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昊坐在他的对面,安静的等待。
“这么说,洛宁的死是意外喽?”合上厚厚的资料夹,高岐摘下眼镜,有点儿疲惫的揉揉眼角。
“是。”镇定的点点头,罹昊平声道:“根据刑侦科所搜集的材料和我的解剖结果,足以证明洛宁是死于意外——如果是蓄意车祸,刹车线不可能那么长。”季承鞅把现场处理的很好,刑侦科只能发现他蓄意留下的“线索”。
“好吧。”高岐笑笑,“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刑侦科去头痛,咱们这边儿可以结束了。”
“那么,要是没什么事儿,”罹昊起身,“我可以走了吧?”
“罹昊,你今天还有事儿没?”叫住欲走的罹昊,高岐和蔼的问。
“下午要帮小穗他们做个试验,再就没了。”
高岐拉开抽屉,抽出一张墨黑烫金的卡片递给罹昊,“喏,咱们中心也就是你还符合条件,去参加吧。可以携伴儿。”
罹昊费解的打开卡片,“丁烯葵慈善钢琴演奏会”?“高主任,我……”没心情。
“你就是把它当任务,也得给我完成了。”高岐脸一板,“市里为了提高公安内部的素质,特意从音协要了几个名额,强调绝对不能缺席。这可是难得的高雅文化,中心就一个名额,你小子给我珍惜着点儿。”
(我靠。)咬牙切齿的在心里暗骂,罹昊当着虎视眈眈的高主任,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高岐抬头瞧着罹昊,带着鱼尾纹的眼睛里透出异样的神采。
——图坦卡蒙篇结束
——莫扎特之章——
第八章遇:且惊且喜的重逢
幽闭狭小的更衣室里,两具年轻的男性躯体赤裸相拥,激烈的交缠。黏腻浊重的喘息和着肉体相撞的节奏,缠绵不断。
“呃……”留着亚麻色短发的少年眸光湿润的瞅着在自己身上的律动的男子,纤细修长的双腿紧紧的圈住他的腰,“葵……葵……”
“什么?”被叫做“葵”的男人伏下身,借势更深的刺入少年紧窒灼热的甬道,性感的薄唇咬住少年秀气的耳垂,“想要什么?嗯?”
娇艳的红晕以惊人的速度染上少年的脸颊,窘迫的扬起颈子,他哀求的凝视着葵漆黑的眼,“我……我……我爱你……”哽咽着说出压抑的告白,少年绝望的闭上眼睛,一行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溢出,滴落到单薄的肩膀上。
葵的瞳孔明灭不定的闪烁着幽光,最终,他轻轻吻上少年咸涩的眼角,“乖孩子,我会给你一个最美的回忆。”
少年咬着嘴唇无声的哭泣,再也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
激情过后,葵先是温柔而缓慢的给少年清理了身体,然后自己才慢条斯理的穿上了礼服。深紫色的利落剪裁和干净却不失时尚的款式,很好的衬托出他优雅的气质。
少年自始至终都没再说话,隐忍的细微泣音却轻易钻进了葵的耳朵。
葵转身走到躺在布景台上的少年跟前,叹息着吻住他细嫩的额头,“你知道我的规矩的……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
语毕,葵毫无眷恋的迅速离开。
门外,是人声喧哗的后台。
一个快秃顶的胖老头看见葵,如释重负的大叫起来,“丁老师,丁老师!演奏会马上就开始了,麻烦您过来确定一下曲目好吗?”哎呀,终于给他找到人了。
葵徐徐的踱过来,好脾气的微笑着,“沈经理,你不用这么紧张吧。”
“呵呵,”尴尬的摸摸后脑勺,沈经理恭敬的把节目表递过去,“您可是我接管剧院以来在此演出的最重量级的名家了,我哪能不紧张啊。”
丁烯葵,世界级的钢琴演奏家。他三岁开始学琴,七岁过了业余10级,九岁过了专业8级。常人需要走十几年甚至是一生的路,他只用了六年。外间评论,他是继弗拉基米尔之后最具才华的钢琴演奏者。
葵仔细看着节目表,但笑不语——他,就是丁烯葵。
“嗯,还不错,就按照它来吧。”丁烯葵把节目表又交还给沈经理,
“对了,丁老师。”抬腿要走的沈经理忽然顿了顿,嗫嚅着嘴唇道:“演奏会结束后,这一次的赞助者洛氏生化科技的长公子洛铭,想请您……”
“沈经理,我不会为任何人打破我的规矩。”摇摇头,丁烯葵温和而坚定的打断沈经理未完的话,“请您和他好好沟通一下,结束后我需要安静的休息。”陪酒?他又不是应召女郎。
掏出手帕擦着脑门上的冷汗,沈经理频频颔首,“是,是,我明白了。”
“好了。”揉揉自己骨骼清晰的纤长指节,丁烯葵笑着往舞台方向走去,“我该上场了。沈经理,麻烦你了。”
丁烯葵沉稳的站在舞台上,眼光澄净的接受台下数千听众的掌声和欢呼。俄顷,他笑着摆摆手,在琴凳上落座,熟稔的打开了琴盖。
罹昊和洛宁坐在二楼的首排,有些意外的瞧着演奏中的丁烯葵,喃喃出声:“居然是他……?”
