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我专心致志地订正张浩的笔记,时不时看看讲台上兴致勃勃的刘班主。忽然注意到他眼中的神色微微一变,我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是班长那小子站起来了。先撑不住的那个自然就是认输的人了。我悄悄捅捅张浩,示意他那小子已经认输了,你可以站起来了。可他似乎并不领我的情,依旧端端正正地扎他的马步。这小子,一点儿也不知道见好就收。算了,让那些个自以为是的小子们都见识一下偶们家张浩的实力也好。
“好了,这节课就到这儿吧,下课!”说完略带赞许地看看了汗珠子正啪嗒啪嗒往下掉的张浩,信步走了出去。
我像得到了特赦令的死囚一般,迅速地把自己的凳子推给张浩,拉他坐下。可是他却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抹了把汗,冲正狼狈地看着他的班长看去。没等他说什么,班长那小子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拿着两张凳子回来,有点儿窘迫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张浩说:“好,我梅现服了你了。”
啊哈哈!我在心中仰天长笑,我和张浩统领一年级的时代终于来临了!
6青涩
自从顺利地收服了梅现这个班长之后,一年2班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我和张浩的天下,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啊。
为了我那遥远的一代大侠梦,练武场上我格外地努力,近乎拼命的努力。对于我的这种拼命行为,张浩有些不能理解,于是我故作严肃地跟他这样解释:“我的武功不如你,所以我要拼命练,争取赶上你。”他楞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那么说,我的文化课不如你,我也应该拼命学习了?对,我也应该争取赶上你。”这次该换我楞住了,这小子还当真了啊,也好,这样我也不必费心督促他学习了。
后来的几个月我们两人一文一武,堪比诸葛亮与赵云了。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幕后的刘备就是我们那个狡猾的刘班主。自从第一次期中考试之前一个月,刘备以半套棍法和半套金庸全集收买了我们两个,要求在期中考试时让我们班文化课及武术平均成绩名列全年级第一,至于方法嘛,当然是我们两个代为辅导。于是在我们两个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之下,那帮小子们不得不尽全力学习、练武。结果自然是我们顺利地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刘备看着班里的成绩,十分阴险地笑开了花。然后大家快快乐乐地迎来了寒假……
去奶奶家小住的时候,奶奶捧出的那么一堆信件,着实让我目瞪口呆了好久,一一翻看才发现全部都是那个与我结下深仇大怨却仍没有一面之缘的小领领寄来的。很有规律的,几乎是每周一封。在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其实是因为看那数量比我上一世收到的情书的总数都要多),我耐心地将全部拼音和文字都看了一遍。纯粹是一个无聊小孩的毫无意义的碎碎念,举例如下:
我不知道小女孩是不是也niao床,蛋是如果(我们刚刚学的关联ci,我会用了,妈妈说我很cong明)你niao床了,你不用上心。妈妈说小孩子niao是很正长的shi青,因为我今天早上niao床了……
按照时间从早到晚的顺序排列,他唯一的进步就是拼音用得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三年级的学生会写出这样的东西来,但是我更加疑惑究竟是什么动力让他写那么多东西给我。难道他是对送出的那只铃铛念念不忘?我可没有时间理他,但是老妈却很多事地把我一张穿着运动服在练武场上耍剑的照片寄了过去,并说我很欢迎他来我家玩,还特意告诉了他我家的通讯地址。我怪老妈多事,她却说有个可爱的笔友也蛮好的,并希望我能够把拆阅及回复他的信件的权力让渡给她。老妈这种老顽童式恶劣潜质,早在上一世我就见怪不怪了,于是漫不经心地对她说,随便。
