说了句悄悄话,跟着拉起白净的小手迎去楼梯口,热情地与走在最前面的式峰打招呼。
“大哥你到的刚刚好,簪子紧赶慢赶还是托师傅给你做出来了,早知道你认准了这个款,上次一并让师傅做出两个多好。”式粼边说边从袖中取出雕工精美的红漆木盒,打开给式峰过目,“宋二小姐喜欢,公孙小姐肯定也会喜欢的,跑不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式峰一脸震惊地推开式粼手中的东西,忙不迭转过身与公孙熹解释,“公孙姑娘你千万别误会,我二弟说笑的。”
“这,我不知道公孙小姐在……”式粼紧张不已,红漆木盒盖了好几下才盖严,“公孙小姐千万别误会,我说笑的,这东西是我的,我给尺玉做的。”
式粼说着将东西塞到尺玉手里,尺玉按计划大力推开式粼的手,妥妥将簪子推到了地上。
“什么给我的。”尺玉说,“明明是你大……”
式粼见状倏地捂住尺玉的嘴,面红耳赤道:“尺玉不懂事,不不不,唉……”
式峰怎么可能听不出式粼是有意为之,他大吼一声,“你也把嘴给我闭上!”转而欲再解释二三。
公孙熹却停下了莲步。
她前几日刚与一众名门闺秀踏春,亲眼见过宋乐裳戴着这嵌宝鎏金凤蝶簪,若说巧,这也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