五年前的夏天。
为了给罹嗔寻找新任影御,罹昊已经走遍了大半个地球。今天,毫无收获的他,来到了音乐大师莫扎特和卡拉扬共同的故乡——奥地利萨尔斯堡。萨尔斯堡位于奥地利西部,地处阿尔卑斯山北麓,是一座有着多样风格的欧洲小城。
罹昊沿着市中心的格特赖代加瑟街踽踽独行,忿忿的提着脚下的细小石子儿,他开始怀疑罹嗔的占卜了。老巫婆该不会又是在玩儿他吧?今年为了给她找影御,他简直快要把腿跑断掉。可是直到现在,他都完全没寻到丝毫的线索。
“Shunt!Shunt!(德语:闪开)”变调的男声从前面传来,罹昊抬头——他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整个人已经被突然飞扑过来的什么东西砸倒在地了!
“唔……”完全没防备的罹昊被胸口的重物狠狠压倒在地上,脊背火辣辣的抽痛着,“妈的,痛死了……”好好走个路也能被“暗算”,他今年是不是命犯太岁啊?
“对不起对不起!”慌乱的清亮嗓音从头顶落下,罹昊身上一轻,压住他的东西已经飞速挪开了。揉着被撞到的后颈,罹昊颇艰难的起身,待看清眼前的状况之后,他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起来:“你有没有常识啊!拿这么破的小板车运这么大桶的葡萄酒?!”
一片狼藉的石板地上,两个橡木桶东倒西歪,其中一个已经破掉溢出了大股大股的甜美酒液。一个年龄看起来不超过十八岁的少年,紧张的扶着爆胎的双轮板车,惨白着脸看着咆哮的罹昊,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我说过请闪开了……”
“他妈的!你刚才说的是德语吧,我怎么……咦?”意外的挑高眉毛,罹昊伸手就把少年逮了过来,“你会说中文?”危险的眯了眼,他瞪着他,“你是中国人?”
老实的点点头,少年还来不及说什么,已经双膝发软的倒进罹昊的怀里……
“我靠!这到底……”欲言又止的看看昏厥在自己怀里的少年,罹昊堪堪忍住快出口的怒骂,无奈的叹了口气。
还能说什么呢?认命算了。
少年醒来的时候,罹昊正靠在床边远望萨尔斯河,修长的背影有种叫人安心的温暖感觉。动动虚弱的身体,他试图从床上坐起来——这里不是他打工的小旅馆,他得赶快回去才行,否则……
“我说,你还真是不怕死啊,小子。”冷冷的嘲讽出自罹昊的薄唇,快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掀开被子的少年,“医生说你贫血加严重胃溃疡,应该好好静养。”
摇摇头,少年绽开感激的笑容,“谢谢你,先生。”本来,眼前的男子是可以把他丢在路边的。“可是我必须离开,不然芭芭莉娜大婶会报警的。”想到已经报废的那两桶酒,少年细致的眉睫皱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啊……
“我保证她不会。”哼哼一笑,罹昊坐到少年身边,“我刚从‘霞光’回来。芭芭莉娜……呃,就是你说的那个大婶儿,她应该就是老板娘吧?我跟她说过了,你会在这里休息一两天。”
霞光酒吧,是少年打工和借住的地方。
“哎?”怔了怔,少年急急的道:“可是,我还有工作啊!”