似乎我半年来苦练武功和狂喝牛奶的催长方法颇具奇效,当寒假结束再回到学校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身高已经超越了班里几个比我大的同学。但是张浩还是比我高了将近半头,我想那是他跟我一样苦练武功和狂喝牛奶的缘故。
经过了第一次期中考试,我和张浩的名气在阴险的刘备的特意宣传下猛涨起来。自然而然地我们成了一年级的领袖人物。但是副作用就是每每将到考试之时,刘备总是以各种手段让我们帮他把班级成绩搞上去,也因为他的条件实在诱人,我和张浩每次都乖乖就范。
只有一点小小的烦恼就是老妈每月都乐颠乐颠地来学校看我们,每次都不满意于我们越是长大话也越少的状况,总是十分热络地跟刘备及同学们聊天,恨不得把我每天的一言一行都搜刮出来才肯罢休。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六年之后,我们都上初二了。初二啊,大部分同学的年龄都已十四五岁,正是对异性朦胧向往的时节。
张浩也越发出落的有男子气了,再加上那张俊脸上不知跟谁学的老挂着一副人生无所谓的嚣张表情,远比我这个面无表情的家伙受女生欢迎得多,每每看他恶劣地拿着一叠叠粉红色信笺在我面前晃,然后看我没有丝毫兴趣的样子就很是扫兴地往垃圾桶里一塞了事。我满意地笑笑。
其实我是在害怕。上一世,张浩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一个叫张娉的女孩子。我在张浩的课本上、书桌上看到了“张浩爱张娉”这样的句子。本来不以为然,小孩子懂什么爱不爱的,一时的好感罢了。可是到高中时居然又听到了他们在交往的消息,再后来张浩也有二十岁了,在我们那个流行早婚的小县城,二十岁是可以结婚的了,于是他们订婚了。能够找到那样漂亮温婉的女孩子,我由衷地替张浩开心,可是没等我的祝福说出口,他们分手的消息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见到张浩的时候,那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依旧,并没有看到任何类似于憔悴伤怀的情绪,我不了解原因,自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继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祝福他刚刚开始的又一次交往。仍是没有机会见那女孩子一面,就又听到了张浩订婚的消息,礼物准备好了,又没有寄出去。那莫名其妙的小子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又失恋了。姑姑开始着急了,在电话里唠唠叨叨地跟我说,跟他同龄的小伙子生的孩子都会卖酱油了,二小子还没找到个稳定的女朋友……我有些无奈地听完,在张浩打来的电话中委婉地提起此事,我作为一个表姐根本没有跟他谈起过任何感情问题,感觉有点儿别扭。他却只是哈哈笑着说:“姐,你着什么急啊,我到三十岁还早呢……”然后就岔开了话题。我想着,唉,这小子越来越难懂了。再没多久,我人就穿了来……
我在害怕这一世的张浩会不会再遇到那个叫张娉的女孩子,真怕他会再遭遇一次上一世一样的感情劫难。
但是墨菲定律显示,你越是竭力避免某事的发生,它也就越是会发生。初二下学期,春天还没来的时候,那个叫张娉的女孩子出现了。
7变数
如上一世别人口中所说的一样漂亮温婉,嘴角含著笑,静静地站在刘班主身旁听他介绍自己。我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果然是无法避免麽?我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张浩,他一如既往地傻傻地在练习本上描画我在练武场上出丑的糗状及他自己的飒爽英姿。好吧,既然阻止不了他们的相遇,那麽我就阻止他们相爱好了,再不然我还可以尽力妨碍他们分手。
张娉第一次跟我们说的话是:你们好!我是张娉。你们两个好有名气,刚刚来我就听大家都在说你们。
我礼貌性地笑笑,故作和善地回答,哪里哪里。自己都觉得语气有点儿假。然後就住了口,实在没什麽想说的。
大概张浩是听出了我话里的冷漠疏离,便没有吭声。
直到快要初中毕业,也就这麽简短的一次单独照面,什麽也没有发生,让我有点儿疑惑,是我杞人忧天了?难道这一世跟上一世的情形其实没有什麽关系?那麽我钥匙串上正挂著的绿色铃铛该如何解释?
