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妥了包括房租在内的一切事宜,我就随时都可以搬进来了。徐鹏要的房租很低,果然只是想要一个伙伴一般,其实即便是房租高些,我也会住进来。
既然搞定了,那么立即就搬好了,徐鹏十分热心地要去帮我搬东西,这一点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前一世,他跟我一样对陌生人可以说是冷漠的,但是现在却这么热情,不过转念一想也没有什么奇怪,既然接受了我这个同居室友,自然不能再当作陌生人对待。
他让韩体领留下,我们两人去宿舍取我的东西。当他套上那件蓝白相间的T恤准备出发时,我笑了笑,“这T恤很适合你。”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开玩笑地说:“当然,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T恤。”
昨天看到的影子,果然是他。
洗漱完毕,我满意得看着自己的房间,仍是有点儿兴奋。我住的是原来的客房,徐鹏住主卧室,韩体领住徐鹏原来的房间,如今这房子里人气渐浓,倒有点儿像家了。把床头灯打到合适的亮度,开始酝酿睡眠的氛围,渐渐就沉入了梦乡。
然而,梦到的却是前尘往事。
18前尘
徐鹏坐在我右手边的位子上,并不听教授在讲些什么,只是一味抄写我所作的笔记,时而嘟囔几句我的字写得不好看之类没有营养的话。我也不理他,这字可是我当年苦心模仿陈致远得来的成果,虽然只有三分相象,我也丝毫不觉得它难看。
等我再次注意到他的时候,他睡得正香,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怪不得韩体领说他像洋娃娃。韩体领总喜欢拿动物来比喻班里的同学,通常都很贴切,比如他说我的死党月月像北极熊,因为月月高高的,胖乎乎的,皮肤很白,另一个死党青青像无尾熊,因为青青个子不高,皮肤有点儿黑,性情非常温婉,我问他我像什么,得到的答案却只是你像你。
我抓过徐鹏的笔记来,一边记着自己的,一边往他的上面誊。之所以不叫醒他,是因为以往的经验告诉我,叫是叫不醒的,我也不管他,对于他这样的体育特招生,让他像其他人一样好好学习简直是天方夜谭。大部分上课时间都让他用来泡网吧打游戏了,偶尔来上上课,要么就是睡觉,要么就是发呆,只有快到考试的时候才会疯狂地借笔记去抄,因为我们的考试内容一般在课本上是找不到的,要作弊只能靠笔记。我们两个就是因为笔记而渐渐熟悉起来的。我的笔记经常被男生借去,但是每次还回来的人都是徐鹏,自然而然地就越走越近了。
我17岁,性格中带着浓浓的孩子气,举止天真幼稚,对一切(包括感情)都不设防。看他作为一个大学生,英语居然只知道“money”和“love”,作为好朋友的我就忍不住提出帮他辅导英语。他也乐得有人肯教,我们便经常找个没人的自习室,带着英语初级教材,一个教一个学。之所以找没有人的自习室主要是怕打扰别人学习,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
如此,时间长了,我们也时常在休息时聊点儿其他的,从家国大事到各自的喜恶爱好,甚至童年的糗事和死党的搞笑轶事都拿出来说,但绝口不提男女感情。可是有一天,他却突兀地问了我一句:“听说你们三个发誓在大学期间都不交男朋友?”
这里的“你们三个”指的是我、青青和月月。
“真搞笑啊,我们三个是开玩笑似的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什么时候成了发誓了?我怎么不知道?”
“啊?开玩笑?你没有听到过关于你们三个的传言?”
“呃?传言?什么传言?”
“你们都不知道?!”对于我的答案,他似乎是感到太不可思议,吃惊地张大嘴巴,“你们居然都不知道?!别人都大家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了,你们还一无所知!真是够单纯了。”
“没有人告诉我们啊,什么传言啊?”
“那个,大家都怀疑你们三个是同性恋。”
“啊?!”本以为所谓的传言是指我们三个中的某个或全部跟哪个男生闹出的“绯闻”呢,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离谱的谣言。
“太离谱了吧,即便是怀疑我们是同性恋,看我们三个那么要好也不可能是三角恋吧?”当时我还纯洁得很,压根儿没有听说过什么“3P”、“4P”、“NP”之类的东东。
徐鹏愣愣地看着我,大概是在惊叹我的无知,然后正儿八经地向我传授了“3P”这个诡异的名词。我听得一阵头皮发麻。
“那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认为?”我实在是十分不解。
“看你们平时每顿饭都在一起吃,自习都是一起上,逛街都是一起逛,衣服也穿同款不同色的,走路不是手挽手就是互相挽着胳膊,一暖瓶水也要三个人一起去打,这可真的是形影不离啊!再加上自入学以来,你们挡掉了多少追求者啊?!还传出不交男友的‘誓言’,人家不会这么想才怪呢。”
没错,听他这么说是觉得还满有道理的,我们平时都没注意到呢。
“真好笑,呵呵……”我笑得都要趴到桌子底下去了。
“你笑什么啊?”看徐鹏的样子,似乎对我毫不在意的态度有些不满。
“没什么,随他们说去就是了,这有什么关系?”