翻了个白眼,罹昊的大手握住少年的脚踝,“我说,你的脚崴成这样,你预备怎么刷碗洗盘子?”
后知后觉的看看自己包扎起来的肿胀脚踝,少年哀叫,“老天!怎么会变成这样!”
“所以,你还是乖乖在这里休息吧。”坏笑着咧开唇角,罹昊像摸小狗似的摸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为了感谢你保护我免受更大的伤害,就让我替你去打工吧。”
事后仔琢磨琢磨,罹昊忽然发现少年当时是努力在调整板车的方向了,不然车胎不会以那么奇怪的方式爆掉。但是同样的,他伤到了本不该伤到的脚踝。
“嘿嘿,”少年腼腆的扬起唇,“还是咱们中国人善良。”同胞啊同胞,感觉好亲切。
“你叫丁烯葵是吧?”罹昊难得严肃的板着脸,道:“你记住,善良与否跟是不是中国人没关系。所谓‘善良’,是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尽可能多的帮助他人——你今天的做法,我不能说你是错的,但是,我也绝不认为是对——替你去工作,纯粹是因为我不想亏欠你什么,仅此而已。”
丁烯葵愣愣的看着罹昊,“你好奇怪。”明明是个温柔善良的人,说话却粗鲁又刻薄。
“相信我,对我说过这句话的人你已经不是第一个。”拾起搁在床尾的外套,罹昊笑了,“好好休息吧,我先去‘霞光’帮忙了。”
第九章忆:甜美痛苦的沉沦
“霞光”酒吧的老板娘芭芭莉娜是个典型的日耳曼女人,红发褐眼,有丰腴的胸脯,笑起来像是抱窝的小母鸡,欢悦又嘹亮。芭芭莉娜知道丁烯葵的脚扭伤之后,很爽快的答应了罹昊来帮忙的要求。
葵日常的工作以上菜和洗刷碗盘为主,每天下午用板车从酒窖里运两桶葡萄酒回来,对于罹昊来说,其实很轻松。
“霞光”距离卡拉扬广场不过200米的距离,鲜少对什么事务产生兴趣的罹昊却意外的喜欢这里轻松、闲适的氛围。
几天的朝夕相处下来,罹昊知道葵是从德国过来采风的音乐系学生,主修的是钢琴。虽然罹昊说话还是一样的不好听,但是葵却很喜欢和他交谈。
“已经四天了,我的脚还是不能动啊。”蹙着眉看着仰躺在地铺上的罹昊,葵小声的嘟嘟囔囔:“昊哥,你不会是骗我吧?你还说什么‘休息一两天’就好。”
罹昊斜睨他一眼,“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是差点儿扭到韧带!不好好休息,你会变成瘸子。”明明没那个力气还偏要硬来,切。
“可是,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要说亏欠,其实应该是我欠你了啊。”扑到床边,葵不安的嗫嚅着:“你帮我赔了那两桶酒的钱,又买了一辆新的板车,现在还帮我打工……”
“你是男人吧?”翻了个白眼,罹昊不耐烦的转身背对着葵,“是男人就别啰哩吧嗦的,烦!”说白了,那些东西也是因为葵要避免他受伤才损失的,他本来就该替他进行赔偿啊,又没几个钱。
葵咬着嘴唇看着罹昊倔强的背影,眼睛里却有了笑意。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半个月后,葵的脚终于完全康复了。
“那么,你今天就走?”倚在敞开的门边,葵看着正在整理行李箱的罹昊,声音干涩的问。
把叠好的衣服整齐的放进箱子,罹昊“啪”的一声落盖儿上锁,然后转身微笑,“是啊,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可是,这些天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我甚至还没能请你吃顿饭!”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葵低声道。
罹昊安静的瞅着难掩慌乱的葵,唇角轻扬,“那么,你就请我喝杯咖啡吧。”