七月,毕业的季节,留言册和留念照满天飞。
分别在即,女生们也都抛开了固有的矜持,本来习武的女生也比较豪放些,於是张浩天天被缠著索要照片,张娉也在其中,与其他的女生没有什麽不同。而我对於塞到手中的留言册和照片一概来者不拒,笔下通通都是“何当重相见,樽酒慰离颜”、“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种无需搜肠刮肚自己组织的简短诗句,但是至於我的照片嘛,全部以自己不爱照相为由拒绝任何人索要。
被缠得有点儿焦头烂额的张浩,看著依旧沈浸在小说世界中悠哉游哉的我,忿忿然地说:“果然还是铁石心肠的冷血动物比较自在啊!”(这小子,跟我学了几个稍微上得了台面的词就拽起来了。)
十几岁的小孩子都会喜欢那种被别人钦慕、欣赏的感觉,更何况是很多人的钦慕欣赏,张浩亦不能免俗,我理解。
开玩笑地对他说:“你就告诉大家你不喜欢女生,我保证那些女生就不会这麽缠著你了。”
“呃?”看著张浩那瞠目结舌的表情,我差点哈哈大笑起来,忽然又有点儿後悔,这年头同人女这种动物都还没在我们身边出现呢,我刚才的言论是否过於惊世骇俗了?
没想到张浩居然一本正经地跟我说:“那我就跟她们说我喜欢的是你好了。”
我晕!我狂晕啊!这次换我瞠目结舌了。
然後张浩充分表现出了其言出必践的优秀品质,挡掉前来的又一波外班女生。赶走了那群喧闹的女生後张浩狡诈地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不顾形象地把手中的书一摔,大喝一声:“臭小子,还我清誉来!”使出小擒拿手向他领口抓去。
我本就没想动真格的,所以那招式只是空有个架子而已,可是张浩却仍然没有躲开。
我揪著他的衣领,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惊惶。我心下一惊,松开手中的衣领,轻轻地推了他一把,以尽量轻松的语气说了句,笨蛋,我又没打你,生气了?
他看了我一眼,闷声闷气地说了句没有就不吭声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难道有什麽东西失控了?我心中惴惴不安。不会不会,他才一13岁的小屁孩,知道什麽啊!
毕业时分别的伤感几乎是被毫无课业压力的暑假的来临盖过了。大家兴高采烈地跟著父母离开了生活了八年的母校及一起习文练武的同学。我的武校生活就此结束。
我和张浩早就恢复了以往笑笑闹闹地情形,似乎那天的不愉快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们先在我奶奶也就是他姥姥家小住了几天,然後就各自回了家。
进了房间迎接我的又是一摞信件。现在我已经把上一世放假回家後先拿出积攒了半年的报纸来看这一习惯改成了先拿出信件来看,并且还发展了一项上一世所没有的爱好──集邮。
那个小领领对於给我写信似乎一直都充满了热情,我很理解他急需一个文笔不错的笔友来练习自己那超破的语文写作水平,而我妈也很有热情地与他保持著书信往来,可是为什麽他的写作水平依旧没有什麽进步呢?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不进步我才能一直有这活色生香的笑话书看。
很显然我妈给他的回信都是以我的语气来写的,因为我注意到他的信中似乎一直都不知道我妈有干涉进来,总是一副在对著我说话的语气。比如他写道:我上次寒假生的病在我去上学之前就好了,而且我也长得好看多了,但是妈妈说病刚好不能够到处乱跑,所以就没能到你家去玩。我就绝定下次暑假的时候一定去,可是又不行了。原因我不能高诉你……
错别字还是一样的多,但好歹我不用再读拼音了。看到他说不能来玩的时候,心里有点儿惋惜,那麽有趣的家夥,竟还没有见过面,是满遗憾的。
总是感觉假日时光过得太快,又要开始新的学期了。既然要上一般的学校了,那麽我也没有必要再一年一年的磨蹭,所以我向爸妈提出要跳级,直接上高三,就上市一中。而张浩是不可能跳级的,本来老爸说要接他来我家一起上市一中的,但是姑姑却坚持要他上老家本县的一中。张浩自己也没有反对,於是我们同班同桌同吃同住的生活就此结束。约好以後经常写信打电话,便各奔各校了。临行前又收到了小领领的一封信,没有写什麽,只是一张压了膜的卡片,看了让我有些来气,是两朵做成了标本状的合欢花!老妈肯定也想起了那年夏天的事情,笑得格外没有形象。不理她!