“那你们为什么说那些不交男朋友之类的话呢?”
“没有啊,我们只是感觉自己还小嘛,交男朋友着什么急呢?也就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传出去就成了誓言了,果真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无话不谈的朋友就是这么形成的。徐鹏虽然大我三岁,可是也很有些孩子般的小心眼,闹着玩的时候,不论是谁打了他,他一定一下不少地还回来,长年一个人在家生活的他有些自私,有些霸道,开心的时候开怀大笑,生气的时候暴跳如雷,而且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大概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处于教导帮助他的角色,所以在两人的相处中我一直习惯性地让着他,相处得倒也愉快。
他参加运动会跑400米栏的时候,我在一旁帮他加油,拿鞋子,拿衣服,递水,递毛巾。
我想要滑旱冰,他会在一旁不厌其烦地教动作,我慢慢滑时,他紧紧地看着我,对慢滑不满意了,他会拉着我的手让我体验飞翔的感觉。
闹了别扭之后,我会先向他道歉,有一次无意中开玩笑说我被他气得胃痛,第二天他竟然带了包胃药给我。
只要我想,他就会带我去网吧玩游戏,尽管很多男生嫌弃我的CS水平差,他也仍旧拉着我玩。
每逢节日,我、月月、青青会拉上他和他的好友韩体领一起去公园庆祝,或者是一起找个地方大吃一顿。
然而,有些东西总会在一些细微的改变中变质。
有天晚上,我跟着他还有他的一个玩友匡子一起去网吧准备玩通宵。那天网吧楼梯间的灯坏了,我们在一团漆黑中摸索着上二楼,匡子走在最前面,我走在最后面,我正费力地要摸楼梯把手的时候,他的左手向我下来,我顺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没有拉他的手,因为我还怕,拉了手之后有些东西会改变,但是,他反手又抓住了我的手腕,我赶紧松开了自己的手,任他拉着上了楼。
某晚选修课上(他为了在考试的时候有人照顾,选修课便依照我选的课程选),他拿出一个大笑着的瓷娃娃,说:“我一看到它就想要笑。”
我看了看,的确是这样,那种开怀大笑的表情似乎是会传染一般,让我看了也不禁想笑。正要问他这娃娃是从哪儿来的,却见他灼灼地望着我,“你就像这娃娃一样。”他说,我愣了愣,“你就像这娃娃一样,整天地笑着,让身边的人只是看着你都开心。”
我并没有注意到他话里包含了什么异样的感情,只是想到了,我们宿舍那个跟我一直很不对付的老大,曾经在我们全班女生面前叫嚣:“我让她整天乐呵呵的,我就要整整她……”这是我从出生以来听到过得最恶毒的一句话。但是现在却有人这样的评价我的笑。可见,我每天笑着并不是招人恨的,我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某天,一个很有趣的老师让大家,把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妻子的标准写到黑板上,韩体领蹭地窜到讲台上,写下了两条:“会关心人、爱笑。”
然后徐鹏也上去,写下:“有颗包容的心、善良。”
我看了,偷偷跟月月说,怪不得追你的男生挡也挡不完,原来大家都喜欢你这样的。”
“去你的,让青青说说,咱们三个中,不,咱们整个系里有谁能比你爱笑?!”
又要考试了,我仍旧任劳任怨地帮徐鹏辅导,仿佛那就是自己应该做的一样。有时候累了,就开玩笑说:“干脆我介绍个女朋友给你好了。以后都让她帮你应付考试,也就不用我老人家费心了。”
“好啊,我要眼睛大大的,头发长的,善良的,会关心人的,学习好的,能跟我一起玩的,有包容心的,不要自私的,不要丑的……”
“停,皇上选后也没你这么多标准!”
“那你找个男朋友好了,找了男朋友我就不能缠着你了。”
“我找男朋友?等个几年再说吧,现在啊,我男朋友还不知道是在爪哇还是印尼呢!”因为当时我在等一个跟陈致远相象的人出现。
“为什么老是这么说啊?”他有些懊恼。
某晚,我去实验室看真菌分离的结果,看来看去,没找到曲霉,实验室里没有其他人,于是去楼下的自习室找人来帮我瞧瞧,只有韩体领在。这个韩体领是个极度活跃的家伙,入学没多久他就跟班里的很多人都混熟了,但是和我、青青、月月却没打过交道。下雪天,他经常会拿一团雪突然塞到女生手里,就连我们班最酷的女生都曾经遭受过这种待遇,但是我们三个例外。后来跟他关系拉近也是因为他是徐鹏的朋友。
到实验室门口,他忽然掏出个信封,“有人托我转交给你们三个中最漂亮的那位。”
“那要我帮你交给月月对吧?”月月在我们三个中是最受欢迎的一个,最漂亮,也很温柔。
“不是,他说是那个最矮、最漂亮的。”他坏笑着看着我。
最矮的就是我,但是最漂亮的……MS不应该是我吧。
“哦?他居然说我是我们三个中最漂亮的?那你就把这个替我还给他,顺便替我说声谢谢好了!”