于是,罹昊提着行李箱,跟着葵一起回到“霞光”。
“Lieb,Siehabengehengemuszlig;t(德语:亲爱的,你要走了吗?)?”看到罹昊进门,芭芭莉娜伤感的迎上来,胖胖的脸上有着真诚的忧伤。
罹昊微笑着抱抱她的肩膀,“Ja,Ja(德语:是啊是啊)。”在酒吧里帮忙这些天,他也学会不少德语呢。
“Siesehenwiesehrtraurigesaus,kui(德语:你看起来很难过,葵)!”芭芭莉娜转向十几天没见的葵,安慰的搂住他。
“Pournouscafédeux(德语:请给我们两杯咖啡,好吗)?”摇摇头,葵礼貌的挣开芭芭莉娜的胳膊,引着罹昊往自己住的阁楼走去。
芭芭莉娜送上咖啡之后就体贴的下去了,留下罹昊和葵沉默的坐在洒满夕阳橘色光辉的窄小阁楼里,相顾无言。
摸摸头,罹昊笑着打破沉默,“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你住的地方呢。”
“不出意外的话,也是最后一次吧。”捧着咖啡站在窗前,葵回眸看着罹昊,“昊哥,这些天,给你添麻烦了。”
罹昊有些眩惑的注视着逆着夕阳伫立在自己眼前的葵,他纤雅柔韧的修长身体浸满了华丽的色调,美的几乎不真实!“你好漂亮。”喃喃的赞叹,罹昊脸上的表情是郑重严肃的。
掩饰的喝了口咖啡,葵认真的直视着罹昊,“昊哥,你知道……”
“为我写首曲子,好吗?”温和的打断葵的话,罹昊深深的凝视他,“我相信我们会重逢,一定会!到那时,为我弹一首你作的曲子,好吗?”有些事情……注定是不能说破的。
僵硬的点点头,葵氤氲着黑黑的眸子看住罹昊,仿佛是从胸腔深处生生挤出来似的,说出一个字儿:“好。”
“昊哥?昊哥?”
细微的呼唤声唤回罹昊沉溺的思绪,瞄了一眼身旁的洛宁,他压着声音道:“不好好欣赏他的演奏,你叫我干嘛?”
委屈的扁扁嘴,张口欲言的洛宁在罹昊狠狠的瞪视下,艰难的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半掩在略长的凌乱刘海后的湛青色眸子,安静的移向舞台上弹琴的丁烯葵。看着那个在自己记忆中还只是个孩子的男人,罹昊无声的笑了——葵,你好吗?
丁烯葵忽然觉出一种强烈到令他无法忽视的视线,灼热而固执的投注在他身上,要不是还在演奏中,他真的很想把这个肆无忌惮的人给揪出来!
可是,他心底的那种熟悉的灼辣辣的刺痛感——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浑身僵硬的结束了演奏会,丁烯葵几乎是用“飘”的走进了后台。直到走进长长的走廊,凝聚在他脊背上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才渐渐消弭。
“丁老师,您的演奏真是完美啊!”
谄媚的声音在走廊中突兀的响起,丁烯葵皱眉回身,“沈经理,这位是?”
沈经理一脑门冷汗的尴尬笑着,介绍着他右侧那个长相称得上俊逸的青年,“这位……这位就是……”呜呜,被丁老师一瞪,真是不管什么人也会腿软啊。
“洛氏生化科技的长公子,洛铭?”缓缓说出青年的身份,丁烯葵的脸色更难看了,“沈经理,你这手玩儿的不错嘛。”阳奉阴违。
“丁老师……”哀号着,沈经理抖着手猛擦自己淌着汗的额头。
“丁老师,您大人有大量,就别怪沈经理了吧,他也是好心帮我。”洛铭往前靠了靠,贴近丁烯葵。啧啧,真是个玲珑的人儿啊,就不知道滋味如何呢?
厌恶的让开他的触碰,丁烯葵愠怒的扬眉,“他帮你?我可帮不了他!”洛铭男女通吃的花名可是响亮的很呢,他又不是吃饱撑的,要自己送上门。
“丁老师,丁老师……”沈经理急得跺脚,可是又不敢拦住径自向前的丁烯葵,只能眼巴巴的瞅着表情诡异的洛铭。老天爷,他真是猪八戒照镜子——这下子,两头儿不能得罪的大人物都被他惹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