因为在假期里稍微复习了一下高中的课程,所以十分顺利地通过了一中的跳级考试。走进教室时,略扫了一下周围,满眼都是黑压压的脑袋,那麽多人,真是……
我年龄小,身高在同学间还是不占优势,再加上或许是我的跳级考试成绩的确让班主任很满意,便被安排在了中间第二排。坐到位子上,回头看了看,恰巧与正在审视我的两道,呃,四道意味深长的视线相遇。视线的主人一个是长相颇为俏丽的女生,只可惜太过中性的打扮掩饰了身上属於女性的娇媚,我对她即便有点儿印象也是因为上一世,她应该不认识我才对,那麽她为什麽如此直楞楞地盯著我?因为我长得帅吗?可她的眼神也不像是垂涎帅哥的眼神啊;莫非是把我当成了学习上的对手?呵呵,女生就是女生啊,打扮得再中性,骨子里的小家子气也还是抹不去。而另外一位盯著本帅哥的赫然正是我的老相识──陈致远,与上一世一样地温文儒雅,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一派淡定闲适。
为什麽他会在这里?上一世我们在小学五年级同班时相熟,一直同级,到了初中三年级再次同班,後来他考试发挥失常没能被县一中录取,又回了母校复读,而我仅仅为了要再跟他同班而放弃了进高中的机会,也回去复读,但是复读的那一年我们并没有同班,关系也疏远了很多,再後来两人去了不同的高中渐渐失去联系,只在假期回家时偶尔见面了解一下彼此的近况而已。照理说他现在应该在我们县一中就读,为什麽我会在市一中遇到了他呢?
又出现了变数,我满心忐忑。
8再会
如此看来,无论我怎么折腾,上一世的命运轨迹也是无法彻底剥离的了,但是某些事情的选择权我总还是有的吧。
正当我魂飞天外之际,有人轻轻捅了捅我,转头一看,同桌正在冲我使眼色。原来已经下课了,班主任正在叫我,可是我却……汗~匆匆忙忙跟着班主任往教室外走。
“陈同学不习惯吗?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
呃……
“现在高一的同学正要开始为期一周的军训,陈同学想要要参加么?毕竟你也是刚刚入学的新生。”
“啊?我就不参加了吧,现在大家都在上课,我也不想落下……”
“哦?”班主任以明显不相信的神情盯着我。
“那个,我怕累,就不参加了吧,呵呵……”靠!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难对付,我也只好实话实说了。
班主任了然地笑笑,说:“那就跟着好好上课吧。”说完自顾自地走了。
我松了口气,军训,那可是我永远的痛啊!于是慢腾腾地回教室。电光火石的须臾,一个模糊地念头从脑中闪过,我却没有抓住。
微微有些懊恼,究竟是什么呢?
“陈同学在想什么呢?”一个有点儿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抬头看去,倒是吃了一惊。那个俏丽的中性美女正站在旁边,满脸笑容地看着我。看来上天真是公平的,如此美女,嗓音却像个男生一样沙哑,让人不禁有点儿惋惜。现在近距离地看着她,忽然感觉她跟我上一世的大学同学韩体领有点儿像,不止神似,连长相都……心里这么想着,就脱口而出:“你跟我的一个同学有点儿像。”
“你跟我的一个朋友很像。”她居然跟我同时说出同一个意思的句子。
我晕,好像是在相互搭讪似的。果然,听到刚才我们的对话的同学都在低低地笑着。连磨了三十多年脸皮的我都感觉有点儿窘,她却依旧很坦然地接着说:“我是说真的,不信等有机会我拿她地照片给你看,不过她是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