“你不看看?”他似乎对我的反应很好奇。
“不用了,谢谢!请你帮我看看曲霉吧,还是。”无论是谁,我也不会接受,看了,只能徒增自己的内疚罢了,而且日后再面对那人还会不自然,不如不看。
他坐在显微镜前,左看右看了半天,忽然嘻皮笑脸地对我说:“如果是徐鹏的,你也不看?”
“去,胡说八道什么!看信封上的字就知道不是他写的。”即便是我辨识字迹的能力再差,也不可能认不出整天在我面前出现的他的字迹。
“你喜欢他?”
“喜欢,不然怎么会那般照顾他?”
“我是说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好了!别胡诌八扯了,看帮我找曲霉吧,谢谢!”
“你有喜欢的人了?”他不死心地又问了句。
“没有!”我佯装生气。
他哈哈笑着埋头到显微镜上。
“陈晓,我感觉现在有些喜欢上你了。”
“好了,谢谢,我无比荣幸。”我对他那张口无遮拦的嘴,感到有些无奈了。
“我说真的。”他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
“我也是认真的。”我故作严肃地回答。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回到自习室的时候,徐鹏正在削苹果。我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苹果,但是我自己却不会削,而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徐鹏削苹果的技术堪称一绝,于是就经常拿笔记威胁他削给我吃,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不必威胁,我也能够吃到削好的苹果了。
“怎么才来?!”他一边抱怨,一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
“我让韩体领帮我去看了看实验结果。”说着便把手里的苹果递给了一旁的韩体领。
徐鹏瞪了我一眼,好像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我想这个别扭的小孩肯定是嫌我把他削的苹果给韩体领了,赶紧讨好似的说了句:“我们家坏人削的苹果最好了!呵呵。”
其实,平时月月和青青跟我一起的时候也经常吃他削的苹果,也没见他不高兴啊,今天可能是因为等我久了些,心里窝火了,我想。
“林新月和叶青没来?”韩体领问。
“我怕跟徐鹏讲题的时候影响她们,就让她们留在楼下了。”
“那你们讲,我也去楼下了。”
我看着韩体领往外走的背影,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19往事
那天晚上徐鹏心浮气躁,总在我讲解的时候走神,我有点儿急了,就说了几句“为了你才这么折腾的,你还不专心”之类的重话,他就闹起别扭来了。我发现跟他吵架实在是太累人,就不吭声,叹了口气又抚了抚胃。他立刻不闹了,“林新月说你有神经性胃痛。”
呃?月月这家伙,怎么这么跟他说?我是偶尔会胃痛不错,不过似乎不是神经性的啊。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走吧,反正你也不想学习。”
我们下了楼,我正要往以往散步常走的路上拐,他扯住了我衣服,示意我向相反的方向走。
我有点儿闷闷不乐,他也不说话,忽然他向路边的小卖铺走去,“等我一会儿。”
我站在路灯下,看着一只飞蛾绕着灯泡飞了一圈又一圈,时不时的还往玻璃罩上撞几下,如此兜兜转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徐鹏都没有出来。
我有点儿没耐心了,心想买包烟也要这么长时间么?难不成他嫌我禁止他在我面前抽烟而在人家店里抽完了再出来?
转身想要进去查看一下,发现他正拿着一盒牛奶,站在我身后。
“呐,热的,喝点儿暖暖胃。”
我鼻子一酸,脑袋就短路了,愣愣的没有接。
“不是纯奶,是酸奶。我知道你不喝纯奶。”
我微微笑了笑,接过来,轻声说了句谢谢,心里不是不感动,可是却不敢过多表露。不知道在怕什么,只是觉得不表露最好。也许从这一刻开始我就与之前那种孩子式的无忧无虑作别了。
然后慢慢走着,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怎么说到我身上去了。
“坏人,你如果有了男朋友就不会跟我走这么近了吧。”他笑问。
“瞎说什么啊,不会的,我不想要男朋友,我现在自由自在,过得够精彩了,不想找麻烦。”我说,“怎么?你想交个女朋友了?”我逗他。
“是啊,有时候想。”
呃?看着他丝毫不像开玩笑的表情,我第一次开始想,若是他真的有了女朋友……
一切开始变了。
我时常听到别人说,他昨晚跟我们宿舍那个老大一起吃饭了,他们一起在校园里散步了……
我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谁都知道我们那老大跟我最不对付,他偏偏是跟她一起……
但是他什么也没跟我提过,我也就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心想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帮老大欺负我的,无所谓,无所谓。
这样两个周之后的化学实验课上,月月把几颗糖放到我口袋里,说:“徐鹏跟老大的喜糖。以后老大就是徐鹏的女朋友了。”
我心口一紧,故作淡然地说:“是吗?把糖拿走吧,我不吃糖的,你忘了?”
果然,是这的结果吗?
实验课结束,是生物统计。我们把白大褂一脱,就开始往教学楼走。远远地我就看到徐鹏和匡子站在教学楼的正门口,我下意识地想躲开,就走了左边的偏门,可又一想,我躲什么啊这是,于是又从偏门走到正门,经过他们身边时脚步未停,淡淡地笑了笑,说:“要上课了……”